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英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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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春节放假三天,周波满心欣喜地回到家里,却被告知悔婚之事,伤心地大哭一场,说什么也要见叶树开一面,被她妈妈狠狠地训示了一顿。那几天,杨丽华几乎是形影不离地看着女儿,千方百计不让她有和叶树开见面的机会。叶树开知道别人一定对自己的事情议论纷纷,为了不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连门也很少出,更不愿意上街从村头走到村尾,晚上就在家里住了,让老二去守旧屋。周波每天晚上吃了晚饭之后都坐在自家的门口,但是一直等到初三那天要回县城去了也没能见上叶树开一面。

  这个春节叶家可谓悲喜交加,虽然叶树开没有通过政审,但家里还是有一个人当了国家干部,应该说高兴的成份更多一些。因为新录用的干部要在正月初五到县革委报到集中培训,大年初四这天傍晚,叶家摆了两桌饭菜宴请隔壁邻舍和亲戚朋友,也算是为叶树新饯行。叶树开在为弟弟高兴的同时,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悲哀,为了不影响亲朋好友的情绪,他草草刨了两碗饭就出门去了。

  这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叶树开漫无目的地四外乱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中学门口,正好看见何敏从学校里走出来。

  何敏放寒假回来的时候,招干文化考试通过的名单刚刚放榜,他很为叶树开高兴,当天晚上他就到了叶树开家里向他表示祝贺,但是过了二十多天,从榜上录用干部的名单中没有看到叶树开的名字,同时还得知了周波家里悔婚的事,觉得命运对叶树开太不公平,他又去了叶家一次,除了安慰,还鼓励他坚持看书学习,千万不要放弃。

  何敏看见叶树开,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走到他面前说:“你出来了正好,走吧,我们一起到王跃进家里吃饭去。他回家探亲,过几天就要回部队了,临走之前想找几个同学聚一聚,我刚刚还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你呢。”

  叶树开说:“王跃进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何敏说:“这么多天了,你连门都不出,知道才怪呢。走吧走吧。”

  叶树开说:“我都已经吃过了,你去吧。”

  何敏搂住叶树开的肩膀说:“我不相信,哪有这么早就吃过晚饭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也不能老闷在家里啊,一起去见见同学,说不定心情就好起来了。特别是王跃进,人家可是从自卫反击的战场上回来的,听说还立了军功呢,怎么也该去见一见。”

  叶树开把何敏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卸下来,还想推脱,却看见一个身着草绿色军装的人向他们走来,那人正是王跃进。

  王跃进原本就长得高大,两年的军旅生涯使他更为壮实,看起来显得沉稳而干练,离叶树开还有几步远他就伸出手来,抓住叶树开的手使劲抖动了几下,说:“树开,两年不见了。你还好吧?”

  叶树开苦笑着说:“好什么好?瞎混着过日子而已。看样子你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我的事情你一定也听说了吧?你说我能好得了吗?”

  王跃进也帮着叶树开叹了一口气说:“听说了。唉,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这几天老不见你出来,我也想去找你来着的,但又想不出该对你说什么好,所以就没去。事情已经过去了,想多也没有用,还是去跟同学们聚一聚吧,和同学们回忆以前在学校的趣事,也好散散心。”

  叶树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王跃进和何敏去了。

  王跃进家里也摆了两桌饭菜,一桌是王朗、孙建国和几个大队干部还有王朗家里的人,另一桌围着的是赵亮、刘星、李飞、夏小雨以及几个原红枫中学高14班的女同学,叶树开他们三个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吃了。

  李飞站起来想和叶树开说话,叶树开对他视而不见,和其他同学们一一打了招呼,却不理他,弄得李飞一脸尴尬,讪讪地坐了下去。

  夏小雨指着王跃进、叶树开和何敏三人对大家说:“他们三个人后来,大家说,该不该罚每人喝一碗酒?”

  大家齐声响应。王跃进说:“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罚呢?要罚就罚他们两个,都是他们来得太慢,害得我还出去跑了一趟。就算你们不罚他们,我还得罚他们呢。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何敏说:“不行不行,虽然说我们是迟到了一点,但是你们看看你们碗里的酒还是满满的,证明你们还没有喝酒,怎么就罚我们每人一大碗了?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夏小雨说:“怎么没有道理?第一,你们明明迟到了,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吧?我们刚刚已经都喝过一碗了,你们没有看到而已,这是重新倒满的,大家说是不是?第二,在开始吃饭之前,大家还等了你们好长的时间,这不,就是因为等得急了,跃进才去催你们的,你说该不该罚?”

