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年猪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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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农村,人们有杀猪过年的习惯,一近年关,大家都忙着杀猪过年,连续几天,凄厉的猪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村庄,似乎只有这种声音才可以确切地告诉人们,春节就要到了。

  当时,社员们还有生猪派购任务,具体落实到各家各户,每年都要向公社食品站交售一头120市斤以上的生猪,只有在完成生猪派购任务之后,才能杀猪过年。要是哪一家连一头120市斤以上的生猪都没有,就没有办法杀猪过年,自然也不用交售给公社食品站;要是谁家只养得一头120市斤以上的生猪,又打算杀猪过年的,杀了之后,也得交售半边生猪。

  除了生猪,就连家里饲养的鸡、鸭、鹅都有派购任务,不能随便出售和自由交易,尤其是生猪,只能交售给公社食品站。每到年底,公社食品站都要派人挨家挨户地检查猪、鸡、鸭、鹅的饲养情况,要求饲养户完成一定数量的生猪和家禽派购任务。

  12月底的一天晚上,食品站的两个人打着手电筒从第六生产队开始,由村头向村尾逐户检查红枫村各家鸡、鸭、鹅的饲养情况。他们检查到第一生产队李林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由于是枯水期,公社的小电站暂时停止了供电,村子里漆黑一团。李林家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在那里闲聊,李飞三兄弟也在那里。

  食品站的人问道:"谁是这家的户主?"

  李林回答说他是。

  "什么名字?"

  "李林。"

  食品站的人翻开登记簿查找到李林的名字,对他说:"你们家现在还有多少只鸡、多少只鸭、多少只鹅?我们想去看一看,好确认一下派购任务。"

  李林说:"我们家什么家禽也没有养,家里这么穷,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什么粮食养什么鸡、鸭、鹅的?今年倒也养过一阵鸭子,但是还没等到长大,就全都得了瘟病死光了。现在想要找一只来做药都难哪。"

  其实,他们家的鸭子就圈在大门屏封的背后,只是天太黑,鸭子们都已经睡着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坐在门口的一帮人都是街坊邻居,对李林家养鸭的情况当然一清二楚,也知道鸭子就圈在门的后面,但就是没有人出声说破。那两个人也觉得李林的话不太可信,但看见坐在那里的一帮人都不出声,也不好坚持推门进去看个究竟。

  正当他们犹豫着转身要走向李林家隔壁的时候,李林的两个儿子李翔和李飘相互打斗玩耍,李飘为了闪躲他哥哥的袭击,飞快地从门口冲进家里,把原本半开着的门板碰开了,门板撞到屏封后面圈鸭的木栏,惊得木栏里的鸭子"嘎嘎嘎"的一阵乱叫。

  李林十分气恼,当即扬手一巴掌横扫过去,却打中了正急于要去关门的李飞。李飞摸着被打痛的脸委屈地说:"阿爸,又不是我弄给它响的,你怎么倒打起我来了?"

  这一幕惹得坐在门口的一帮人全都暴笑起来。

  那两个来检查的人也笑了,回过头来也不说话,直接推门走进李林的家里,打着电筒数起鸭子来。

  李林一脸尴尬地看着那两个人,没有出声。

  社员们饲养的猪,喂的都是猪草野菜或树叶煮成的猪潲,任它们自由生长,临近年底了,也喂一些红薯、玉米或木薯粉,也算是催催膘,好到年关杀猪的时候多得一些猪肉。但同样是养猪,有的人家养猪长得很快,大半年就喂养得一头二百来斤的大肥猪,有的人家养的猪压根儿就不见长,一年下来养的猪还长不足五十斤。当地民间有这么一种说法:猪年出生的人养猪容易见长,属相不是猪的人养猪要难一些。叶树开是猪年出生的,但是他们家里养的猪却总不见长,叶树开记事以来也有十多年时间了,但在他的印象中,家里杀猪过年的事少之又少,记忆中也就那么两三回。

