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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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颠颠簸簸了好一阵子,感觉已经离城很远的样子才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安静,显得荒凉了很。小瑞子在前面引路,带着绿娆穿越廊腰缦回,绿娆终于明白何谓庭院深深。

  “小瑞子,殿下怎么会有这么方僻静的宅子,冷冷清清的。”她打量又打量,果然是个年代久远的旧居。

  “姑娘,这是殿下离宫时求陛下赏的,图它个清净。”小瑞子恭敬地回着。

  “那平时里殿下周围就没有个丫头跟着的?”绿娆也很好奇,莫说天家子弟,就是一般的大户公子哥平时都娇环伺左右的。

  “过去倒是有两个得脸的丫头,可是她们自己不惜福。后来殿下又离了宫,旁边一直就是我在照顾起居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姑娘,殿下不喜欢别人闲话这些事情的,你……”他没有说下去,但是绿娆显然明了了他的意思,不莞尔,怕是小瑞子误以为她想争宠了吧,想来也是见惯了内廷倾轧。她又何尝不想沈叡只是一般的王子皇孙,可惜他不是,他胸中所要所想叫人着实捉摸不透。

  “绿娆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晓得规矩。”绿娆轻轻带过,而小瑞子俨然明白言下之意。默声不语,只管在前面带路了。绿娆四下打量一番,虽是一处旧宅,可这一草一木都布置的格外别致,想来第一任主人定是很用心的收拾。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突然宽敞了,沈叡一席白衣端坐亭中,好一人间散仙。绿娆上前,也不问安也不行礼,指尖掠过桌上一方古琴,顺滑的触感让人知道这琴并不是摆设。两人都不说话,沉默让这场见面有些微妙的尴尬。

  “姑娘多日不见倒是清瘦了些。”他先开了口,挑开了沉寂。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绿娆出言带着三分调笑,笑容也带上了些柔媚的味道,叫人百转千回的。

  “你这小妮子,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沈叡也改了一口一个的姑娘,他迎上了绿娆直视的目光,“总还是忆着当日见你时你那三分淡漠疏离的模样,现下几日怎么就转了心。”语气中似乎还夹杂些怅惋的味道,不知真假的。

  绿娆别过脸去,巧言轻笑,“男人可不都喜欢人这样,似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样子。”她笑的依然灿若的,一点也瞧不出她的心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沈叡看着,刹那失神了,心思百转,让这样一个子走那样一条路真的合适吗?也只是一时的心思,他很快就镇定了心思。

  “叡于姑娘并无非分之心,姑娘对叡也不必要向对那些男人一般待我的。”他出言故意重了许多。很多不必要的情绪还是不要滋生的好。他这样想,绿娆也是这样想的。两人就这样互相刺探着,伪装着。保护,是一种本能。

  绿娆心下佩服,他心思袒露的明了,倒显得她轻佻了。她退了两步,恭敬地行礼:“绿娆见过四殿下。”

  “你这丫头,脸变起来也真是快。难怪圣人也说:唯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不动声地掩盖了初初那段对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以后叫我公子就可以了,殿下长殿下短的,叫人好不自在。”他说完又顿了顿,顿生调笑地意味:“如若姑娘真把我当作老相好的,单名叡也是可以叫的。”

  绿娆脸一下羞的通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男人。

  他斜眼看着绿娆的表情,假作揶揄地说:“怎么,霓岚坊的头号姑娘也会有少怀那般娇羞的模样,真叫叡爱不释手了。”他修长的指尖挑起绿娆的下颚,看着绿娆的眸子,深褐的。绿娆有点恼怒,一巴掌退开那浪荡子的手,只是觉得被刚才他那正经八百的样子给糊弄了,有点恨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占了便宜。男人,本。月妈妈多次教导,结果还是败得凄凉了。不过,她的心自是比一般少要坚韧许多,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盟友,也是现下她唯一的选择,她不能把他当做恩客,却又不得不当做是她最大的,也是不能失去的恩客。

  “原来公子今天把绿娆唤来,就是和绿娆在这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吗?”她稍敛神。

  “今日,是想问问你在京里呆了三年,想出去转转吗?这样的年纪,不要辜负了大好的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东坡先生的词句,每每看到你桌上总是摆着这两句的。”他说的好似特别随意,像是在对老友提起。

  “离开?现在离开?”她对听到的话显得不可思议。为了挣得今日的局面,她努力了整整三年。当她初入霓岚坊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青楼,这个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地方,可是自有它独特的好处,虽说消息总是流转于笫之间,可是比起其他,消息也是很迅捷,再者,能出入青楼的不是达亦是显贵,在这个世道上,没有权势能做些什么?遇到四殿下让她的计划出现了变化,可是她并不打算独独依靠四殿下这棵大树,毕竟,于显贵如他的人看来,她只是棋子,而她断断不想只被人当做棋子的。

