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治水


本站公告

    刘协在宫中发愣,荀?、钟繇二人也在城外望着连绵春雨发愣。这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了,雨量不小,北汝河、沙河、颖河等河流,已经开始春汛了。中原战乱这么多年,河堤处处失修,虽然这一冬来大兴水利,但并不能把所有的堤坝都修好了。特别是有一些隐患,外表很难看得出来,比如说白蚁在河堤上蛀洞、堤底被河水掏空。荀?、钟繇二人在这里发愣,也就是因为河堤上应付春汛屡屡遇险,人手调拨根本来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正愣着,有人飞奔进府大声禀报:“二位大人,大事不好!沙河河坝遇险,请大人们赶紧调派人手堵住洪水,否则新开垦的五十万亩良田难保!”

  荀、钟二人对望一眼,出了一身冷汗。

  二人紧赶慢赶,来到沙河河坝遇险之处,却见河水虽然水势滔滔,但并没有漫上堤来。二人急问:“险在何处?”便有河工回道:“险在堤下,二位大人请看。”二人一望堤坝下面,只见一股碗口大的浑黄水柱,从堤下直冲而起。几十名屯田军士拿沙包石块去压水柱,却无奈水柱一被压下去,便从沙包石块的周围漫溢出来,一会儿水力便把压在上面的沙包石块掀翻在一边,军士们徒劳无功。

  二人问河工:“这股水从何处来的?”

  河工惶恐答道:“小人也不知如何从地下冒出这一股水。早先不过是个小泉眼,大家全没注意。后来这水越冒越大,成了如今这碗口粗的水柱,怎么堵都不管用。这股水冒出来,把堤边的沙土全冲走了,口子越来越大,要是再大下去,这堤坝还能有什么用?俺以前在青州治河,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二位大人见多识广,给想个办法吧。”

  荀?、钟繇二人面面相觑:我们也不懂这是什么回事啊,能想出什么办法?

  荀?问道:“这附近有没有许都本地的河工?”

  河工答道:“这一片方圆几十里地,都是俺们青州来的屯田军,本地人都不在这。”

  荀?急道:“你马上派人,骑快马寻找许都本地河工,问明到底是什么回事,有什么办法。最好能请上几位老河工来这里。命令军士们加紧堵住这股水,务必不能让它再继续扩大。”

  河工领命而去。众军士明知堵不住也只得拼命,沙包、石块把水柱周围堆成了一座小山,但水流依然从缝隙中激射而出,垒上去的沙石不断地被冲垮下来。

  荀?看着水柱有不断扩大之势,眉头紧锁,虽然浑身湿透,心内却如火烧火燎一般,急得在堤上团团乱转。钟繇望着荀?,忽地想起一事,道:“文若公,许都本地河工尚在几十里外,要找寻到,问个明白,再带回来,只怕也在一个时辰之后了。时间上来不及啊。城中还有一个明白人,我们不如去问问他好了,说不定他有办法。”

  荀?问道:“谁?”

  钟繇道:“便是皇帝陛下!”

  荀?猛然醒悟,皇帝对水利可是有一套的,说不定就知道这是什么回事,有什么好办法。于是马上向钟繇道:“此策大妙!元常,你马上回城入宫,向皇上请教。务要速去速回!”

  皇宫书房内如同往日一样热闹非凡。今天老头子们研究的是祭天大典,有三四位正面容肃穆、端庄沉静、足蹈禹步、大袖飘飘,双手慢悠悠地比划,各自演示自己所理解的祭天礼仪。刘协以武侠的眼光来看,正如几大内家高手在巅峰对决。不过虽然他们形体沉稳优雅,但口中唇枪舌剑的争辩之声却一刻也没停过,这点与内家高手对决有所不同。其它老头子们也在捉对厮杀,虽无战场的刀光,却也有辨场的书影;虽无士卒的杀声,却也有学者的怒吼。

  钟繇一身淋漓直冲进书房,瞧这满屋子的人,却看不见皇帝在哪。于是大声喝问:“陛下在哪?”无奈老头子们没人理他。钟繇没办法,使出八卦迷踪步,在老头子们的身形间穿行,游走了三圈,方才在一堆书简里把大汉皇帝陛下给翻出来了。

  钟繇大声禀报:“陛下,沙河堤坝有险,臣特来请教。”

  刘协一咧嘴,呵呵笑道:“钟仆射这一身水,从何而来啊?莫非雨中漫步,别有诗情画意?”

