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沈亦凡怎么跟个阴魂一样,缠着自家姑娘不放。给点阳光,他真就灿烂起来,竟把个沁兰小筑当成自己茶馆了。暖儿又想到今天在街上,还听到有人说绿娆专门勾引男人,连街上个小也能留宿,笙歌不断,给那千金公子生生戴了绿帽子。这些,都是那个沈亦凡害的。如今看来人假模假式装成世家公子,赖在小筑,附庸风雅,斯文败类,男人的脸都给他丢尽了,她不忘在心里又诅咒了两句,方才解气。
别院里。
“最近,沁兰小筑那边经常有个青年男子出入,听说是绿姑娘的座上客,莫不是姑娘的……”小瑞子忽然刹住了声音,不再说下去,又有些惶恐地看了沈叡一眼。
“相好?”沈叡接了下去,他听自己这么说,也觉得可笑了,“小瑞子,你跟我这么久了,还怕爷被戴了绿帽子?可那绿娆也算不得爷的人啊。”
“可是爷这几年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让她……”小瑞子有些抱不平。
“去查查,那沈亦凡什么来头,是什么让他引得那姑娘青眼相待。”淡淡地语气,也显露了点点杀机。
“殿下,我查了,那人是三年前跟着一批东鲁流民进了京城。进京城以后就是一个地痞无赖,收收保护费,靠些坑蒙拐骗的伎俩营生。”
“就这些?”沈叡安静地听着,却一个字也没相信,“再去查。”
“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像是被衙销过底档的黑户。”小瑞子也很是无奈,跟着殿下许久,办事的本领还是有的,可是这个沈亦凡确实无底可寻,甚至连那批和他同来的东鲁流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也倒是奇了。”沈叡眉目微蹙,暂时不知晓那人来历,疑虑又多了一重,“去吧,告诉绿姑娘,光正好,可先行一步。”
“爷,你不去了吗?”
“我?!”他笑了,“暂时就在京里候着,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让那丫头自己到江南折腾去吧。”沈叡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得来的想法,只想看着,等着。
“什么,你家公子不与我同行了?”绿娆有些不可置信,微微偏过头来,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小瑞子也不回话,垂手恭敬地站立在一旁,安静的候着。
绿娆有些个无奈,“从你这张嘴里,撬不出半个多余的字。”
“回姑娘,我们作奴才的自然要有作奴才的本份,不然怎么能跟着爷这么长久呢?”
“早些回去给你家公子回话吧。我知道了。”
“姑娘,”小瑞子在小筑门口踯躅了阵子,惴惴地开口:“平日里,您来往的人,可要好生注意了。”
“作姑娘也要有自己的本份。”可绿娆的脸阴了下来,“谢公公提点。”
见他离去后,竹帘后的暖儿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语带责怪,“姑娘,早跟你说了沈亦凡那样的人不要去招惹,这会子,那位大沈公子不高兴了吧。”
“小丫头,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了。”绿娆一笔带过,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绿娆琢磨着柳月如应该也得到了自己即将下江南的消息,她是会一声不吭地听之任之,还是令有什么叫自己猜不到的安排,正想着,就见浣儿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语带戏谑:“姑娘好福气,有沈公子邀请同游江南。”
“浣玩笑了。绿娆还不是陪人出游,哪得半点自己的清闲。”绿娆答得也是俏皮,“你也好久没过来了,我还以为浣真当绿娆不是坊子里的姑娘了呢。”
浣儿听了,忙不迭地:“哎呦,姑娘,月妈妈都当你是心尖上的一块肉,我又怎么敢怠慢呢?咱们也别在这闲话了,月妈妈还在开月馆等着你呢。”
“那个沈亦凡,”绿娆小心试探着,“月妈妈可有什么说法?”
“我还正想说呢,姑娘怎么品味如此独特,那么多千金富家公子你不留,偏偏看中一个在京里厮混的小地痞,还生生邀来作为座上客,让外面那些大老爷们可真红了眼。”瞧着四下无人的,浣儿凑近了,咬着绿娆的耳朵:“那小子长的就这么俊俏,让你也动了凡心?”
