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可回来了，等到暖儿焦急死了。”她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珠儿的痕迹。
“沈公子又不会吃了我，你担心什么。”她故作轻松，想帮暖儿定定神。
暖儿看了看守在马车边的小瑞子，吞下了刚刚想说的话，只是拉着绿娆的衣角，念叨着：“暖儿怕姑娘一走就不会来了。暖儿舍不得姑娘。”
“傻丫头。”绿娆怜惜地刮了暖儿翘翘的鼻尖，很是宠溺地对她说：“我到哪里都要把你带上的。”
暖儿忽又想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一步，咬着绿娆的耳朵根耳语道：“沈公子有没有，欺负你？”说完，脸“腾”的一下红了。
绿娆闻言，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作答。她与四殿下的关系，暖儿是不知道的。毕竟，知道的太多于她这个小小的丫头而言是种伤害，在暖儿看来，沈叡与寻常那些来眠宿柳的公子是没有差别的。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绿娆奇怪。
“因为浣要我给姑娘准备冲喜汤。我，不喜欢那个沈公子，怕。这回我没跟着，我真的很不放心你。”暖儿一脸紧张，还恨恨地瞪了小瑞子两眼，满脸写着，有其主必有其奴才。
绿娆沉思片刻，吩咐暖儿：“原先那副估计也凉了，重新煎一副汤来。煎好汤再去回了月妈妈，说我回来了。”
难道姑娘还是跟楼里别的姑娘一样攀上一门富贵？转身那一刹那暖儿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绿娆回身，对小瑞子说：“你也早点回去回话吧，不要叫你家公子多等了。”
小瑞子点了点头，马车消失在幕里了，回声也渐渐散去。
别院里，沈叡饶有兴趣地听小瑞子讲着那场苦情戏
“殿下当年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到霓岚坊去？暗中接到府里不是更妥帖一点。”小瑞子垂首侍立一旁，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什么比青楼更适合培养一个人了。虽说现在是青涩了点。”
“那月妈妈是个精明的人，她会不会已经知道殿下的身份了？”小瑞子也有点担心，殿下这般动作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如此精明的一个人，猜到是必然，保持缄默也是必然的。明哲保身总是不二法门。柳月如怎么会不懂规矩。”他有点倦了的样子，挥了挥手吩咐小瑞子退下。临走之前又嘱咐了几句：“明天该做的事情都给办妥帖了，别让那丫头路上再受苦了。”
“是。”小瑞子利索的应了，掩门出去。
今天真是倦了，沈叡不一会就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开月馆里，浣儿帮柳月如整理着铺，柳月如看着手上的信函，眉头紧锁。信是沈叡的小厮下午接绿娆之前送来的，纸上也只是说，希望绿姑娘同游吴兴，还望月妈妈忍痛云云。此间一切费用，待绿娆出行之后，可以去运泰钱庄支取。
“她要了冲喜汤？”柳月如又问了浣儿一遍，总是觉得事有蹊跷。
“嗯，是我亲自端给暖儿的。她说，她家姑娘要喝热的，特地重新煎一副。”浣儿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妈妈，是不是趁机就将绿姑娘给送出去，总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虽说我们这里也是送往迎来的，可是没有一个姑娘会给坊里惹什么麻烦。你看她挂牌子还没几日，什么动静可都闹出来了。”浣儿的口气并不友善。
柳月如思量很久，也不说话。最终还是倦怠地把那两页薄薄的纸给丢在一边。“浣儿，多事了。”
“为什么？”浣儿不解，她从来没有见过柳月如这般的疲惫模样。
“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折腾出什么来？”柳月如宽慰了浣儿几句，却心里更加烦躁，草草催促浣儿睡去了。而她自己又坐回几案旁。
瘦金体，天下间能写出这样清秀有力笔体的人不多。
感觉，自己躲了一辈子，终是逃不过这个命布下的棋局。
沈叡。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从头上拔下一支铜雀钗，那是根做工精巧的钥匙，打开梳妆台的暗层。从中抽了一张纸，连同一张字条，一起封到进信封。明天，得差人快马送去吴兴。
一连几日，比起过去，更是清净无事。柳月如对绿绕像是采取了放任的态度，以往还遣浣儿来催催她出去陪个酒，唱个小曲，现在连浣儿也不常来了，整个霓岚坊倒成了她的客栈。
日上三竿的时候，暖儿还窝在被窝里做着秋大梦，绿绕把玩着小瑞子送来的一枚小章，怔怔地出神。这枚单字“闲”的小章雕琢的很是精致，从每一个角度看去，都能泛出不重样的光晕，看似闲来之笔，此中大有深意。小瑞子嘱咐绿娆，这小章要妥善保管，它可以从运泰钱庄提取一路所需。小瑞子交代完便又匆匆回去复命了。眼看着谢了红，对于吴兴，绿绕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亦或者是沈叡在暗地里推着她形成了某些想法，那是她刻意遗忘过的一个地方，而如今，它带着浓重的霉味，又被纤纤十指挑起，抖落一地旧日尘埃。
她的思绪被从正堂传来的一阵不和谐的喧腾给打断了，她不满的蹙紧秀，且不说现在还是早晨，根本没到坊里开门做生意的时间，不该有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是开了生意，沁兰小筑与正堂并不靠近，听这动静，难道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来这闹事？她起身要放下了竹帘，却见芷蘅姑娘的丫头思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绿姑娘，不好了，前面来了个泼皮，说是来找您追债的。芷姑娘让我来请您去看看。”
