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拜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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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拜师

  大梦觉来闻竹春,李杜弄菊听秋声。风雨戏虾兰湿鞋,醉卧冬雪梅遮身。

  这是四十出头的自由诗人陈叔的自譬之作。中国古诗讲究用典藏锋,陈叔这诗便藏有文(闻)、史(湿)、哲(遮)三最爱,其春、夏(虾)、秋、冬四季生活乐趣均有梅、兰、竹、菊四君子与之对影弄清姿,雅趣得很。陈叔题诗名曰《人生四十不惑并不急》,其对生活的爱,其性情的真,尽寓于这首七古之中了。

  陈叔的生活状态,趋于龟隐,隐于中国最大的欲望都市。不是没有欲望,而是欲望更大。更大的欲望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耐心需要更坚强的忍耐。忍耐就是修身养性,铸造品格。忍耐的目的往往在于实现较大的野心,较大的野心往往就隐藏在这玩梅弄竹、闻兰品菊的悠闲之中。至于文学的雅致,历史的幽深,哲学的古奥,修炼者如非出于特别的目的,一般都当作口头禅来炫耀,根本就用不着藏颖避锋、借典还魂。如今这年头,在文史哲方面真正有修为的人是越来越稀罕了。

  陈叔的确是在干一件大事,可惊天地可泣鬼神的大事。用他的话来说,他是在干一件足以让中国人民引以为自豪的大事:他要写出古今世上最长的史诗。在他那里,这史诗最少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奉献给伟大的祖国和敬爱的母亲,叫“爱国版”,另一个版本奉献给全人类,叫“博爱版”。据称,这样的史诗最少要写三十万行以上才行。这绝对是个苦活儿,一般人干不了,也不敢干。

  陈叔有个徒弟叫沪杭,十六七岁,还在读高中。沪杭打小就喜欢诗歌,刚刚随母从美国归来认识了父母的朋友陈叔,很快就折服了陈叔的勇气和才情,就拜了陈叔为师,恨不得马上就能成为诗人,他也想参与并见证古今世上最长史诗的伟大炮制过程。

  学诗的人见不得别人写诗,沪杭看了师傅的《人生四十不惑并不急》,便作急就章和它一首:

  归来偶遇诗鬼才,书作蚊帐笔当床。文章刀客相礼让,寻欢作乐昼夜忙。

  师徒之间的这一唱一和,水平高下立竿见影,搁在一起天地失衡。师傅的起诗明显要老到许多,儒雅之风跃然纸上,情景交融不留鬼斧神工痕迹,句间过渡自然不着浓墨重笔,字字藏机可令人反复把玩,阙对词联动静有致,心情清朗气韵生动,诗风和气圆润顺畅一贯到底,平仄去入中规中矩,在祖国汗牛充栋的文人自譬七绝当中,虽算不上绝句锦联,也属上乘之作。徒弟的和诗就跟他的年纪一般,还嫩,喜用豪言壮语,追求大波大折,节奏跌落起伏有加,韵致修为不及,字句联阙对偶粗砺,用心浮躁急于表意,诗中情景两皆不现,只有态度和看法能表现其少年横蛮。

  沪杭亦题其诗曰《读陈大师〈人生四十不惑并不急〉有感》,也让他的诗有个名头。他天真烂漫地想,自己的这首和诗说不定能与那伟大的史诗一并彪炳于世。这小儿还懂得在中国当徒弟的规矩,便假装谦逊地恳请陈叔斧正。

  陈叔是真将沪杭当成了徒弟,就提笔斧正了,斧正之后只剩下如下内容:

  归遇诗鬼,书帐笔床。文章刀客,昼夜奔忙。

  陈叔对沪杭的诗只增了一个“奔”字,删了十三字,并将和诗的诗题尽数涂抹了去。文不对韵不挨的,算哪门子和诗?他认为沪杭如果能接受他的改动,说明这小子还是个可造之材。不料沪杭见了师傅的如此一番大改,一股热血涌上了脑门脖子上下,急冲冲地去找陈叔理论。

  诗跟诗理论好说,无非是字斟句酌地比个高下,诗人跟诗人理论就麻烦了,谁也甭想说服谁。历史上肯定有诗人和诗人打擂赛诗累死的主儿,大概唐朝为多,宋朝次之,汉魏应该也有,春秋战国估计也少不了。可惜没人记下这些名恶诗史的悲惨事,所以沪杭要找陈叔对命,谁也没辙。

  沪杭气冲冲地说:“我总共连题带诗的也就写了四十一个字,你一下子就给我斧正了二十六字,我还有何脸面再写诗?”

