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万炮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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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潜伏在最靠前位置,距离敌人仅有500米,处于五道岭南坡山脚下一条山沟当中。我趴在一块石头的背后扒开面前的草棵向2107阵地凝望,在望远镜里那块阵地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雾霭,飘飘荡荡象似幽灵。

    再往前50来米是一块开阔地,没有任务遮拦。通过开阔地后是一面小斜坡,上面全是草。在小斜坡的左侧有一条宽5米深2米的山沟,里面也是杂草丛生。我们所有的主攻排就是在炮火袭击时率先进入这条山沟,再组织火力向敌人攻击。

    我们分析,敌人一定也会密切注意这个山沟,并组织定向火力进行封锁,所以在出击之前必须用直射火炮摧毁敌人的定向火力点。

    黄连长先前拟定的作战方案没有得到上级的批准而做了改动。之所以改,是因为营长邢讵坚明确指出,这份计划严重低估了敌人实力,必须纠正,而纠正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加兵力数量。

    于是,黄连长决定,六排分散到其它排,一五排做预备队,二三四排做主攻。

    地上很凉,拔得人骨头疼,但我们相互鼓励,谁也不说话不咳嗽不乱动,哪怕是一棵草也不轻易撩拨。

    战前,我们对潜伏科目进行了周密训练。即使这时候身边燃起大火,我们也会象邱少云一样纹丝不动。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移动,我觉得现在是渡“秒”如年,真恨不得信号弹马上升起来立即冲锋。

    但我们的枪还扣着保险,没有黄连长的命令谁也不许打开。因为枪一旦走火势必会暴露,使整个潜伏意图付之东流。

    耳边有虫子叫,还有蚊子叮咬。这里有一种蚊子个不大,全身黑色,叮人的时候没有感觉,等叮完以后皮肤会迅速拱起一个大包,痛痒难耐。

    我握枪的一只手腕被叮了。

    我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的一小瓶蜂油精,往手腕上抹。可黄连长发现了,用脚蹬我一下,意思不让我抹,更不要动弹。我明白他的意思,怕我不小心弄出响声来----那可捅大漏子了。

    我把蜂油精收起来,再也不敢拿它,所以,面对痛痒必须克制,不能挠。因为一挠就会动弹,一动弹就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引起敌人警觉。

    这么说吧,如果暴露了,只要敌人对这片地域来一番试探性炮击,那么全连就会被包一顿人肉馅饺子。

    由此,潜伏的危险性决定了我们必须静默----咬着牙,哪怕是咬出血来也要静默。

    在静默当中,隐藏在山峦中的无数门大炮悄悄脱掉外衣,把炮管指向南方,标定射击诸元等待发射。

    我方集结的火炮数量已经是越军的10多倍,设计弹着点的密度为每平方米一发炮弹,可想而知,一但大炮同时吼叫,那该是怎样一个蔚威壮观的场面呢?

    不把敌人炸得血肉横飞灵魂出窍,那才怪呢!

    我们的62式轻型和69式中型坦克装满弹药,披着伪装网,蜇伏在山沟里,时刻准备一跃而起,在我的印象中胡学润驾驶的就是69式。

    现在,他是不是跟我一样正等待攻击命令的下达?

    曾经浩浩荡荡开进战区的步兵弟兄们已经同我一样全部进入冲击出发阵地,子弹上膛,小炮架好,喷火器在握,手都快要等不及了。

    我们的一支主力部队已经悄悄渡过红河,向越军纵深地域挺进。

    我们的一支穿插部队已经出发,正翻山越岭,以最快速度渗透----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向敌人的内脏剜去。

    在前线指挥部里,将军们端坐在作战地图前,紧盯着怀表的指针----指针滴滴答答,节奏清晰可闻----战争的脚步正以它不可阻挡的态势向那个历史的结点迈进!

    东方渐渐露出鱼白肚。我看见黄连长向秦排长做出一个手势:4时30分。

    就在这时,突然万炮齐鸣,大地巍巍颤抖,尖锐的啸音响彻天空----战争的时钟终于以它锵铿有力的节奏敲响了!

    无数的弹道从天空划过,有榴弹炮加农炮多管火箭炮,象喷发的流星雨一阵阵一排排一串串,疯狂极了,美丽极了,壮观极了。如果不是打仗,我一定以为这是春节的礼炮升起来,火树银花,狂喷不羁,光芒四射!

