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年猪之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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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钟,大约半个小时后,叶长生夫妇就跟着叶树新从工地急匆匆赶回到家里,跟着回来的还有第一生产队的指导员孙建国和第二生产队的社员刘斌,他是叶树开的表伯父。

  几个人一进门就直接来到后面的猪圈边去看,那头肥猪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看样子已经无法救治。

  "今天早上是谁喂的猪?都喂什么东西了?"黄瑞芝铁青着脸厉声问道,声音都变了调儿。

  阿婆说:"还有哪个喂?是我喂的。也没喂什么,就喂昨天晚上煮好的猪菜。"

  黄瑞芝看到旁边还有一桶猪潲水,走过去用木瓢舀了几下,说:"昨天晚上煮猪菜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放热火灰啊?"

  在农村,人们大都采来树叶野菜当做猪菜的,从山上采回来就直接剁了煮熟喂猪,从来没有洗过。树叶野菜上难免有一些有毒的虫儿,经常把猪毒死。人们常常在炖煮猪菜的时候放入一些生盐或滚烫的火灰,据说能够给猪菜消毒,再拿来喂猪就不会中毒了。

  阿婆似乎刚刚醒悟过来,她说:"昨晚煮猪菜的时候,我实在太困了,放没放热火灰,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没放吧?"

  黄瑞芝非常生气,她用手指着阿婆说:"都是你做的好事!老都老了,连煮猪菜也做不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才养了一头大肥猪,原本以为今年要有年猪杀了,没想到还是白高兴一场。都怪你这个老东西!这都快过年了,你说怎么办?!"

  阿婆倒是十分平静,她说:"没有就没有呗,还能怎么办?往年还不是一样过?"

  黄瑞芝说:"没有就没有呗,你说得倒是容易!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杀猪过年,就我们家没有猪可杀,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连孩子都觉得丢脸!"

  阿婆没有再回嘴,而是一脸安然,看样子她今天并不打算和媳妇吵架。

  黄瑞芝忽然想起那一窝小猪仔,连忙问道:"那一窝母猪和小猪呢?喂了没有?"

  叶树新在一边说:"没有。母猪带着小猪跑出去了。刚才周波说看见它们在后面的大榕树下。"

  "又跑出去了?"黄瑞芝一听,觉得有些意外,又感到有些庆幸,她心想:"要是母猪没跑出去,说不定今天家里的猪就全军覆没了。"

  她对叶树新说:"你和你大哥一起把剩下的猪菜全都拿去倒掉,不要倒在野外,省得别人的猪吃了中毒又怪到我们家里,倒到生产队的厕所里去吧。再煮一点米汤给母猪,等一下你就去把它给赶回来。"

  阿婆嘴巴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没有说出来。

  眼看着那头肥猪已经无法救治,孙建国说:"看样子是不行了,得赶快杀掉,不然一头好猪,身上的肉都得坏掉。"

  叶长生下了狠心说:"杀!老大,赶快烧水。"

  阿婆说:"已经叫他烧了。"

  叶长生看了看周围,问:"叫他烧了?在哪里啊?"

  阿婆说:"在屋里火灶上烧的,还能在哪里烧?"

  叶长生说:"在屋里哪行啊?地方太窄了,得在外面搭一个简单的火灶,等一下好架汤槽。"

  叶树开说:"锅头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怎么搬出来呀?。"

  他父亲说:"这有什么难弄的?你去找一些石头来,就在这里砌一个简单的火灶,就在这里烧火,把锅头里的热水倒进桶里,将锅头移到这里,再把热水倒进锅头那不就得了?还有,去找两张长板凳来,等一下架汤槽要用。快点!"