  “你先别急,剩下这十五字再加我赠你的一字,就是一首不错的诗,可以取名叫《遇鬼》。”陈叔慢悠悠地作答,抱着宜兴紫砂壶大嘴对小嘴品香茗,不跟沪杭这小子斗火。

  “那是另外一首诗,又不是我写的,再好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是在乎诗是谁写的,而不在乎诗好不好。”

  “也不是。《遇鬼》是比我的和诗好,但你将七言改成四言,等于说我不会写七言诗嘛。”

  沪杭还是很计较自己的大作被删改这码子事,文章都是自己的好,看来这种中国文人的臭毛病就算是去国外受了五年教育也是改不了的。

  陈叔说:“好诗不厌千般改,佳句不辞万回涂。这话不只是说说,你得身体力行,不仅自己要勤于修改,更主要的是也要虚心接受别人的建议。如果你想学诗写诗,又不容别人半点涂改,那就别指望成为诗人了。”

  见陈叔这么说,沪杭开始变得真正地谦虚起来,他说:“我的七言诗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能告诉我吗?”

  “我不喜欢说什么不好,而喜欢说什么更好。写诗就是不断地追求更好,比更好还要好。”陈叔喝了口茶,认真地看着沪杭说了这般话。他的意思是让沪杭尽快从诗被人改而愤怒的情绪中走出来,这样才能谈诗。

  沪杭遇到陈叔,就像是哈里.波特遇到了魔术师的祖宗,只能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不办就拉倒,这诗学不成了。陈叔谈诗时态度很严肃,不容别人对诗不敬,对诗人可以谩骂,也可以调侃,但对诗不行。诗是诗人的生命,好与不好另说,首先得清心寡欲,焚香沐浴,以虔诚之心待之。

  见沪杭不再理论诗该不该被改之事,陈叔说:“其实,你能写出那首七言诗也算不错了,现在的年青人又有几个能写古体诗?但你说你要做诗人,还想跟我一起去写史诗,那就不能作一般的要求了。你说到七言改成四言,改动太大了,我不这么看。诗体并无定数,关键要看几言更适合表达你的认识和情感,不能拘于字数忘记了诗歌的灵魂。”

  “什么是诗歌的灵魂?”

  “美。表现美的节奏、韵律、音调、景物、情感、思想和智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情趣,每个人认识到的美应该都不一样,每个人写出来的诗应该都是美的。”

  “话是可以这么说,但历史上写诗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一个屈原,一个李白?”

  “看来人人都有权审美,但审得最好的仍然只有一个。历史就是一杆秤,能不能流传就是审美的最高标准。”

  “你这话说得对,历史上那些最伟大的史诗就是人们一代代口传心识才得以流传的,史诗诗人的任务就是对人们口传心授、心领神会、广泛流传的诗句进行加工,将藏在一代代人心中的美好感受汇集在一起,并通过自己的创作让美好代代相传不息。”

  “如此说来,史诗诗人的人生目的就是创造并传播美。”

  “谁都可以自称创造并传播美,但美的核心在于真,而不在于人。只有来自历史的真实感受和史诗诗人的真实感受碰撞出真实可见的火花,才能出现真实感人的诗句。再长的史诗也是由一个个诗句组成的,因此我们必须字斟句酌地面对每一个诗句。无论这诗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否则,我们就不配去写史诗。”