    一枚枚炮弹在对面的山坡及开阔地上炸开,有的距离我们不过100米,被崩起的土粒和石块不时溅落到我们身上。因为步兵没有头盔,我身边的一位战友就在炮击之初被横飞的石块砸中脑袋而牺牲。

    这时,黄连长用手势下令:打开保险。

    于是,我们全部打开枪保险。

    看到眼前死去的战友,我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战争的残酷性已经不可避免地在眼前展开了。

    同时,我也领悟到----

    所谓战争,就是势不两立的两伙人在动用一切手段打架,而且是往死里打。

    炮弹在头上呼啸,有时弹片擦着脑瓜皮飞过去,瞬间能感受到强烈的热度,如果头稍稍抬起一点势必会被掀去半拉儿。我把牙咬得紧紧的,头不敢抬,身子已经被铺天而落的泥土埋了半截,再打一会儿炮真得要被活埋了。

    坚持,咬着牙坚持,即使现在被炮弹炸飞也不得动一下。

    炮弹还在向南边倾泻,对预定目标及守敌急袭,意图摧毁敌人的前沿阵地,并封锁退路。

    苗排长紧紧盯着腕上的手表,计算着炮击时间。30分钟炮火准备,现在已经进行一半,再挺一会儿就要冲锋了。我们期待着时间快一点,那样就不用趴在地上活受罪了。

    炮弹的弹着点向远处延伸,炮火准备完毕。就在这时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与此同时,号手吹响冲锋号----进攻开始了!

    黄连长立即命令工兵爆破组清除障碍开辟通道,否则我们无法通过,同时命令火力支援,清除敌人的定向火力点。

    瞬间,我们的数挺67式重机枪及八二炮、火箭筒同时向事先掌握的越军定向火力点射击,狂飙一样的弹雨把整个2107表面阵地覆盖了。

    稍后,工兵投放的爆破器材纷纷爆炸,将一条前进通道顺利打开----工兵们作业时竟然没有损失一个人,让我十分惊讶。

    试想,能够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实现零伤亡排爆谈何容易?无疑这是战前反复演练的结果。

    工兵们的事情做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们动手了。

    只见苗排长扯着嗓子一声令下,同志们,考验的时刻到来了,上!

    于是,我们跃出隐蔽位置,向2107冲去。

    几乎与此同时,在敌人的前沿阵地上,有几个尚未被摧毁的工事及碉堡突然喷出火舌,企图阻拦我们。子弹在前面形成一道扇形火网,有几名战友倒下了,有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一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能站立,只能葡匐前进,来到开阔地前。开阔地上地雷密布,有的用肉眼就能看得见。我们不能往两边去,只能按照工兵开辟的三米宽的通道走。通道两边插着小红旗,提示我们不能走歪,否则就会触雷。

    我们谨小慎微地通过雷区,利用炮火的遮碍迅速扑向预定山沟,并进入其中。然后布置好火力,分成几路小组开始向上攻击。炮弹不时在前方爆炸,声音震耳欲聋。临近弹着点,为了不被自己的炮弹误伤,我们不能再向上去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一发炮弹把一名新兵战士炸死了。

    我扑进一个弹坑及时趴下,周围有些人象割断的麦杆被纷纷撂倒,黄连长趴在一个弹坑里向身后的小段招一下手,命令道:爆破组,上!

    一个三人爆破组,拿着轻机枪和炸药包快速向敌人的碉堡群接近,可没跑几步就有俩人中弹牺牲。

    攻击开始的最初一刹那是相当可怕的,没有比一群斗志昂扬的士兵拿着武器向山坡上冲锋而又不停地被打倒更让人震惊的了。他们鲜血直流,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在痛苦中呻吟,但他们谁都救不了谁,因为无论是谁,只要稍一欠身就会被打出无数个窟窿。

    在2107上,众多敌人如梦初醒,缓过神来,迅速进入阵地,操起轻重机枪一起向下扫射。

    在他们当中,因为害怕,有极个别士兵竟然一头扎进坑道里不肯出来,有的到处乱滚,还嗷嗷嚎叫。有的显然被吓傻了,即使一个麻脸长官拎起他的脖领子,让他振作起来也无济与事----对这样的人,麻脸长官没有犹豫----就地一枪结果了他。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双方的轻武器都在突突吼叫,谁也不肯停歇半秒钟。有的勇敢的人即便是受伤了,也不会因为自己浑身是血而退出火线。

    呼啸的炮弹不停地坠落,瞬间爆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枪弹从各个方向射来,在浓烟、烈火和尘埃中穿梭。大树纷纷倒下,尸体和尸体碎块又被纷纷抛起。

    清晨的日头刚刚露出半张脸,就被人为制造的烟火给遮住了。所以,眼前一半是黑一半是白,在黑白之间,突出而显眼的是红----那是来自战友们身上潺潺流淌的鲜血呵!

    2109、2117、2122上的守敌发现我连意图,开始集中火力阻拦,以解2107之危。不过,由于距离较远,又受视界影响,它们支援的力度有限。现在,我觉得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2107上的一处碉堡群,如果不能及时拔掉将寸步难行。

    小段又带领第二爆破组上去,冲到第一个碉堡前,一时被机枪打得抬不起头,紧随他的一个爆破手的脑袋被当场打成蜂窝煤,脑浆喷溅裁倒了。

    后面的人还在往上冲,也纷纷裁倒了。

    战友们鲜血横流。

    就在我们浴血奋战的同时,在身后,在五道岭攻击出发阵地上,一名跟随部队报道的新华社记者不失时机地发出一条简短的电传稿,并在一瞬间传遍全世界:

    1979年2月1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部队忍无可忍,在我国广西龙州、靖西和云南河口、金平地区,被迫对越南展开自卫反击。截止电报发出时,战斗正在进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