  孙建国说:"正好,队里的汤槽还在我家里,一会儿我就去拿过来。"

  阿婆说:"你们先吃点东西吧。来,建国,还有阿斌,今天我们做了卷筒粉,吃了东西再说吧。"

  孙建国说:"不忙吃。叶叔,我们还是先给猪放血吧,得抓紧点,时间长了只怕肉会变红的。"

  当下三个男人进入猪圈把病猪捆住,那头猪虽然已经中了毒,但仍然挣扎得十分厉害,几个人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猪抬了出来,按在一张齐膝高的板凳上。

  旁边,叶树开已经按照嘱咐准备好了尖刀木盆。刘斌说:"这头猪是中了毒的,猪血就不用要了。"

  叶长生说:"血肯定是不能要了,,但还是用盆子接住吧,要不然血流满地,太邋遢了,怪恶心的。"

  他亲自操刀从病猪的颈脖捅进胸腔,在肥猪沉闷而凄厉的嚎叫声里,猩红的鲜血从伤口处喷入木盆,足足有一盆将满。

  黄瑞芝说:"这猪血还鲜红得很,怕是还可以吃的吧?"

  阿婆说:"这是中了毒的猪血,还是倒掉算了。"

  黄瑞芝狠狠地白了阿婆一眼,阿婆却没有理她。

  待那头猪没了气,三个人就把它放了,让它滚落到地上,然后进屋洗手吃东西。

  孙建国说:"血色还是好的,证明肉色也不会坏。幸亏赶得及时,要不然就可惜了这身猪肉了。"

  黄瑞芝说:"要是能留到过年时再杀,有二十多天的时间,还可以再喂一点红薯催催膘,一定还多得几斤肉呢。"

  孙建国说:"现在这样正好,太瘦了净肉成数不高,太肥腻了也不好吃。"

  刘斌说:"树开妈妈,你也不要太生气了,就当作是你们家提前杀了年猪好了。"

  阿婆说:"就是嘛,不就差那么十来二十天的时间吗?"

  黄瑞芝一想也对。忽然之间,她心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于是满脸疑惑地看了阿婆一眼。阿婆站在檐下看着那头死猪,似乎十分心安理得。黄瑞芝脸上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丝狡?的笑意,暗自点了一下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似乎心中有一件事无法确定。她对叶树新说:"老二,你去看一看母猪是不是还在大榕树下,要是还在,你就装半桶米汤去喂它。"

  叶树新去了一会儿,跑回来说母猪已经到了晒场边上,他已经把它赶回到大榕树下了。黄瑞芝盛了半桶刚刚煮好的米汤,和老二提着出去喂猪了。一帮孩子都跟着跑了出去。

  猪圈旁边,叶树开又把水烧开了。三个大男人吃过东西,孙建国回家拿来了汤槽,架好之后,刘斌问:"要不要秤一下?看看有多重。"

  叶长生说:"不用了,等弄干净了才秤净肉得了。"

  说完,几个人把死猪抬上汤槽,叶长生叫叶树开去找来两个烂麻袋盖在死猪身上,接着就用水瓢从热锅里舀起开水,淋在麻袋上面。

  叶树开问他父亲:"阿爸,为什么要把麻袋盖在猪的身上呢?是不是有什么用处啊?"

  他父亲说:"当然有用处了。嗬,你以为我闲着没事,要给死猪盖被子呀?猪毛是不吸水的,现在天气太冷,热水一淋上去就从猪身上全都流下来了,热气散发太快,猪皮上的热量不够,不容易兑毛。麻袋是吸水的,把它盖在猪身上,热水淋上去被麻袋吸住了,这样麻袋所吸的热水捂在猪身上的时间长一些,兑起猪毛来就容易了。"

  叶长生用热水把死猪身上盖着的麻袋都淋透了,稍停了一会儿,揭开麻袋一角,用手试着扯了一把猪毛,对刘斌和孙建国说:"行了。"三个人当即揭开湿漉漉的麻袋,忙着用刀刮起猪毛来。很快,死猪的半边身子就白白净净了,再翻过另一边一阵猛刮,一会儿工夫,整头猪身上的毛都兑干净了,只有耳朵、眼圈、蹄隙等旮旯地方残余一些杂毛。

  兑净猪毛之后,只见死猪屁股的皮下渗着红红的血印,身子上其他地方的皮肉还是白白净净的,说明杀得还算及时。屁股下面的皮下渗血,是由于猪中了毒之后坐得太久了,要是等到它完全不能动弹了再动刀将它杀死,那整头猪的皮下都会出现红色的血丝,而且全身的瘦肉都会因为充血而通红,猪肉就有些变味了。

  直到这时,叶长生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们把兑了毛的死猪连同汤槽用水冲洗了一遍,就在汤槽上开膛破肚。这时,黄瑞芝和一帮小鬼都回来了,大家都围在旁边看热闹。开膛后,看到里面的肠子有的已经发青了。刘斌问:"这猪下水还能要吗?"

