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兵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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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穿街越巷,绕了多时,仍不见那女子踪影。叶凌烟恐周四焦急,不住地从旁劝慰。此时昆明城中,比前时更是混乱,百姓们你牵我拽,汇成数股人流,潮水般向四门涌去。梁王兵将这时也不再抢掠,都没命价地打马扬鞭,冲撞着往城外驰奔。一时人喊马嘶,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马蹄之下。

  周四见众人拥挤着出城,急道:“她会不会也出城了?”一语刚出,只见人流又向城内涌来,百姓们哭喊:“四处险隘失守,官军已到城外了!”叶凌烟跌足道:“糟了,果真被围住了!”须臾,只听城外火炮声响,随之金鼓齐鸣,喊声震天,也不知来了多少人马。

  此时城头已聚了不少梁王兵将,但人人手足失措,乱做一团。叶凌烟不知城外是何兵势,但见城上兵将惶恐异常,便知此城不久必破。慌乱之际,耳听呐喊声渐渐迫近,直急得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周四却喜道:“城周被围,那位姐姐必然无法出去,还是快些找她才是。“叶凌烟苦着脸道:‘我的好教主,你便寻到她,也出不去城了。咱已是自身难保,哪还能顾得上她?”周四道:“我便死了,也要护她出城。”话音刚落,忽见城外射来无数支火箭,密密麻麻,似下了场疾雨,落在四处。片刻之间,数处房舍已着起火来,更有不少火箭落在人群当中,吓得百姓四处奔走,号哭声、惊叫声汇成一片。

  叶凌烟见左近百姓身上尽被烧着,忙拽了周四向北面一条宽街奔来。二人沿街跑出数十丈远,火箭已不能及身。周四眼见不少金钉朱户、玉柱银门都被烧着,火舌随风直冲上天,片时雕梁画栋变成焦木,朱檐碧瓦化做烟灰,失声道:”他们为何放火?”叶凌烟道:“必是蛮子们在要塞拼死抵抗,惹恼了官军,这时攻到城下,自要放火毁城。”周四急道:“那奢公子他们目下如何?”叶凌烟叹道:“想是败了,不然官军怎会到在城下。”正说间,火势已烧到二人立身之处。

  叶凌烟扭头见不远处翠柳阴中,红墙碧瓦围着一座庙宇,尚未被大火吞没,忙与周四向那里跑去。待到近前,却见庙门石级上立了三人,一人做道士打扮,另两人都穿黑衫。三人虽在混乱之中,仍是镇定自若,顾盼之际,似在等甚么人。

  叶凌烟见几人背插青锋,知是各派的人物,忙拉周四回避。恰巧三人齐向这边望来,只听那道士惊呼道:“唉呀,这人是魔教的叶凌烟!”叶凌烟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又见三人都甚年轻,料是各派少一辈的弟子,回身笑道:“小道士眼睛倒尖!你师父是谁呀?”那道士道:“我师父便是峨嵋冲……”说到这里,恍似看到了极可怕的东西,颤声道:“陈……陈师叔,那……那少年便是大伙要找的少林弟子!”

  叶凌烟听他喊甚么“陈师叔”,向四外望了望道:“甚么陈师叔?他在哪里?”那道士手指身旁一人道:“这位便是我陈师叔。”言下大有恭维之意。叶凌烟见此人相貌英伟,最多不过三十六七岁年纪,奇道:“峨嵋渺道人死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又冒出个这么小的弟子?”那道士斥道:“陈师叔是我师祖的关门弟子。他老人家年纪虽轻,可剑法天下第一,没人能比得上。”

  只听那“陈师叔”道:“废话少说!这少年真是各派要找的人么?”那道士道:“我在泰山上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那“陈师叔”点头道:“看来这趟昆明没有白来。”望定周四道:“孟如庭在哪里?”周四道:“我大哥、二哥都去了成都,不在这里。”

  那“陈师叔“听了,似乎极为失望,嘀咕道:“他怎会不在这里?”周四好奇道:“你找我大哥做甚么?”那“陈师叔”一字一顿地道:“我想看看他到底有何手段?”周四道:“我大哥武功很强的,你可别去找他。”那“陈师叔”哼了一声,目中精光大盛,傲然道:“我陈先楚早就想看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

  叶凌烟听他报出名姓,摇头道:“峨嵋派晚辈之中,我只听说有冲霄、玉霄、凌霄,可没听过甚么先楚后楚的。孟如庭那小子比我老叶都高明,你更是不行了。”那道士斥道:“你是甚么东西!怎敢与我陈师叔相比?”

  叶凌烟嘿嘿一笑道:“老叶偏要与这个甚么先楚比上一比。”向前疾纵,双掌暴伸,拍向陈先楚前胸。陈先楚似在想心事,眼见他双掌击至,兀自低头不动。叶凌烟一套“蚕丝绵掌”下了数年苦功,但教掌着人身,立时能令对方脉软筋麻,瘫做一团,不由得面现喜色,以为胜券在握。孰料双掌距陈先楚前胸数寸时,对方背上长剑突然从鞘中跃出,疾向他面门撞来。

  叶凌烟见他手足不动,已伏下如此杀招,一把剑如同被人掷出一般,堪堪便要击在自己脸上,惊得大叫一声,哪还有暇躲闪?但觉鼻尖一凉,剑柄已触及其面,惟有闭目等死。那知那口剑从鞘中跃出一半,“嚓”地一声,又迅急无伦地归入鞘内。