  这一年,黄瑞芝的身体倒没有像往年那么糟糕,过完春节后一直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到年底只请过两次假,每次请假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天,其中有一次还是事假,这可是她自从生下叶树开、开始当了妈妈之后少有的状况。

  黄瑞芝得的是类风湿关节炎,每逢季节更替,天气变化的时候,两边膝关节就肿痛起来,严重时连迈步都很困难,家务事都无法打理,更不用说参加生产劳动了。除了风湿,她的腰也有伤。黄瑞芝还没有生小孩的时候身体很好,虽然人长得高挑苗条,但是力气很大,能够从山上挑一担一百多斤重的柴火回家.刚刚嫁到叶家的时候,有一次上山砍柴回来,她挑的一担柴火实在太大了,有好事的人去找来大秤试着秤了一下,结果吓了大家一跳――足有一百四十四斤!从山上一担挑这么大的重量回到家里,不要说是妇女,就连男人也很少有。生老大的时候,黄瑞芝是在7月坐的月子,按照壮族的风俗,坐月子的女人是不能洗头和洗澡的,更不能碰冷水,就是早上洗脸也要用暖水。因为天气闷热,每天又要给孩子多次喂奶,那种天气,抱着孩子怀里就像抱着一盆火,孩子吸奶的时候,做娘的也热得浑身淌汗,不到十天时间,黄瑞芝就觉得自己浑身透着汗臭,混合着婴儿吃剩和打膈呕吐沾在衣服上的奶酸,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让她实在难以忍受。仗着自己当时身体好,黄瑞芝为了图一时痛快,还在月子里,她两次用冷水擦了身体,没想到孩子刚一满月,她自己就发冷发热,只觉得双膝酸痛,使不上力气。因为当时还在给孩子喂奶,也不敢吃什么药,只好咬牙挺着。叶树开是1959年出生的,那年正是"大跃进"后的第二年,也是三年"困难时期"的头一年,家里缺衣少食,连充饥都很困难,更不要说什么营养了。从那以后,黄瑞芝的身体就渐渐虚了下来。她的腰伤就是在她身体虚下来了之后,自己还浑然不知,以为还像从前似的一身力气,有一次,她像从前一样,想把大半麻袋的谷子直接从地上甩上肩膀,结果那大半麻袋没有扛上肩,她的背部肌肉却严重拉伤了,从此,她再也扛不起80市斤以上的重物。

  叶树开小的时候经常帮着妈妈"拨火罐"。真正的"拨火罐"是用山羊角来拨的,因为山羊角本身就有药用功效,但是红枫村的人们都没有养山羊的习惯,山羊角十分难找,只有村里的赤脚医生有一对。黄瑞芝也曾借来用过几次,但人家是郎中,要经常给村里的病人出诊看病,随时都要用的,于是不好意思多借。然而,黄瑞芝腰部旧伤的疼痛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发作,她弟弟黄瑞山也看过几本中医的书籍,就教了她一个法子,用铁口盅来做"拨火罐":把纸张撕成条状,蘸上一点煤油,把纸条点燃了丢在口盅里,随即将口盅颠倒扣在背部疼痛的地方,口盅就牢牢地罩在身体上了。虽然比不上用山羊角来"拨火罐",但是这个土法子对缓解疼痛还是十分有效的。每当在生产队里劳动很累的时候,晚上睡觉前,黄瑞芝就让儿子帮着用口盅给自己"拨火罐",弄得背上印满了口盅大小的红红圆圈,而且浑身散着煤油的气味。

  黄瑞芝请的事假是为了修整那间篱笆茅草房。这一年三月初八晚上遭遇暴风骤雨和冰雹的袭击,迫使她带着老人儿女到三叔公家避难,叶长生去凌云奔丧回来之后,他们就赶紧修了房子,房顶上增添了一些新的茅草,清理了前后屋之间的水沟,在屋后面用石头干砌了一堵矮石墙,还用两根林头在大柱子两边架成两个三角架进行加固。这一切都做好了之后,一家人总算稍稍放下心来,那以后,甚至在七八月份的雨季,家里再也没有发生山洪冲进房子的事情,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房子已经修整得十分牢固,而是这一年里再也没有发生像三月初八那天晚上那么大的暴雨和狂风天气。