  钟繇这才发觉满耳朵都是老头子们的吵闹声,根本听不见皇帝在说些什么,想必自己说什么皇帝也听不见。只得不顾君臣大礼,伸手抓住刘协的腰带,把他一把拽出了书房。老头子们正争得热闹,一见有人抢皇帝,齐齐大怒,当下捐弃前嫌,众志成城,追出书房,拦住钟繇,喝道:“哪来的狂徒,竟敢拉扯皇帝陛下?难道你不知我们正在教授陛下周礼,如此大事,你竟来捣乱?”

  钟繇哪有时间跟这帮老头子罗嗦,一声召唤:“侍卫,给我把这帮夫子们请回去。”

  侍卫们自然要听仆射大人的,当下如狼似虎地涌上来,纷纷喝道:“各位夫子,今天仆射大人有要事禀报陛下,你们先下课了。”老头子们哪肯善罢甘休,一个个上前要抢皇帝,只是比不过侍卫们力大人多,被搂腰抬腿地全扛了出去。

  钟繇这才得空向刘协禀报了沙河堤的情况,刘协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管涌啊。他前世也跟着乡里上堤抗过几次洪,深知管涌的厉害。一旦管涌破坏了堤坝地基土壤骨架,孔道扩大,淘空了基土,就可能引起堤坝塌陷,造成垮坝。

  刘协急问:“河水水面与发生管涌的地方高差多少?”

  钟繇茫然:“这个没量过,臣不知。”

  刘协再问:“河堤是什么土质?是砂土还是粘土?”

  钟繇瞠目结舌:“这个……臣没注意。”

  刘协又问:“冒出的水含砂量怎么样?”

  钟繇汗如雨下:“臣没去看……”

  刘协气得一甩袖子:“真个一问三不知!那你跑来干嘛?”

  钟繇嗫嚅道:“这个……臣去看明白了再来?”

  刘协一瞪眼:“等你去了再来,坝早垮了!得,朕出宫上堤看看去。”

  钟繇这下吓得脸都白了,“扑通”就跪下了:“陛下,您可不能亲自上堤去啊。万一有险,曹公还不把我满门抄斩,可怜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刘协气道:“你不要忘了自己当的是什么官,抗洪可是你份内的职责。荀尚书他们都在堤上,堤内还有几十万屯田军。要是堤垮了,他们都得完蛋。曹公回来,照样给你个抄斩满门!”

  钟繇趴在地上彷徨无措。刘协继续开导他:“朕上堤,自会找安全的地方呆着,还有众侍卫保护,能有什么危险?一旦堤坝保住了,这就是你的功劳。曹公回来,最多不过追究你放朕出宫的责任,这能有多大罪呢?至不济也是功过相抵罢了。再说还有朕呢。”刘协拍胸脯打包票:“曹公真要追究你的过错,朕出面给你担着。”

  钟繇思量再三,一咬牙:“臣怎么敢让陛下替臣担责?臣愿保着陛下,出宫上堤,抗洪抢险!”

  曹操这次出征,把郭嘉、程昱、董昭等一干谋士都带上了,让荀?作为留守,钟繇作为助手。荀?现在在堤上,钟繇就是许都的临时负责人。他一声令下“皇帝要出宫了”,皇宫里就乱了起来。皇帝出宫可不是个小事,再说皇帝到了许都,就从来没出过宫,哪有什么准备?刘协看着宫内侍卫、内侍、宫女奔来跑去、忙乱异常,可就是没人来说可以走。刘协等上五分钟,就不耐烦了,大声问道:“车子准备好了没有?”有内侍回道:“御辇还在装黄罗伞盖,御马正在洗刷,诸般器仗都还在……”刘协才听这半句,就知道这些事没半天是做不好的,回头向钟繇道:“钟仆射,你给朕随便找个车得了,我们先上堤去,让他们随后跟来。”

  钟繇一看,确实是等不及了,忙道:“陛下,臣在德阳殿外留有一驾马车,只是太简陋了些......”

  刘协道:“都这时候了还管车好不好,你叫许都守将带上一些人,跟我们一起走得了。”

  钟繇不敢怠慢,急令一名宫中侍卫去请许都留守大将曹仁,自己骑着马,带上几十名侍卫,先和刘协出了宫。一出宫门,刘协心中松了一口气。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啊,自己一进皇宫,小半年都没踏出宫门一步。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出来遛遛,可得把握好时机,为以后出宫创造条件。

  曹仁在前引路,钟繇陪着刘协,一行人冒着大雨直奔沙河大堤。荀?早在堤上等得不耐烦,水柱现在是越来越大,都快有瓮口粗了,他实在不知道再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但见雨雾茫茫之中,一彪军马向这里疾驰而来,走得近了,才看清是许都守将曹仁。

  荀?上前问道:“曹将军不在许都守城,如何跑上堤来了?”

