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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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8年12月1日,《剑们日报》发表了题为《阶级斗争的生死较量》的长篇报告文学。主人公就是水镜庄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黄得灰。该报告文学分别以《一场殊死的较量》、《一串闪光的足迹》、《一座巍峨的丰碑》为小标题,全面展示了黄得灰坚定不移地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与阶级敌人进行殊死搏斗的感人事迹,以及处处以身作则,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为了人类的崇高理想而甘洒热血的光辉形象。黄得灰不愧为党和人民的忠诚战士,不愧为员的先锋模范,不愧为人民的好公仆、好勤务员,溢之词铺天盖地。

  黄得会被提升为磷矿区革命委员会主任。

  1969年的天姗姗来迟,大地照常返青,杨柳照常吐绿,但风都挟带着一种傲慢和得意,使山山水水笼罩在一片浑浑浊浊的雾霭之中,一切都不甚了了,一切都看不清楚,只有家家门口的一面表示忠心的小红旗在这浓雾的阴霾中分外的醒目,仿佛铅灰的大地上一片片猩红的血浆。

  有人在湿漉漉的空气中察觉到了一丝雨。像一滴露珠,那么纤细,那么微小,以至于有人错以为是树枝上新发的叶芽上的露滴或是空气中的潮湿的雾气。那一丝清凉在人的脸上根本唤不起知觉。但要不了多久,行路人会感到自己的衣衫湿了,头发的夹端出现了晶亮的、显而易见的水滴,麻木的脸庞也会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刺激。

  下雨了。雨潇潇。它像无数绵绵的小针,无声地,纷纷地飘入大地,真正的“随风飘如,润物细无声”。仍然没有阳光,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的气息,大地在渐渐地苏生......

  陈腊骑着自行车,直奔区政府所在地。虽然她的手冻得有点麻木,额前的刘海上挂满水珠,脸蛋也被这冰凉的风刮得生疼,但她的内心却是暖融融的。她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只觉得车飞似燕,心旷神怡。

  半年来,她除了无微不至地关照黄四清,尽到养母的责任之外,她无时不在牵挂着黄得灰。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与她在一起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这些回味使她兴奋、陶醉。在她得到了无数个男人的欢爱之后,她只觉得他才真正够得上男人的称谓。他那胀鼓的着肌肉的臂膊,分明是一道无比坚韧的防波堤,能使再娇弱的人也受不到生活风浪的冲击,那强健的、宽阔的胸脯分明是一座坚实的壁垒,再无能的人也将头靠着它,都会感到牢靠,都会产生一种自信的勇气和决心,她第一次真正地咀嚼了爱的甜蜜。

  她决定与王天宝离婚。在经过较长时间的思想准备之后,有一天晚上,她与天宝摊了牌。“没问题,我知道你与我过不长的!”她设想天宝会有过的各种表现,大哭大闹,寻死觅活或者死活不同意等等,她就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干脆。“其实,天宝也还是蛮聪明的!”不知是高兴,还是对这个即将离开自己,几年来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丈夫尚存一丝留恋,她的灵魂深处出现了一句从未有过的赞誉之词,“不过我有两点要求,第一,你不能带走孩子”王天宝说。“可以”,陈腊满口答应。“第二嘛,我好长时间没有沾你的身!你要高高兴兴,服服贴贴的让我爽快五。”陈腊笑了。她原以为是个什么很苛刻的条件,原来如此!第一件是合意的,第二条嘛,简直妙不可言。

  五天后,他们就办了离婚手续。此刻,她恨不得插翅飞到黄得灰的身旁,把这一天大的喜讯告诉他,并且向区里的干部门宣布他们的婚事。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自从他荣升磷矿区革委会主任之后,可能是因为工作繁忙,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水镜庄。小四清开始还经常叨念爸爸,现在在陈腊的教育呵护下已经渐渐地将他淡忘。她本来想把小四清带来给他看看,让他惊喜,让他感激,可是转念一想,小四清已经五岁了,在身边多有不便。假如他们今天能够重温旧梦、再叙衷肠,那小家伙在身边多不好意思啊!所以,她吧他托付给隔壁的一位婶娘,她就匆匆第上了路。

  此刻,她面带微笑想象着黄得灰的模样:胖了?还是瘦了?白了,还是黑了?胡子有了多长?男人的胡子最讨嫌,特别是那种不长不短的,亲吻久了,下巴就会被戳得生疼!头发理成了一个什么式样?是干部的那种包菜式,还是时髦的一边倒,说话是一甩一甩的解放头?她又想象着他将到她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现,是癫狂的呼唤?是激动的无言的对视?还是激动人心的拥抱和亲吻?一想到他强健有力的拥抱,他的那种啃西瓜、吸柿子式的亲吻,不住一阵耳热心跳、浑身酥软。阵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发烫的双颊,一种难言的愉悦和惬意使她加快了踏车的速度......

