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无疾心疼弟兄们的死伤,鬼冢廉介同样心疼部下们的死伤。
日本人是残暴不仁,那是对别国的人、或是另一个利益群体,何况鬼冢廉介也并不跟绝大多数日军军官那样暴戾。前线死伤的都是他亲手带出的家乡子弟兵,碰上这样顽强的对手,没哪个指挥官会对惨重的伤亡视而不见,岩手纯数次要求让自己联队攻上去,他都微笑的不准,不是怕被抢了功劳,而是因为那也是皇军士兵,都是日本人,不能让他们冒未知的危险。
鬼冢廉介一直都在看地图,脸上也一直都表现得很愉快,地图都已看得可以闭着眼睛画出来也不抬头,其实是不愿亲眼看见前线部下们一个个血肉横飞,听报告就行了,这点倒是跟熊无疾有点相似。
双方军队在用枪交锋,两个指挥官除了要跟对手的智慧交锋外,还有一个更强大的敌人:自己的忍耐性。
熊无疾要扩大战果,大量杀伤敌有生力量,死死压住2营3营不动,就等日军忍不住全上了。鬼冢廉介不能露出破绽,只靠部队实力一样是胜利,也不指挥全部力量攻上去,死死保留手上强大的预备队应变。
两个指挥官都有自己认为能将对手一举击败的能力,可两人都没有打出底牌,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火线地的部队互相消耗下去。谁忍不住先动了,谁就达不到战术目的。
火线上两军越战越烈。
日军高叫万岁的拼命往上冲,才一站起便被打倒,后续者抓过战死者的轻机枪一拨一拨继续冲锋,继续被击毙。担架队流水线一样往后面抬,混身血污躺上面的伤兵痛声嚎叫,声都叫不出来的那些,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钟有命没命。日军兵力虽占十倍以上优势,但克难关地形是夹在两个高地之间的隘口,只能攻击正面战壕,兵力再多也只能是最前线一排的士兵开火,直到被打死打伤后才能由后面士兵接替进攻,不能全部发挥兵力上的优势,火力自然也就大打折扣。鬼冢旅团早已老虎营和京观折腾得没了脾气,几番动员后的士气也未见得提升了多少,就算这样也全是悍不畏死的强攻,鬼冢旅团不愧精兵。
大地军战壕里,1营官兵还有战斗能力的不过二百五十人,兵力不象日军那样有的是补充,战死一个少一个。叶科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七处,背后两片迫击炮的弹片吃进身体里抠也抠不出来,叶科理都不理扣动扳机的动作都扯得伤口剧痛,照样高呼酣战,硬生生仗着地形优势,用伤亡近半的一个营将三千余日军死死挡在五十米的手榴弹投掷距离外不得寸进,暂时勉强打了个平手。全营连上带下,没一个人抱怨或痛骂怎么就他们一个营在拼命,其他人哪儿去了,因为山上有他们的团长坐镇。哪怕团长真是打算让他们跟鬼子拼光了,也是因为要多拖几个鬼子给他们垫棺材!
医护排在战壕里来回穿梭,勾着腰人抬手拖的将伤员一个个从战壕往后面交通壕里送,身上血迹和疲劳度丝毫不比正在英勇作战的男兵们少。
打飞了只耳朵的童宝宏将白少鱼推开大叫:“老子又不是打冲锋,能开枪就行了,下个屁!”手中步枪朝对面的日军打得更准。
白少鱼俯低身子叫道:“再这样下去你绝对感染,连腿也保不住!”