  何敏还要辩解,叶树开端起了酒碗,向王跃进说:“是该罚,但是你也要一起喝。首先,我和何敏迟到你也有责任;第二,俗话说:‘主不食,客不饮’,我们可是你请来的,你要是不喝,我们怎么敢喝?”

  夏小雨笑着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你们三个人一起喝。”

  王跃进见推脱不了,连声说好,端起碗来和叶树开及何敏的碗碰了一下,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接着叶树开也一饮而尽。酒是王朗自己家里酿的,红枫村有个习惯,各家各户每年过春节之前都要自己酿造一缸或两缸米酒,酒精度不是很高,15到18度左右。

  何敏说:“天哪,这么满的一碗酒,我一口可喝不完。”

  叶树开抹了一下嘴巴,说:“不要紧,你可以分做几口喝,我们等着你,但是在没有喝干之前,酒碗不能放下来。”

  看着何敏苦着脸把酒喝完,叶树开又往自己的碗里倒大半碗酒,端起来走到王朗他们那一桌,向王朗道:“大队长,建国哥,还有各们大叔,平日里多得你们照顾,在这里我借花献佛,敬你们大家一碗酒。”

  大队长王朗把酒喝了,有些惭愧地对叶树开说:“树开,叔知道你有文化,又能干,更是一个好孩子,但是叔这个大队长帮不了你什么忙呀。你自己也要看开一点。”

  叶树开苦笑了一下,说:“没事,我当不上国家干部,不是还有我弟弟当上了吗?也算是我们叶家祖上积有厚德了。我也就是种田的命,能怪得了谁呢?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农民吧。”

  孙建国打抱不平地说:“也真是的,都是多少年的事了,又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该赔的也早已经赔了,怎么还拿来当事说?再说了,树开那时还是个孩子呢。”

  叶树开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以后我还在队里做工,你是队长兼指导员,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呢。”

  叶树开敬完酒就回到同学们这一桌来。同学们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以前在学校里的趣事,几乎把每个人的外号都历数了一遍,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气氛十分热烈。说到毕业之后各自的生活,夏小雨提议道:“大家先静一静,听我说。红枫中学的第一个大学生竟然是我们班的同学,你们说,是不是应该敬何敏一碗洒?”

  “应该应该!”大家都积极响应,纷纷端起酒碗。

  何敏赶紧说:“这一次再干可不行了,既然是敬我,就要听我的,只喝一口,有那个意思就行了,好不好?”

  夏小雨说:“别的同学可以喝一口,你就一定得喝干了。这么多同学中,就你一个考上大学,大家都敬你,你怎么好意思只喝一口?干了干了!”

  何敏喝了一半,剩下一小半碗倒进叶树开的碗里说:“实在喝不得了,你酒量大一些,帮我喝一点。”

  大家都在起哄,叶树开地笑了笑,也不推辞,说:“论喝酒我是可以帮你一点,要是论读书我可帮不了你的忙,你想,谁能帮你上大学呢?”

  叶树开帮何敏喝完了酒,对王跃进说:“跃进,我们当初一起去报名参军的时候,就希望能够上战场,保卫祖国,杀敌立功。现在,你已经上过战场了,进入越南境内,还立了军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你给我们说说战场上的故事,如何?”

  夏小雨说:“是呀是呀,以前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打仗的场面,没想到你还亲身经历了战争,太难以想象了。你说说,上了战场是不是特别兴奋,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的感觉是不是十分痛快?你看你,还立了战功回来,打仗的时候一定十分勇敢吧?”

  王跃进说:“刚刚参军的时候是满腔热血,一点也没感觉到害怕,真正到要上战场的时候还是十分担心的。你们能想象得出前方阵地上的炮火都密成什么样子吗?往敌人那边飞去的炮弹就像雨点一样,当时我就想到了‘枪林弹雨’这个成语,真是形容得太贴切了,特别是晚上,从空中飞过的发红的弹头像灯火一样,把双方阵地之间的地面都照亮了,后来到了那边一看,对方的阵地被炸得七零八落,地面就像被翻过一样。上战场之前我们都写了决心书,还提前写好了遗书,那情形好像真的要一去不回头了,不过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死去。进入越南境内之后,倒不怎么想到死的问题,但是从战场上撒退回来的时候才却莫明其妙地感到心慌,总想着,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后怕呢。”

  夏小雨说:“你就不要谦虚了,你不是立了二等功回来吗?要是你表现得不好怎么会荣立二等功?你是不是打死或者俘虏了好多敌人?”

