第37章 盗贼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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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4年5月,叶树开香蕉园里的香蕉已经开始饱满了。端午节过后,天气十分闷热,一天早上,天还没有亮透,叶树开在草棚里正睡着,忽然听到香蕉林里靠近河边的地方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他起来悄悄摸了过去,还没走到边上,朦胧看见三个人影各人肩上扛着一拱香蕉翻过围栏,沿着河边逃走了。天亮了之后,叶树开到处看了看,果然发现有三株蕉树上的果实被砍去了。

  叶树开知道,但凡哪里有瓜果甘蔗之类的东西成熟,总少不了李飞这三个盗贼兄弟的光顾。自从争抢宅基地,特别是在王跃进家里打了李飞之后,他们叶家和李飞一家算是结下了梁子,叶树开固然不愿再与李飞兄弟为伍,而李飞一家人也看不惯叶家的所做所为,总想找个机会羞辱叶家,让叶家的人难堪。眼下,叶树开的香蕉园里结满了香蕉,可以说丰收在望,李飞兄弟自然看着心里发痒。所以,叶树开断定,偷香蕉的那三条人影就是李飞兄弟三个。

  叶树开知道这三兄弟是出了名的无赖,自己和他们又早已结下了梁子,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手,还会再来偷盗。叶树开本不愿意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但是如果不给他们警告,自己这一年多来付出的心务和劳动就付之东流了。叶树开心想:“得想一个办法制止他们才行。”

  于是,叶树开向包万有借来了他自制的火铳,晚上带着火铳到果园里去守夜。

  隔了一天,还是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叶树开又听到了有人偷香蕉的声响。他知道他们肯定还会从河边的方向逃走,就悄悄地摸到靠近河边那一面的围栏,蹲在草丛里守着。叶树开刚刚藏好身子,就看到三个人影在离他藏身处十来米远的地方从围栏里爬了出来。

  “嘿!你们是什么人?”叶树开忽然大喝一声。

  那三个人影显然都吓了一大跳,慌忙往旁边的草丛里躲藏。

  “不要躲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还知道前天早上你们就来过了。”叶树开把那三个人躲藏的地方看得十分清楚,他继续说着,但并没有现出身来,

  三个小偷果然是李飞、李翔、李飘兄弟三个,他们原本分别趴在三个地方,过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就慢慢靠在了一起。

  李飞听了叶树开的话,心里明白自己弟兄三个已经被认出来了,他知道看守香蕉园的只有叶树开一人,就对两个弟弟说:“他妈的,既然被他认出来了,干脆打他一顿,怕他个鸟。”

  他心里想:“自己弟兄三个难道还打不过你一人?”

  叶树开听见了李飞的话,冷笑道:“你们三个最好老实一点,谁也不要动!仗着人多,偷了东西还想行凶打人?我看你们是想要找死!谁敢再向前一步,看看我敢不敢开枪把他撂倒!”说完把枪管伸出去,对准那弟兄三人。

  李飞看到叶树开把枪管伸了出来,真的吓得不敢动了,他曾经和叶树开一起参加过实弹射击练习,知道叶树开的枪法很好,这么近的距离,而且使的还是火铳,他肯定会一枪命中。

  叶树开接着说:“今天我就去和公社说清楚,以后要是有人再来偷香蕉,我可要开枪护园了,打死打伤,一概不管。你们回去吧,把那几拱香蕉也扛回去,就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不过我要警告你们,下一次如果再来我这里捣乱,恐怕就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李飞不再出声,停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对两个弟弟说:“走!回去。”说完用力狠狠踢了一下脚边的香蕉,然后沿着河滩往下游走去,并没有把偷来的香蕉带走。

  李飞哥仨大约走了两百来米的距离,猛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枪响,三个人心头猛地一震,知道叶树开在鸣枪向他们示警,李飞心里暗暗骂着叶树开,兄弟三人灰溜溜的跑回家去了。