  到了,那栋她经常开会的两层楼的红瓦房就是区委的办公楼。区干部的宿舍就在下面一层。当她问到黄得灰时,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认出了她。说:“黄主任到下面搞调查去了!他经常说‘吃别人尝过的馍没有味道’呢!中午吃饭的时候可能会回来,你可以到办公室或者会议室坐一下。”

  等了好久,陈腊在办公室睡着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突然,办公室的们被推开了,她被那“啪”的一声响惊醒,抬起头来。是他,是黄得灰回来了。只见他一身笔挺的藏青中山装,头发也梳理得油光可鉴,一双铮亮的深统皮靴。一副典型的的干部的模样“啊!得灰!”陈腊惊呼一声,张开了双臂,就要猛扑过去。只见黄得灰右手从容地理了理额前的一缕头发,掏出一包‘大前门’,然后不慌不忙地抽了一支,在他右手的大拇指上掇着:“你来干什么?又没有通知你们联主任开会!”那情势,那冷漠分明是一个大领导在面对一个相差若干级别的的小干部。这确是陈腊始料不及的,一座冰山压在了陈腊的胸口上。“啊,得灰,为了你我和天宝离了婚,我自由了,从今以后,我就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了,我就可以和你以及小四清正正当当地过日子了!”陈腊惴惴不安地说。眼睛死死地盯着黄大炮的举手投足。“哎,你真是乱弹琴,什么时候,还一个劲儿地考虑婚姻!你们搞工作婆婆妈妈、拖拖拉拉,所以成不了大器!现在文化大革命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党内的资产阶级代理人时刻都梦想反扑,目前正在进行‘三反一粉碎’!是坚持的革命路线,把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还是听任党内走资派的复辟阴谋得逞?这是考验我们每一个革命者的试金石!你是员,没有起码的党原则,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组织汇报,也不跟领导商量,你还算是个合格的员吗?在革命的紧要关头,你还有闲心谈情说爱吗?危险啊!同志!”黄大炮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大踏步地离开了。

  陈腊就像有谁陡然给了她一闷棍,她的脑袋蒙了。她曾经设想过见面的千万种可能,却绝没有想到会是一堂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讲座。她明白了,她从噩梦中醒来:他变了,他升了,他不再需要她这样的人,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她万分沮丧地回到了水镜庄。“妈妈,你怎么啦?妈妈你吃饭吧!”黄四清一回家看到她就扑在她的怀里。“现在只有你还在关心着我!”陈腊一把抱住黄四清,泪如雨下。

  黄大炮风得意,新上任三把火。第一当然是狠抓阶级斗争。他把全公社的地富反坏右集中起来,召开了一个全县规模最大的现场批斗会。为筹备这场批斗会,数十人的发言稿就准备了十天。最后定稿时,磷矿中学的五个语文老师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地修改、润。黄大炮的要求是句句千钧、字字雷霆。又派人到省城购买了先进、功率极大的扩音设备和高音喇叭。光是会场就布置了三天,写标语的大红纸用了三刀,自然是有劳那五位语文老师,一个个累得直喘粗气,胡子眉毛上满是墨迹。主席台上方的巨型标语用了红布三十米,贴字和标语用去浆糊两大桶,那是专门磨了二十斤小麦熬成的,其规模之最,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如此全县规模最大的批斗会,《剑门日报》不失时机地详尽的报道,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众多的邻近公社甚至邻近县的造反派的取经队伍,主席台上就端坐了130位手捧红宝书的来宾。

  批斗大会上午八时正式开始,雄壮的《东方红》乐曲过后,黄大炮双手叉腰,首先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和他的亲密战友身体健康,然后是欢迎来宾传经送宝的谦辞,继而宣布把所有的地富反坏右带到前台来。于是一长串怪模怪样的队伍出现了。他们人人的胸前都挂着一个大草包,草包上用墨水写着自己的尊姓大名,名字上自然是一个大红的X,就像从龙宫里冒出来的一溜虾兵蟹将。批斗发言一直进行到转钟两点。来宾中有的人打呵欠、看手表。黄大炮也感到自己的肚皮也开始闹革命了,他才问主持会议的李常委:“还有几个没有发言?”李常委说:“还有八位!”“算了,进行下一项!”黄大炮站起来凑近麦克风,“现在让我们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他起了头一句,就装模作样地指挥,革命群众就闹哄哄的唱起来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和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