  叶长生说:"肉还是好肉啊,只是可惜了这个猪肚了。"

  阿婆原来带着叶树根在屋里烤火,这时她走出来对叶长生他们说:"不要不要,下水的东西统统都拿去丢了。"

  孙建国也说:"是啊,猪是中了毒的,还是干脆都丢掉省事,何必浪费时间再去弄什么猪下水。要是吃了连人也中毒或者得什么病,那就更不合算了。"

  叶长生把一整副猪下水卸下来放进一个箩筐里,对妻子说:"你和老大一起抬到村子外面的山沟里丢了,找一个深一点的山沟,离村子要远一点。"

  黄瑞芝和叶树开用一根扁担抬着猪下水出去了。出了村子,黄瑞芝忽然想到:"不对呀,昨天晚上我和树开他爸开完会回家的时候,好像是看到阿婆往锅头里放了热火灰的,她刚才怎么说忘记放了?但是,如果已经放过火灰,猪又怎么会中毒而死?"

  她问叶树开:"老大,今天早上阿婆去喂猪的时候,你们有谁在她旁边?"

  叶树开说:"不知道。好像没有谁在吧?我在火灶旁边蒸卷粉,其他人都在我旁边看着,老二还在外屋的门口呢。原先我是叫老二热潲水的,但是阿婆叫老二给我帮忙,她去喂猪。我说不用帮忙,老二就到外面去了。那时,周波周涛姐妹俩都还在我们家里呢。"

  黄瑞芝又问:"是谁最先发现猪中了毒的?"

  “是老二。”叶树开说,"我蒸完最后一条卷粉的时候,阿婆从猪圈那里回来,她和周波说了几句话,就叫老二去看看那头猪,说是那头猪今天早上吃潲水吃得特别慢,她把剩下的潲水都倒进食槽里去了。老二去了就说猪病了,坐在地上起不来,也不吃东西。我们大家赶紧都去看来,那时,猪已经流了很多口水,你和阿爸回到家的时候它刚刚开始口吐白沫。"

  停了一会儿,黄瑞芝说:"老大,我们家今年又没有了年猪,你是不是特别不高兴?"

  叶树开说:"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这么大一头肥猪,到过年的时候肯定还剩下好多肉。不过到那时都成了腊肉了。妈,我看你很生气,是不是十分怪罪阿婆?"

  他妈妈说:"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是很难过而且很生气的,但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原来我是希望过年的时候再杀年猪的,人家过年杀猪,我们家过年也有年猪杀,让你们兄弟几个也高兴高兴,这才像过年的样子嘛。不过现在杀了也好,除了猪下水,整头猪都是我们家的。要是等到过年的时候才杀,还得把半边生猪卖给食品站呢。好在这猪杀得还算及时,肉还是好的。"

  母子俩走了好久才找到他们认为适合的地方,把猪下水倒进了深沟里。黄瑞芝将扁担弟给了儿子,自己提着那个空箩筐。她说:"今天阿婆很是奇怪啊,平时就是吃剩一口霉干菜也要留它几天,今天居然连一盆猪血和一整副猪下水也舍得丢掉了,真是少见啊。"

  叶树开说:"她可能是怕家里人吃了也会中毒,所以才舍得丢掉的吧。"

  他妈妈说:"你忘了?阿婆平时连孵不出小鹅仔的臭蛋都舍不得丢掉,还拿来煎炒了自己吃,她是怕吃东西吃中毒的人吗?今天这事真叫人想不通了,有点怪怪的。"

  叶树开说:"这有什么,也许她以前不怕,现在怕了。谁知道呢?"