  由于身体状况不错,黄瑞芝每天都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在家的时间不多,她和阿婆拌嘴争吵的机会就少了,叶家的日子比起往年来也平静了许多。

  这一年的年底,叶树开家里倒是养得一头大肥猪,约有二百来斤重,已经养了两年。叶长生和黄瑞芝夫妇都商量好了,要杀了这头猪过年,他们家里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年猪"过春节了。因为就一头猪,要是杀来过年的话,注定只能得到一半,有一半要卖给食品站抵顶生猪派购任务。虽然只有半头猪,但是只要过年能够杀猪,孩子们也就高兴了。

  红枫村的人们把留来过春节的时候杀掉的猪管叫"年猪"。由于已经连续两个春节没有年猪过年了,对于今年的这头肥猪,叶家大小都很关心,早在农历十月的时候,叶长生和叶树开父子俩就将母猪和肥猪分隔开来,找来木板把猪圈钉结实,把肥猪圈住,这是为了防止肥猪饿了跳栏出去到处找吃,万一吃中老鼠药之类的毒药给毒死了,那就杀不成年猪了――一般说来,过了腊月二十三,才算是杀了年猪。

  1976年元旦,正好是1975年的腊月初一,离春节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叶树开的印象中,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寒冷些,冬至日过后,早上起来可以看到茅草房和路边的草堆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乐里河的水面,靠近岸边水流不急的地方,也结了一层有两张报纸沓起般厚薄的冰层。

  天气虽然寒冷,但却丝毫也没有影响红枫公社改河造田的劳动热情。冬天的早上天亮得很迟,但是改河造田的劳动每天仍然开始得很早,天还没有亮清晰,社员们就已经到工地上开始劳动了。

  因为是个节日,改河造田劳动指挥部决定元旦下午四点钟提前收工,让在工地上连续紧张劳动了近两个月的人们提前回家过上一个轻松安然的节日。

  提前收工的通知是头一天傍晚收工之后集中各个劳动单位的队长宣布的,当天晚上各生产队就开会传达了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各人对第二天的节日都做了不同的安排。黄瑞芝开完会回到家里,马上交代阿婆拿出春天晒干的荆竹笋和黑木耳用水浸泡。叶树开问她要做什么用,黄瑞芝说:"明天是元旦,你们不是爱吃卷筒粉吗?明天就做卷筒粉。元旦学校也放假的吧?你就在家和阿婆做卷筒粉,就用笋干和木耳做馅,再到菜地里摘几根豆角来。晌午就不用煮饭了,把卷筒粉送到工地上给我和你爸爸就行。劳动指挥部决定明天提前收工,我们明天下午四点钟就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叶长生夫妇就上工地去了,叶树开也跟着起了床,淘好粘米用清水泡着,然后才煮稀饭。大约早上九点钟的时候,稀饭煮好了,等阿婆和弟妹们都吃过稀饭,叶树开又把稀饭装满一个饭盒,上面放了一抓咸菜,叫二弟叶树新给父母送去。老三叶树标和叶红说没有到过改河造田的工地,要去看一看,也想跟着二哥去。

  阿婆叫住叶红:"小红,你哪里也不许去,在家带你弟弟。等一下我和你大哥去磨米,要做卷筒粉,还得热猪潲水喂猪。"

  叶红连应都没应就跑出门外去了,老满叶树根也跟着跑了出去,看到哥哥姐姐已经跑远了,叶树根就哭叫着坐在地上耍赖。

  叶树开跑到门口把那三个叫住了,说:"老三,叶红,你们要去就得把老满也带去,不然你们就别想去了。还有,要早去早回,不准贪玩,记住没有?中午还得给爸爸妈妈送卷粉去呢。"

