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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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我们还得去上学。这时,学校里到处张贴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要准备打仗”的标语。

  这年春天,小城突然之间到处都在挖防空洞。机关干部挖,企业职工挖,学校学生也挖,真像马上就要打仗了。这个学期,我们高年级的学生上半天课,挖半天防空洞。

  学校先是组织我们在田径场沿着跑道挖了一条深深的壕沟。然后在山坡下开始挖防空洞,那时没有什么工程机械,全靠人工用锄头一点点挖,然后肩挑,板车拉,把泥巴弄出来。我记得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分成几个组在学校里挖防空洞,挖的洞显得很狭小,简直就像后来在电影里看到的“猫耳洞”。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洞,居然还得到了表扬。那是有一天,军分区的解放军叔叔来检查,钻进了我们挖的洞,可能是见我们这些孩子挖洞不容易,就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他说我们的洞挖得好,只要做好防护门就可以防原子弹了。当时我们听了,都信以为真。因为说这话的是解放军叔叔,而且听说还是个团长。那时的孩子对解放军非常崇拜,他们所说的话就是权威,我们从不怀疑。于是,我们挖洞的干劲更足,热情更高了。

  挖防空洞有两大危险,一是触电,二是塌方。为了防止触电伤人,人们把防空洞里的照明线路的电压降到36伏,可是灯泡好像是用110伏的,这样一来,里面的灯光就十分昏暗,挖断电线的事经常发生。

  塌方则更不好控制,听二哥说,他们在挖洞时就遇到过塌方。那次,他们正在洞里挖得起劲,电灯突然熄灭,洞里顿时一片漆黑,只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叫:塌方了,赶快跑。他们听到喊声,在里面乱作一团。幸亏带队的老师有手电,而且塌方的地方离洞口不远,也不是大面积塌方,只是掉下一小块泥土把照明电线压断了,并没有造成大的危险。老师很快就把他们带了出来。即便是这样,他们有几个同学还是吓得尿湿了裤裆。后来,二哥一直把这事当笑话讲,嘲笑那几个人是胆小鬼。

  从理论上说,36伏的电压是安全的,老师为了避免我们挖防空洞时有恐惧心理,也把这当成常识讲给我们听。其实,安全也是相对的。36伏的电压一样也有危险,也能打伤人。

  可是,由于老师说36伏的电压比较安全,我有个姓王的同学就差点出大事。那是,他不知为什么想要弄一根较长的电线,去买的话,一是没有钱,二是当时物资匮乏,有钱也买不到,买电线也要按计划凭批条。于是,他想到了防空洞里的电线。老师不是说低压电安全么,他就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是低压电用剪刀去铰一截下来应该没问题。

  有一天放学后,他一个人偷偷地溜到了居委会的防空洞里,两头看了看,没有人,就用剪刀直接去铰电线。谁知这一剪刀下去,他当即就被电流打晕在地,半天不醒人事。幸亏当时防空洞里还有人在挖洞作业,电灯一灭,他们立刻打着手电出来找原因,发现我的同学躺在地上昏迷未醒,右手还拿着剪刀,剪断的电线垂在地上。他们马上把他拖出防空洞,到了外面一看,发现他握剪刀的手已被电流严重灼伤。只得把他先送进医院,然后再追查他是谁家的细伢子。到了医院他醒过来,只得对居委会的人承认自已是想要一截电线,可是又没钱买,就到防空洞里剪,不料触了电才束手被擒。他甚至还反问抓他的人,老师讲的36伏的电不打人,我怎么会触电呢,叔叔,你们这个洞里的不是36伏的吧?要是早告诉我36伏的电也打人,我保证不会来剪。他这番话弄得居委会的人哭笑不得。好在他的家庭出身好,又是细伢子,居委会便没有太多地追究,批评教育了几句就放过了他。假若出身不好,这可会闯大祸,即使你是细伢子,居委会也会追查到底,看是不是有苏修、美帝特务,地主、坏分子在背后指使。

  从医院回家,他的右手还绑了十几天的绷带才好。有天我们放学一路回家,他跟我说,老师的话不可全信,36伏的电一样打人,弄不好也会打死人。

  不久,解放军叔叔在北方的珍宝岛和苏联人打了一仗。这一仗让全国的备战工作更加系统而专业。小学生似乎不再被派去挖防空洞,而是由专门的队伍来帮助学校挖。但是,我们又增添了一个新的训练项目:防空演习。记得学校组织我们看了一场电影,放的就是科教片《人民防空》。这以后就按电影里的办法,学校经常组织我们进行防空演习。有段时间,几乎是每周有一次。有时,我们正上着课,突然防空警报响了,老师立刻停下讲课组织我们撤离教室,去防空洞或者是田径场里的壕沟里躲避,待十多分钟后拉响解除警报,我们再撤出来回到教室继续上课。可是,挖防空洞搞得学校里到处是泥,教室里的水泥地也变成了黄泥地,一下雨这地就特别滑,男孩喜欢奔跑,稍不小心就会摔个嘴啃泥。

  一天上午,我们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呜呜咽咽地响起了警报声。老师马上停止上课,指挥我们迅速往田径场疏散。我们跑出教室后,走道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一窝蜂涌向田径场,我被人流裹胁着跑向壕沟。我是个毛毛燥燥的孩子,挤在人群里也没法看路,到了壕沟边还在往前涌,一时找不到下到壕沟里的梯子,谁知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摔到了沟底。我头部可能是碰到了什么硬物,碰开了一个小口子,立时鲜血直流。我摔下去后,跟着又有两个同学摔了下来,这下引来其他同学的一阵尖叫。老师赶快过来,几个人急忙把我们拉出壕沟,老师见我头上有血,叫来校医给我包扎。演习尚未结束,我就成了伤病员。我浑身是泥,头上却包扎着白纱布,那模样可能很滑稽,班上一些同学在一旁总是有点窃笑。

  其实,田径场上的壕沟因裸露了太多的黄泥,加之又深又宽,防空演习时常常有学生直接摔下去,影响了疏散和军训的效果。后来等了好久。“苏修”军队也没有打过来,壕沟显得没有什么用处,学校就让学生、老师又把它填平了,田径场这才恢复了自己的原有的体育功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