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困扰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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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师长继续说:同志们,你们当中有的人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甚至包括我----这是没有办法的。既然是战争就必然会有伤亡,毛主席说得好,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我们团是全师的主力团,随后万师长让雷团长上台讲话。

    雷团长背着一支56式冲锋枪走上讲台说道:我不多说,只明确一下:如果我牺牲了,那么由一营长邢讵坚接替我指挥。如果邢讵坚也牺牲了,那么就由一连长黄云添接替一营长指挥,以此类推。各级指挥官都得给我带头往上冲,死也得向前倒。

    邢营长代表我营上台讲话,他说,同志们战友们,现在,为党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向敌人讨还血债的时候到了。在战场上,我们一定要发扬我军英勇顽强、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光荣传统,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坚决完成任务,用信心和忠诚报效祖国!

    跟着,他带头高呼口号。

    安营长也上台讲话----先前他是一名副营长,部队扩编以后提拔为正营长。

    他说: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孬种,那就是胆小鬼。但我可以承诺,在战斗中我一定是一个让敌人望风丧胆的英雄。而且我也相信,我不会成为胆小鬼,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成为一名共和国的烈士了。

    我连是尖刀连,将要第一个冲上敌人阵地,所以万师长特意点了黄连长的名字,让他上台讲话。

    黄连长走上台后,万师长亲手把一面上面书写着“铁血雄风”的战旗交给他,问道,有没有决心,把这面旗帜插上敌人的主峰阵地?

    黄连长把胸脯一挺,锵铿有力地说道:有!

    万师长又问:黄连长,如果你遭遇到最险恶的处境该怎么办?

    黄连长说,我身上有5枚手榴弹,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给自己留下一颗,在必要的时候我要以死殉国,即使成为一名光荣的革命烈士,也绝不投降,绝不苟且偷生当俘虏。

    万师长说,好,这就是我们的军威,我们的军魂。弟兄们,孩子们,红军长征时期我师是顽强之师,抗日战争时期我师是铁血之师,解放战争时期我师是骁勇之师,在抗美援朝期间,我师在一处大峡谷与一个美国的王牌军遭遇,并被敌人团团包围。在敌众我寡装备十分落后的情况下,我师全体官兵硬是用牙齿、匕首和刺刀在敌人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突围出来,所以美国佬管我师叫白刃野兽。今天,我们这只野兽就要吼叫了!

    台下,两万多人群情激奋,无论坦克兵、防化兵、通讯兵、卫生兵、炮兵、步兵,跟随万师长同时举起握紧拳头的右手庄严宣誓:不怕疲劳,不怕牺牲,英勇战斗,争取胜利!

    誓言气势恢宏、排山倒海、响彻云霄!

    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感到,做为一名当代军人有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我的眼里有点湿润,无疑这是内心激动的结果,可以说从穿上这身绿军装至今,我第一次有了这种使命感。过去我是稀里糊涂当兵,不知道来部队是干什么,总以为穿几年军装,复员以后找个国营企业工作,捞个全民饭碗吃,这辈子就算是有着落了, 什么使命不使命的,完全没有这种概念。在我看来,使命能当饭吃当衣穿吗?显然不能。

    所以,我来部队完全是功利性的。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来形容是镀金----就是给自己的履历增加一点有份量的内容,日后得以炫耀、吹嘘和夸张。

    功利性的举动自然带有功利性的目的,所以对我来讲,当兵仅是一种过渡而已。

    只有在今天,在此时,我才觉得军人的崇高使命就是无条件地服从国家的召唤,视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甚至不惜赴烫蹈火流血牺牲。

    有了这种认识,我才觉得,这会儿我才算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这时,我突然想到自己至今还不是一名党员,是不是应该写个入党申请书,把自己的这种使命感抒发出来,激励自己冲锋陷阵?可我一想到自己最近犯的一个错误,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严格讲,这个错误是为胡学润犯的。在誓师大会前几天,胡学润找到我,让我替他想办法摆脱他处的那个相好----阿朵的纠缠。想什么办法呢?我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后来我想到,拿出一笔钱立即跟阿朵一刀两断。

    听到这个主意,胡学润也觉得可行,可我俩马上又陷入一种窘境当中。拿钱好说,但不好办,得拿多钱?再说上哪弄钱去呢?最后胡学润说,给30元就行,肯定摆平。

    我开始搜肠刮肚,为弄钱苦思冥想。忽然我想到,几天前,我在训练的时候把一辆摩托车给摔零碎了,黄连长让我抽空当废铁给卖了,把钱交给会计,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在卖摩托车上。

    胡学润一听,说行。于是,我俩各自找了理由没参加训练,趁营房没人的时候,偷偷把摩托车给拆御了,然后把拆下来的废铜烂铁拿到白望村附近的一家废品收购站,卖了22.47元,我留下零头,将整数交给胡学润。

    最终胡学润以22元做为“青春损失费”赔偿给阿朵,与之了断。

    他那面算是了断了,可我这面却留下22.47元的债务。这事还没跟黄连长说呢,要让他知道非训斥我一顿不可,不处分我算我拣着,让我蹲几天小号也是活该。

    唉,说实在的,我这也是出于无奈,让不干嘛做这种事呀?