  叶树新、叶树标和叶红三个站在前面等老满,叶树根见哥哥姐姐都站住了等他,连忙爬起来一颠一颠地向他们跑去。老二等他跑到跟前,对他说:"老满,你要跟去也行,但是你得自己走路,不能叫哥哥姐姐背着。要不然就不给你跟去了。"

  小家伙一心想跟着去玩,就高兴地答应了。

  这时,虽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但是太阳还在东坡的山顶上没多高,还没有照到山脚的河沟里,水面上结的薄冰还没有完全溶化,一块一块的浮在岸边晃动。早晨的太阳光下,河面上雾气腾腾,像是有一股烈火把整条河水都烧得热了,蒸发出蒙蒙的水气,又像在河面上挂起一条长长乳白色的薄纱,走在河边,简直就是在云雾里穿行。

  “孩子的屁股三把火”,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叶家的几个孩子在河边走着走着,看到岸边的水面上有成片的薄冰,觉得十分好玩,特别是那三个小的,全然不顾寒冷,竟然把水面上的薄冰捞起来拿在手中玩耍,因此走得很慢,走在前面的老二叶树新赶着把稀饭给父母送去,他等得不耐烦了,就独自过了河,让那三个小的留在后面慢慢玩着。

  那些薄冰原本就不是很厚,太阳出来后气温上升了一些,已经渐渐溶化,刚刚从水面上捞起来就碎了,叶树标觉得很不过瘾,就把布鞋脱了,光着脚走到水里去,用脚把冰片踩得"喳喳"响,叶红和叶树根也学着他的样子走到水里去踩碎冰片,叶树根把裤子和衣服都给弄湿了。

  几个孩子玩得高兴,已经全然忘了要到工地上去看看的事。等他叶树新送完饭折回到河边时,三个人还在那里玩耍。这时,岸边的薄冰已经溶化完了,而叶树标、叶红和叶树根三个小孩的手指和脚趾都被冻得僵硬通红,老满面的鼻子还拖着老长的鼻涕,虽然仍旧玩得兴高采烈,却冷得连发出的笑声也不连贯了。叶树新在河边把叶树标和叶红狠骂了一顿,赶紧把叶树根抱回家去换衣服。回到家里,三个人又挨阿婆和大哥一顿臭骂。

  就在叶树新他们几个出去送饭的时候,他们家的母猪带着一帮小猪仔跑出了家门,到野外游荡去了。当时,叶树开和阿婆正在三叔公家里磨米,家里没有人,幸而家里的东西收拾得很好,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被猪拱得一塌糊涂。

  叶树新他们回到家里时,阿婆和叶树开已经蒸好了一些卷筒粉,等他们每人都吃过了,阿婆才用一个碟子盛了几条卷粉,对叶红说:"小红,你们都吃过了,把这几条送到三姑婆家里去,要是周波和周涛姐姐在家的话,就把她们叫来我们家里吃卷粉。"

  叶红手里还拿着一条卷粉,一边啃着一边把碟子给对门送过去。对门只有三姑婆在家,叶红对她说:"三姑,我阿婆说了,周波和周涛姐姐回来叫她们上我家去吃卷粉。"

  不多一会儿,周波和她妹妹周涛就到了叶家,周波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条卷粉就吃,又拿了一条递给她妹妹。周波一边吃一边说:"树开哥哥,你们家的母猪是不是又跑出去了?刚才我在后面的大榕树下看见一头母猪带着一群小猪仔,很像是你们家的。"

  叶树新听了说:"真的吗?我去猪圈看看。"

  说着就想跑到屋后面去。阿婆说:"不用去看了,阿波看到的肯定是我们家的母猪。刚才我和你大哥去磨粉,没有人在家,门也没有关好,母猪大概是饿慌了,又跑了出去。"

  叶树新问:"阿婆婆,那头肥猪没有跑出去吧?"

  阿婆说:"没有。还在猪圈里关着呢。等一下蒸完卷粉我才去喂它。"

  叶树新又问:"那是不是要马上去把母猪和小猪都赶回来?"