  陈叔和沪杭的一席诗歌谈,让沪杭觉得自己的诗被眼前这位号称要写下当代最长史诗的人改得面目全非是一种幸运。从成为史诗诗人的要求来看,沪杭承认自己还没有入门。

  陈叔生怕他这个爱徒写诗的积极性会受到打击,就趁机鼓励沪杭说:“再难的诗也是人写的,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史诗,写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写出来的诗可以长也可以短。一个时代是否值得写诗,能不能写出流传恒久的史诗,原因往往很复杂。诗人所能做到的是以最热烈的情绪关注时代和历史,以最冷静的态度面对写作艺术,以最坚强的毅力永远地行吟下去。在所有不屈努力的结尾处,都是史诗。”

  沪杭不无悲观地说:“我连诗句都写不好,想写史诗恐怕够呛。”

  陈叔说:“句子总是代表着你自己的观点、看法、情感和思想,但要将自己的观点、看法、情感和思想变成不朽的诗行,那就要考验你的悟性、意志、品格和毅力了。我们先不去说写史诗那么高的要求,就说一般性的吟诗吧,其实就跟你平常说话一样,想要说得得体,也需要一定的悟性、意志、品格和毅力。你就当写诗如同说话,说得好话的人,应该就可以开始练习写诗了。至于每个人的诗写得怎么样,能否成为史诗或者史诗的组成部分,那不是诗人自己所能左右的。史诗的诞生需要时代契机,需要很多既非诗歌又非艺术的因素共同铸就。想要做诗人,你必须具备聪明才智,却要学会伪装成糊涂一世,你必须倾尽全力去学习一切,还要能从你所学习的一切中逃得出来。做诗人必须长于为人处世,却不能随波逐流;做诗人必须为了改变世俗殚精竭虑,却不能指望世俗回报自己一分一毫。”

  “这么说,做一个诗人是件很吃亏的事?”沪杭问。

  “从世俗的观点来看,不仅吃亏,还傻。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问你‘你是人还是鬼?’,你该怎么回答?”陈叔突然问沪杭这么个问题,令这小子猝不及防。

  “我是人。”

  “那问你问题的人会说,鬼是人的前世,人是鬼的今生,你怎么能分得那么清楚,你就一定是人吗?你又该如何回答他?”

  沪杭急了,连忙说:“就算我的前世是鬼,但我的今生是人。”

  陈叔笑了:“人家又没问你‘你的今生是人还是鬼?’”

  “那我该怎样回答?”

  “你应该回答‘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我和问我问题的人是同类’。这样人家就不跟你费口舌了,他早就准备好了要对付你的话一下子都失效了,你就能图个清静多写出两句诗来。人家费尽心思想问你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总是有所企图的。你得迅速识破人家的企图并反企图而动,不要老是被人拿住。‘你是人还是鬼?’这样的问题,生活中比比皆是,但提出这些惹得你炫耀智力问题的人准备进攻你的思辨优势无非是两句话:‘鬼是人的前世,人是鬼的今生’,‘人是鬼的前世,鬼是人的今生’,分别用来对付你做出‘我是人’和‘我是鬼’的回答。”

  沪杭好奇地问:“这个故事又能说明什么呢?”

  陈叔说:“这个故事说明任何的逻辑都可能有漏洞,任何结论都有可能有悖论。做人和写诗都不能过于迷信逻辑和结论,否则你就会遇到刚才这种说自己是人也不对、说自己是鬼也不对的尴尬局面。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爸更喜欢你还是你妈更喜欢你?’”

  “我爸不喜欢我,我妈也不喜欢我。他们和问我问题的人一样喜欢我。”沪杭按照上一个问题的思路回答了之后,觉得不对劲儿,连忙呼叫:“不对呀?你故意拿问题绕我啊!”