  自1978年11月以后,随着改革、开放、搞活政策的不断深入,人们的生产积极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集市贸易有了很大的发展,在田西县农村,云木耳、香菇、八角、药材等土特产交易十分活跃。在这些土特产中,云木耳的生产是最为简单的,只要有青岗、桑、槐、楮、榆等枯树朽木,就会有云木耳生长。虽然大办钢铁时成千上万亩树林被砍伐毁灭,但是远离集市的村寨受到的冲击不大,还保留了大量的林木,为了增加收入,当地的群众往往把整片的楮树和槐树、榆树砍倒,一年半载之后,那些被砍倒的树木就长出了云木耳,收回家晒干后可以拿到收购站去卖。当时,一斤云耳能卖到六元钱,每当墟日,前来赶集的人们从家里扛了一两袋木耳到收购站去卖,可得到上百元甚至几百元现钱,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遗憾的是,由于红枫村是公社革委会所在地,全民大炼钢铁时为了作出表率,把周围山上的野生杂木都被砍光了,后来才又种上松树,而松树是不长木耳的,所以红枫村并没有云木耳、香菇等土特产。

  在当时的红枫村,虽然包产到户之后各家各户都多打了粮食,从根本上解决了吃饭问题,但是由于没有其他经济收入,人们的生活水平仍然很低。随着个体商户的逐步恢复和小商小贩的逐渐活跃,渐渐丰富的物资供应极大地刺激了人们对金钱的欲望。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李林一家也和叶家一样分到了五点六亩水田,因为家里全部都是大人,干起活来自然比叶树开他们轻松许多,有时他们也跟着父亲李林去做木工,给别人打家俱什么的,但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农闲时节大多无所事事,这就更助长了李飞李翔李飘三兄弟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坏习惯。

  那天,兄弟仨在香蕉园被叶树开威吓了一阵,心里好不憋气。

  李飞三兄弟经常到处转悠,这天正赶上墟日,他们发现,有许多从边远村寨来赶集的人在供销社的收购站里排队卖东西,原来那些人趁着赶集,把八角、香菇、木耳等土特产从家里带出来卖给供销社。他们还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每个手里都攥着一沓现钱,不觉就动了贼心思。

  李飘说:“想不到木耳这么值钱,那么一小袋就得了几十块。可惜我们村没有木耳,要不然,随便拿个袋子去装一点来卖也好。”

  “谁说我们村没有?那里面多的是。”李翔说完用手指了指收购站仓库。

  李飞摇摇头说:“不行,仓库一天到晚都有人专门看守,容易被发现。再说了,公家的东西最好不要偷,因为公家丢失了东西肯定要追查的,到时候我们还得拿到这里卖,别人问起来怎么说?”

  李飘说:“或者,我们可以到别的村寨去偷来卖,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卖东西,也不见得每一个都要问东西从那里来的吧?要是真问起来,我们就说是山里的亲戚送的。”

  李翔说:“那得到山里去,太远了,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你知道人家的木耳收在哪里?难道要到山林里自己摘吗?太麻烦了,不行不行。”

  李飞眼睛转了一下,说:“何必去偷木耳?我们不是想得到现钱吗?不管你到哪里去把木耳偷了来,还不是得拿回这里来卖才得到现钱?所以,还不如直接对钱下手呢。”

  “直接对钱下手?”李翔和李飘面面相?,不知何意。

  李飞说:“他们不是卖了东西得了钱吗?我们何必再去偷东西来卖?”

  李飘摇着头说:“难度太大了,因为我们并不擅长从别人身上偷窃钱物。而且你看看他们,得了钱一个二个都放在贴身的衣服袋子里,哪里偷得着?怕是难以得手。”

  李飞说:“偷不了还抢不了吗?他们都是边远山寨的来赶集的,等他们买好了东西,散了集,不是还要赶回去吗?我们记好卖了木耳的这几个人,我估计他们中有的是从那烟村那边过来的,等一下我们先到半道上等着,要是谁落了单,我们就把他拦下了,逼他把钱交出来。”

  李飘说:“大哥,要是他不把钱交出来怎么办?”

  李飞说:“他要是不交钱,干脆就把他抢了。我就不信,我们兄弟三个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硬抢行么?”李飘说,“我是担心,要是被抢的人去告发我们怎么办?”