  “只是出去游玩一番,姑娘不要多心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可他不再解释什么,用一种淡淡的命令口吻强调绿娆于这一件事没有再多的发言权了。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幽幽地,他吟哦:“满城烟雨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人笑道,莲相似,情短藕丝长。”

  心里某处角落崩塌了,这是娘经常唱到的词句,“你,你怎么知道这首小词?”绿娆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很久没有人唱了。爹爹的词曾经名动天下,说是凡水井边,皆有人歌,而每首词的背后都站着娘亲温婉清丽的背影。爹爹的每首词都是给娘的,可是,自从爹爹死后,连同爹爹的词都消失的干净了。人情,还真是凉薄如茶。

  他并不回答绿娆的问题:“三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你的亲人们,他们应该是想你的。”

  “亲人?”绿娆冷笑,“绿娆在这浊世只有一人!”对于吴兴所历经的一切,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了,那是一块巨大丑陋的伤疤。以往,在爹娘暖暖的臂弯里,她幸福的长到了懂事的年纪,可是,生活,或者是命运,却让她用更为惨痛的方式完成了成长,只是一,她变成了绿娆,而不是那个在父母膝下娇俏的小儿了。

  沈叡看着绿娆那瞬间出离愤怒后又死寂的丽容颜,并没有十分的震惊,对于旧日的一切,她定是不想再提及,可是,他必须要她去亲自面对,亲手解决。因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他喝了口茶,“我从未见过我的母,据说她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即便我从未见过她,我依旧很想她。这就是血缘。这间别院是属于我母的,也是我缅怀她的唯一处所了。这里一草一木都带着她的味道。”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先回去看看的。那里,你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而你失去的,也该先在那里找回来。最初的起点,始终是在那里。”

  他这番话,说的依旧不明不白,他似乎知道许多又不愿意将其戳破。绿娆对于他这样迂回的方式始终抱着不信任的态度,目的掩藏的过于深了,倒叫人生出三许疑虑,亦或者她注定只能做一个棋子,朝堂始终都是一个男人争斗的地方。不知怎的,想到这里,她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好像一直支撑自己的精神一下子被某个更为有力的手给抽掉了。她以为她在霓岚坊里学到的手段可以帮助自己借助外力操控风云,而到头来被戏耍的还是自己。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个颇有点悲剧意味的微笑印在沈叡的眼里。

  他眉头微蹙,明显他不喜欢绿娆表露出如此无助的神情,回想现在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自己要求的未免苛刻了。刚想出言安抚几句,绿娆倒是先展开了笑颜,又是当初那个不带有任何多余情绪的微笑。

  “公子,你说的对,我也该回去看看舅舅了。他们应该有三年没有我的消息了。”她似乎理解了什么,而又似乎只是顺水推舟了。她到底是个聪明的丫头,不然也不会明白当年他安排她去霓岚坊的用意,而当时,她还真真只是个小丫头。

  “其余的事情小瑞子会替你安排好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沈叡对绿娆的反映表示理解的赞赏。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绿娆心下计算着所需要的一切。

  “不急,五月还有好一阵子呢。”他羽扇轻摇,似真是要绿娆去游山玩水一般。

  “公子,绿娆这一去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你别把绿娆给忘到了脑后,那绿娆可是死也不愿意离开了。”她娇声软语在沈叡耳鬓磨蹭着,又恢复了霓岚坊里那叫人神魂颠倒的魁。

  “那你就做些事情叫叡忘不掉你吧。”他俨然一副恩客的模样。

  “公子要我做什么?”她莲步翩然,环佩叮当。小小的别院生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像是多年前,有主人在的那些日子,素雅中也带着俏皮。指尖从眉心游走到鬓角,滑过一道暧昧的弧线,肆意着挑逗的味道。

  “牡丹下死,做鬼也。”他顺势拥她入怀,一脸坏笑。绿娆左右萦绕着全部都是他的气息。沈叡也很奇怪今日的举动,好像很久,自己没有这般放肆的自在过了。在这别院,他是自在的,可是也只是一个人的自在,除了母当年留下的气息,再也没有旁人了看到过了。

  绿娆藤蔓般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姿势暧昧而又,凑在他的耳边说:“殿下,绿娆可不要做躲在你影子里的人。”然后,吟吟笑着起身,“我想在吴兴赚点零头补贴销。”

  “你已经决定,又何苦问我?”他还是那般的笑容,只是对刚才绿娆那耳边私语,他对眼前这个人有添了新的思考,又要考虑很久了。“需要什么,找庆福客栈的老板就行了。在吴兴,你总是用的上他的。”两人相视一笑。

  末了,沈叡又补了一句,“你会去看白承泽吗?”

  “他该有个交代。绿娆可不是君子,我是小人,小人。”她又缩在沈叡的怀里,好似贪婪地说着。

  白家。

  那是定国公府的钱袋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