  陈叔笑道:“我没有绕你,是问题绕你。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捉弄作狭问题,前者出于恶意,应该否定回答并将问题推回到它来的地方去,后者则出于善意,而且故意设置了一个让你难堪的小圈套,等着你去钻,这就是所谓幽默的策源地。这样的问题生活中同样是四处可见,你只要回答‘我爸和妈都很喜欢我’就不会被人钻空子,如果你回答‘我爸更喜欢我’,人家就会嘲笑你缺乏母爱,如果你回答‘我妈更喜欢我’,人家就会同情你父爱不完整,都达到了人家要取笑你的目的。因为这样的问题,不管你的实际感受如何,都用不着跟别人去谈论。如果别人有意问你这样的问题,一多半是别有用心。人生的问题总是层出不穷,但共同的道理还是很简单。你只要掌握了一些基本法则,可以应付所有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在必须正面作答的情况之下,你更爱你爸还是你妈?’”

  “我都爱。”

  “没有正面作答。”

  “我更爱我爸一些。”

  “人家就会据此怀疑你有父亲崇拜情结,如果你有些名气,就会关于你父亲崇拜情结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甚至还会说,你的名气不过是得了祖荫的好处罢了,气死你。”

  “如果我回答‘我更爱我妈’,人家就会说我有恋母情结,十六七岁还缠着我妈吃奶,还要和我爸争着跟我妈一起睡。对不对?”

  “这样的问题生活中也有很多,人家往往出于关怀的善意目的才问这些问题,但你如果回答得过于含糊或过于直接对自己缺乏保护。因为问你问题的人毕竟不是心理咨询医生,他们没有责任替你保密,而且还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谬种流传,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沪杭问:“那你说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就告诉他‘我喜欢我爸我妈就像他们喜欢我一样多’,这样的回答,真实,准确,得体,又不留后遗症。不像有些诗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的爱国表现,却在诗歌中拼命地喊,‘我爱祖国,我爱人民,我爱党’,让人听了看了直起鸡皮疙瘩。其实,关于祖国、人民、政党和宗教之类的对象,都是由我们生活着的每一个人组成的。那些高呼‘我爱祖国、爱人民、爱政党、爱宗教’的人经常犯了一个严重的逻辑错误:因为他爱来爱去的还是爱自己的一部分或者整体中的一个部分―自己而已。或者,他爱得那么多又爱得那么深是因为高喊爱可以获得更多的现实利益。他们的这些爱,同样也只能用‘我爱祖国像祖国爱我一样多’之类的表达才有分寸,才不肉麻,才不过分,才真实可信。”

  沪杭说:“这点你说得很对,我在中国现当代诗歌中经常看到这种不顾一切的高喊。看了是有些不舒服,有时还反胃,看不下去,也没有挑起任何激情。但是,事情为什么要那么复杂,你这三个问题又好像大有深意。我还是不明白,说个话,回答个问题,怎么痛快怎么来,那还管得了那么多。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我觉得怎么回答都可以。”

  “可以是都可以,但什么样的回答最巧妙才是诗歌艺术始终需要关注的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实际上往往指的是心灵问题,回答是多样的,个性特点也很鲜明,但我们写诗就是要找到那个最巧妙的。最巧妙的往往也是最智慧的,智慧的东西总是可以活得持久一些。这三个问题实际上是诗人必须面对的三个难题:第一个问题说的是诗人面对责难所应该具备的人生态度,我认为最佳的态度应该是让责难我们的人自己去责难自己,我们没有功夫和责难我们的人去扯前世今生永远扯不完的皮;第二问题说得的是诗人应该如何面对友爱和关注,我觉得应该以幽默感回报他们的友爱,绕开他们的关注,静下心来多花些功夫在写诗上来才算对得起他们的友爱之情;第三个问题说的是诗人艺术上的追求,艺术追求的道路总是既多又广,但要始终不渝地追求最恰当、最巧妙、最有分寸感的表达形式,对诗歌艺术的形式美的追求丝毫不能放松。”

  陈叔说完这些话,又自顾自得拿起紫砂壶喝起茶来。他拿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沪杭,等着他能有所反应。

  沪杭思考了半刻,然后将和陈叔谈诗的心得做了一个总结:“诗歌的灵魂是表现美,诗人的人生目的在于创造并传播美,诗人要有个性,面对责难要善于反击,诗人要有爱心,善于用幽默面对友善的作难,诗人还要有责任感,舍得多花功夫在写作上,诗人要追求完美,在艺术表现形式上精益求精。”