  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歌毕,只见他把手往下一压,偌大的会场竟然鸦雀无声。“现在我宣布,游行斗争开始!”会场的上空响起来黄大炮威严的声音。

  挂草包游行的第一位的就是水镜庄的高正富。这是黄大炮有意安排的,这不仅是因为高正富是水镜庄阶级斗争盖子上的那个小钮,而且正是因为揪斗高正富使得他名扬全县,而且也因此而加进爵。所以把高正富放最前边也是一种象征:是对过去的胜利的庆贺,也是争取更大的、彻底的胜利的预示。这一里多长的五类分子由高正富牵头,都用右手抓住一根用墨水染就的细麻绳,寓意为一条黑线。他们中有原公社的一、二、三把手,有原大队的书记、大队长,当然也有地富反坏右,以及最近敢挖集体的萝卜或者白菜的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他们除了都有一个草包做的兜肚之外,根据每个人的身份,左手拿着不同的物件:有拿着一把破芭扇的那叫做扇阴风的,有拿着一包火柴的,那就叫做点鬼火;还有屁股后面挂着一把珠子不全的破算盘、走一步哗啦啦响的,那就是想秋后算账的;还有头戴一顶纸糊的牛角帽的那个就叫牛鬼;用纸剪的条子裹满全身的,那就叫蛇神;为首的高正富挂着一双破胶鞋,是典型的梦想变天复辟的......

  在围绕磷矿公社(这个时期已经改为区了)的所在地的街道转了一圈之后,所有的五类分子被赶到了一所小学的教室里。学校还没有复课,现存的课桌可以权当五类分子门下榻的铺。招待所的小会计黄新权把斗争会的消息告诉了高胜兰。因为招待所担负着送宝取经的来宾们的饮食和住宿的责任。食品公司宰了两头大肥猪,副食品公司送来了一大桶白酒,五箱‘游泳’牌烟,高胜兰忙得不可开交。她原以为这个声势浩大的批斗会可能是斗争县、公社一级的“走资派”,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自己的父亲。再说,那个时期的批斗会司空见惯,谁也没有心思去关心一场批斗会。

  当高胜兰急匆匆地赶到关押着她父亲的学校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校门外站着两个戴红袖标的人,并且手拿着木棍。她走上前去很礼貌地说:“请问,这里关押的是今天批斗的五类分子吗?”其中一个不吭声,像托塔天王一般板着脸孔,而另一个则发现了高胜兰天使般秀丽的面容。“是啊,大,你是不是有什么材料送来?请交给我们!”“我想进去看看我的父亲!”“那不行!”高胜兰的眼泪流下来了,但是她有什么法子呢?

  晚上,高胜兰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呆呆地向着那所小学的方向张望,黄新权走了过来:“你是不是想去看望你的父亲?我陪你去!”高胜兰满怀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轻声地说:“走吧!”

  门口的守卫仍不让进。高胜兰只好与黄新权绕到后面的院墙外。因为这后墙离公路较远,而离关押着人的教室却很近。只见那两间教室里黑洞洞的,阒无人声,只有靠上首的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她知道,那是一间办公室。他们又轻轻地靠近窗户,只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你经常在人群中散布什么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垮了,国民党上台?”一个声音在凶巴巴地吼。“不是那个意思!这句话我记得!你们要考虑我是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那是有一年发大水,湖水漫过了我们水镜庄的人工防护堤,家家屋里进满了水,我说,这水害是几十年一次的,很难遇的。老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嘛!”分明是老爸的声音。高胜兰的心抽紧了。“什么环境?社会主义的时代是无产阶级的天下,就是这个环境,你矢口狡辩绝没有好下场!”还是那个凶巴巴的声音。“你们这么不讲道理,我和你们无话可说!”高老伯还是那副脾气。“荷!你还是不得了!”只听“啪”的一声,分明是手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接着听到了高老伯的一声怒吼:“你们为什么打人?”“打!这叫打你?哈哈,这是叫你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这叫做触及灵魂!”