  阿婆说:"急什么,反正它们也不会走得很远,而且,我们还在这里做工呢。再说,那头母猪不是认得我们家吗?等它饿了会自己带着小猪回来的。"

  叶树开对他二弟说:"老二,还有两三条卷粉就蒸完了,你现在可以在那边那个火灶上热猪潲了。"

  阿婆说:"还是让我去做吧。老二,你帮着你大哥一点。"

  周波抢着说:"让我来帮树开哥哥。"

  叶树开说:"不用不用,你们都不用来帮我,周波,你也不要动手,免得洗手麻烦。"

  周波说:"洗就洗呗,这有什么可麻烦的?我也不怕麻烦。"

  叶树开笑着说:"哎呀,算了算了,你还真以为我是怕你洗手麻烦吗?我是怕你来妨碍我。你又不会做,要是让你来给我帮忙你只会越帮越忙,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在一边看着我做就是帮我的忙了。"

  周波说:"人家就是不会了才想学着做的嘛。"

  叶树开说:"你在旁边多看几次就会了,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

  叶树新一听他大哥说不用他帮忙,就走到一边去了。周波对他说:"老二,你也不过来学学吗?"

  叶树新说:"我才不学呢,反正我又不是特别爱吃卷筒粉,要是没有人做,我也就不吃了。"

  周波说:"老二你真懒。"

  老二说:"这怎么能叫做懒呢?我就是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要是换了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一定做得比你们哪一个都好。"

  周波撇着嘴说:"又找借口了,都说懒惰的人有十二种推脱的理由,我看你的理由还不止十二种呢。懒得理你了。"

  周波姐妹和叶红围在旁边看着,叶树开先是用一根筷子在已经取出锅来晾凉的蒸盘沿着内侧划了一圈,把蒸盘放平了,将炒好的菜馅放在蒸熟的米粉片上,然后熟练地卷起来就成了一条卷筒粉。他把已经取出熟粉片的蒸盘刮干净,用一团小白布团蘸了一点熟茶油擦遍盘底,舀起一杓磨好的米浆倒进盘子,摇晃蒸盘使米浆在盘中布匀了,平放在桌子上,接着用瓢妥了一点冷水,从锅盖边沿浇进正蒸着卷粉的沸腾的锅里,再打开锅盖,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拿出已经蒸熟米粉的蒸盘,竖起放在旁边的一个箩筐里,把布匀米浆的蒸盘放入热锅里去,盖上锅盖蒸煮。接下来又把放馅、卷粉的动作重复一遍,第二条卷粉又做好了。

  周波问他:"哥开,为什么要在蒸盘里抹油啊?"

  叶树开解释说:"因为蒸盘里的米粉很薄,如果不抹油的话,米粉就全都粘在蒸盘上拿来出来了,那样还做成什么卷粉?抹了油,米粉才不会粘盘底,只要用筷子在盘边划一圈,整块蒸熟的米粉就很容易脱落出来,然后在米粉片上放馅料,卷起来就成了卷筒粉了。但是,油不能放得太多了,放得太多的话把蒸盘提起来的时候,盘里的米粉片就自己滑落下来了,同样也做不成卷筒粉的。"

  周波问他:"你刚才往热锅里添冷水是干什么用的呀?"

  叶树开一边干活一边说:"一锅水煮了那么久,又盖着锅盖,打开盖子的时候里面全都是滚烫的水蒸气,看不见锅里的蒸盘不说,还容易被烫伤。揭开锅盖前往锅里添一点冷水,一来可以降降锅里的水温,减少里面的水蒸气;二来锅头里的水因为不断蒸发也折了不少,每一次都加一点水不仅能够使锅头里的水保持一定的数量,而且水温下降得也不是很多,可以连续蒸煮。如果不是这样,等锅里的水量太少了,一次加很多冷水,那还得等水烧开了才能继续蒸煮,不仅浪费时间,而且再一次蒸出来的头一盘卷粉也不好吃。"

  叶红说:"大哥,加了水为什么不能马上把蒸盘放到锅头里面去蒸啊?干吗非得等到水开了才蒸呢?"

