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阳拍他的肩说:“开个玩笑,哟,你还带礼物来了。”起身去打开那个麻袋看。韦尚军不好意思地说:“山里的土特产,不值钱的。”唐少阳像验货一样,好奇地把麻袋里的每样东西都拿出来,居然大部分没见过。韦尚军只好一一介绍香菇、干笋、蕨菜、白果等等,还告诉他哪一种怎么吃,哪一个怎么煮。“哇,大长见识!”唐少阳听完介绍很兴奋,“这些东西,我妈肯定喜欢,谢谢、谢谢,我收下了。哦,我也有一件礼物送你。”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没开封的手机。“不、不,唐老师,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韦尚军不敢接那个手机。唐少阳笑说:“你先听我讲,关勇教我开车,算是我的师傅了,我一直想送他个礼物,他怎么也不肯收,上次他陪我开车来,回去后,主动向我追讨礼物,要我把礼物交给你,就是这个手机了,你如果不收,我完不成任务,关勇恐怕也不高兴。”韦尚军知道不收不行了,接过手机叹息说:“唉,唐老师,你和关勇这么抬举我这个山里人,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以后,别老说自己是山里人就可以了!”唐少阳爽朗地笑道,“我早上收拾了行李,本来打算明天去你那里的,既然你来了,咱们马上走,我都等不及去做个山里人了!”韦尚军自然赞同,两人兴冲冲提行李出门。
唐少阳的越野车,和关勇第一次来当县开的警车一模一样,还更新一些。韦尚军开过那辆警车,再开这一辆,一点不生疏。他是在部队学的车,有十几年的驾龄了,关勇非常欣赏他的驾驶技术。两人臭味相投,源于驾驶。关勇是十足的驾驶迷,在党校读书期间,曾经逃课十几天,跟几个同好驾车去西藏。“你爱人做土特产生意,一年能挣不少钱吧?”
“大概万把块,不会挨饿也发不了财。”
“哈哈,话是这么说,她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啊,”
“那倒是,我们有个副乡长,老婆也是农民,跟到乡里没事干,老家父母穷,吃饭钱也找他要,儿子上大学,借了一屁股债,还到儿子毕业也没还清,昨天债主还找到乡政府来,又丢人又影响工作。唉,至少我不会出这种事。”“嗯,这段时间,我跑了三个乡镇,也听说过你讲的这种事例,咱们当县的乡镇干部,真不容易啊!”车子离开县城,唐少阳拉起家常和一些下乡见闻,车子开了十来公里,突然不声不响了,眼睛老是望出窗外,显得焦躁不安。韦尚军奇怪地问:“唐老师,你是不是晕车?”“不、不,我不晕车,”唐少阳还是望窗外,“啊,你、你最好别说话,这几个弯好急,还是上下坡。”韦尚军估计他没走过真正的山路,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唐老师,这条路,哪里有坡、有弯、有坑,我都清楚,前几年,我们乡里遭泥石流,卫生所伤员收不下,我经常半夜送伤员出来,有时开的还是手扶拖拉机。”“到你们乡里要多长时间?”唐少阳稍稍安定。
韦尚军说:“车子好,最多两个半小时,坐班车差不多四个小时。”唐少阳感叹道:“这么险的路,不能以公里来计时了。哦,听关勇讲,你曾经数十次驾车进藏?”韦尚军点头说:“我在川藏线修了五年路,有两年是自愿兵,其实川藏线不难走,就是气候变化大,自然灾害多,又是高海拔,平时,驾驶员出事,大多是身体原因,我们这里,路况比川藏线险恶多了,一般司机……”到这儿,想起不该讲这些,从口袋摸出一包烟说:“啊,唐老师,你抽根烟吧,我记得你偶尔也抽烟。”唐少阳听话地接过烟点燃一支,不过,眼睛还是注视窗外,再也不肯出声。韦尚军想请他指点迷津,见他这付模样,也不好开口了。实际上,出县城的前三十公里全是柏油路,算是好路了,过了途中一个乡镇的后四十公里,才是真正的险路。从始自终走在半山腰上,一侧的石壁笔直如刀削,另一侧的山谷深不见底。最要命的,是这段布满坑坑洼洼的泥沙路非常狭窄,堪堪能平行两辆车。进入这段路,唐少阳窗外也不敢看,两手死死抓着扶手不放。“唐老师,那辆车抛锚了,我去看看。”韦尚军停下车说。
“啊,出什么事了?”唐少阳没察觉车停,如梦方醒,“啊,我、我正想方便一下,你、你去看吧。”抛锚在路边的是辆外省卡车,车上装满矿石,韦尚军看不出是什么矿。这里是两个乡的交界处,据他所知,附近有几个小煤窑,没听说过出产别的矿。“铅锌矿。”
“铅锌矿?在哪里挖的铅锌矿?”
