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勋自己带的这一路五百人,在湖中是最后出来的;其余五路,一见背后起火,早就慌了神,纷纷朝湖外跑去。徐晃在湖外,见这五路兵马接二连三地跑了出来,手中车轮大斧一指,五百西凉精骑先来了一轮弩箭,当场射翻了上百号袁兵。剩下的袁兵抬眼一看,如雷的马蹄声中,一彪骑兵高举着战刀,直冲而来,势不可当。袁兵们刚从烟薰火燎的湖中跑出来,气都没喘上一口,哪里有精神和人拼命?发一声喊,掉头就跑回湖中去了。骑兵们也不进湖,瞄着湖中逃跑的袁兵身影,连连放箭,袁兵一个个应弦而倒,死伤枕籍。五路袁兵被徐晃一支支杀散,逃回湖中。
刘勋出得湖来,一见对面五百骑兵,便吃了一惊。瞧这装备和军容,不像是一股老百姓刚转业过来的土匪啊,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军队?一看湖外,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自己的兵,足有五六百人之多,哪里还敢轻敌?在湖中整理了一下军队,凑足了上千人,配足了盾牌,方才呐喊着杀出。
徐晃见这一次袁兵凑足了人杀出来,于是兵分两路,斜斜地向袁兵侧前方杀出。两路骑兵并不与敌正面接战,只是保持在侧前方一定距离,不断放箭,袭扰袁兵。袁兵虽然手上高举盾牌,却挡得了左边,便挡不了右边。冲锋路上,袁兵接二连三地倒下,阵形不能维持,没多久就溃退下来。
刘勋这下真傻了眼,心中哀叹:失算了,没想到这里居然冒出来不知打哪来的一支精锐精兵,把自己憋在湖里,出不去了。
正在刘勋急红了眼之时,手下人给出主意了:“将军,这湖外被人把住了,出不去;不行我们下湖吧。”
刘勋瞪眼道:“我们又没船,怎么下湖?”
那人道:“没船不假,可是这有满湖的芦苇啊。我们把芦苇编得厚点,人趴在上面,也能浮渡过湖。”
刘勋无奈,只得听从。袁兵们又冒着浓烟退入湖中,砍倒芦苇,扎成厚厚的芦苇垫,人趴在上面,以刀剑作桨,划向对岸。有旗子的,捆扎起来作为船帆,乘着劲吹的北风,比起刀剑划水那可快多了;有的人索性脱下衣裤,拿枪挑着,也当帆用了;更有的一时来不及扎芦苇垫,抱上一捆芦苇就下湖扑腾开了。湖中还有一部分老百姓在船上远远地看见了,划船过来,扔碟子砸碗地欺负袁兵。袁兵没办法,只得放箭恐吓百姓;只是人趴在芦苇垫子上,又不敢站起来,放箭也没多大效果。老百姓也不敢过分逼近,便捡那些个抱着芦苇泅渡的,抡起锄头杈子狠揍,把那些袁兵打得吱哇惨叫。
徐晃在湖外等待多时,不见袁兵出来,正欲派人进去一探,便有老百姓从湖中跑出来告诉他们,袁兵下湖跑了。
徐晃怒骂一声:“无胆匪类!”忙率军又绕湖而走,等赶到另一侧湖边时,刘勋早已跑了,只剩下近千没有逃走的袁兵,一一跪地投降。
泊湖一战,老百姓损失惨重。被袁兵所杀的,再加上混乱中踩踏、落水身亡的,足有三千多人。湖中一时来不及带走的家当,还有草舍,无不被袁兵烧毁、捣毁。四处一片狼藉,百姓哭声震天。幸好种老夫子看粮食看得紧,粮仓一直都建在船上,随时开船下湖,损失不大。
种老夫子与种辑、董芬等人挨家挨户地慰问百姓,流着泪听着百姓们的哭诉。百姓们一个个哭着问道:“夫子公,您是有学问的人,给我们指一条生路吧!”种老夫子仰天叹道:“泊湖之中也躲不过袁贼荼毒,这天下还有何处可以去得?”有一股悲愤之情在百姓中间漫延,哭声中无数人红着眼,紧握着锄头、鱼叉,颤抖着身子,却无处发泄。
这时,湖中传来一股暄闹之声,就听得一阵阵百姓的怒吼:“打死这帮强匪!”“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拿他们的人头祭死去的乡亲!”
种老夫子等人一看,原来是徐晃带着人押着袁军降兵过来了。百姓们一见袁军降兵,怒不可遏,蜂拥而来,抟起湖中土块烂泥狠砸。这些袁兵,先被烟薰,后被水淹,再被老百姓用泥土教训一番,一个个狼狈不堪,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徐晃带着手下五百精骑,却是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军容鼎盛,气势如虹。一路行来,百姓们端茶倒水,捧出家中仅剩的干粮、鸡蛋便往他们手中塞。这些骑兵们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见过老百姓们这么热情对待的,心头泛起一种异于寻常的光荣感。
种老夫子看见徐晃精骑,眼中一亮,不由得道:“难道这一支兵,就是一湖百姓的救星?”
种辑道:“父亲,徐将军这一支兵,不过五百人。虽是精锐,却也难保一湖百姓。”
种老夫子闭目不言,停了一会儿才道:“辑儿,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天下正乱,刀枪无眼,谁又舍得让自己的乡亲在战场上与人生死搏命?这事,得听百姓们的,我不能为他们的生死作主。”
当夜,种老夫子召集了湖中百姓各宗族的族长和有名望的乡绅耆老,会聚议事。在会上,种辑提出了整训青壮、练兵建军之事,族长、乡绅耆老们说起袁兵的祸害,义愤填膺,但说要拉起一支军队来和袁兵对抗,就低头不语了。种辑心下着急,却也没有办法。这帮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活到这份上,只有挨人宰的耐性,哪有宰人的胆气?