“去!”绿娆一下子脸红了,“浣就爱拿人说笑。我哪有那般的心思,不过是见他与绿娆有几分相似,每每留他也只是听听城里的趣事罢了,可没有半分逾矩。”
“呦呦,你还急了。咱们还说什么逾矩不逾矩,只要喜欢,留他又有何妨?这楼里的姑娘们,那个没个说体己话的相好?”浣儿言语里处处调笑,让绿娆有些不自在了。她自然承认对待沈亦凡确实不同于一般的人,一方面是感慨于同是飘如陌上尘的一条命,难免惺惺惜惺惺,而另一方面,此番南下,她手边除了暖儿连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如何行事?这世道,乱似局棋,终归是个男人的战场,她一介弱质流,哪怕是心比天高,信那巾帼不让须眉,可到了最后,还是命比纸薄的多。前朝的吕后,武后,哪个得了善终?吕雉,武瞾,绿娆也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身的汗,怎会好端端的想起那两个人?柳月如绵软却侵进寒意那句不要招惹皇宫里的人又在她的脑际嗡嗡作响,绿娆努力定了定神,许是这些日子思虑重了,才多了这些个没用的念头。
“浣,这次绿娆出门一定为你留心,为你寻个好郎君。”
“小蹄子,这番学得如此油嘴滑舌,可是那姓沈的坏胚子教的?”浣儿掩面扑打过来,两人边打边闹朝着开月馆去了。
今天的柳月如打扮的极为寻常,坐在雕窗下描着绣样。绿娆推门进来,她闻声抬头,向绿娆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绿娆心下也打不到底,以往柳月如对她是疼三分,护三分,自然也是防范三分,而今天的一举手,一投足,像极了一位疼爱自己的长辈。绿娆不忍心看,怕只消再多一刻,自己就会沉溺在这样的温暖中。久处极寒的人,是没有命去享受温暖的吧,因为那片刻的幸福是最难逃避的催命符吧。
“月妈妈,绿娆要去了,还有什么吩咐吗?”她今天格外诚心的行了礼。
“绿丫头来了,”柳月如刚才并未注意到绿娆走了进来,她又开了两眼绣样,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被火漆封好的信封,“到了江南帮我交封信给吴兴白府长房的梅姨太。”
“梅姨太?莫非是两年前年嫁出去梅娘?她竟能嫁去白府?”绿娆有些诧异。
“梅丫头好福气啊。”柳月如长叹一声,“这回你去了江南,自己当心,把该做的做了就早些回来,坊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怎么说还是霓岚坊养了你。”
“是!”绿娆取了信,郑重地收入怀中,“那绿娆明日可就出发了。”
“恩。”柳月如的注意力明显又回到了绣样上面,就像寻常打发姑娘出门一样,不再多话了。
绿娆也觉得柳月如对自己的态度反复不定,然而,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心力再顾虑这许多,很明显,现下有人为她择了一条该走的路,而她除了谨遵吩咐以外,并没有能力去做些其他。
还没回到小筑,就听见暖儿拉尖了的叫嚷声,绿娆眉头轻锁,却也眼角带笑:“这小丫头,她又在闹腾谁呢?十有又是那沈亦凡!”她放慢脚步走近。里面的人正吵的厉害,都没注意到隔帘有耳。
“死无赖,你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你家姑娘都没赶我,你这拿着鸡毛当令箭是怎么回事?”