“我也不懂,半夜装的车,老板带去的,路烂得要死,我们早上到这里就抛锚了。”“你打算怎么办?”
“唉,我同伴去前头那个乡找修理工,不知道搞什么鬼,半天也没来。”“前头那个乡没有修理工,他可能到县城去了,我帮你看看吧?”
“大哥,你会修车?”
韦尚军车开的好,修车也相当内行。不到十分钟,卡车能开动了。司机感恩戴德,非要塞给他一百块钱,他自然拒绝。唐少阳方便完,也站在一旁看修车。卡车开动,他以为会得到几句表扬,谁知唐少阳印象深刻的不是他助人为乐。“这一车铅锌矿,品位高的话,少说值两万块。”唐少阳目送卡车拐进一个山坳。韦尚军意外地问:“铅锌矿这么值钱?”
“原矿要看品位。”唐少阳被山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我、我对这个也一知半解,不过,从外省钻进这么难走的山里来拉矿,应该是高品位的矿。啊,上车吧,外面好冷。”边说边小跑上车。听到“铅锌矿”三个字,韦尚军想起挖铅锌矿毙命的李冬生。不过,此地距离莫寨很远,他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重新上路,想跟唐少阳聊一聊值钱的铅锌矿。却碰上了“搓板路”,车子颠簸厉害,唐少阳吓得闭上眼睛。好不容易车子平稳了,又进入一个连续急弯的大陡坡,十分钟下不到底。“拖拉机!”
快到坡底时,唐少阳紧张地大叫。经验不足的司机,听他这么叫,恐怕会下意识地踩刹车。那样的话,车子非冲下山谷不可。韦尚军只是转脸朝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掌握方向盘,从拖拉机旁边擦身而过。“噢,我的天哪!这种路还有人敢坐拖拉机?”唐少阳后怕地回头看。拖拉机车箱的几个人挤在一起,不是坐,而是站在上边。韦尚军放慢车速,支吾道:“啊,唐老师,我、我想停一下车。”唐少阳惊魂未定,想歪了,又紧张地问:“啊,车坏了?”韦尚军说:“不是、不是,我、我看见我老婆在拖拉机上,能不能……”“哎哟,你这个人啊!”唐少阳反应过来了,“还用问我吗?快停下,叫你爱人上车,唉,照我看,顺路的人都叫上车,在车上挤一挤,总强过挤拖拉机。”韦尚军停下车,也点燃一支烟等待拖拉机。在县城和秀春分手后,秀春应该去坐班车的,干吗又挤在拖拉机上?他也搞不懂。唐少阳又说:“这样好了,如果人太多,你爱人坐前面,我到后面跟他们挤。”韦尚军急忙叫道:“不行、不行,唐老师,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坐车上,你要是下车,我连我老婆也不给上车。”说完,开门下车。唐少阳见他态度坚决,无奈地摇头,坐车上不敢下。拖拉机来了,除了秀春,另有三个人也去乡里,其余的没多远就到家。越野车后座宽大,四个人坐一点不挤,唐少阳无话可说。不过,上车前,韦尚军交待车上有县领导,不许胡说八道,包括他老婆。“嫂子,你干吗坐拖拉机回去呀?”
“班车坏了,下趟班车要等两个钟头,坐拖拉机两个钟头到家了。”
“哦,是这样啊,坐拖拉机要钱吗?”
“我不要,他们交三块,开拖拉机的是我们石肉的姑爷。”
唐少阳主动找秀春和几个村民说话。有人聊天,不那么紧张了,到了乡里也没察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