  “再问你,你为什么要跟学生娃打字谜:将军头上一蔸草,一只脚矮一只高,有口半边八字胡,多加一点见分晓!你这分明是想叫小娃们记住这个谜语,记住蒋介石!为独夫民贼树碑立传,用心何其毒也?”“打个字谜也犯法!那老百姓还说不说话了?”高大伯还是不屈不饶。“啊哈,你这个老家伙还挺嘴硬的,触及他的灵魂!”一个声音大吼。,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噼噼啪啪的皮鞭声。高老伯发出凄厉的哀号。这阵哀号像像尖刀一般直刺高胜兰的心中,她险些跌倒。黄新权一把扶住她。因为窗户太高,她看不到父亲此刻的模样,只是大声地哭叫:“爸呀!爸呀!”

  “住手!”突然一声大喝,皮鞭声停止了。原来是黄大炮走了进来,“我只叫你们核实几个小问题,谁叫你们这么搞?无产阶级专政是讲人道的。教导我们说:‘要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出去!出去!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窝囊!”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那两个喽啰可能离开了。

  “胜兰,你放心!有我在这里,高老伯绝不会吃亏的。”黄大炮听到了高胜兰的声音,他知道她就在窗外,“我们毕竟是一个村庄的人,他有问题!但是问题是问题,我们一定要根据的教导: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要的是把他的问题解决好,要他彻底转变立场、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屋里没有了老爸的声音,高胜兰流着泪想,此时的老爸一定是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怒视着黄大炮。

  “走吧!我们回去!”黄新权拉着高胜兰的胳膊说,高胜兰只好哭泣着离开了那扇窗户。

  “到我的房间去坐坐!”热情的小会计黄新权看到高胜兰伤心的样子,好像也是很替她难过,在回到招待所后,很怕胜兰想不开向她提出建议。高胜兰默默地跟着他走。黄新权默默地打开自己的房门,拉开灯,让高胜兰坐在那张唯一的靠椅上。然后跟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喝杯水吧!你要想开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敢把你的父亲怎么样?”高胜兰接过水喝了一口,一股暖流沁入心底。这几年来,没有谁关心过她,也没有谁给他嘘寒问暖!她所遇到的要么是冷若冰霜的脸孔,要么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馋涎滴的模样。她满怀着真诚的感激瞟了一眼黄新权,只见他慢慢地坐到靠近她的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胜兰,你的事情我都听说过,怎么说呢?对于一个年轻的人来说你是真的遭遇了一场大灾难!一个人的一生有很多种生活,所有的人,包括男人和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平平安安、无灾无难。但是也有一些人天生喜欢风浪,喜欢困难。巴尔扎克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困难对于强者,是垫脚石!而对于弱者却是万丈深渊!’我是这样理解他的话的:一个人如果一生没有什么坎坷、没有磨砺,那他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换句话说,一个人没有任何灾难就只可能是极其平庸的一生。我并没有幸灾乐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这样一个道理:在天大的灾难面前,你不能低下高贵的头!而是要昂首挺胸地去拼搏,再创造自己好的明天!那么你将会得到一个充实的、无悔的人生,你的这一辈子也就比谁也过得都有意义!"

  "我是决心做一个生活的强者的!我虽然没有经过你这么大的磨难,但我也曾有过不幸的童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我相信我能够考上大学、考上留学生!即使现在,我还是坚信我们党和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民还是需要文化的,人类不可能废弃知识!所以我劝你把所有的悲痛丢开,在书本中忘掉自己,在知识的海洋中陶冶自己。我不崇拜任何人,我只崇拜正义和知识,崇拜我自己!”黄新权面对极度悲痛中的高胜兰侃侃而谈。

  他们不止一次地交心谈心。

  黄新权今年25岁,也是个很要强的高中毕业生。他从小父母双亡。在兄嫂的白眼下长大成人。他从小就很懂事,从小学时期起学习成绩就一直是名列前茅。因为他比别人更加珍惜自己宝贵的学习时光。他从初中起就一直享受着人民助学金!一直到高中毕业。他万分感谢党和人民政府的培养。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以百倍的成效汇报党,报效祖国和人民!

  文化大革命彻底毁灭了他上大学的梦想,但他没有气馁。由于他对工作的极端负责,又有坚实的文化基础,他被群众推举为小队的记工员之后,很快就被大队书记提为大队副业会计。那时候,他还不懂得什么会计知识,他就虚心地向老会计们求教,又苦练算盘,终于他的会计业务日渐熟练,不久就成了全公社年轻会计的佼佼者。在一次全县的会计珠算比武中,他仅次于县农行的一位有着三十年工龄的老会计而荣获第二名。他终于受到了上级领导的青睐,把他调到公社的招待所任会计,这在当时是很破格的。