  王跃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惭愧呀,说起来你们难以相信呢,虽然上了战场,而且进入越南境内转了十几天,但是我在战场上连一枪也没有放呢,更不用说打死或者俘虏什么敌人了。”

  “怎么回事?那你的二等功是怎么得来的?难道说你没有立功?去年公社慰问军属的时候不是说接到了立功喜报的吗?”夏小雨一脸狐疑地问道。同学们都静下来注意地看着王跃进。

  王跃进解释说:“你们以为只有打死或者俘虏了多少多少敌人才算是立功吗?不是那么一回事的,在战场上,各个部队的任务是不一样的;有在前线冲锋陷阵的;有在后方提供后勤保障的,还有深入敌后进行侦察活动的。只要出色完成任务,都有机会立功受奖。我们连队是侦察部队,没有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在我方攻破越军的边境线也就是第一层防线之后不久,我们就进入越南境内了,我们应该算是第二或者第三批吧,还好不是第一批。听说第一批进去的部队进入村庄之后,因为没有提防,被当地的老百姓打死了不少。要是换了我们去也一样,你们想啊,当初我们国家也没少支援他们,就连从他们战壕里找出来的大米,米袋上还印有中国制造的字样,这还是我们以前援助他们的呢。进入村子以后,通常是看不到人的,就算有人也是一些小孩子和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以前我们和越南之间的关系说是什么‘同志加兄弟’的情谊,进了村子以后又看到老百姓家里用的都是我们送给他们的东西,以为他们不会对我们怎样,就放松了警惕,谁能想到呢,我们的人刚一转身,往往是那些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危险的老人和孩子,会忽然从草丛里拉出冲锋枪来向我们的战士扫射,结果可想而知,死伤十分惨重。想想也是哦,虽然我们援助他们不少,但是现在我们正和他们打仗,又进入了他们的国土,谁知道他们那边的政府是如何宣传丑化我们的?他们的老百姓全部把我们当作侵略者了,对我们当然会恨之入骨。后来我们进去之后,干脆不进村子了,就在周围的山坡上停留和休息,不过野外也很危险,因为他们埋了好多地雷,还好,我们都没有进入过真正的雷区。就这样,我们连队把侦察到的对方阵地的情况报告给我们的部队,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侦察任务,而且没有一个人伤亡,不仅荣立了集体三等功,我和其他七位战友还立了个人二等功。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们第一批进入对方阵地,因为没有前车之鉴,肯定会进入村庄停留,而且警惕性也没有那么高,现在说不定我已经死在异国他乡了。”

  一帮同学个个听得耳朵都直了。何敏说:“那还是啊,一个连队起码也有百把几十个人,为什么只人有八个战士荣获个人个人二等功呢?这就说明你也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你给我们说说自己在战场上的光辉表现嘛。”

  王跃进说:“能有什么光辉表现?,也就是完成任务而已。你们想想看,我们还有好多战士在战场上牺牲,回不来了呢,和他们相比,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是非得说点什么,那就是我的运气比牺牲的战士好多了。”

  叶树开说:“是呀,你能够从战场上毫发无损地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是立了功的,也算我们高14班出了一个英雄,我们这一班同学都为你感到光荣。来,大家一起,为我们班出了一个英雄干一碗酒。”

  王跃进把酒喝了,说:“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一点而已。大家都知道,我虽然长得牛高马大,但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搞什么活动都是笨手笨脚的,谁能想到我会被选到侦察连呢?记得报名参军的时候进行实弹射击训练,树开的射击成绩比我还好。要是那年他也能顺利参军,以他的身体素质和在球场上练就的敏捷身手,我敢肯定他也一定能立功归来的,说不定还会荣立一等功甚至特等功呢。”

  看到大家都默不作声,王跃进才醒悟到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心里有些后悔,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夏小雨往叶树开、何敏以及他自己的三个碗里倒了酒,对何敏说:“何敏,我想我们两个应该敬‘老K’一碗酒。四年前要不是他勇敢地站出来为我们两个承担责任,我们两个今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叶树开自嘲地说:“你们有什么责任?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有什么勇敢不勇敢的,往好里说是诚实,一人做事一人当;说得不好听那就叫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的。”