  李翔说:“我看行。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怎么告发?”

  李飞说:“他们原本就不认识我们,到时候我们把脸蒙上,只要不让被抢的人看清脸面,他就没办法告发了,就是告发了也没有用。”

  看到李飘还有些犹豫,李翔就说:“你想不想要钱?要是不想干,我和大哥两个自己干,以后你也再别跟着我们了。”

  李飘说:“我又没说不干。”

  当天下午,李飞三兄弟就到红枫沟通往那烟村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埋伏下来,准备对赶集回家的人实施抢劫。不久,他们果然等来了一个落单的那烟村人,李飞他们用毛巾把眼睛以下的脸蒙上,亮出匕首,连吓带抢把那人身上的现钱洗劫一空。当时,人们还没有把钱及时存入信用社和银行的意识,那人把当天出售土特产所得的现钱全都带在身上,被抢了100多元钱。

  事情发生后头几天,李飞兄弟三个也做贼心虚,整天提心吊胆的不得安宁,生怕东窗事发,特别是老三李飘,几乎都不敢出门。但是两天过去了,却没见有什么动静,在整个红枫村甚至没有人谈论起与抢劫有关的任何消息,估计被抢劫的人甚至都不敢报案,他们这才安下心来。

  第一次抢劫成功,不仅安然无事,而且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使得李飞兄弟仨的胆子更大了起来,第二个墟日,他们又在往新寨村方向的半路抢了一次。不过这一次,他们只抢了不到三十块钱,三兄弟嫌抢得的钱太少,顺手还把被抢的人痛打了一顿。

  也许是因为被抢劫的人受了伤,新寨村有人到公社报了案,有关蒙面人半道抢劫的消息终于从派出所里传了出来,但是,由于被抢的是偏远村屯的群众,红枫村的人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谈论而已,并没有引起真正的关注。虽然只是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但是大家泛泛的的议论却也让李飞兄弟紧张了好多天。不过几天之后,大家很快又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

  连续作案没有被发现,心存侥幸的李飞兄弟哪里耐得住寂寞,隔了不到两个星期,他们又计划在红枫村往百旺村方向的半路上干一票。

  这天墟日,李飞兄弟三人先是在村口观望,看到有从百旺方向来,而且肩挑手提、或是用马驮着大包小袋土特产的赶集群众,就尾随到收购站去,见到那些群众确实交售了土特产并领现钱后,才到半路上去埋伏。

  他们把埋伏地点设在一个山坳的拐角上,能看到坳口两头各一百多米的山路,这样既可以确定目标是否落单,还可以看到另一个方向是否有人迎面走来。下午三点多钟,李飞兄弟等来了他们的目标。

  来人是一个年近半百有男子,胸前挂着一个花布袋,骑在一匹瘦马上慢悠悠地走着,早上去赶集时马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包小袋都已经没有了,只见几个空袋子丢在马驮两边的锅篮里。

  当那人来到埋伏的地点,李飞领着两个弟弟故技重演,蒙着脸,亮出刀,大喝一声从路边的大树下窜了出来,把那人拦在路中间,李翔冲到前面把马头绳拉住。

  “你们要做什么?”那人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几乎从马背上掉下来。

  李飞走到旁边去,用刀指着那人说:“下来!”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马背上的人惊魂未定,又问了一句,还是不愿意下马。

  拉住马头的李翔用手中的匕首比划了一下,狠声说:“下来!听见没有?你是不是想让我在你的大腿上扎两个洞?”

  那人赶紧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李飞说:“把你身上所有的钱全都拿出来!”

  那人说:“我没有钱。”

  李飞哼了一声,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今天用马驮了不少土特产到收购站去买,一定得了不少钱吧?快点拿出来!”