正在会议僵住之时,会场外却陆陆续续地汇集了数千人,逐渐鼓噪起来。种老夫子正想出外看看到底何事,便有名叫陆平、陆正兄弟两个闯进了会场。陆家族长喝斥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兄弟二人闯进来做什么?”两兄弟跪下红着眼道:“族长爷,我兄弟二人父母妻儿今日全丧命在袁兵手中。做儿子做丈夫的保不了自己的父母妻子,还活着干什么?我们想当兵杀贼,跟徐将军走,外面几千乡亲,都想着杀敌报仇。”
陆家族长急道:“你们就知道报仇。你们可知道这报仇一起了头,就没有完结的时候。到时候,只怕就得把一湖的百姓的命全填进去。”
陆家两兄弟也不说话,就是死命地磕头。外面几千百姓忍不住,也全涌了进来,纷纷嚷道:“各位老爷们,我们这几万百姓,总不能指着外人拼了命来保护吧。袁兵们下次来,我们可怎么办哪?”
族长、乡绅耆老们相顾无言。
第二天,徐晃手下便多了二千人。他们拣起袁兵败走后丢下的军器,在徐晃的教导下,成了第一批新兵。过上几天,冯硕带着一支船队,运来了二千石粮食,充作军粮。效忠刘协的第一支军队建立了。
建安元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十月初,晨霜便已经覆盖大地,房上的瓦棱、院落里的衰草、青石铺就的道路,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色,在朝阳的照耀下,腾起一缕缕袅袅雾气。许都城外,几十万屯田军兵早已顶着寒风、踏着严霜,在地里热火朝天地劳作。尚书府下了军令,这一冬要挖掘、疏通十几条主干渠,引来北汝河、沙河、颖河等诸条河流的水源,灌溉规划中的三百多万亩军屯田地。司农府的各位助理官员――司农丞亲自分赴各屯田所,监督水利冬修,进度一天一报。哪一个县完不成进度任务,县令就地免职议罪。各位县令在这大冷天也不敢躲在老婆的暖被窝睡懒觉,一大早就带着下属,捏着锄头把子自己下田了。
刘协一大早也起来了,冷水擦了把脸,喝了一碗稀饭,便在院子里做自编的早操。尚书仆射钟繇则起得更早,天蒙蒙亮就在皇宫外等候。他起得这么早也是不得已,皇帝画的图册确实很清晰,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些麻烦,毕竟一本图册并不能把实际情况弄得明明白白,还有许多情况要问过皇帝才清楚。刘协一起身,宫中侍卫便向他禀报钟繇在外等候召见。刘协随口一句:“宣。”便自顾自吃饭做操。钟繇进了宫,便在一旁伫立等候。
刘协边做操边问:“仆射不在尚书府办公,所来何事?”
钟繇翻开图册,道:“陛下所画图册,在雷鸣岗这儿有一条渠道,是用粗虚线画的。臣去过现场勘察,那儿却是一处山豁口,渠道所经之处,便是许都向南的官道。如欲建渠,岂不是要把官道截断?陛下用粗虚线画之,想必是别有妙法。臣请陛下明示。”
刘协也不去看图册,仔细回忆了一下,才道:“哦,那是朕画的一条倒虹吸吧。那个渠道是从地下穿过去的,开工的时候要把路截断,完工后再恢复路面。渠水从道路下面穿过,再流到另一边。《管子•度地》里面不是有一句吗?――‘水之性,行至曲,必留退,满则后推前,地下则平行,地高即控。’说的就是这倒虹吸的原理。另外,施工中要注意两个事。一是渠道出口要略低于进口,否则水流不过去;二是为了倒虹吸的安全运行,需要修建镇墩和排气竖管。朕在图中都一一画出来了。朕不在现场,画的那些也就是看着地图画的,若是有与实际情况不符的地方,你就自己参照着干吧。”
这边刘协说着,那边钟繇提着笔趴在栏杆上迅速记录。一个问题问过,钟繇又提出新的问题,刘协耐心地再作解答。问上半个时辰,才问答完毕。钟繇把一大张纸记得满满的,摇头暗自叹气,这一回去又得研究半天了。刘协见他皱眉摇头,便有意无意地道:“爱卿辛苦了。若是朕能到现场,也免了你往来奔波的劳烦。”
钟繇不由得道:“陛下能在现场指导,臣真是求之不得。”说完马上就醒悟过来,皇帝哪能亲自下田干粗活?忙改口道:“陛下圣躬尊贵,自不可轻出宫禁。臣往来奔波,是臣的职分所在,不敢言苦。”
刘协微笑道:“朕的身子哪有那么尊贵,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为之劳苦也是朕的职分哪。”
钟繇自从水利冬修一开始,就有点头大。在书房里捧着图册看明明白白,一到现场就糊里糊涂,好几次被施工的军士问得哑口无言。今天皇上这意思,是想要到屯田的地方实地看看啊。一想起皇帝能跟在自己身边当参谋,钟繇就心痒痒的。这能省自己多少事啊。这大冬天的,骑着马出城进宫地跑来跑去,耳朵都冻坏了。他拜辞了皇帝,出得宫来,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不由得便跑到荀?的尚书府里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