  陈叔赞许地点头微笑,沪杭对诗歌的认识进步让他感到高兴。他让沪杭做一个实验,在五分钟之内将他修改出来的《遇鬼》改成五言诗。

  沪杭得令,很快就改出如下内容:

  归来遇诗鬼,书帐罩笔床。文章刀客事,昼伏夜出忙。

  陈叔看了便赞他改得好,也不指出将书比喻成蚊帐、笔比喻成床有些颠倒自颠的毛病,再加五分钟让沪杭将五言改成七言。沪杭很快又改出如下七言诗来:

  海外归来遇诗鬼,书作蚊帐笔当床。只管文章刀客事,不顾昼伏夜出忙。

  陈叔说:“你再比较一下你原来的七言诗和现在这首七言诗之间有什么差别?”

  “现在这首意思更清楚一些,故事也讲得更完整一些,诗鬼的形象也更生动一些,整个诗读起来也更顺口一些。没有原来那诗的生硬牵强之气,诗句之间更加流畅,更加自然。”沪杭为自己新改定的七言诗《遇鬼》找出了一大堆的好处,陈叔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喜在心里。

  陈叔问:“你觉得诗名合适吗?”

  “不太合适,应该改为《归遇诗鬼》。”

  “我看也是。你现在还反对我改你的诗吗?”

  “不反对,不反对。你认为还能改吗?”

  陈叔说:“你真愿意我再改呀?”

  “真愿意!”沪杭认真地说。

  陈叔一口气又将沪杭的新作改了四次:

  海外归来,偶遇诗鬼。书作蚊帐,笔当牙床。文章刀客,昼伏夜忙。不管不顾,令我心伤。命名曰《诗鬼一》。

  海外归来客,偶遇诗鬼才。拿书作蚊帐,将笔当牙床。文章刀客事,昼伏夜出忙。不管且不顾,令我好心伤。命名曰《诗鬼二》。

  海外归来客兮,偶遇诗仙鬼才。用笔架起蚊帐,以书堆起牙床。好文章刀客事,喜昼伏夜出忙。不管冷不顾饿,他令我好心伤。命名曰《诗鬼三》。

  客从海外归,因诗遇鬼魉。大笔悬如帐,厚书似牙床。客问文章事,刀兵向琴房。昼伏不见影,夜来精神香。冷暖无人问,心伤岂能量?命名曰《诗鬼四》。

  沪杭看罢陈叔的手稿,并不马上评论他改得好不好,却是不停地赞叹他的书法。

  陈叔说:“先别说书法的事儿,你就没发现从《诗鬼三》开始我将你比喻书为蚊帐和比喻笔为床的颠倒自颠的毛病改过来了,你认为你的诗还能改吗?”

  沪杭回答:“哎呀!还真是这样,我到一直没发现书跟笔的比喻弄反了。我看《诗鬼四》已经是到顶了,就我这点想象力写成的诗,都被你改成名诗了,看来还是这五言十句才配得上你的那首《人生四十不惑并不急》。”

  陈叔明白沪杭还是有些不习惯别人发现他诗中的不足和问题,便说:“一个五言,一个七言,形制上不配。要不你再帮我改改《人生四十不惑并不急》。”

  师徒二人一番修改之后,最后形成如下模样:

  陈师傅赋五言诗《诗人四十》曰:

  大梦一觉醒,春来闻竹香。李杜弄雏菊,秋歌弹瑟响。夏来风戏雨,兰花湿鞋帮。冬雪飞遮下,醉卧梅侧旁。诗人四十岁,帝王不相让。

  沪徒弟赋五言诗《<诗鬼>―和陈大师<诗人四十>》曰:

  客从海外归,因诗遇鬼魉。大笔悬如帐,厚书似牙床。客问文章事,刀兵向琴房。昼伏不见影,夜来精神香。冷暖无人问,心伤岂能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