  那人眼睛一转,忽然撒腿就跑,没想到李飘早有防备,当即扑过去把他推倒在地,李翔也放开了马头绳,和李飞一起跑过去,把那人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那人高声直喊救命,李飞急忙把那人胸前的花布袋子揉起来要塞他嘴巴,却发现袋子里面有一沓齐整的硬纸,打开一看,原来是十几张崭新的十元面额的人民币。

  眼看自己的钱就要落入强盗手中,那人叫喊得更响了。李飞赶紧叫两个弟弟把那人的两条胳膊反剪扭着按在地上,将布袋里的东西全部抖落地上,然后揉成一团把那人的嘴巴塞住。

  李飞把散落在地上的钱币全都拣了起来,对按住被劫者的李翔李飘说了一声“撤!”,三个人一齐往上山的一条小路飞快地逃走了,李翔临走时还踹了趴在地上的男子一脚。

  等那被抢劫的男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李家兄弟仨已经跑得没影了,他把塞在嘴里的花布袋拿出来,大喊了几声“有人抢劫啦,有人抢劫啦”,但是没有人应,他也不敢去追,当下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拣好,骑上马儿,掉头往红枫村报案去了。

  李飞他们往山上走了之后,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才从后背的山梁绕到红枫村的村口,没想到,在村口看到了那个被他们抢劫的男子正骑着马儿从村里面出来,他们不敢让那人看见,就先找了一个角落躲起来,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被抢劫者已经到公社革委会去报案了。尽管他们是蒙面作案,但是身上的衣服来不及换掉,这使他们有些惊慌。因为不知道报案者是怎么描述他们的,也不知道村里现在的情况,因此他们不敢马上进村,提心吊胆地在村外呆着,等天黑了之后才悄悄进村从后门溜回家里。

  李飞兄弟一进家门,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他们的父亲李林问:“你们几个今天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

  李飞故作轻松地说:“我们能做什么坏事?家里没有什么事干,就到处走走看看而已。”

  罗桂花赶紧把门梢插上,有点紧张地说:“没做什么坏事就好。刚才派出所的罗所长来了,问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还没有回家,还问你们各人今天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要是你们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就赶紧吃饭,完了马上出去躲躲再说。”

  这三兄弟一听,吓得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林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他们又闯祸了。他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是不是十分严重?”

  李飘刚要说话,看到李飞瞪了他一眼,又不敢说了。

  李林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你们还要把我们瞒到什么时候?李飞,你说!”

  李飞这才说:“我们在半道上抢了别人的钱。”

  李林一听,气得发抖,他指着三个儿子,压低了声音说:“拦路抢劫?亏你们做得出来!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吗?”

  李飞的爷爷奶奶,还有他母亲罗桂花都吓得不所措。

  李翔说:“我们是蒙着面抢的,那个人并没有看见我们的脸。”

  罗桂花说:“是啊,刚才罗所长问我你们今天穿什么衣服,我说不知道。他肯定也不能确认就是你们干的。”

  李林说:“你也不想一想,如果他不是有所怀疑,他会来我们家调查吗?而且,你以为他只来我们家,没有到别处去询问?十有八九,人家已经认定是你们干的好事了。”

  李飞的奶奶问:“犯这事被抓起来,会被关几年呢?”

  李林说:“不知道。兴许会有三五年吧。”

  罗桂花慌里慌张地说:“那怎么办?怎么办?你们三个赶快吃饭,然后出去躲几天。”

  李飞的爷爷叹了一口气,说:“躲能躲到几时?如果公安已经认定事情是你们干的,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李林也说:“是啊,要是今天跑了,恐怕以后也是有家难归呀。”

  罗桂花说:“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抓去坐牢吧?”

  李林“唉”的叹了一声气,不再说话了。

  李飞说:“要走就赶快走,还吃什么饭?你们两个快一点。”

  他们刚刚打开后门,正好被派出所罗所长带着两名公安和五六个民兵冲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对准了李家所有的人。

  罗所长说:“刚刚回来就要走啊?你们走不了了。你看,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是吧?你们犯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和你们多说了。你们最好不要顽抗,老老实实跟我们到派出所去,把事情交代清楚。”

  就这样,连续制造三次蒙面抢劫案的李飞兄弟终于落入了法网,一个多月之后,在红枫公社的公判大会上,李飞、李翔、李飘因为拦路抢劫分别被判五年、三年和一年半有期徒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