  周四见陈先楚低头、跃剑、击人、回剑之时,劲力火候拿捏得妙到毫巅,赞道:“往而能归,收放无形,可真是好功夫!”叶凌烟虽知对方手下留情,但听教主出言称赞,忍不住骂道:“好他奶奶!”嘴上不忿,心下却知对方武功比自己高出甚多。

  陈先楚听周四一语,疑道:“你怎知我这一式的精髓?”周四笑道:“我胡乱说的。”那道士道:“师叔,听说这小子学了魔教心经,咱可别让他跑了。”陈先楚重新打量周四,问道:“你真习了那魔经么?”周四先是摇头,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

  那道士见他认了,又道:“师叔,这小子是武林中的大祸害。咱要是杀了他,本派立时便能扬名天下。师叔快动手吧!”旁边那黑衫人却道:“杀他是小,先问明了心经现在何处?”陈先楚斥道:“你们俩个跟你师父都是一路货色,不想着发扬本派武学,终日只在甚么心经上动心思。”二人见他发怒,都不敢吭声。

  陈先楚逼视周四,又道:“你说实话,可是真的随周应扬学了功夫?”叶凌烟抢着道:“那是当然。他老人家不但随周教主习了盖世神功,更承周教主衣钵,做了咱圣教的一教之主。”陈先楚神色骤变,森声道:“他说的可是实情?”周四笑道:“他们都叫我教主,我也只好随他们叫去。”陈先楚切齿道:“天可怜见,让我今日碰上你这魔头!”周四见他二目凝寒,大有慑魄之威,忙摆手道:“我……我可不是甚么魔头。”

  陈先楚凄声笑道:“魔教的教主若不是魔头,这世上还有谁是魔头?当年周应扬杀了我师父,今日我也要杀他弟子,为师报仇!”回身对那黑衫人道:”钱福,把你的剑给他。”那黑衫人见师叔眉凶眼恶,哪敢怠慢?从背上取出长剑,抛给周四。

  周四接剑在手,说道:“我周老伯虽杀了你师父,我可并没得罪你师父。”陈先楚愤声道:“只恨我不知周应扬这些年尚苟存于世。嘿嘿,陈某不能手诛此獠,索性杀他弟子,泄我心头之恨!”身子一抖,背上长剑如惊龙出海,从鞘中霍地飞出,直窜起一丈多高,方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声。

  周四见他看也不看,伸手便将下落的长剑操在手中,一把剑上寒光游走,冷气逼人,不由为其气势所夺,忙道:“我可不跟你比。”陈先楚冷笑道:“陈某一生向武,却从不杀人。今日这三尺青锋,倒要尝些血腥。”缓缓走到周四身前,长剑信手划出,斜斜向周四挑来。

  叶凌烟见他适才声势,只道他一剑刺出,必是雷霆万钧的一击,想不到这一剑随随便便,全无凌厉之势,忍不住乐出声来。周四见时,却吃一惊:“这一剑看似随意,却恁地深沉含蓄,瞻之不见其神,顾之难窥其形,一招之间,已占尽先机。我若贸然遮拦,立时便呈劣势。”向后滑出数尺,凝神立在当地。

  陈先楚诧然收剑,心下亦奇:“他只此一退,可见眼光绝非一般。此子既得周应扬真传,务要谨慎提防。”青光一闪,长剑又孤形向周四刺来。这一剑去势仍缓,剑气指处,却将周四团团罩定。

  周四觉剑气袭来,如三月春风,乍暖犹寒,当即腕子轻抖,一把剑似迸出数点寒星,冲破对方剑气,射向陈先楚前胸。陈先楚叫声:“好剑法!”剑身上撩,顺势指向周四咽喉。周四剑到中途,剑尖弯转过来,斜刺陈先楚手腕。二人换式之际,均不露丝毫痕迹,长剑飘忽不定,实不知欲向何方,只是剑剑攻敌所必救,于对方攻势竟都不理不睬。

  叶凌烟见二人脚下生根相仿,全无通常比剑时的进退趋避,不禁大奇。及见二人虽是不动,两把剑却上下翻飞,灵动之极,更是起疑:“他二人相距如此之近,任谁挥出一剑,都是凶险万分,何以斗了数招,两把剑竟碰也不碰一下?”旁边两个峨嵋弟子也看得糊涂:“本派剑法最讲究人随剑走,腾挪取势,师叔为何动也不动,只是随便挥刺?这可还是本派剑法么?”

  几人看了片刻,愈来愈是不解。叶凌烟见周四剑走偏锋,堪堪便要刺在陈先楚臂上,长剑却随手一划,反刺向对方腰间,惋呼道:“唉呀!为何要换式?”两个峨嵋弟子见陈先楚剑尖颤动,已掠上周四肩头,忽地一展,又削其手腕,都叫道:“为何不刺中他?”三人在一旁不住地呼叫叹息,却哪知二人此时斗得何等凶险?

  原来二人初一交手,均看出对方剑法实是脱略形迹,无孔不入,任谁稍一闪避,立时失了先机,便会败于顷刻,因此虽拆了数招,却谁也不肯移神先动。二人均求抢势占先,自不愿格挡对方兵器,失了剑上灵动之势,每每一剑已要刺中对方,对方长剑却指向自己更要害之处。旁观之人不明个中道理,二人却愈斗愈是心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