“反正今天也是你最后一天再进这个门了,我家姑娘要跟她的沈公子同游江南了,再也不会搭理你这个丧门神了。”
“什么?”沈亦凡脸突变,有些不可置信,“你家姑娘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
“我家姑娘的事情为什么要跟你说?这当自己是个爷呀,你没看到人家沈叡沈公子,那才叫龙章凤姿。你给人提鞋都不配呢。”暖儿说到这里,不无得意。
听了这话,沈亦凡沉默了。绿娆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赶快进来。
“沈公子,今天又带来些什么故事讲给绿娆听?”绿娆尽力笑的平常。
“你,你要去江南了?”他好像没有听到绿娆的话。
“是啊,刚才离开就是去月妈妈处告个假。”她耸耸肩,一副轻松的样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好说了,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五个月的。”
沈亦凡听了,明显有些懊丧,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神,嘻嘻哈哈道:“江南,那可是个好地方,可惜好山好水没有我给你添些乐子,可别想我呀。”
“去去,我家姑娘自有沈叡公子陪伴,要你做什么!”暖儿扁扁嘴,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
“少了沈亦凡,日子当真的要乏味许多呢,不说这个离别的话了,今天过来,可又是有什么新鲜事了?”绿娆不动声的转开了话题。
“那还真有一桩大事。”沈亦凡的眼睛里写满了深意,“你们知道四殿下吗?就是那个现在皇帝最器重的那个儿子,皇帝要给他择选侧了,就在今年六月。”
“哦?”绿娆歪过脑袋,一脸不解,“这四殿下既然是皇帝的爱子,讨个侧有什么可稀奇的?”
“奇就奇在人选上。现在贵,皇后包括陛下本人都很中意白府长房的三呢?那白家只是江南一个大商户,如今皇家竟然放低了姿态,要用联姻的方式来拉拢,还不算是个新鲜事?”沈亦凡自顾自讲着,绿娆听着听着,却眉头深锁。
“沈亦凡,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别不是编个笑话来逗弄我的吧。”绿娆侧过脸去,“这皇家的事情哪容得你我在这嚼舌?不要命了。”
“那皇家婚丧嫁娶的事情我们一介老百姓就算没什么资格插嘴,那还不让人说几句闲话啦。那白府三就是个病西施。哪个男人甘心娶个药罐子回去,再也不稀罕了。”
“病西施?”绿娆又是一惊,想容打小体质比她好很多,这才三年多不见,怎么就成了病秧子?她不动声,听那沈亦凡继续讲。
“据说那白三是不肯嫁的,那又有什么用?家族,家族!”
“沈亦凡,你怎么竟知道这些个豪门恩怨的事情?”
“我天天城门口蹲着,不就是白听些个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吗?再说,老百姓家的柴米油盐的话谁乐意嚼呢?”
绿娆看着他,嫣然一笑,却让人陡然打了个冷激灵,“沈亦凡,你与我们一起去江南如何?”
沈亦凡一下噎住了,诧异问:“什么?”
暖儿也是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家姑娘,想着,姑娘的脑袋莫不是进门的时候被挤了?
绿娆一点也不慌张,又喝了口茶,说:“我们两个儿家的走这么远的路着实也不方便,你可有兴趣与我们一同上路,反正你在京里也还是这般的混日子,何不出京看看?”
“可是那沈叡公子?”
“沈公子不与我们一同出发的。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绿娆现在知道沈叡要忙什么事情了,不过,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我同你们上路,你们给可给我报酬?”他的脑筋动的还真快。
“沈亦凡,这个话你都有脸说?”暖儿的小脸因愤怒都变形了,“我家姑娘带着你就是你福气。”她转脸又对着绿娆:“姑娘,我们为什么要带这个家伙一起走,你若觉得装不便,我们可以换男装的呀。”
“暖儿,不要多事,我正和沈公子说话呢。”绿娆佯装不喜,但眼睛还是看着沈亦凡,等着他的答复。
沈亦凡眼帘一合,点了点头:“包我全程吃住,在按每天三吊钱作为保护费,我就同你们一起去。”
“臭不要脸。”暖儿小声嘀咕,被绿娆的眼神打断。
“好,沈亦凡,我们明天出发,咱们不见不散。你放心,该你的钱一文都不会少。”绿娆言笑晏晏。
暖儿越来越不懂绿娆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了,就算是沈叡不能同行,她也可以找月妈妈要些人手,为什么偏生看中那沈亦凡,一个小无赖,臭,打从进门开始眼珠子就跟长在姑娘身上似的,这样的人有什么好?
送走了沈亦凡,绿娆轻轻拉着暖儿的手,吩咐着,“把东西都收拾齐了,暖儿,我自有我的打算,别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