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洪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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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大亮之后,全村人都知道了洪水冲毁拦河坝、淹没了下游所有的田地的事情,许多人纷纷到学校后面的坝首残堤上去望水兴叹。

  叶树开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下着雨,他的上衣都湿透了,在学校里忙过一阵后,他和二弟叶树新结伴出了校门,沿公路走到村尾的大榕树下。那里聚集了许多观望的人,都是第一生产队和第二生产队的社员群众,他们的父亲还站在那里,还有一些老年人,不过没有见到三叔公的影子。

  雨完全停了之后,太阳也出来了,看来这是一个晴朗天。河里的洪水消退得很快,早上十点钟的时候,河边那棵大枫树的根部渐渐露出来了,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洪水已经完全退出了"那沙",但是河床仍是满满的,水势仍然十分汹涌,而原本稻穗丰盈的"那沙"已经面目全非,站在榕树下观望的人们发表着各种各样的议论。

  大队长王朗愁眉苦脸地说:"大伙没日没夜地干了大半年,到头来什么也捞不着,还倒贴了一季早稻,老天真是瞎了眼睛了。"

  那天和三叔公论争的老头说:"没想到灾难来得这么快,倒是被周老三给说中了。看来地理风水的说法不可不信啊。"

  叶长生整整一个早上都站在这里观望,头发早就被雨淋湿了,正用衣袖擦拭自己湿漉漉的脑袋,听了那老头的说话,他"蚩"了一声说:"老叔,当初说三叔迷信的是你,弄不好还是你到公社告的密吧?现在你自己又说三叔说的有道理,你可真会反复啊。要说三叔也真衰气,不过,他倒也未必就像你想象中那样,能够推算得出会有这么一场灾难。"

  那老头红着脸说:"长生侄子,你不要信口胡说!谁去告密了?"

  叶长生说:"老叔,你放心,你告不告密、信不信风水都不关我的事,我是不会到处去宣扬的,更不会向公社革委会打小报告。我是说,改不改河都没有关系,这场大雨终究是要来的,和风水无关。"

  旁边有人说:"那为什么还没有改河之前什么事也没有,而改河还不到一年,我们村就遭了秧?"

  叶长生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这场洪水还没有68年的那场来得大。大家都还记得吧,当时洪水淹没到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那时我们还没有改河造田,说不上破坏风水吧?可见,洪水的发生和我们村的风水无关。"

  那个人又说:"那时不是还没有修建丰厚水库吗?修好水库之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洪水。"

  "说得是嘛。"叶长生又摆开了发表演说的架势,"修建丰厚水库的时候还有人说,那样就等于截断了我们的水龙脉呢,现在都知道修建水库的好处了吧?你们想,68年到现在已经有了近十年的时间,这场洪水和68年的那一场大小差不多,所以这场洪水应该算是‘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即每间隔十年时间就有一次,这是自然规律。你们想,要是没丰厚水库在上游拦着,说不定今天洪水也要淹到这里来了。"

  王朗说:"今年天这么旱,这才是今年以来的第几场雨嘛,怎么就爆发了这么大的洪水?"

  叶长生说:"主要是雨水下得太过于集中了。你看,前几天一直都是夜里下雨,白天放晴,几场雨下来,泥土都吸饱了水分,河沟里的水也长了不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大雨一直都没有停过,所有的雨水都流到河沟里去了,要想不发洪水都难啊。"

  孙建国说:"叶叔,你懂得这么多,怎么不早一点告诉大家呀?也好让大家都提前有所准备。"

  叶长生无奈地说:"谁知道洪水什么时候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嘛。"

  孙建国苦笑着说:"你说了那么多,原来也是刚刚知道的呀。只能算个事后诸葛亮。"

  叶长生又说:"早知道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阻止老天爷下雨?就连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说过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管得了呢?"

  大家一听这话,都"嘿嘿"地笑了一下,但是,面对近四百亩早稻被洪水淹没的严酷现实,每个人心情都显得非常沉重。

  叶树开叶树新两兄弟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叶树新对叶树开说:"大哥,你说这么大的洪水,河里面的鱼会怎样?"