  何敏说:“现在想起来,当时把我们都抓起来就没有什么道理,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那天失火是因为我们放鞭炮而引起的呢?当时我们也真是无知,不知道据理力争,反驳他们的推断,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了黑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是我们的过失,也不应该是老K一个人的错,我们两个也应当承担一点责任的。不过我总觉得,那次失火根本就不是一件很大的事,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你一辈子,那就太不公平了。”

  夏小雨说:“就是,当时就是太笨了,谁也没想到这些。”

  叶树开说:“算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想起这些已经晚了,当时连我都承认是自己犯下的错,档案上的污点记录难道还能改得过来?不说那么多了,现在我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

  王跃进说:“当时听到树开失火烧了改河造田的指挥部,大家都以为那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其实不就是烧了一个稻草工棚吗?又没有什么损失。现在听何敏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树开这个黑锅背得确实有点冤。就我们这帮同学,我最佩服的就是树开了。何敏算是我们同学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但他是老师的子女,读书读得比我们好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同样是农民的子女,树开就比我们在坐的各位强多了,他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就比我们大家好,他家里原先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而他毕业之后就帮助家里起了新房子,离开学校回家劳动这么多年了,这次参加招干文化考试硬是考进了前十名。换了是我们几个,哪有他这个水平?树开,你不要灰心,人的一辈子那么长,谁都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不过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和水平,以后还是有机会改变农民的身份的。”

  叶树开说:“算了算了,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你看你们,不就是为了让我喝一碗酒吗?哪里用得着说那么多废话,拐那么大的弯?我喝我喝。”

  说完把酒碗端了起来,但是还没等他把嘴巴凑到碗沿,就听见李飞在那里说:“读书读得好、考试考进前十名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当不成干部。要是他当成干部,这一年春节我们这帮同学还能喝上他的订婚喜酒呢。可惜呀,这一当不成干部,就连眼看着就要得到的漂亮老婆也跟着泡汤了。也怪我们同学没有这份口福,哦。”

  叶树开瞥看了李飞一眼,冷冷地说:“这关你什么事?就算有了喜酒你也不一定能喝得上呢。”

  李飞说:“干吗这么说呢?好歹我和你也是同学一场,你的婚事告吹了,我也为你感到可惜呢。我的意思是说,周波人多漂亮呀,又是‘非农业’户口,还有工作,每月可以到领工资。对了,这几天每天她都在门口坐着,我看一定是在等你,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嘛。你怎么就不来看一看她呢?要是你来了,说不定她会跟着你私订终身,甚至出走私奔呢,反正她有工资领,你就是跟了她走,我看也比留在村里当农民还好些呢。真要那样,即使是喝不成喜酒,我们也会高兴的。大家说是不是?”

  夏小雨说:“‘老匪’,你喝多了吧?怎么满嘴胡说八道?”

  李飞说:“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我这是为他好呢。你想,要是‘老K’和周波生米做成熟饭了,这婚还悔得了吗?……”

  李飞的话音未落,叶树开碗中之酒已经泼到了他的脸上,李飞卒不及防,“哇”的一声吓了一跳,用手抹了一下满脸的酒水,就想向叶树开冲过来,众人赶紧把他按住。这边王跃进也按住了叶树开。

  李飞挣扎着嚎叫道:“你们放开!我要和他拼命!”

  夏小雨和刘星抓住李飞不放手,刘星说:“算了,大家都是同学,又是一个生产队的,天天都在一起劳动,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动手动脚,伤了和气?”

  李飞说:“他拿酒来泼我,这是对我的侮辱!”

  叶树开涨红着脸,指了李飞说:“你这是自取其辱!要是你再敢对我的事情说三道四,我会让你更加难堪,你信不信?”

  李飞说:“哪个稀罕说你的事情?是你自己犯了事情,当不了干部,娶不成老婆,跟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关系?想对我耍狠,老子不怕你!”

  叶树开忽然挣脱王跃进的双手站了起来,众人还来不及阻拦,他已经冲到李飞的身边,抓住李飞的肩膀向后一扳,李飞连同按住他的夏小雨、刘星三个人同时从凳子上跌坐地上,李飞被摔得更重一些,仰面躺倒在地上,叶树开不依不饶,单膝跪压在李飞的胸脯上,一手卡住李飞的脖子,一手抓住一张小板凳高高举起,做出要向李飞脸上砸去的架势,咬着牙说:“信不信我敢砸死你!”