  "也可能真的怕了。"黄瑞芝脸上忽然有了一点笑容,似乎不再生气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母子两个回来的时候顺道把母猪和猪仔赶回了家里。

  舍了猪下水不用摆弄,其他的一切就简单了,还不到下午四点钟,一头猪的骨架就给拆完了,割下来的猪肉差不多装满两个箩筐,骨头装了一箩筐。孙建国见收拾得差不多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叶长生说:"叶叔,你们在后面慢慢弄。就要收工了,我还得到工地上去看看。"

  叶长生站起来说:"建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记着收工了来吃饭,多叫几个人来,别忘了喊队长一声。"

  孙建国说:"知道了。"说完就出了门。

  孙建国去了之后,叶长生他们秤了割下的猪肉,有一百四十多斤。刘斌笑着说:"要是等到过年才杀,得有一半要交售给公社食品站呢。这下倒好,全部留下来了。"

  阿婆听了刘斌的话有些不高兴,她说:"阿斌,这种话不要乱说,别人听见了,说不定会认为我们是为了不交生猪派购,故意把猪毒死的呢。"

  刘斌说:"这也就是在自己家里说说笑话而已。小姑,你放心,在外人面前我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阿婆说:"知道就好。"

  叶长生割了一大块后腿肉,递给刘斌说:"好了,表哥,你也该回家休息一下了,过一会儿过来和我一起弄菜。这块肉拿回去给孩子。"

  刘斌说:"哪里用得着给那么多?我拿一点回去做个意思也就行了。"

  叶长生把肉塞到刘斌的手里说:"拿来去拿去,你就不用客气了。记得快一点回来帮我一起弄菜。"

  随后,他又割了两块肉,分别递给叶树开和叶树新,说:"老大,你把这块肉送到你三舅家里,叫表弟表妹等一下过来我们家吃晚饭。老二,你把这一块给建国哥家里送去。"

  不一会儿,社员们收工回来了,第一生产队的一帮大老爷们挤到叶长生家里。黄瑞芝见屋里人多,就带着一帮孩子到外间去了。

  队长王朗从自己家里提了一壶酒来,一进里间就说:"怎么样,都弄好了吧?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叶长生说:"骨头全都剔清楚了,肉也割好了,但是需要帮忙的事情还很多,菜还没有弄呢。"

  王朗说:"好好好,我来给你打下手。"说着就在肉筐里翻弄了一下,说:"不对嘛,怎么不见猪下水?"

  叶长生开玩笑地说:"我们家养的这头猪光长猪肉,不长猪下水。"

  看到王朗莫明其妙,叶长生才认真地说:"猪是吃了有毒的猪菜死的,破开肚皮的时候,肠子都青了,哪里还要得成什么猪下水?下水全部丢掉了。"

  王朗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猪肉,说:"这肉色还是很好的嘛,下水真的一点都要不成了?没有猪下水吃,等于没有杀猪嘛。"

  阿婆在一边说:"队长你不要乱讲话,什么杀猪没杀猪的,我们家的猪是中了毒的,要不然,怎么要不成猪下水?"

  王朗笑着说:"那还不是一样?"

  阿婆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王朗赶紧说:"是不一样,是不一样。哎呀,吃不到猪下水,真是太可惜了。"

  叶长生招呼大家道:"来来来,大家一起动手,帮不上忙的就找个凳子坐下,或者到外间去下象棋等着,今天我们争取早一点吃晚饭。"

  这时,黄瑞芝从屋外进来,把叶长生拉到后门边上小声说:"三叔公也给放回来了,刚刚进的家门。是不是也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叶长生说:"算了,他刚刚挨了批斗,心情不好,脸上特别挂不住,来了大家都会别扭,再说他也不见得就愿意过来。我看,还是割一点肉送过去吧,改天才专门叫瑞山过来一起陪他吃饭。"