  “有时,我也会像你那么想!但是人毕竟是有感情的血肉之躯。灾难会压碎你的意志,使你不得不回到现实,不能不沉溺在不可自拔的悲痛之中!”高胜兰听到黄新权的一番话后也说道。“痛苦对于每个人,它的感情效力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对于有坚强理智的人能痛定思痛,在痛苦的时刻谋求自己幸福的出路而选择脆弱的结果不可避免的会坠入不能自拔的泥沼!我看,你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你一定能战胜痛苦,度过灾难,到达幸福的彼岸!”黄新权微笑着说。

  你凭什么觉得我是那样的人?”高胜兰的脸上开朗了一些,在问黄新权时,脸上带有一丝笑意。

  “凭我的直觉!告诉你,我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就是很了不起的直觉,往往有的人只要在我的面前一站,我就知道了他(她)的品行、为人处事,他(她)的爱好和格。要是说一两句话,我便知道了他(她)的文化素养、他的理想和抱负。要是同吃一顿饭或者共同度过一个下午,我就能了解他(她)的整个人生的百分之九十,甚至他(他)的最高学历能读到什么地步,他的工作能力如何?当能当到哪一个级别,他(她)适合一个什么格的伴侣!”看到高胜兰高兴的神情,黄新权也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说的太玄了吧?”高胜兰忍俊不地大笑起来。

  "我告诉你,这一点儿也不玄!而是多次被实施证实过。我的表兄找了个对象,他要我去跟他参谋参谋。那天是在大街上,之间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一下子飘到我表哥的身旁,拉起他就走,还说了句:“走,看电影去!”就凭这一句话和她当时的表情,我就向表哥描述她:此外表中等偏上,很注重自己的打扮,道德品质是以我为核心,没什么志气,是一个依靠男人生活的人,文化水平可能是初中没有毕业。她将来对你的态度是马马虎虎,你要是成功,他就是你的贤,你要是失败,他就是你的克星。她对你的二老不会敬重,对你的朋友是金钱为重。结论:你可以和她结婚,也可以另选佳人!后来我的表哥还是和她结了婚,结果他两个老的一个喝了药水,一个上了吊,他老先生也是和尚的脑袋——没法!后来他见了我就一个劲儿的夸,你还说得真准啊,她老是说自己是初中生,我一打听,她是初一没读完就辍学了!”

  “那你看我怎么样?特别是我的将来!”胜兰听他说得神乎其神,也不由得来了兴致。“你,我就不好说了."黄新权不知是为了什么,却突然间有点口舌笨拙起来,“第一嘛,我们是同事,相互比较了解,第二嘛,我看你的将来还是大可乐观的,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很不平凡的!”

  正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高胜兰不认识,而黄新权却红着脸很快站起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招待所的同事高胜兰同志,这位是我的朋友林玲,她是磷矿中学的老师。”林玲毫不客气地在黄新权的边坐下:“啊啊,就是那个刘忠义的老婆哟!很漂亮的啊!”高胜兰霎时变,她起身告辞:“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高胜兰走后,黄新权说:“谁叫你这么说啊!”林玲撮了撮嘴:“怎么啦?有什么了不起,不就脸蛋漂亮一点嘛!老话说:丑是无价之宝,是惹的根苗!我看她不知会害多少男人!”“哎,你怎么是这么个人?这种时候还这么说人家,亏你还是个人!”“啊哈,你还挺向着她呢!是不是已经尝到甜头了?孤男寡独处一室谈得怪亲热的!”“你真无聊!”黄新权恼怒地朝她翻了翻眼皮。

  林玲是个老教师的儿,中师毕业后分在磷矿中学当教师。论人品,她和黄新权是很般配的。经过半年时间的交往,他发现她虽说是出身在书礼之家,却有着那种小知识分子的盛气和小市民的俗气。

  刚调来公社招待所,老所长把他看成自己的儿子一般。有一天,老所长喝了两杯酒,一脸笑容地附在他的耳边说:“我跟你相中了一个对象,明晚你到我家里来看看,如果你同意就出来跟我点点头,如果不同意你就摆摆头,很简单,行吗?”开始他还以为老所长在和他开玩笑,但看到他一脸郑重的样子,脸一下子红了。他长这么大海没有谁给他提过亲呢!也没有谁家的孩子向他表示过什么!他只觉得男之间只要有那么一点好感就行了,爱情是可以通过信任、友谊和共同的生活来发展的,并不是要一开始就要一番昏天黑地、你死我活。他还从没有考虑自己的婚姻,也从没有对哪个孩子产生那种神秘的感情,他只相信一点:随着时光的流失,人生的一切都会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当他前一天晚上早早地梳洗一番、提着两瓶酒和一网兜水果走进老所长简陋的居室时,他看到那张陈旧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她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整齐的刘海排列在额前。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当他走进屋内,回过头来时,他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双灼人的眼睛,那如炬的目光仿佛是两把无形的锋利的刻刀,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好的印象。他们相互点了点头。

