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烟骂道:“他奶奶的!你青城派怎地跟狗一样,哪热闹便往哪窜?”拉了周四便走,不欲生事。未走几步,人群中忽闪出一人,拦住去路道:“你魔教这些年来四分五裂,你才是丧家之犬呢!”
叶凌烟冲那人啐了一口道:“吕麻子,当年你师父被咱周教主吓得十多年闭门不出,你现在还有脸出来厮混么?”那人微微一笑道:“都说叶凌烟是个油嘴滑舌的东西,今日一见,果然是此类货色。”铮地抽出长剑,厉声道:“你当年为虎作伥,今日还想走么!”
周四见这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着道袍,发髻高纂,二目炯炯有神,不似一般的武林人物,问道:“这人是谁?”叶凌烟笑道:“这便是对咱圣教闻风丧胆,号称天下第一大混蛋教派的青城派掌门人吕乾移吕大先生。”周四听他说得热闹,拍手笑道:“这名字可是真长!”叶凌烟道:“他师父的名字比他还要长得多呢。”周四好奇道:“那他师父叫甚么?”叶凌烟正要开口,只听那道士怒喝道:“鼠辈无礼!”长剑递出,直向叶凌烟刺来。群道见掌门人动手,各展身形,将几人围在当中。
叶凌烟待长剑刺到胸前,滴溜溜一转,躲了开去,右手向腰间一探,拽出一根哭丧棒来。那道士见他身法诡异,长剑横削,剑上青芒大盛。叶凌烟见他剑尖抖个不停,剑气中有丝丝寒意,心知托大不得,挥棒向长剑撩去。剑棒相碰之际,对方剑尖忽垂了下来,刺向他小腹。
叶凌烟一惊,忙侧身闪避,不料长剑又颤动着指向他腰间。叶凌烟闪避不及,只得双足点地,倒纵丈余,方躲过了这附骨追魂的一式,心下大是惊疑:“他青城剑法,怎地惊进到如此地步?”
原来当年青城派掌门余继尧自知本派剑法有重大缺欠,故十余年闭门不出,更约束门中弟子,不得到江湖上走动。余继尧临终之际,已将青城派剑法补缀得天衣无缝,只是他深知这套剑法自保有余,但要称雄天下,仍是如同梦想,因此留下遗言,所有青城弟子务要在三清观中再苦炼二十年,方可在江湖上露面。青城派弟子谨遵师命,二十年来废寝忘食,终于使青城剑法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掌门人吕乾移见二十年期限已满,便欲在江湖上扬威。恰逢各派人物齐往云贵寻找孟、周二人,吕乾移闻讯,遂带了数名弟子前来,一则是为了明王心经,二来便是想在各派面前炫技争名。
吕乾移见叶凌烟满脸惊疑,抚剑笑道:“鼠辈只会卖口,此时可知道厉害了么?”叶凌烟听他口气狂妄,心头火起:“他剑法虽强,未必便能赢我,居然如此自大!今日教主在侧,我可不能失了脸面。”骂道:“你他娘的不知在哪儿捡了几招狗屁不通的剑法,便敢来吓唬你叶大爷?”掠上前来,绕着吕乾移疾转不停。众道士见了他如鬼如魅的身法,头上都是一晕,看了片刻,便不敢再看。
吕乾移立在当中,见叶凌烟走马灯似地乱转,间或搠来一棒,竟是刁钻异常,心中甚是不耐,剑势斗然一变,一把剑霎时似雪片般往叶凌烟身上飘落。叶凌烟奔得虽快,那长剑更是疾风暴雨般刺来。二人一个狂奔,一个站立当地,直拆了三四十招,叶凌烟一根长棒已不能攻出凌厉招式,便拼命遮拦,也堪堪抵挡不住。
周四见叶凌烟要败,急道:“你奔得越快,他出剑就越快,那不行的。”叶凌烟斗得狼狈不堪,也未听清他说了甚么,兀自足不点地地狂奔。周四见叶凌烟奔绕之际,无论在那道士身前身后如何出棒,那道士都能随随便便地化解,到后来那道士竟无须转身,便可将叶凌烟从背后袭来的招式一一消尽,跌足道:“他这剑法使得愈快,愈是没有破绽。你快别跑了,只与他慢慢拆解便是。”那道士听周四喊叫,顿露疑情,虽与叶凌烟斗得难解难分,仍偷眼望向周四。
叶凌烟知周四武功远胜于己,所说必不会错,定住身形道:“他青城派当年狼奔豕突,比兔子跑得还快,原来把这看家本事也用到剑法上了。”嘴上说着,哭丧棒缓缓搠向吕乾移前心。吕乾移冷冷一笑,长剑随手一搅,将哭丧棒荡向一边。
周四见叶凌烟虽依自己所说慢慢施为,但招式生硬,出手全无回旋余地,叫道:“哎呀,不是这样?”言犹未了,长剑已似一道惊虹,刺向叶凌烟咽喉。叶凌烟误解周四之意,只道慢慢出招,便能取胜,不期招式中露出破绽,被对方占了先机。这时见长剑眨眼间刺到咽喉,招架已然不及,忙提口真气,向后疾纵。
吕乾移见他仓促后跃,仍是迅如脱兔,腕上突然一抖,长剑登时断为两截,后一截握在手中,前一截却似流星追月,直奔叶凌烟射去。叶凌烟料不到对方有此杀招,眼见白光一闪,便知闪避不开,“噗”地一声,断剑正扎在他肩头。
周四“啊”了一声,跑上前看他伤势,见断剑已扎入两寸余深。叶凌烟忍痛道:“操他奶奶的!青城派一群混蛋练了这么多年,还是些下三滥的把式。”周四急道:“疼得厉害么?”叶凌烟咬牙笑道:“属下无能,这可丢了您老人家脸面。”周四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他这剑法也算不了甚么。”
