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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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河工爬上高坡,也不管地上泥水,隔老远便给刘协磕了一个响头。刘协看得明白,这个头可是磕得实在,比起朝堂上那些大臣规规矩矩的用额头亲地面实在多了,泥水都溅了老河工一脸。

  刘协向前走到老河工面前,伸手便要扶他起来,口中道:“老人家请起。”老河工一看自己泥水淋漓的袖子,哪里敢让皇帝扶,“噌”一下就站起来了,连连打躬作揖。

  刘协“呵呵”笑道:“老人家有什么事找朕哪?”

  老河工定了定神,擦了擦脸上的泥水,方道:“皇上,这许都附近土质太细,堤坝常有管涌冒水,往往导致垮坝决堤,与他处河堤大不一样。小民一家,是祖祖辈辈做河工的,祖宗传下了一些堵管涌的办法。小民靠着这些祖传的办法,风里雨里干了一辈子河工,在许都一带也薄有名气。今日一见皇上堵管涌的办法,非但我所知的用上了,更有一些法子连我也不知道。小民只想问问皇上,这些法子有何妙处?”

  刘协微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老人家只管问好了。”

  老河工道:“这第一个不明白的,就是皇上为什么要拿麻布去堵水?”

  刘协解释道:“这是因为砂石虽重,但却力量分散。加入麻布,既可以兜住水势,又可兜住砂石,不至于被水势冲散。”

  老河工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怜我干了一辈子河工,居然没想到能用这种办法。”

  老河工正想请教其他问题,刘协道:“老人家如有疑问,不妨随朕在大堤上巡视,咱们边查看水情边谈好了。”

  此处险情既然解除,但也难保别处不会出现管涌。刘协带着荀?、钟繇、曹仁等人,老河工也跟着,一路在堤上巡视。这一路倒也发现不少隐患。老河工毕竟一辈子治水,眼睛要比刘协这个半吊子敏锐得多,险情隐患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刘协前世参加过抗洪抢险,防堵手段比老河工知道得更多些。二人合作愉快,谈得也愉快。钟繇在后习惯地竖着耳朵听,只恨手中无笔,不能全记下来。

  看看天色将晚,荀?千催万促,刘协才恋恋不舍地回了皇宫。临走,老河工又趴在地上向刘协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响头,道:“皇上今天传给小民的办法,小民个个牢记在心。以后小民用这些办法,能救多少人哪。如果以前小民知道这些办法,有好几次决堤都能够避免,真是太可惜了。皇上,您真是万家生佛啊。小民替许都百姓谢您了。”刘协道:“朕传给你这些办法,你不要私藏,要传给各地百姓们,让大家都学会。这样,堤坝也少出点事。”老河工连忙答应,眼望着车驾远去。

  荀?回到尚书府,就开始愣神。今天钟繇太大胆了,居然让皇帝出宫上堤。万一皇帝到达之前堤坝溃决,这后果……,荀?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命人去找钟繇,自己在房中来回踱步,考虑这事到底该怎么办。皇帝今天出宫上堤了,明天还要出宫上堤怎么办?这事说不得还得报告曹操,他会有什么反应?荀?想得头大,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钟繇到了。

  荀?忧心忡忡地对钟繇说道:“今天大堤的险情虽然排除了,但皇上出宫上堤的事,主公听了,只怕他会有些想法。”

  钟繇心知自己让皇帝出宫上堤的事,处理得不好,只怕是会得罪曹操。忙向荀?行了个大礼,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大堤要是出了事,堤下有无数军民,文若公您当时也在堤上,后果不堪设想啊。这么大的罪责,我怎么承当得了?我让皇上出宫,实在是事出无奈。主公要是不能理解我,还要请文若公您帮我好好说说,拜托,拜托。”

  荀?长叹一声,道:“元常,你的无奈之处,我怎么会不理解?你让皇上到现场处理险情,事实上也是救了我一命。如果皇上没来,堤一垮,我做了淹死鬼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这件事,我必会帮你关说,但主公那儿,我估计不太好说。”

  钟繇问道:“这事到底难在何处?”

  荀?道:“上次你不是拜托我去和主公说,让皇上和你一起勘查许都的山川地理么?我当天就去问了主公,他摇摇头说是先把这事放一下,以后再说。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替你去问,主公却拉下脸来把我训斥一通,道是让皇上规划屯田之事,已经是君代臣职了,还能让皇上给尚书府的人当差,亲自上山下田?这是我尚书府无能。听了主公这话,我实在是惭愧至极啊。”

  钟繇听了这话脸皮也有点泛红。

  荀?继续道:“回府后我也想明白了。主公对大汉朝廷那是忠心无比啊,绝对不会让皇上出一点事的。所以,这次皇上出宫,冒险上堤,我真不知道主公会怎么发作……”

  荀?正说着,突地府中有人来报:“二位大人,堤上出事了!”

  二人忙问:“堤上出了什么事?”

