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座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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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了内室,隐约中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一种很叫人讨厌的熟悉的声音。当她看到沈亦凡竟然做在小筑正厅主客的位置时,错愕写了满脸。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能进来的?

  “暖儿,给沈公子看茶。”绿娆浑身上下散发出阴阴的气息。她讨厌被人胁迫的感觉,而眼前这个男人一再逼近自己的底线。沈亦凡似乎不在乎绿娆的情绪,他打量着沁兰小筑,果然名不虚传,不,比传言的更多了一点洒脱与清逸,很有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味道。

  “沈亦凡,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你怎么老是看上我的玩意?”她开门见山。

  “不。”他干净利落,俨然以主人自居。沈亦凡作为一个无赖也真是无赖至极。所有让人厌恶的潜质都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出来了。绿娆甚至怀疑此人经过高人指点,集天下之大成。

  “你又要如何?”条件,一切无非都是为了条件,绿娆厌倦了沈亦凡一用再用的手段,这个男人为什么不用点新鲜的手段,拙劣的不堪,到底是市井胚子,绿娆声音里透着厌倦,已然骗财,莫不是还要骗?

  “什么也不想,就是不还你。”沈亦凡玩弄着手里的球,说的漫不经心,像一贴狗皮膏药粘着。

  “你一个男人竟然有强抢儿家玩意的癖好,传出去叫沈小爷还怎么在京城地界上混?”绿娆有些抓狂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个人戏耍。

  沈亦凡一点也不恼,他也不再说话,双手一合一开,球破为两半,而中间原本放料的托盘中,安静的躺着一枚小章。

  “你还真是有雅趣,喜欢把小章放在球里。”说话时,他拿起在手背轻轻一印,“竟然是瘦金体,姑娘果真是绝代华!”他口气中的促狭,叫人不舒服。

  绿娆一再压抑心中不喜,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困惑,难道他……看着沈亦凡霸着球不还心下已知不好。那枚球设计的极为精巧,中间有一小托盘被两个圆形环扣撑起,这样,无论如何行动,托盘始终水平,料自然不会撒漏,正基于此,绿娆才想到把小章藏匿在此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的料大多素雅清淡,第一次见你用的是杜若,上一次用的芷兰,奇怪的金很,今天你气里还混杂着油腻的印泥味道。”他一脸可惜,“真想不到姑娘颜无双,这爱好也是天下无双。”

  “多谢抬爱。”绿娆有些不甘心的应承,若不是思平催的紧,她轻叹一口气,眼前这个男子,难道真是自己的灾星,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不要一见我就摆了半死不活的表情,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座上客。这就是京城第一的魁的待客之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公子在上,绿娆这厢有礼了。”他那小鬼肚肠里又在打什么样的算盘。绿娆横下心来,不怕沈亦凡在她的地盘上还能整出什么样。“公子今天是来听曲还是品茗?”绿娆重新收拾起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我既不想品茗也不想听曲。”答的干脆,也笑的暧昧。

  “公子要是想找人伺候,就去别的姑娘那吧,沁兰小筑不留外客。”

  “外客?难不成还有内客?”沈亦凡明知故问,这皇城脚下谁不知道绿娆被一沈姓豪商千金包养。

  暖儿捧着一壶茶进来,揶揄道:“这同样都姓沈,怎么差别这么大。”

  “敢情那位金主也姓沈。赶明小爷我也去查查族谱,说不定还是同宗呢。”他看着暖儿那愤怒的笑脸,越发的孟浪,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挑逗那个小丫鬟,看着那小脸被挤兑地通红,他就觉得格外有趣。从前看到的脸都带着刻板的表情,所以格外的珍惜这明快而又生动的表情,哪怕是愤怒。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几次三番刁难我家姑娘,是不是看着我家姑娘好欺负你就小人得志。”暖儿听着那没脸没皮的话,更是火冒三丈,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把沈亦凡往门外推。沈亦凡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绿娆,看着她如何解决现在这一混乱的局面。

  绿娆太阳穴隐隐作痛,天知道自己是触了哪门子的霉头,竟然被这小鬼缠了身,还甩不掉。她想过一不做二不休,找四殿下把这个无赖修理了,可是又心下有不安的感觉,说不上来。

  “暖儿,休得无礼,今天沈公子是座上客,咱们不能歇了礼数,让外人说我们霓岚坊的姑娘不懂规矩。”她少有的训斥口气让暖儿心里全是委屈,可是又不得发作,暖儿草草对沈亦凡回了个礼:“沈公子见谅。”一扭头又进了内屋。

  “还是姑娘知道分寸,不枉费外面的人为见姑娘一面一掷千金。”他又大摇大摆地坐到了上座,二郎腿一翘,自斟自饮起来。

  沈亦凡,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亦凡,你今天到底想来干什么?他自己也是这样问自己的,从踏进霓岚坊大门的那一刻就在问。直到坐到了小筑里,才发现他只是想见见那个碧倩影。他想知道那样一个带着尘外气息的子在世间最蚀骨销金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亦或者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听到的,或者是他现在看到的,一切,他玩弄着手中的玲珑饰物,四处打量着,也许他只是想证实自己心底最深的那个隐约的猜测。

  绿娆看着座上的人,明显有些气短,总说是讲理的怕不讲理的,果不其然。如今对着个无赖,只有用些法子,不然倒叫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家伙给粘上了。绿娆按捺住心中涌动的一股情绪,稳住声调,淡淡地开了口:“闲章一枚,若你喜欢尽可拿去,不过那球定是要还我的。”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沈亦凡笑嘻嘻的把那小章揣进怀里,“每次见到姑娘,亦凡都有意外的收获,想来姑娘还真是我的福星呢。”他笑得还真是放肆,目光在绿娆的身上转了又转,竟舍不得移开。

  “浪荡胚子。”暖儿小声嘀咕,不满极了,现在暖儿才越发怀念那沈叡,好歹也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不像眼前这厮。

  “小丫头片子,不要动不动出口伤人,跟你家姑娘学着点。”他一派老气横秋架势,绿娆不满地扁扁嘴,“我的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你东西也得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子贼贼一笑,“姑娘,若我把你的球还有小章还与你,你给什么作为报答?”