“月妈妈怎么说？”她一下子想到了一张脸，可是却不愿意惹一身麻烦。
“月妈妈今天一早就同浣去清凉寺上去了。哎呀，姑娘，你就去看看吧，我家姑娘昨天折腾了一宿，眼睛没来得及阖上过呢，晚上那个吴世子，哎呀，叫我家姑娘怎么吃得消。”她说着说着急了，拉起绿娆就往前厅跑去。
正堂里已经围满了人，造成这不和谐的首就是那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沈亦凡。而他现下似乎很享受此情此景，脂粉洗净更看出满目子随便一个都是国天，难怪全京城的男人都逃不出霓岚坊这窟，他的目光没有放弃从群之中搜索那个碧的身影，怎么，她还没有出现？
放在几年前，沈亦凡一定会觉得自己的举动近乎于癫狂，他一向看轻那些沦为风尘的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惜，偏生应了那句造化弄人。
芷蘅带着明显的疲惫，已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多费唇舌，若不是月妈妈下了规矩，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把客人打出去，不然，她现在就想把这个男人拆了喂狗。
“姑娘，我不是来闹场的。”沈亦凡一脸坏笑，“我只是来追债的。无奈，扰了姑娘们的清梦，辜负了大好时光。”
“哼，绿娆姑娘哪是你随便能见的。”她鼻音里带出一丝冷笑，“绿娆姑娘背后可站着个金主，怎会欠你？再不走，不要怪我。”
“看你颜无双，莫不是赫赫有名的芷蘅姑娘了吧。”他先摆出一副馋涎滴的样子，“可惜了，小爷今天是来找绿姑娘，干你屁事。”说完，连眼角余光都懒得落在芷蘅身上。
芷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几乎是内定的霓岚坊第二任主人，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奚落过？正不知如何解围，思平那丫头火急火燎的声音神奇的穿透了满堂的嘈杂。
“让让，绿姑娘到了。”人群自动分出了一人的通道。
芷蘅看到了绿娆，心里的情绪一下子更复杂了许多，但是还是松了口气，摆出了习惯的微笑，“公子，你要的人来了。”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他一个媚眼斜飞，撞入芷蘅眼里，“下次，小爷我也记得看看你。”芷蘅心下鄙夷，就你，此番折腾，下次还能有本事进的来霓岚坊的门吗？尽管，他刚才那眼神让芷蘅心跳了漏一拍，人长得还是很俊逸的，真是白长了。
思平把芷蘅拉到一边，“姑娘，，回去歇歇吧。”
“看戏。”
“那晚上，吴世子他……”
“老办法。”
“你来做什么？”绿娆揉了揉被思平手握处，竟然泛红了，那丫头真是户主心切，再看着引来这一切的沈亦凡，她更是没有好脸了。
“要债呀。”沈亦凡中气十足的，摆足了债主的气势。
“我又欠公子什么吗？我和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了三次，其中还被敲诈了两次。”绿娆有些微恼地躲开了沈亦凡灼人的目光。暖儿是对的，人之仁只会让这样的人寸进尺，。
“姑娘，当日你可是说欠我一份情。难道你忘了？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他故作西子捧心状。周围的看客情绪更浓了，窃窃私语一片。
“武伯，打，出，去。”她一字一顿地说，寒意四溢。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绿姑娘，这怕是不合规矩。”芷蘅一脸忌惮的样子，心底下却相当欢喜。
“月妈妈只说过，我们不能拂逆客人，他不是。”绿娆很是镇定。
沈亦凡瞥了一眼那一脸凶悍走过来的武伯，却一点也不惊慌，“这就是霓岚坊的待客之道？”
“待客？”绿娆转脸一脸冷笑，“你能拿出几两银子作霓岚坊的客人？霓岚坊一向只认银子不认人。”绿娆莲步翩然，与沈亦凡擦肩而过，微扬的下颚宣告：你，不，配。
沈亦凡邪邪一笑，“此言当真？”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球散发出杜若清雅的气，绿娆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异样。
沈亦凡挑衅般的摇了摇手中的球，金石碰击的声响在此刻安静的大厅里，回响的清楚。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绿娆。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伯凶神恶煞地看着这个找死的小子，只要两个手指头，沈亦凡估计三个月都下不来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着，这一向自视甚高的人如何应对。
安静。只听见绿娆说：“沈公子，请来沁兰小筑一坐。”
众人哗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情势就峰回路转了。那沈亦凡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未出一分金银，就进了沁兰小筑，而且，还是绿娆姑娘主动邀约，很明显，这也是不合规矩的，介于绿娆现下的声望，没有人说，也没有人敢说，更主要的是，说了又有什么作用。在场的，都很想看看，事情会走向哪一步。沈亦凡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本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可是，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正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
“公子，请。”绿娆淡然一句，却给了沈亦凡一个冰冷的背影。就这样，绿娆在前行，沈亦凡跟后，两人穿过了众人的目光，消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