吕乾移怒道:“你是甚么东西?竟敢在此胡言!”叶凌烟见他对教主不敬,喝道:“这是本教……”说到这里,自觉失口,忙用手捂住嘴巴。吕乾移笑道:“是你教甚么?嘿嘿,便是你魔教教主亲至,贫道也要教其死于剑下!”说罢仰天狂笑。
忽听周四道:“木先生说天下有几种最没用的剑法,当时我还不信,今日却在这里看到了。”叶凌烟见吕乾移现出怒容,故意要气他一气,忙接口道:“是哪几种剑法?”周四道:“这第一种剑法,已不在拘泥于刻板的招式,但取势之际,过于注重剑意,终是画蛇添足,弄巧成拙。”
吕乾移一惊,心道:“师父临终之际,所憾的便是不能将本派剑法中的剑意补缀得饱满。我这几年方略微体会出剑意的一点大概。他为何反说无用?”斜睨周四,微露鄙夷之情。
叶凌烟虽也听得糊涂,却叫道:“是呀!当年渺道人、萧敬石等便是此类。”周四又道:“这第二种最无用的剑法,已谈不上甚么剑意不剑意,只在招式上做些手脚,弄得繁复异常,让人看了眼花缭乱。”叶凌烟打趣道:“我看华山、峨嵋那些个混蛋掌门,倒是如此。那第三种呢?”周四笑道:“第三种其实已算不上甚么剑法,只是一味的狂舞猛刺,在快字上下功夫……”叶凌烟不待他说完,便拍手笑道:“臭名昭着的青城派,倒是此类典范!”
吕乾移听二人一唱一和,将本派武功贬得一无是处,怒喝道:“口舌之徒,想找死么!”从一名弟子手中抢过长剑,倏然刺出,直如蛟龙乍惊,掠向周四心口。
周四微微一闪,来剑从他腋下穿了过去,臂膀轻轻一夹,吕乾移顿觉长剑似刺入了岩石之中,再也拔不出来。他心中一慌,手上又增了三分力道。周四见他脸上青紫一片,知他已施全力,笑道:“你剑法不行,内力更差,还是别比了。”突然卸劲松开长剑。吕乾移回夺之力落空,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叶凌烟见他跌得狼狈,大笑道:“早知青城派上一辈传下一套连滚带爬的绝艺,原来神妙至此!”吕乾移恼羞成怒,猛地弹起,厉声道:“你要有种,便与我在剑法上见个高低,暗算于人,算甚么好汉!”周四笑道:“谁暗算你了?你口口声声说甚么剑法,难道手中没剑,便不是剑法么?”蓦然欺到吕乾移面前,右手轻轻巧巧向他身上拂去。
吕乾移见他几根指头幻妙灵动,一只手上好似同时使出几种剑法,待要运剑削其手腕,已是慢了,忙伸左掌向对方手指抓去。周四见他左手呈虎爪之势,五指曲若钢钩,嘻嘻笑道:“吓死人了!”手腕翻转,“叭”的一声,打在吕乾移手背上。吕乾移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大吃一惊,略一分神,周四手掌已伸到他胸前半尺处。
吕乾移见对方五根指头幻动不定,好似五柄利剑,指住自己前胸数处大穴,身形微晃,欲向左闪。周四无名指微微一颤,指向他“腹哀”、“大横”两个极大的破绽。吕乾移一惊,硬生生拿桩站住,待要向右避开,对方中、食二指却似上弦的利箭,又将回旋退路封住。
群道见二人一个笑嘻嘻伸手虚指,一个面色惨白,犹豫不定,无不纳罕。一道士急道:“掌门师兄,你怎么了?”喊声未歇,只见吕乾移额上渗出冷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一脸的灰心绝望。群道不明所以,只道掌门人已然受伤。
却听周四笑道:“你下蹲虽是妙招,但“临泣”、“神庭”、“肩井”诸穴露洞百出,仍是不行的。”吕移乾长叹一声道:“足下既然胜了,也不必再夸口。敢问这是甚么剑法?”周四笑道:“你说它是剑法,它便是剑法;你说它是枪法,它也是枪法。但你要说它甚么也不是,那也说得不错。”吕乾移听他虽说得糊涂,其中却隐含着极深奥的道理,神色又是一黯,起身冲众人道:“走吧。”蹿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北去了。
群道见掌门人含羞带愤地奔去,都恶狠狠望了周四一眼,急急向北追赶。叶凌烟从后叹道:“青城派逃命的功夫,这些年又惊进了!”言罢爽声大笑。周四道:“我这以手代剑的功夫如何?”叶凌烟虽不知周四如何取胜,却道:“周教主威震武当山,教主你力挫青城派,都了不起!”心中却想:“周教主三十多岁上,武功也不过如此。他此时只有十七八岁,怎会达到如此境界?”又赞道:“了不起,确实了不起!”
周四着实欢喜,笑道:“等找到那位姐姐后,我教给你便是。”叶凌烟笑道:“教主还是手把手去教心上人吧。”周四心中一荡,红着脸道:“那可得快些找到她。”叶凌烟笑道:“咱圣教历代教主,虽都是豪情四溢的英雄,却无人能像您老人家这样,在万马军中,还有如此风流情怀。”说罢挤眉弄眼地瞅了瞅周四,大笑着向南奔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