  李飞吓得两手抱头,双目紧闭,旁边的几个女同学看见了惊得尖声叫喊。

  叶树开用蔑视的口吻对李飞说:“老虎不发威你还以为是病猫!看你这个熊样,想和我拼命?下辈子吧!”

  王跃进说:“树开,你快松手,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你们看,这么多个同学在这里,你们这么一闹,大家聚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王朗、孙建国等人也围了过来。孙建国说:“树开,你这是做什么?你还嫌自己的麻烦事还不够多是不是?快点起来!人家跃进好心好意请你们来吃饭,你们怎么在别人家里打起架来了?”

  叶树开松开手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李飞爬起来,顺势从地上操起一张小板凳要向叶树开冲过去,旁边的夏小雨和刘星赶紧把他拦住。

  叶树开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夏小雨和刘星说:“你们放开他,让他过来,他这个人就是欠揍,不给他一点厉害看看他还以为别人都是好欺负的。”

  孙建国说:“我看是你在欺负别人吧?”

  叶树开分辨说:“是他先挖苦、嘲笑我的。”

  孙建国说:“看看你这个样子,只不过是打架占了别人一点便宜,就这么得意了,刚刚我们几个都还在为你感到可惜呢,现在看来你那是活该!别人的挖苦和嘲笑并不能使你少了什么,主要是你自己心里面怎么想。我看是你瞧不起自己、瞧不起农民的吧?当农民怎么了?你爸爸妈妈不也是农民吗,还不是把你们兄弟几个都养大了?看看这屋子里,除了何敏,我们大家都是农民,那又怎样?难道就很丢人,都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要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就怪不得别人要嘲笑你了。”

  叶树开已经有点醉意,刚才的打斗让他感到兴奋,虽然他也听到了孙建国所说的话,但是他的心里却在想着应该如何收拾李飞,在他的想象中,最好是李飞真的把那张板凳向他砸来,这样他就有理由把对方打得趴到地上去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借以发泄一段时间以来心中的愤闷。但是李飞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坚持向他冲来,叶树开心里倒是感到有些失望了。

  王朗招呼大家坐下来继续吃饭。何敏看到叶树开满面通红,知道再喝下去他就非醉不可,他了解叶树开和李飞的脾气,要是两个人再坐下去,等一下肯定还会有所争执,于是走过去扳住叶树开的肩膀说:“我喝多了,头有点晕,不如你送我回去吧。”

  王跃进说:“怎么现在就走了?再坐一会儿吧。”

  何敏说:“行了,不坐了,我已经喝得过量了,再喝下去我就走不回去了。”

  “要走也行,按照老规矩,提前退席的要喝满一碗酒才能走人。”王跃进说着,给叶树开和何敏各倒满了一碗酒。

  何敏说:“这是什么规矩?这碗酒我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经过这一番冲突,叶树开也不想再和李飞同桌吃饭了,他毫不犹豫地端起一碗酒来,一口气喝了下去,何敏见了,也跟着把酒喝了下去。随后,王跃进把他们两个送了出去。

  在这之前,叶树开连续喝了四碗米酒,原本他已经有了一点醉意,受到李飞言语的刺激之后,酒劲已经开始发作了,这第五碗酒喝下去,他哪里还挺得住,刚刚走到门口,他就感觉胃里在激烈地抽搐,接着喉咙有些发痒,虽然有些头晕,但是神智还算清醒,不过已经控制不住生理的反应了,赶紧冲到门前的水沟边靠在一根柱子上呕吐起来,何敏和王跃进想上前去扶他,都被他推开了。

  叶树开弓着腰呕了一会儿,感到头晕得厉害,就双手抱头蹲了下去,不断地吐着口水。过了好久,他才慢慢站起来,抬起有些呆滞的目光毫无精神地向街道望去,却看见杨丽华正好在王跃进的门前走过,从她的眼神里,叶树开看到的分明是鄙视的目光。他迟疑了一下,心里涌起一种羞愧的感觉,赶紧低下头去。

  尽管喝酒过量了,而且在呕吐着,但是叶树开心里还是十分清醒,杨丽华鄙视的目光就像一把尖刀划破了他的自尊:曾经因纵火烧房而被关押,负有前科,而且酗酒、打架、当街呕吐,这就是他叶树开目前的形象,他有什么理由去幻想改变农民的身份,甚至幻想当上国家干部呢?既然当不成干部,改变不了农民的身份,和周波的婚事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