  “老所长,我来了!”黄新权高声叫道。老所长笑呵呵地搓着双手,老伴也满面笑容地出来了。“快坐!快坐!等一会儿就吃饭,我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同学、老战友的儿林玲,这位是我们招待所年轻有为的小会计黄新权同志!”黄新权有些不知所措,看到林玲丝毫没有羞答答的神态,男子汉的勇气使他走过去伸出右手:“你好!”“你好!”林玲也稍稍起身,微笑着作答。他们轻轻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老所长就和老伴就到厨房准备饭菜去了,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黄新权首先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你在哪里工作?”“你凭什么知道我是在搞工作?”林玲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微笑着反问。“凭我的眼睛和感觉,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种田的姑娘!其一,在这种场合你没有农村姑娘的那种腼腆和羞涩,言谈举止得体而大方。其二,你的手滑溜溜的,没有老茧,我知道,每个种田的姑娘的手都是很粗糙的!”“你这么老到?摸过几个姑娘的手?”“我是个很本分的人,还从来没有摸过姑娘伢的手!你是第一个!难道说除了触觉之外,不是还有视觉和理智的感觉吗?”也许是林玲对他诙谐的谈吐有了好感,也许是他不露声的恭维感到高兴,她坦诚地作了自我介绍。

  饭后,林玲望着黄新权,灼亮的眼神产生了一种飘忽的柔光:“黄新权同志,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和意见,请你能如实告诉我!”那个时代的男被介绍人引见,可以公开地说出对对方的看法,如果同意就谦虚一点:“你比我强多了,我怕你将来会后悔!”如果不同意要更谦虚:“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们不合适!”黄新权猛听到林玲的提问,一时面红耳赤。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大方,他还正在考虑老所长会在什么时候要他点头或摇头呢!他一时结巴起来:“我...我...没...没有什么意见!”

  就这么一锤定音,老所长设计的点头或摇头的程序取消了。老所长领他到林玲家里拜见了岳父岳母。很快约定了时间,就在招待所请了一桌酒席,有林玲的父母到场。按照这里的风俗,就算完成了定亲的全部步骤,他们就成了合法的未婚夫了。不但平时可以相互往来,而且每逢节假日还非走动不可,不然就会让人感觉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危机。

  他们的“恋情”一帆风顺,虽然他们的工作地点还相隔很近,但每周一次的见面都有着不同的浪漫情调。她给他看她写给他的情书,或者是凝视着他的脸庞喃喃细语:“我每次做梦都梦见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其品貌和你一般无二。多少次和你相见都以为是在梦中,难道我真的有如此幸运?难道上苍对我如此垂青?......”或者还有“你知道吗?我又在想你了,我在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丽的妖精吧你从我的怀抱里抢走了,我喊啊,追啊,可是,一阵大风过后,你们都没有了踪影。我急得大哭大叫!醒来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头!”或者是“谁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侣,是我一生中最可信赖的人,虽然你对我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的承诺,也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壮举,但是第六感觉告诉我,你是个值得我奉献一辈子的好男人!”这成了每周一次的必修课。开头,黄新权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还有一种少有的激动和温暖的感觉,因为这是他懂事成人以来得到的第一份异的柔情。但时间一长,他就感到有些索然了,有一天,他居然说:“你有时间写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难道不会看几本有益的书?”把个林玲气得泪眼婆娑,嘴巴撅得足可以挂两只油瓶!

  林玲这次来撞见了高胜兰,使他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又过了两天,他就听说高老伯上吊了。黄新权飞快的赶到那所小学,只见门口围着一大堆人,高胜兰扑在高老伯的身上捶胸恸哭。

  高老伯的脖子上的绳子都还没有解开,脑后的断痕是齐整的,说明是今天有人发现了砍断了绳索拖出门外的。

  没有一个主持批斗的人在场。没有谁知道他昨晚为什么要寻短见。

  黄新权上去拉开高胜兰,解开了绳套,用右手抚一把死者的双目,然后迅速地找来一辆板车将老人抱了上去。

  20多里的路程,他只身一人把老人拖回了水镜庄,拖回了老人生息了一辈子的故土。他和几个乡亲把高老伯葬在了那片日渐萧瑟的苇子地。

  高胜兰病倒了。黄新权又一人把高胜兰从水镜庄拉到了公社招待所。他到卫生院买了药喂给她吃了,还日守候在她的病边。

  高胜兰终于醒过来了。十分憔悴的脸上,那双秀的柳叶眉动了动,嘴里轻轻地吐出“水”字。这几天来,她水米未进,一直昏迷不醒,只有那一丝微弱气息说明生命还没有离开她的躯体。