  “沈亦凡,你别不知好歹,还得寸进尺了。”她怒气上涌,渐渐有抑制不住的感觉。

  “姑娘,不要生气嘛。亦凡也不好意思三番两次强取姑娘心爱之物。”他顿了顿,“我只是想得空来姑娘的小筑坐一坐,喝杯茶水。姑娘很像亦凡的一个旧人。”言及此处,他双眸暗垂,想是触动了某些伤心的角落。绿娆冷眼看着,心想,装,你就在这装孙子吧。可是面上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听着沈亦凡那个苦情的故事。

  那个沈亦凡讲的还颇为动容,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

  他说他与他的表自小情投意合,两小无猜,而长辈们又想亲上加亲,本来这桩婚事已是瓜熟蒂落,水道渠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表突然身染沉疴,卧不起。没过几日就消玉殒了。还真像一出《钗头凤》,说着说着,他背过头去抹眼睛,一长串叹气。看暖儿那小丫头貌似还被那样一个伪劣的故事感动了,也怔怔地出了神。绿娆暗想,这个沈亦凡编故事的本事也太差劲了,既然是突然,怎么会染着沉疴?很明显的硬伤,他还在自我陶醉?绿娆有些哑然。这人,还真是怪胎。绿娆的思绪很快就从沈亦凡那冗长俗套的故事中漂移出来,仔细想着她的吴兴之行。突然,耳边聒噪的男音收住了,绿娆有些错愕地看着沈亦凡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公子,为什么不讲了呢?”

  “姑娘都没有用心在听我说话,还有什么意思?”沈亦凡有点意兴阑珊,“那么多明显的漏洞,你都不曾提问过,很明显你没有用心。人人道,绿姑娘是万红从中的解语之,你怎么一点解语的素质都没有?还真真地叫什么第一魁?”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好像白白让他坐进了沁兰小筑委屈死了他。这沈亦凡耍宝卖乖真是无所不能,这京城里和绿娆说过话的,寥寥可数,何来能解语之说?绿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个家伙,明明他是无理取闹,可是自己一开口,又生生被他占了上风。如今不开口,又是一桩罪过。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沈亦凡,你不要再闹了。你生生折腾了一个早上,又是踢馆,又是卖故事的,你究竟想来做什么?我答应你便是。你还我份清净。”绿娆真是动怒了,她脸上本来就鲜少的血一点一点褪了。暖儿心下泛起微微凉意,她从来没见过姑娘这样的激动过。那个沈亦凡,真是碰着老虎屁股了,暖儿此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伶牙俐齿的沈亦凡一下子沉默了,难道也觉得今天有些过分了,隔了很久,他把那玲珑的球放到了桌上,拂袖出门,在门口他停了片刻,不知是对绿娆说,还是对自己,“这里有故人的味道,我只是想姑娘方便的时候,能容我过来坐坐。别无他想。”看着那有点失落的背影,渐渐消隐在竹海深处,绿娆突然回过神来,“暖儿,去把这串金铃送给他。”

  “姑娘。”暖儿的思维明显接受不两两人这样跳跃的跨度,表现出不合时宜的迟钝。

  “还磨蹭什么呢!”绿娆语中带着催促。

  暖儿登时回过神来,一路小跑着,“沈亦凡,你等等。”

  听见暖儿的叫声,那个颀长的身影一下子凝住了。慢慢转身回头,看着那屋子,他仿佛是笑了。

  暖儿回到屋内,“姑娘,你怎么好端端地把拿回来的铃儿又给了那劳什子的沈亦凡。”她刚刚回来,气息还未均匀。

  绿娆把球系回腰间,又搭了个荷包,看了看,不怎么显眼了,缓缓说道,“那沈亦凡不个寻常人物。”

  “姑娘,你现在看谁都不是寻常人物了,一个小无赖,能有什么作为?你还真拿了个破瓦当璞玉。”暖儿气咻咻地收拾起沈亦凡刚刚用过的茶具。

  “天下识得瘦金体的能有几人?”绿娆缓缓开口,“那是天家笔体,寻常人就算是听说又有谁能见过?四殿下回回有了吩咐,几时让小瑞子带过只言片语,还不是口授其意?那沈亦凡一眼便识得瘦金体,怎么能是个寻常混混?”

  “那姑娘你就要这番拉拢?天下的王孙公子多了,何必招惹一个跟咱们处处不对路的沈亦凡?他给你找的麻烦还少吗?”暖儿还是一脸气结模样。

  “我也不知道。”绿娆给了一个让暖儿喷饭的答案。

  我的个亲姑娘,难道你也是见着那小无赖细皮嫩肉,眉目清秀就心大动了?那沈叡比起那小无赖也算是惊为天人了,怎么没见你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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