  一提到鱼,叶树开顿时来了精神,他说:"谁知道呢?总不会死去吧?我只知道每一次洪水过后,河里的鱼就更多了,也许是从别的地方游来的,要不然就是河里的鱼在洪水里长得更快。走,我们到水边去看看。"

  说着兄弟俩就离开了人群,沿着通向河口的小路走到水边。

  红枫村尾的这个河口处在河道的一个向外的小拐弯,拐弯的地方河岸平缓,自然形成一个从堤岸下到河沟的路口,河水上涨盈满河床的时候,平缓的河岸路口就会被洪水所淹没,由于地处拐弯,虽然被洪水淹没,但是漫向路口的洪水却远离洪峰激流,相对平静,木棍、杂草等洪水带来的漂浮物在浊黄色的水面上慢悠悠地回旋着,有时转到激流边上,又被洪水冲往下游去了。

  叶树开两兄弟走到近水处,眼前的水域显得更加汹涌而宽阔,看着呼呼向下奔腾而去的流水,他们对洪水那无坚不摧的力量有了更加深切的感受。看着看着,叶树新指着拐弯处慢慢回旋的水面说:"大哥快看,好像是一个鱼头浮在水面上!"

  叶树开顺着弟弟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鱼头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正慢慢向他俩站的方向漂来,嘴巴一张一合,看样子个头不小。叶树开马上脱了衣服裤子交给弟弟,自己准备下水去捉那条鱼。

  站在大榕树下的叶长生看见两个儿子在岸上脱了衣服要下水,赶紧大声喊到:"老大老二!你们两个搞什么鬼?要逞能也不看看时候!现在水这么大,天气这么凉,游什么水?你们要找死啊?"

  叶树新正要回答父亲的问话,叶树开看见水面上还有另外一条鱼向着自己这边漂来,赶紧对弟弟说:"先不要说,水面上不止有一条鱼,你看,又来了一条,等我下去把它们抓住再说。"

  说着下了水,朝着鱼漂来的方向走去。拐弯里的水不是很深,只淹没到叶树开的腋下,水面上漂着的是两条大头鱼,在水面上看起来个头似乎不小,实际上也只有两斤多重,看来是被洪水从丰厚水库冲出来的。要是河里面野生的鱼,两斤多重可以算是一条大鱼了,但两斤多重的水库鱼,而且是大头鱼,就算不得什么了。两条鱼的头上各有一处比较严重的伤口,虽然还没有死掉,但是已经无力挣扎,叶树开十分轻易地捉住了,逐一向岸上他弟弟站立的地方扔过去。

  站在大榕树下的人正奇怪叶树开下水去做什么,却见他先把一条鱼扔到了岸上,接着又扔了一条,两条鱼看起来都不小。

  "河里有死鱼!"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站在大榕树下的大多数人纷纷向河边跑去,只有叶长生和几个老人还怔怔地站在那里,想象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树开上岸把上衣披上,两兄弟把两条大头鱼用一根芦苇串了起来,一帮人跑到河边,围着那两兄弟和那两条鱼看。

  看了一会儿,孙建国说:"我知道了,水库里放养的大头鱼被洪水冲了出来,由于水流太急,大头鱼无法控制速度,在从水库坝首冲下来和经过下游拦河坝的时候被撞伤了头部。大家想想看,这么大的洪水,把水库里放养的鱼冲出来,肯定不止一两条啊!"

  正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离得不远处"扑通"地响了一声,大家向河里看去,原来是大队长王朗衣服裤子也不脱就跳进了水里,双手按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慢慢靠近岸边,他地说:"我也得了一条,这才是真正的大家伙!"说着只见他一手抓进鱼的腮里,一手握住鱼的尾巴,双手把一条五六斤重的鱼举到岸上。那也是一条大头鱼。

  一帮人又"呼啦"地向王朗围过去,看了一会儿,便分散开来一动不动地站在水边,一些人还站到水里去,他们一个二个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看,仔细辨认上面的漂浮物。这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许多人干脆脱了长裤,只穿了一条叉裤站到水中去,远远望去,那些人就像在水中立着的一根根木桩。

  一时间,洪水把水库里放养的鱼冲出来,河边可以随便拣到死鱼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红枫村。叶树开见到河边去的人越来越多,水面上却很难再见一条大鱼,就和弟弟带了那两条鱼回家了。

  吃过早饭,叶树开只穿了短裤和背心又要出门,叶树新对他说:"大哥,我看不用去了,今天早上得了那两条鱼也就行了。就是还有鱼下来,现在河里站着那么多人,还不够大家抢呢,再说了,哪有那么多鱼下来?"