  说完到案板上割了一块肉让妻子给对门送了去。

  第二天,叶长生夫妇还有老大叶树开和往常一样,早早就上工地去了。老满叶树根一早起来就叫嚷着喊肚子痛,原来是拉肚子了。原先阿婆以为是头天晚上肥猪肉吃得太多,又喝冷水,吃坏了肚子,遇到这种情况,把吃进去的东西拉干净也就好了,所以她也没有在意。但是,一锅早饭还没有煮好,阿婆已经带他去拉了四次稀,先前拉出来的还像蛋汤样糊状的东西,而且散发着死鱼腐烂的腥臭味,到后来就变得像流水一样的了,还伴有剧烈的呕吐,连黄胆水也呕了出来。从一大早起来到中午的时候,小家伙吃不下任何东西,哭着闹着只叫肚子痛,由于连续的拉稀和呕吐,一个早上下来,小家伙没有了精神,嘴唇还有一点干裂,阿婆试着给他喝了半碗温开水,谁知刚刚喝了下去,还没有来得及把碗移开,就又呕了出来,呕到阿婆的手背上,竟感觉到那水还是温的!中午过了,看看没有好转,阿婆赶紧到村边去摘了好多番石榴的嫩叶芽尖回来,煎了水汁喂给叶树根,但是同样呕了出来,虽然也喝下了少许,但仍止不住拉稀。阿婆这才慌了神,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叶长生夫妇收工回来,老满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小脸蛋儿不见了往日的红润,人也似乎缩小了一圈,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嘤,连站立也有些摇晃,更不用说走路了。

  黄瑞芝听了阿婆对小儿子病情症状的描述,心想,自己养了几个孩子,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以往也有孩子拉肚的,但是吃过番石榴叶子煎的水汁之后就有所好转了,而且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剧烈的呕吐。看着儿子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像,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叶长生还显得镇定一些,他说:"瑞山不是懂得一点中药吗?老二,去把你三舅叫来帮老满看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治好你弟弟的病。"

  叶树新应声跑了出去。

  黄瑞芝忽然想到,昨天那猪死得蹊跷,而且阿婆的表现也有些异常。

  想到这里,她脱口而出:"老满是不是吃了猪肉中的毒啊?得赶快送去卫生院看看!"

  说着抱着孩子就要出门。

  叶长生不解地问她:"等等,你说什么?吃猪肉中毒?"

  黄瑞芝看着阿婆说:"肯定是吃猪肉中了毒了。你问阿婆吧,我想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叶长生问他母亲:"妈,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婆有些心虚,胆怯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黄瑞芝阿婆说:"你不知道?你说,昨天那猪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放的毒?"

  "放毒?"叶长生吓了一跳,惊疑地看着母亲,又看看妻子和抱在她怀里的孩子。

  阿婆有些不安,小声地说:"什么放毒啊,那猪不是吃了猪菜中毒死的吗?"

  黄瑞芝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你不要说头天晚上你忘了往猪菜里放热火灰,我开会回来的时候明明看到你铲着热火灰倒到锅里的。你说,你到底给猪吃了什么毒药?"

  叶长生说:"不会吧?要是老满吃了猪肉中毒,我们大家为什么没有事啊?昨天晚上又不是他一个人吃的猪肉。"

  黄瑞芝说:"那是因为他还小,抵抗力差。我看,那一担猪肉都不能要了。"

  叶长生还是不愿相信,他问阿婆:"妈,真的给猪下了毒啊?"

  阿婆期期哎哎的欲言又止。叶长生也着急了,说:"妈,你倒是说话呀!你到底给猪吃了什么?要是老满真的是中了毒,我们也好告诉医生,让人家给想想办法,对症下药呀。"

  阿婆也感到了问题有些严重,就红着脸说:"也没给它吃什么,只是在猪潲水里放了一点点老鼠药。"

  叶长生说:"妈,你还真做得出这种事呀!"

  黄瑞芝说:"肯定是她自作聪明,为了少交半边生猪派购,给猪下了毒的。现在好了,整头猪都报废了,连半边年猪也得不到,这叫做什么?这叫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要是孩子再有个什么好歹,你的罪过就大了!"