    所以,象我这号人想入党是不可能的,在首长们眼里我只要不拖大家后腿,不散布消极情绪,不违犯部队纪律,就是烧高香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想都是无聊,让人怡笑大方。

    我还记得邢营长从前说过我的一句话:这小子刚当兵那会儿,装得还象个人,会写两首诗,会唱两首歌,还当了两天半文书,可是没几天,他狐狸的尾巴就露出来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唉,真是不可救药。

    有了邢营长的这句评语,这几年我在首长们眼里,就没好过。

    誓师大会还在进行,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倾听着师属各部队领导发言。

    我看到,在距离七十多米远的地方,站着一群女兵,我猜测,她们是不是救护队的卫生兵?如果是,那里面兴许就有徐倩。

    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见到徐倩。一方面我想跟她解释点什么事,比如关于咱俩的绯闻,另一方面我也想跟她告别----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与自己的知心朋友唠唠心里话的确是我的一种迫切愿望。

    后来,各团各营各连是怎么表决心的,我基本没听清,也不想听。我一门心思是在人堆里巡视,尤其是女兵绝不放过。

    可是,远远望去,她们着装相同,个头又差不多,所以,根本无法辩认出她们谁是谁。没招,最后我只好放弃了想找她的打算。

    但尽管这样,望着这宏大的场面,我寻思这里面肯定有她。

    誓师大会之后,我们人人都写了请战书(包括血书),意志特别高涨。当然,也有打退堂鼓的,消极害怕的,一排三班班长古永琛就是其中一例。

    自从听说部队真得要出境作战之后,他就象得了忧郁症一样整天不说话,闷吃闷吃地抽烟。上到邢营长下到秦排长,没少找他做思想工作,可都没做成,后来,黄连长气得照他后屁股使劲给了一脚,他的态度才转变过来。

    黄连长说,你妈B的,枪炮还没响呢,你就堆缩了,尿裤子了,亏你还是个班长?告诉你,你要再这样,明天我就撤了你,让丁浩臻接替你。我们不缺班长,更不缺战士,中国这么大,想让谁上战场,只要一号召那还不是一呼百应?缺了你我们连照样是个英雄连。

    黄连长所说的丁浩臻,是该班副班长,也是全团的射击标兵。

    听完黄连长的话,古永琛当时就哭了。从那以后他的忧郁症不再有了。不过,由此,他落了个胆小鬼的绰号,所以,很多人都瞧不起他,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在誓师大会的第二天一早,黄连长给我们开会说:今天一整天,给大家充足的时间写信。大家可以尽情写,能写多少写多少。

    我想,这是写什么信呀,分明是写遗书交待后事,什么时候部队专门给大家留过专门的时间写信?这时候给时间写一定是有意图。

    下午,在驻地的帐蓬里我们谁都睡不着,纷纷给家里写遗书。真的,只有在这时候我们才把死亡当做一件严肃的事情摆在自己面前。

    要打仗,就要沐浴枪林弹雨,必然会有流血牺牲。各级干部们都意识到了,同样每一个战士也都意识到了。甚至我们排有俩个刚刚入伍三个月的新兵,开完誓师大会之后竟然嘤嘤地哭起来,一句话就是怕死。

    怎么开导这俩个新兵呢?苗排长征求我意见,我说:办法有,你要用就好使。

    苗排长问:什么办法?

    我想起黄连长踹古永琛的事情,说道:交给我,胖揍他俩一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苗排长想了想说:不行,太粗鲁,违犯纪律……这样吧,我找他俩谈谈话,你在一边站着,别吱声,行不?

    我端起拳头说:可以,我嘴不说话,到时候用这个说话。

    苗排长说:你可给我控制点,别把事情搞砸了。

    我说:没问题。

    于是,苗排长分别找那俩个新兵谈话。在谈的时候我抱着胳膊,就在一边站着。而每一个新兵基本不瞅苗排长,都瞅着我,生怕我走上去拽他的脖领子。 我要是一拽肯定没他的好果子吃,不让他变成五眼青基本是不可能的。

    别说,苗排长的这一招还真挺灵,两次谈话两次成功,这俩个新兵都明确表态:振作起来,放下包袱,走上战场,勇敢杀敌。

    事后,苗排长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是你对本排做出的最大贡献。

    感情,我是给他当“吓马威”----唬那帮新兵蛋子用的。

    替苗排长办完事,我就开始考虑写遗书的事,怎么写呢?有那么一会儿我还真挺犯愁。从小到大诸如控诉书(批判稿)、决心书、情书、保证书、悔过书、检讨书都写过,唯独没有写过遗书。

    写什么遗书呢?我在为这件事犯愁。别看我以前会摆弄几个文字,可对遗书这种题材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面对眼前的白纸我真得有点愁眉不展。

    写什么内容呢?跟父母交待什么呢?而且我马上想到,是不是应该给徐倩写几句,也算是跟她告别。可是,转而我又想,徐倩跟我一样都面临相同的问题----我上战场她也上战场,谁安慰谁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