  叶树开说:"我想到‘那沙‘那边去看看,那里正对着上游来的流水,上游下来的鱼最有可能冲到那里,现在‘那沙‘的洪水已经全都退下来了,要是有鱼被冲到那里,它可能就出不来了,只能留在田里。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好生看着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到河边去玩。"

  叶树新说:"现在水那么急,河面又那么宽,你怎么游得过去?"

  他大哥说:"我可以从上游的拦河坝那里开始游,借着洪水的冲力,刚好能游到那里。"

  临出门的时候,老三叶树标吵着也要跟去,叶树开把他喝住说:"不准去!今天河水太大,你和二哥要在家里看好弟弟妹妹,哪里也不准去。要是我回来听老二说你不老实在家里呆着,乱跑到河边去,你就挨揍!"

  叶树新说:"你要去就去,我才懒得管你呢。不过大哥要是问起来的话,我是会照实说的,反正挨打的又不是我。"

  叶树标不敢再出声,向老二翻白了两眼表示不满,站在那里看着他大哥离去。

  到了下午,洪水已经退了大半,村尾旧河口拐弯角的地面也露了出来,站在洪水里等待死鱼的人们都陆续回了家,大多数人都有所收获,也有的人空手而归。叶树开从对岸的枫树沟谷口顺着激流漂了下来,直接漂到村尾的河口才上了岸,从水里拖出一条比他大腿还粗的大头鱼,在岸边清洗了一下,把大鱼扛上肩往村里走,当他出现在村口的时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围着叶树开前呼后拥,一直到了叶家门口还不肯散去,有的人还跟着进了叶家。

  叶树开刚刚把大鱼放下,三叔公也跟着到了他家里,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大鱼感叹到:"这条鱼少少也有二十来斤,我活了一辈子,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一条鱼,看来也是我们村有史以来捕到最大的一条鱼了。"

  他蹲下去摸了一下鱼的肉身,发觉还没有僵硬,就问叶树开:"老大,我看这条鱼好像是刚刚死的,你是怎么把它给抓住的呀?"

  叶树开说:"我是在一块凹陷的田里找到它的,那时它还没有死,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田里水很少,它好像很久已经不动弹了。要不然,谁能捉得住它?我把它拖到枫树沟谷口的时候它才死的。"

  三叔公说:"我说嘛,别说是这么大的鱼了,就是两三斤重的鱼,在水里面力气也大得很呢。如果水还深一点,两三个你都抓不住它。"

  他又对站在一边的叶长生说:"长生,你去找一杆秤来秤一秤,看看有多少斤重。我们村还从来没有人捉到过这么大一条鱼呢。"

  叶长生叫老二去找秤,这时,门口传来了大队长王朗的声音:"让开让开,小孩子凑什么热闹?都回家去,给大人让路。"

  话音刚落,王朗和孙建国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地上躺着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王朗说:"我的妈呀,这么大的鱼,躺在地上活脱脱像一个人儿。"

  孙建国见叶树新拿了一杆秤进来,接过秤说:"我来秤,我来秤。"

  说着用秤钩钩住大鱼的嘴巴,一手想把大鱼提起来,秤杆提到了胸前,鱼的尾巴还在地上拖着,他连忙对旁边的人说:"快去找扁担,得叫两个高一点的人把鱼抬起来才行。"

  叶树开找来一根扁担,和王朗两个人把鱼抬了起来,孙建国一边在秤杆上移动秤砣,一边和三叔公、叶长生三个人一起把头凑过去看秤眼。

  "二十二斤!"孙建国高声报出了一个数,顺手把吊着秤砣的细小绳子掐定在秤杆上。

  三叔公和叶长生仔细看了看,也点着头说:"嗯,不错,是二十二斤。"

  "哇!"周围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当天晚上,叶长生家里摆了两桌饭菜,开了一个丰盛的鱼肉宴。