  曹仁苦笑道:“皇帝都上堤来了,我还能呆在城里?”

  荀?大吃一惊,险些没一跤摔倒:“陛下怎么会上这来,谁让他来的?”

  曹仁道:“这事你得问元常去,我是听元常命人来报,说皇帝已经出宫,才带人赶过来的。”

  荀?正要找钟繇,却见皇帝一下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向自己走来。荀?忙疾步迎上前去,道:“陛下,这堤上危险,您万金之躯,怎么能上这儿来......”

  刘协没理他,仔细看了看管涌之处,再看了看沙河水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管涌已经这么厉害,居然还没决堤,真是万幸。他急道:“荀尚书,你马上下令,让附近堤上的人全撤开。这里可能有决堤之险。”

  荀?听了脸色发白,问道:“这如何有决堤之险?”

  刘协道:“管涌的水流,会持续不断地从河堤基层掏出泥沙,一旦掏出大空,基层便会支持不住大堤的重量,大堤会瞬间塌陷。朕不多说了,你赶快让人离开,这里只能留下堵管涌的人。”

  荀?惊得冷汗直冒,自己带着一大批人在这堤上呆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性命悬于一线而不自知。忙命大堤上的人撤开,自己便要来拖着皇帝也要走。刘协却把手一指,道:“那边有个高坡,是安全之地,朕与你便在那坡上指挥封堵管涌好了。”说罢,也不管荀?,迈步下堤向高坡走去。荀?无奈,也只得跟着他来到这处高坡。

  刘协还记得封堵管涌的办法,在高坡上倒也指挥若定。先命人围着管涌处垒起沙包,筑成一座小堤坝,以抬高管涌处的水位,降低水压。再命人以碎石投入,压制冒水。在水柱减弱后,再以麻布、沙土层叠覆盖、压实,完全堵住管涌。荀?、钟繇二人以及百余名屯田军,被他差遣得团团乱转,让他十足过了把当领导的瘾。

  管涌堪堪堵住,许都本地的河工才赶到。这位老河工原本以为大堤早该垮了,一路被逼着赶来,吓得要死。赶到这儿,发觉堤坝完好无损,管涌差不多已经被堵严实了,很是奇怪。便问周围军士:“是何人指导你们以此法封堵管涌?”军士朝高坡上一拱手,道:“这是皇帝陛下亲临指示如此封堵的。”老河工这下惊得嘴都结巴了:“皇、皇、皇帝?皇帝能知道怎么堵水?你莫不是骗我?”军士朝他一翻白眼,道:“傻老头,皇帝陛下什么事不知道?尚书府荀大人、钟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办的事,皇上一来就办好了。你没看见皇上正在那坡上指挥我们怎么干么?”老河工兀自不信:“也许怎么堵水是别人说给皇上听的?”军士大怒,“啪”地朝老河工脖颈上一拍,道:“胡说啊你!要是有人知道,皇上还能冒险冒雨亲自呆在这?”说罢压低了声音,凑到老河工的耳朵边,道:“军中早就传开了,说这一冬屯田、兴修水利,都是皇上谋划的。皇上把图纸都画好了,让钟大人按图开工。这么大的工程,皇上都能知道怎么做,还能不知道堵水这点小事?”老河工发了阵呆,猛然道:“不行,我得见见皇上去。这堵水的法子,比我祖传的还更妙些,我得找皇上问个明白!”

  老河工来到高坡之下,便被众侍卫拦住,他“扑通”一声跪下,高声叫道:“小民是许都本地河工,求见皇上,万岁,万岁……”刘协见管涌已经堵住,正自高兴,忽听坡下吵闹,便问:“是何人在那吵闹?”有侍卫前来禀报:“是许都本地河工,想求见陛下。”曹仁正在为刘协打伞,听了一瞪眼:“一介草民哪有见天颜的资格,快快给我赶了出去!”刘协一摆手,道:“曹将军莫急。朕得见见这位老河工,看看他以前堵管涌有什么好办法。雨还没停,水还在涨,这些办法现下就能用得上。尚书大人、仆射大人,你们也得好好听听。”荀?点头道:“正是。附近都是青州来的屯田军,不知沙河特性,听听本地河工的经验,大有裨益。”曹仁这才下令:“给我好好搜搜那河工,没问题了再放他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