童宝宏打空了子弹,低头往弹仓里摁漏夹,朝被掷弹筒炸断了脚筋的右脚瞧了眼,嘿嘿笑道:“不至于锯了我命根子就成……小崽子,冲这儿打!”单脚站住不算,连右脚也是不知道疼似的驻在泥土里继续射击,保证站得稳不被后坐力影响射击精度,‘砰、砰、砰……’枪口焰赤红如血。
白少鱼见说也无用,现在也不是劝解谁的时候,抓出绷带就往童宝宏的腿上和脚上扎,至少先帮他止点血。脸上被个灼热的东西烫得一疼后弹开,应该是个弹壳,白少鱼眼都没眨一下,手上迅速包扎。脸上又是一热,她也没有停,屏住呼吸好象惟恐会引得手不稳弄疼了童宝宏一样,又轻又快的完成了工作。
看看应该不会再大量失血了,白少鱼才轻轻喘气随手抹去脸上热乎乎的东西,直觉又滑又软,一瞟见手背上……白的!?……白少鱼震愕的抬头,童宝宏的钢盔不见了,头颅只剩了一半,眼睛以上的部位已是四分五裂,没有生机的身体趴在战壕边,手指却还有生机似的一下一下抠动着扳机……
白少鱼瞪着跟男兵们一样赤红的双眼,颤抖的手下意识向童宝宏紧抓的步枪慢慢伸去,手指才一接触到枪托的瞬间就停止没再向前。呆滞了好一会,白少鱼深深吸口气,手猛地收回摁住急救箱的盖子向战壕另一边快速爬去。
熊无疾看不见,但能想象得到。宫琳也举着望远镜站在观察窗前一句句报告下面战局进展,每当听见弟兄们伤亡的一个个数字,熊无疾的拳头就一次次捏紧,可是歼灭不了鬼冢廉介的大部步兵,1营弟兄们巨大伤亡的代价就失去了更大意义,必须忍耐。
一个少尉参谋将步话机递给宫琳,因为她的工作实在太多,熊无疾从作战股调了两个少尉参谋协助,这个正是学过无线电通讯的之一,简单培训后,也能侦听日军无线电。宫琳接过听了几句,大声道:“特务营白营长报告:已经接近鬼冢旅团炮兵大队,请示是否攻击。”
熊无疾摇头,“袭扰一下就成了,命令他回去。他的任务是阻截增援和给养,否则正面打得再怎么样,只要鬼冢有源源不断的补充,我永远也不能把鬼冢旅团这个番号给打没了。”
宫琳正色道:“团长,我有个疑问,请问你是否带了个人情绪?”
熊无疾仍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全团只剩了我一个人的话,是。”
宫琳优美的嘴角扬起了一点:很好,只要你不为个人情绪所左右就行。大门炮兵大队就是因为没有步兵的保护才轻易被歼,鬼冢廉介可不傻大胆,按此人如此谨慎的步步为营,如此正规的攻防战术,怎会犯这个错误。白老虎也知道这一点,否则就不会请示了,你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自主权,他也是心悬石门安危才赶了回来,老虎营在丛林中的作战效果比攻击这个炮兵大队更大十倍。“游子:你不必流浪。你不必流浪。完毕。”
白少虎咧嘴一乐:不需要帮忙?看来暂时是没什么问题了。“撤退!”
做前锋的3连方向也响起了枪声,交火迅速变得激烈。赵丰年拎着枪匆匆跑回,急道:“果然有埋伏,一个大队!”
“还是那个赤名知史的第5步兵大队?”
“按那种乱糟糟的打法,3连才一个班进入了攻击范围就开火,错不了!”
白少虎嘿嘿笑道:“继续给他面子,命令3连不必跟他纠缠,直接撤退。1连2连在立水桥头建立阻击阵地,真是给脸不要脸非死追不放的话,那就别怪哥们不讲义气了。撤!”
两分钟后,木村新兵卫报告:“阁下,有支几百人的部队试图攻击炮兵大队,被第5步兵大队击溃,现正在溃逃中。赤名大队长请示是否追击!”
鬼冢廉介不动声色,“是什么部队?”
“根据在丛林中的行动速度判断,应该是那支丛林战部队。”
“是赤名自己报告说被他打得狼狈逃窜,是吗。”
“是的,阁下。”
鬼冢廉介抬起头来,脸上挂满嘲讽,“那支专精丛林战的部队,在丛林中被他击溃吗?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位赤名大队长啊。命令他不准追击。看好炮兵大队是他的任务。”
<_4460.htmlbr/> “嗨!”
岩手纯看了看头顶留在战场毫无用处,正在返航的15架零式战斗机,说道:“阁下,您的担心已经成为现实,支那部队果然是想趁我军全力进攻石门山时攻击皇军后方。既然已经将他们击溃,现在可以全军进攻了吧。”
“是吗……”鬼冢廉介长长吁口气,遥视硝烟和火光此起彼伏的火线,“又是抄后路,用皇军的火炮攻击皇军。同样的手法,对你来说,能上当第二次吗?”
同样的招数,对聪明人只能使一次,对傻子,使一百次都有用。岩手纯当然自认不是傻子,是以答道:“在下不会!”
“那么你认为,那位熊中校,认为你会上当吗?”
“当然不会!”如果那个支那军团长认为我会上当,那不是承认我就是傻子?当然不会!
“既然起不了作用,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干?”
“这个……在下不明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