  叶树开得了一条大鱼,使家里得到了暂时的喜庆,冲淡了黄瑞芝悲哀的情绪,但是第二天,当她和大家趟过河到"那沙"去,看到所有的稻谷都被洪水冲倒在地,大部分被洪水带来的淤泥所掩埋的时候,又一次痛哭起来。这场洪水冲垮了拦河坝,淹没了红枫村的大部分田地,改河造田给红枫村带来的希望也就这样破灭了。由于遭了洪涝灾害,红枫村早稻基本失收,一些稻谷勉强收割放入仓库之后,大多也发芽霉烂,整个村子的粮食供应出现了短缺,一些上年没有余粮或者余粮不足的家庭又增添了新的债务。

  洪水把拦河坝坝首所在的位置冲成了一个深坑,形成乐里河在红枫村河段最深的潭子。洪水完全消退以后,河水还是顺着旧的河道流淌,河床上到处弥漫着强烈的鱼腥味和各种东西的腐烂味道,拐弯的地方积满淤泥,靠近水流的地带卵石平布,生长在岸堤上的木棉树和大楠竹的半腰以及小?木丛上,挂着许多洪水带来的漂浮物,显示着洪水水位曾经达到的高度,成了自然状态下的水文标记。

  红枫村下游有一个小型的水电站,因为坝首不高,也还算坚固,河水上涨的时候就从坝首上面冒过去了,坝体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害,只是渠道被冲垮了一段,洪水过后略加修缮又可以正常发电了。

  随着这场大洪水的完全消退,红枫中学也放了假,叶树开也就高中毕业了。学校并没有组织什么毕业考试,只是像以往一样安排了期考,然后就放假了,学校给高中二年级的每一个学生都发放了高中毕业证书。

  学校放假的当天晚上,叶树开就到队长孙建国家里去打了一个招呼,算是一个新社员向生产队作了报到,好让队长在安排第二天的生产劳动时把他这个劳动力也考虑进去。本来,红枫村附近几个村屯都缺少民办老师,以叶树开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他完全有资格申请一个民办老师的名额,学校也把他推荐给了教育农管会,只是因为火烧改河造田劳动指挥部的事件和记录在案的评语,他以政审不合格而失去机会,叶树开本人并没有什么怨言,也不再提出申请,因为长期以来,他的头脑中就只有一个意识,那就是成为一个农民,就他家的情况而言,确实太需要增加一个劳动力了,他也一直认为,等他高中毕业回家当了劳动力之后,家里的境况将得到根本改变。

  叶长生知道儿子还没有高中毕业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耙田,而且还耙得不错,但是还没有学会犁田。现在,眼看着儿子毕业回来了,为了让他能尽快适应生产队的劳动,他决定亲自教叶树开一些劳动技能,首先就从犁田开始。一般来说,犁田比耙田更难些,因为铁耙至少还成一个架子,由牛横着拉起走,方向容易把握;而铁犁只是一根独桩,下面连着犁头,由牛拉着一条弯杆行走,铁犁很难放稳,牛拉着弯杆牵动犁头向前,方向很不容易把握。叶家在河边有一块菜地,发洪水的时候被淹没了,得重新犁开,黄瑞芝催了叶长生几次,他都没去做。学校正式放假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趁着队里还没有开始犁田,叶长生叫儿子扛上犁头,从队里的牛栏里牵出了自己平常使唤惯了的老牛,到河边的菜园去。这是叶长生第一次主动教儿子做事情。

  临行之前,叶长生叫儿子用破瓦片把铁犁的表面磨光滑了。叶树开说:"爸,等一下犁地的时候,犁口和泥土磨擦,铁犁也会光滑的,为什么非得现在用瓦片磨?"

  他父亲说:"这犁头已经闲置半年不用了,犁口上生了许多铁锈,如果不把铁锈磨光,直接拿去犁地,刚开始的时候泥巴会粘住犁头,不会自动翻卷到旁边去,这样牛拉起走会感到困难,而且也很难犁得均匀,要开犁很长时间犁头才会光滑。你是新学的,要是一开始就拿了生锈的犁头犁地,学起来就更困难些。现在你提前把犁头磨光滑了,等一下使起犁来就容易些。"

  到了地里,叶长生对儿子说:"老大,我知道你已经学会了耙田,今天带你来是想让你试着使使犁头。你先给牛上犁套吧。会不会?"