  正要抱着孩子出门,老二领着黄瑞山回到了家里。

  黄瑞山问:"孩子怎样了?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黄瑞芝说:"还能去哪里?老满中了毒了,得带他上卫生院去看看。"

  "中毒?这是怎么回事?"黄瑞山诧异地问道。

  于是,黄瑞芝就把昨天阿婆给肥猪下老鼠药的事说了一遍。黄瑞山吓了一跳,赶紧给小家伙把了一下脉,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然后叫他张开嘴巴看了看,又向阿婆问明了叶树根白天呕吐的一些情况。最后他说:"我看老满的症状,倒不像是中毒的,你们想,那老鼠药是什么东西?要是真的中了毒,一天一夜,中毒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那就不仅仅是上吐下泻了,还应该伴有口吐白沫和抽筋等症状。我看他现在脸色还算不错,就是有点脱水。"

  "你说孩子不是吃了有毒的东西?那他为什么拉得那么严重?而且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喝开水也都吐了出来,就是喝了番石榴叶子煎煮的药水也止不住。"黄瑞芝还是不太相信她弟弟的话,"你说,要不是吃了有毒的东西,那他得的是什么病?"

  黄瑞山说:"从孩子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和现在的情形来看,可能是受了严重的风寒。这段时间天气很冷,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盖好或者白天穿得太少了?"

  黄瑞芝说:"没有的事,晚上他都是跟我一起睡的,哪有盖不好的道理?白天穿的衣服也不少,几个孩子中就数他的衣服最多,照理说是不会挨冷受冻的。"

  在旁边的叶树新对他妈妈说:"老满昨天去了河边,还趟到水里去踩水面的冰块,把衣服裤子都弄湿了。我去给你们送早饭回来才把他带回家里换衣服的。"

  "对对对。"阿婆也想起了昨天早上的事情,赶紧点头证实道。

  黄瑞芝白了阿婆一眼,问叶树新:"是真的吗?"

  叶树新说:"不信你问问老三和叶红,老满就是跟着他们两个在河边玩耍的。"

  叶树标赶紧说:"是他自己走到河里去的,我和他说了不要玩水,他不听。反正不能怪我。"

  黄瑞芝狠狠地瞪了叶树标一眼,骂道:"你看你们是怎么带弟弟的?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带他去玩冷水玩冰块,闹出病来了没有?"

  又问她弟弟:"瑞山,那现在该怎么办?"

  黄瑞山沉思着说:"喝了番石榴叶子煎的药汁也止不住拉肚,这可是有点严重了。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现在大家不都准备着做粽粑吗?可以把用作粽粑香料的草果,剪开外壳,将里面的草果籽籽放到口中嚼碎了,就含在嘴里,分别在孩子的肚脐眼、太阳穴、手掌心和脚板下面等几个重要穴位吸吮,将这几处穴位吸吮得发红,多吸几次,把孩子体内的寒气吸吮出来,兴许病就好了。可以多给他喝一点水,要不然他会脱水的。"

  阿婆说:"但是,他连水都喝不下去,刚刚喝去进还没到肚子里就又呕出来了。"

  黄瑞山说:"一次不能喂得太多了,只能用小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多喂他几次。一次喂得太多,他咽下去的时候喉咙和胃部会收缩,所以容易产生呕吐反应。"

  叶长生说:"他现在什么也吃不下,怎么办?你看,一天下来,小脸都瘦了一圈了,光是喝水身体哪里扛得住?"

  黄瑞山说:"不要紧的,现在主要是保证他不要脱水。小孩子嘛,只要他病好了,能够正常吃饭,几天之后很快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阿婆去找了几个草果拿来给黄瑞山看,黄瑞山说:"用不了很多的,每次剪开一个就够了。如果真的是受了风寒,用这个法子,至迟明天下午应该见效。"

  黄瑞芝当即剪开了一个草果,把籽籽放到嘴里咬嚼,她感觉到有一股很呛的辛辣味道,刺激得她舌根发麻,直想流口水,但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只得强忍住了,按照黄瑞山所说的那几个穴位在儿子身上吸吮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又照做了一次。

  不知是因为黄瑞山的土法子的奇效,还是因为白天折腾得厉害而过于虚弱了,当天夜里叶树根倒是睡了一个好觉。次日一早,黄瑞芝夫妇照常到工地劳动,出门之前再三交待阿婆,老满起床之后还要继续咬嚼草果籽籽给他吸吮,要是到吃早饭的时候还不见有什么好转,就赶快把他送到卫生院去。这天早上,叶树根拉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拉得少,而且能够吃下半碗稀饭了,阿婆就没有把他送到卫生院去。到了下午,叶树根的病果然好了,晚餐的时候吃了满满的一碗饭,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