  黄新权赶忙将水倒好,自己试了试水温,一只手揽住高胜兰的头,另一只手把水杯凑过去。高胜兰喝了几口水后,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她看到黄新权的温柔的目光时,她的眼中又溢出了滚烫的泪水。

  “胜兰,你要想开些,你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黄新权放她躺下,又匆匆地跑到伙房,炒了两个鸡蛋,煮了一碗面条端回来。“快,吃点东西再说,等你的身体复原了,我再跟你出主意,想办法跟他们作斗争!”高胜兰看了看黄新权,含泪吃了一半,放下了碗筷:“小黄,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快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你现在需要人帮助,世道轮回,人心叵测,说不定将来我也会需要你的帮助呢!”

  “我也想过了,他们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是犯法的,文化大革命绝不是这种搞法。等你的身体复原后,我和你共同写控诉!我和你一起跑公检法。县里不行到地区,地区不行到省城,省里不行到中央!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中国就没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了?就没有一个敢于主持公道的干部?”高胜兰默默地点了点头,对黄新权报之以万分感激的目光。

  林玲来了,黄新权的房门上一把锁。她找服务员打听,才知道他和高胜兰在一起。她“笃笃”地敲开了高胜兰的房门,露出了黄新权的笑脸,而林玲那张柔而白净的脸上却是漫布乌云。“你休息一会,我马上就来!”黄新权转头跟高胜兰说,然后顺手带上房门,对林玲笑着说:“走吧,到我房里坐一会!”“不必了,你太忙!”林玲毫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回头就走。他知道。林玲对他又了很深的误解。

  晚上,她来到了林玲的住处,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房门,只见她的双眼红红的,一个人坐在办公桌边发呆,学生的作业本堆放在她的面前,红水笔的笔帽都取下了,却搁在桌子上。“玲!玲!”黄新权热情地喊。林玲仿佛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回过头来,惊喜地扑在他的身上,喜极而泣:“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与你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漫步。当我正被一些五彩缤纷的贝壳吸引住了的时候,猛然回头不见了你,我大声地呼喊,你突然又在我的身后出现!”林玲喋喋不休,就像真的在梦呓一般。

  她用手钩下了他的脖子,大胆地将自己火热的唇贴了上去,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温馨使他感到头在那一瞬间胀大,他情不自地吸住了那两片可爱的樱唇。他们第一次久久地热吻......

  “我警告你,不准你再伤害我,不准你再与那个杀人犯的老婆在一起!如果你还要你的前途,还想得到我的话。”在他们分开时,胸有成竹的林玲的语气变了,不再是害怕,不再是乞求,而是以一种施主的面目出现,表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你是说的什么话?对于这么一个可怜的姑娘,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理解,她是会撑不下去的!我对她不可能漠视,更不可能落井下石!请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小人,我不过只想给她一种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一种天下的好人还没有死绝的想法和力量!你难道就没有人的一点点同情和怜悯之心?”

  又是不欢而散。

  黄新权还真的给县里递交了控诉信。没过多久,信就转到了黄大炮的手中。他们没有死心,又决定继续向地区公安局投诉。

  高胜兰正伏案疾书,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她以为是黄新权来了,急忙开门一看,来人却是黄大炮。高胜兰想关上门也来不及了,因为黄大炮将他的身体堵在了门口。高胜兰没有理睬,径直回到了她的书桌旁。