  他大哥说:"那样蒸出来的米粉就会粘在盘底,而且米粉是松软的,没有韧性,取不出整块米粉片来,做不成卷筒粉的。"

  周波说:"上一次我们家也做了一次卷筒粉,不知道为什么,卷成条后,把两头对折起来时中间就断开了,里面的馅料都散落出来。你蒸的米粉片好象比我家做的还薄一些,怎么就没有断开呢?"

  叶树开得意地说:"这个呀,你就问对师傅了。不过,这属于技术问题,我还不准备告诉你呢,要保密的。"

  周波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说:"吹牛的吧?你也不过是偶尔做成一次,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还真得意了。保什么密?就算你今天做得不错,只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叶树开笑了:"你也不用激我,技术就是技术。我告诉你吧,卷粉卷成条后中间容易折断,那是熟粉没有放够或者根本没有熟粉造成的。熟粉放够了,蒸出来的米粉韧性大,对折起来就不容易断开了。"

  周波问:"熟粉是什么啊?"

  这时阿婆已经去喂完肥猪回到屋里来了,她接过周波的话头说:"熟粉就是煮熟了的米饭。磨米的时候把已经煮好的稀饭加到生米里面一起磨,叫做加熟粉。一般一桶生米要加五到六杓熟粉,蒸出来的米粉就不容易折断了。"

  周波用拳头在叶树开背上轻轻地捶了两把,佩服地说:"行啊树开哥,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会的呀?"

  叶树开说:"怎么会的?多看多做就会了。要是你也像我一样干那么多活,你也会的。"

  说话间,叶树开已经卷完了最后一条卷粉。周波和他一起收拾摆在桌子上的东西。阿婆把火熄灭了,问叶树开:"老大,老二到哪里去了?"

  周波站着的地方正好看到叶树新靠在外屋的门口,就冲着外面喊道:"老二快进来,阿婆叫你!"

  老二进到里屋,阿婆对他说:"老二,你到后面猪圈去看看那头肥猪,是不是吃完了潲水。那头猪今天吃得很慢,我把剩下的潲水都倒到食槽里去了,不知道它现在吃得怎样?要是肥猪吃完了,你就去把母猪和小猪仔赶回来吧,那里还热有一桶猪潲水呢。"

  叶树新应了一声走到猪圈去,看见食槽里还是满满的一槽潲水,那头肥猪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开大嘴,口水正沿着嘴角往下淌。叶树新回头向屋里说:"阿婆,肥猪没有吃潲水,好像是病了。"

  阿婆问他:"你看见它怎样了?"

  叶树新说:"它坐在地上流口水呢。"

  阿婆对叶树开说:"老大,我们也去看看。"

  说着,一帮人跟着到后面猪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头肥猪忽然看到这么多人来到旁边,十分吃惊,挣扎一下站了起来,接着马上又摇摇晃晃地扑倒下去,再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只好坐在那里流口水。

  阿婆说:"不好了,它好像是吃什么东西中了毒了,马上就会死去的。"

  一听这话,叶家的几个孩子还有周波姐妹俩都着急了,特别是叶树新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叶树开说:"阿婆,现在怎么办?"

  阿婆倒是显得十分沉着,她对叶树新说:"老二,你赶快到工地上去,告诉你爸爸妈妈,就说我们家的肥猪中毒快要死了,让他们马上请假回来,要不然只怕来不及了。让你爸爸顺便多喊几个人来,万一没有办法救活,杀猪也好多几个帮手。"

  叶树新问:"那还要不要带卷粉去给爸爸妈妈?"

  阿婆说:"不用了,还带什么卷粉?把他们叫回家来就行了。"

  叶树新刚刚跑出去,阿婆就对叶树开说:"老大,你就烧好水准备吧,看样子这头猪今天是捱不过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