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是一场纯意志的较量。日军三个大队三千五百兵力从三百米外开始加速冲锋,一直到这离战壕不到六十米就硬是被大地守军扛住了,一路上遗尸近二百,还是向各个火力较弱的可能性突破口拼死强攻。打了整整一个小时,大地军也伤亡过百,本就只有一个营的兵力现在只有三百人,面对三千三百日军的轮番冲击,没点不怕死的意志还真顶不住。
双方军队用意志在较量,双方的指挥官也在用意志在较量,较量谁更能忍。鬼冢廉介忍得住就能找到熊无疾的破绽,熊无疾忍得住就能加大歼灭鬼冢廉介有生力量的战果。
岩手纯放下一线军官报告战情的耳机,冷冷道:“阁下,恐怕您真犯了个错误,那个家伙没死。支那军叫着团长在指挥作战,突然间就士气高涨,现在我们几乎一步也不能再推进。”
“没死吗?”鬼冢廉介稳健的神色立时就兴奋多了,望着三公里远的一线战场上腾腾硝烟,微笑地轻道:“没死就对了,这样流点血就死了,怎么说,也不值得做我的对手吧。”
“阁下,你放走了一个我们在这场战斗中最重要的敌人!”
木村新兵卫站前一步轻声斥道:“岩手大佐,如果再不注意您的态度,在下就要上告台湾方面派遣军军部了!”
岩手纯冷笑,“是吗。”
“木村君,不用介意。这样的岩手君,才是很直爽的人啊。”鬼冢廉介微笑着摆摆手,手套白得好似从来没见过灰尘。“岩手君,你认为那个熊中校是最要的敌人?”
“在下认为,是的。”
鬼冢廉介轻轻阂眼,微笑着摇摇头说道:“他不是。最重要的敌人不是他一个,是这整个海军陆战队21团守军。”
“可是阁下,支那军在这家伙的指挥下,战斗力能提高不止一个层次!”
“再提高又能怎么样,也就是一个没有重火力,不满编的一个团。他们一出战壕就会被炮火覆盖,这样,他们就只能躲在战壕里开枪。在皇军炮兵、航空兵、步兵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守住克难关有什么可能吗。我要是杀了他,就会激起守军的士气,到时候皇军的损失反而更大。”
岩手纯想想也是:鬼冢大概是怕他的名誉上有损才没有开枪吧,反正是要攻克的,也就不必拿出那个命令跟他翻脸了。“那么现在,在下的联队已经都撤回来了,在下再次请求,全部一起攻上去!”
鬼冢廉介还是摇头,“大地朝兵法有云:兵者,戒燥也,安得稳妥才无误矣。这是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太过冲动,否则就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破绽,让敌人找到机会击败自己。”
“阁下!”岩手纯有点动了怒气:一会这一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阁下不是说,支那军兵力很弱,我们只要一鼓作气攻上去,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拿下来的吧!”
鬼冢廉介瞧着这个刚勇有余、智商零蛋的家伙,心里居然有点可怜他:赤名君怎么派了这样个家伙来,他长了脑子吗?唉~~算了,总比赤名君的那个什么亲戚要好一点吧……“岩手君,现在守军大概只有一个营,扣除掉我们背后那支专精丛林战的部队,另外两个营哪里去了?”
“……刚才的轰炸那么猛烈,已经被炸死在战壕里了,炮兵观测员也报告炸死了不少支那兵!”
“万一不是呢?”
“不是?”
“大门刚也对他们进行过炮击,根据他们没有加派援兵这点上分析,应该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兵力损失,他们应该有坚固的炮击掩体。而且,空中轰炸也只是辅助攻击吧,毕竟不是你用刺刀一个个挑死了他们那样清楚吧。”
“这个……如果阁下的考虑是正确的,我们这样强的兵力在进攻,那两个营到哪里去了?”
“这个嘛,如果岩手君你就是那位熊中校,你会认为你将三个营都放在克难关战壕里,就能完全抵挡住皇军的进攻吗?”