  “我们进行最后一次谈判,也可以说做最后一笔交易!高老伯的死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我并没有怎么故意虐待他,没想到他的心胸这么狭窄。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无回天之力!但对你来说,我还是帮得够忙的。我们是邻里乡亲。亲不亲,故乡人嘛!你看,李丽萍死了这么久,我都没有找人。我想,公社里只有我们两个是水镜庄的,我不照顾你谁来管你啊!”黄大炮期期艾艾地说。“你不怕我是富农的儿,也不怕我是杀人犯的老婆?你不怕你的乌纱帽掉了?你不怕像我一样受到无产阶级专政?”高胜兰冷笑着,双目如炬,怒视着黄大炮。“我不怕!我可以想一个两全其的法子,你与我暂时暗度陈仓,等我再高升了,我就把你带走,然后明媒正娶!”“哼!你的主意还真不错!要是我不同意你的想法呢?”“那你就别怪我不讲故乡人的情面了!你看,你的罪状又落在了我的手中,你想为你的父亲翻案,控诉革命群众的革命行动,真是自不量力。告诉你,你的父亲是铁案,是谁也翻不了的!你少费了那番心事!我要警告你的是,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很快会带上坏分子的帽子,被开除回家!何去何从,你选择吧!”“我当然选择后者!要我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我还不如死!”黄大炮的脸一下子变得蜡黄。看得出,他还是忍受了强烈的感情的煎熬。忽然,黄大炮的双膝一软,涕泪俱下:“胜兰,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会改变你一生的命运的,我会带给你无限的幸福和荣耀,使你成为一个无与伦比的贵人,我这辈子会因为拥有你而自豪,死也瞑目!你也会因为我而无比骄傲!你就救救我吧!”只听得“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黄大炮的脸上。高胜兰在挥手的同时还骂了一句:“卑鄙无耻的小人!”摔门走了出去。

  黄新权与高胜兰结伴到地区告状,回来时,在汽车站碰到了怒气冲冲的林玲。黄新权好长时间没有与林玲见面了。不觉中,他对那种无聊的卿卿我我没有了热情,却十分关心高胜兰的司。他经常跟她出谋划策,修改、誊写高胜兰的诉状。他把跟高胜兰写诉状当做了最近一段时间内最首要的大事,却真的冷落了自己法定的未婚。

  林玲不由分说,大步走到高胜兰的面前,扬手就是两个耳光!高胜兰一下子懵了,看到是杏眼圆睁的林玲,她又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没有什么辩解,只是无声地流下了两行委屈的泪!

  “你太过分了!”黄新权冲过来把林玲猛推一把。林玲仰面跌倒。她一边哭,一边骂:“就是这个婊子,害死了自己的男人,又来勾引我的爱人,真不是个东西!”看热闹的人们一下子围了过来。

  高胜兰跑了,她一直往水镜庄的方向跑去。她想尽快跃入那波光粼粼的水镜湖,让那清冽的湖水洗去一些人泼在她身上的污垢,她才会得到和灵魂的最终解脱!

  黄新权丢下林玲,追了上去,紧紧地跟着她。

  高胜兰走进了湖水,黄新权加快了步伐,也跳进了湖水中。他在水中赶上了高胜兰,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根本不认识似的。黄新权拉她上岸,她却死命地抓、咬、挣扎、咆哮。黄新权的脸被抓破了殷殷的血渗了出来,她又咬住了他的胳臂,他一动也不动,也不吱声,也不放手!最后,高胜兰瘫软下去了,黄新权一把将她抱起,扛上肩头,在岸上的一块草地上放了下来。

  “答应我,你千万不要这样!”黄新权真诚地说。他自己的眼睛也潮润了。高胜兰没有说话,一任自己的眼泪哗哗滴流淌。

  在高胜兰的小屋里,黄新权为她做饭,又把饭一勺一勺地喂进她的口中,高胜兰不吃,他就说“你想想,你们两家只有你一个活着的人了,你现在死也是白死!你唯有顽强地活下去,才有可能报仇雪恨,才可以看到坏人的末日,才能会有最后的微笑!历史是公正的,它绝不会是永久的是非混淆、黑白颠倒!”

  高胜兰终于吃饭了,终于起了,黄新权黝黑的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准备告别胜兰,回到公社区去。

  高胜兰亲手烧了几个菜为黄新权饯行,她说:“今生今世我会感激你,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要想到,我会每日每时给你最虔诚的祈祷和祝福!”黄新权的心跳了。一种极痛苦、又幸福的感觉使他有些晕眩,使他心潮澎湃。他大胆地、颤声说:“胜兰,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永远留下来陪伴你,分担你的不幸和痛苦,为你创造幸福和温馨!”高胜兰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请你原谅我,我现在已经是心如止水,很可能再也不会产生感情的波澜。你是个好男人,你会有你的幸福!我不会嫁人了,我不愿把自己的苦难和一个本来拥有自己的幸福、还与我毫不相干的男人联系在一起!请你转告林玲,我可以理解她,并且原谅了她。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替她着想。我衷心地祝愿你们幸福满、白头偕老!”

  没过多久,高胜兰被戴上坏分子帽子,开除回家,成了水镜庄的又一个五类分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