  叶树开说:"看是看得多了,还没有得自己装过。"

  叶长生先示范了一回,然后全部解开,对儿子说:"你试着照样装一次,我看装得对不对。"

  叶树开二话没说,照着父亲的做法,不多一会儿就把犁套套在了牛身上,他父亲在一边看着,对儿子的接受能力感到满意。

  看看叶树开把犁套装好了,叶长生叫儿子注意看着,自己先围着菜地犁开了一圈,又从中间把菜地犁成两半,这才停下来对儿子说:"老大,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一块地的四周都犁好,然后分畦来犁吗?"

  没等儿子回答,他自己就接着说了下去:"因为每一块田地都是有边的,牛的身体大而且长,犁头和牛身还有一段距离,要犁到地边就得把牛赶到地外边去。要是每一次犁到边都把牛赶出外面去,那很浪费时间,何况牛也不像人似的每一次都认得上一次的脚步,会把整条田埂都踩坏了。所以要事先把四周的地边犁开,这样就不必每一次都牛赶出田地外界去,不仅保护了田埂,也提高了劳动效率。把一块地分成几畦来犁,可以犁得直一些,也能节约时间,而且还可以把整块田地犁得更平整一些。这些都是犁田的基本常识,刚刚学的时候不要走得太快,要慢慢积累经验。现在你先学着把犁走直线。"

  说着把犁头交给儿子,让他开始犁地,自己则蹲在地头一边抽烟一边看着。

  开始的时候,叶树开有点紧张,用力使劲压着犁头,但犁头还是无法按照父亲已经犁好的直线走。叶长生见状就对他说:"你不要使劲压着犁头,拿稳了不让它摆动就是。这是一头老牛,我已经使唤它好多年了,你只管看着地头喊号子,它不会乱走动的。现在是洪水刚过,地里的淤泥还没有完全干结,还是松软的,容易学些。要是等到淤泥板结发硬就不好犁了。"

  叶树开好不容易犁直了几道,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犁田的要领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又给犁弯了,他生怕父亲责骂,偷眼望去,却见父亲无动于衷地蹲在那里继续吸烟,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

  正犁着,忽然听到犁头"咔"的一声,老牛也随之不动了,叶树开看了一眼父亲,又向老牛喊了一声"阿白!",老牛身子向前倾了一下,又站着不动了。叶树开扬起手中的树枝就要抽打老牛,他父亲说:"不用打它了,你扒开犁头看看,可能是碰到一块大石头,犁不动了。"

  叶树开弯下腰去用手扒开泥土,下面当真埋有一块较大的石头。看着儿子把石头扒了出来,叶长生接着说:"这头老牛十分驯服,而且很有经验,刚才它向前倾了一下身子,实际上已经在用力拉了,犁头不动,说明这块石头较大,要是年轻没有经验或者是野性未除的耕牛,早就使劲冲过去了,那样往往造成犁头损坏甚至折断。"

  天将黑的时候,叶树开总算把那块大约有二分面积的菜地犁完了,一些犁沟犁得歪歪扭扭,连叶树开自己都看不顺眼,他父亲却不以为意,叫他把绳套解下来,对他说:"第一次抓犁头,犁成这样也就可以了。要犁好田地,牛要好牛、犁要好犁、人也要机灵才行。当然了,主要还是靠人,因为牛是人驯出来的,犁也是人造出来的。以后使犁的时候,你要看好那天使唤的是什么牛,犁头好不好,还要注意那块田地的形状,所处的地形位置,看看应该怎样调头、分畦,还要注意手上犁头的感觉,这样才能把田地犁好。"

  叶树开默默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接下来,为了种植当年的晚稻,生产队开始全面犁田了。叶树开还跟着他的父亲学犁田,他使唤那头老牛,他父亲使唤另一头年纪稍轻的壮牛。在村里,与叶树开同时高中毕业的同学中,他是第一个独立扶犁提耙的人。

  过了几天,队长兼指导员孙建国来找叶长生,要叶树开与他搭挡,去驯服一头新成年的壮牛。叶长生心想,儿子驯服牛犊那是迟早的事,既然有人愿意教,让他早一点学会更好,也就同意了。

  之后,叶树开和孙建国成了犁田耙地最好的搭挡。从此,他就以一个标准劳动力的身份,参加第一生产队的生产劳动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