  来人急报:“颖河边一座五千亩的大圩围堰溃决,众将士封堵不及,这座大圩只怕保不住了。”

  二人顾不得刚回府,披上蓑衣,跨上战马,直奔现场。只见围堰已经破了两三丈宽的一个大口子,汹涌的河水直泄而下,圩内早已洪水滔天。屯田军简陋的房舍一间间被冲垮,腿快的军士跑到高阜处,挤在一起等待救援,腿慢的只能在波浪中载浮载沉,听天由命。荀、钟二人忙指挥军士堵决口、救人,这在堤上一忙就是一个通霄。

  第二天中午,地方官员就把一份损失报告放在了荀?的案头。这次破圩,淹没良田五千二百零九亩,开春下的种子全泡了汤。房舍倒塌一千多间,淹死耕牛三十一头,淹死屯田军士二百一十四人,农具、粮食、军械等物资也一样遭受惨重损失,让荀?看得心头发疼。

  再看破圩的原因,荀?不禁苦笑,这不又是管涌闹的么?这帮青州军,没见过管涌,全不注意地表翻砂冒泡的管涌前期现象,管涌闹大了不知如何封堵,也没防备堤坝垮塌,以至死伤惨重。荀?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要不是皇帝上堤封堵了沙河堤的管涌,现在报告上的数字只怕就得再添个零。那时看报告的可不是自己喽,自己也成了淹死人数中的一个了。不过这次破圩,对钟繇来说却未必是坏事。荀?摇摇头,还得给自己手下这个得力干将揩屁股。他静下心来,开始写给曹操的报告。

  曹操这时正在平氏城下,望着城墙上下激战的人群,心里觉得美滋滋的,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自己怎么就会从一团乱麻似的局势中找着下手的地方呢?且不说张绣,袁术、吕布、刘表这帮人哪一个能料到自己会进攻南阳呢?自己略施小计,便成功伏击张绣,把他的两万大军打掉了一多半,剩下这些人,龟缩在平氏城中,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呢?刘表手下大将黄祖,带着两万人来支援张绣,却在新野止步不前,岂不是害怕自己的兵威?曹操得意洋洋,便觉这小小的平氏城,不,南阳、荆州,以至天下,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正在曹操沉醉于自恋中时,后方忽有急报:“许都尚书府荀大人有二百里加急报告。”这才让曹操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曹操接过报告慢慢看,看到“陛下出宫”四字,猛然一惊,骂道:“大胆钟繇!”

  曹操这下坐不住了,“腾”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转圈思考:皇帝出宫这等大事,难道钟繇敢下这样的令?是不是暗地里有人在推动?莫非此事背后有大阴谋?难道忠于汉朝的余孽我还没扫清?不要我在这南阳苦战,后方却翻了天!曹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看看战场,急派人问夏侯敦:“平氏城何时能攻得下?”

  夏侯敦负责攻城事宜,听了曹操派人来问,忙亲自前来报告:“主公,张绣仍在顽抗。昨日有人突围进城,想必是向他报告了刘表派了援军过来,他还没死心。再打上两天,他看不到援军,必会丧失信心。城破指日可待。”

  曹操阴沉着脸,道:“孤等不了两天了。你要不惜余力,加强攻势,务必要今日破城!”

  夏侯敦吃了一惊,道:“主公这是为何?要全力攻城,我们就没法留足够的预备队,万一黄祖真的杀来,不好应对啊。”

  曹操怒道:“孤岂不知黄祖援军就在新野?叫你全力攻城,你便给我全力攻城,不必多问。”

  夏侯敦被骂得一头雾水,只得调派军队攻城去了。郭嘉、程昱等人在后方观战,忽见曹军几乎全数投入了攻城战,心下生疑。程昱道:“奉孝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郭嘉道:“全力攻城,定是主公下的令,想必局势又有什么变数,主公不得不如此。我们还是去问问主公吧。”

  二人来到前线,见过曹操,郭嘉问道:“主公为何耐不住,下令全军攻城?”

  曹操也不好多说,把荀?的报告递给了郭嘉,道:“你自己看吧。”

  郭嘉细心地看过一遍,沉吟半晌,方道:“元常此举虽然太过,但此事事后显然得到了文若公的认可。文若公心地秉正,做事细致,应当有不得不然的理由。”

  曹操叹道:“孤就是怕他心地太正,不知奸党的狡猾,中了别人的计而不自知。万一有人内外串通,趁大雨抗洪的乱局中,对皇上有所不利,那时却如何是好?”

  郭嘉趋前压低声音道:“莫非主公已心生归意?”

  曹操也低声道:“唯奉孝知我心耳。”

  郭嘉道:“主公既然想回许都,则又何必对小小的平氏城留连不舍?张绣一介武夫,取之何难?许都乃是主公的根本,主公切不可首鼠两端,应当断则断。”

  曹操一听这话,猛地醒悟:“奉孝之言是也。孤马上回师。”

  两天后,曹操回到了许都,张绣也因此逃过一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