岩手纯迟疑了会,老实答道:“在下不会这样乐观。”
“对。诚如陆军省军情处分析的那样,那位熊中校的确是个优秀的战术家,既然是战术家,他更不会认为死守有什么用。所以那两个营的动向嘛,可能就是在想用什么奇招来攻击我们还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鬼冢廉介目光变得带点怨毒,阴声道:“他还有一个没有记录的战绩,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一个战绩……”
岩手纯这次才是真的动了点脑子,不过智商零蛋的家伙能有多少脑细胞,半晌,垂丧地说道:“在下猜不出那两个营可能的动向。”
鬼冢廉介苦笑一声,“其实,我也猜不出。正是因为猜不出,所以才更要谨慎,否则岩手君就不需要请命几次了。反正我军占尽了优势,多花点时间而已,守军毕竟兵力很少,消耗不起啊。再说,我们有的是兵力可以轮换进攻,大地军打的时间长了,打不死也累死了吧。如果狮子永远不暴露出自己的咽喉,鬣狗恐怕永远也无法战胜狮子吧。”
小心无大错。至少这个道理岩手纯还是明白的,“嗨。”
叶科太高估熊无疾了,他也是心急如焚,只是不能表露,要是最高指挥官也不能保持镇静,官兵们又如何?
耳听得枪炮齐鸣,交火声没一丝停歇,反而越来越激烈,熊无疾拒绝了胡不为和秦龙第四次请求出击。双拳捏得紧紧的些微抖动,可目光还是坚定的透过山体望着山下,让指挥所里所有人和进出的官兵都能看见他们的指挥官胸有成竹,就在那里不动如山地坐着。
“唔?”一点不易察觉的微涨感引得熊无疾低头瞧了瞧手背,宫琳已经拔出了针头,“够轻的。”
宫琳望着那个虚弱的笑容,知道他是强作镇定,否则怎会拔出了针头才知道已经打完针了?拉过电话放在他手边,“六十米,差不多了。”
鬼子兵一旦冲破了叶科的防线,2营3营再出击也晚了!熊无疾盯着话筒,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还是摇了摇头,“老叶不请求他们出击,就证明鬼子还不能攻陷他的阵地,后面的鬼子也没动。”
宫琳轻声道:“1营的弟兄们在不停加重伤亡,早一分钟命令他们出击,1营弟兄们就能多活几个。”
熊无疾丢开拐杖,抓住椅子扶手,腿抖了几下想站起来,牵动全身伤口又是阵剧痛。
“我扶你过去。”宫琳知道他无法自己站起来,才伸手要扶已被制止。
“不,我不想看见。”熊无疾淡淡说着,轻轻推开了那双柔软的手,也没见其怎么咬牙切齿,就那么站起来了,还是淡淡说道:“那位将军说过我最大缺点了: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慈,就不能掌兵,杀敌一万,本就是个自伤八千的事儿。就算1营全部阵亡,我也要歼灭鬼冢旅团四到六个步兵大队。”
宫琳看着这个站得直挺挺的军姿,全身上下挑不出丝毫瑕疵,完全不象一个才从死亡线上被拖回来的背影,却是无声的叹息,轻轻打开了急救箱。这家伙全身有着数都数不完的毛病,长得不高大也不帅气,可这家伙至少还有那么一点魅力,就这点魅力已经能让她迷醉,比其军事谋略更能令她迷醉:
以熊无疾现在这样的身体还要站得直直的,是在跟山下正在殊死血战的弟兄们并肩战斗,为他能站起来就已经不比那些弟兄们身上的任何伤痛要小,是在用超绝的意志力陪着他们一起去疼。首先非得逼得自己受更大的痛苦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作战决定,他没必要这样做,可还是就这样做了。
他不一定就算是个优秀的男人,却的确是个优秀的军人。
装注射器的铁盒才一打开,熊无疾听见了那点声响,背影没动,还是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道:“宫参谋,不需要。既然你没非要我坐下,那就证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非这样做的话,我心里更疼,有愧疚感。而且我现在要指挥作战,不能被这个影响。”
宫琳的视线投在其右小腿,那上面被削去了一片肌肉的伤口已经全部显现出来:因为用力而出血,浸红了绷带和病号服,正是那个伤口的形状。
装吗啡的玻璃小瓶在手中捏了又捏,就是下不了决心弹断瓶颈。如果强行注射的话,他现在反抗不了,这种止疼剂也带麻醉功能,多少会对思维和判断力产生影响。而且正如他说的,现在要指挥作战,不能被这个影响,再疼也得忍着。半晌,宫琳终于将吗啡和注射器都放回了急救箱里,轻声道:“团长误会了,我是不想聂排长的血白白浪费。”拿出了卷绷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