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反正年后也不讲什么课,听不听无所谓。沈郁心里自我安慰。
下午第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一口气在黑板上板书了三篇短文改错,除了最右边能看得清,左边的根本就是白茫茫一片。沈郁正暗自苦恼时,惠迎怀递过来一份手抄,沈郁抬头看着他,感动地说:“谢谢。”
他只是笑了一下,有丝不自然。
下课后,沈郁笑道:“我本以为坐在这儿会得天独厚呢,谁想到看黑板会有这么多的困难。真不知以前别人坐在这儿是怎么过的。你的字很漂亮。”
“我从初一就开始练了。”
“六年了?”
“对,这两年练得并没有什么效果。”
“可是你的字很好啊。你看我写的字,真没勇气跟你的放一块,我也有练字。”
“其实练字就像……像什么呢?一个子有关键的一笔,你只要将这一笔把握好,整体看来就很好看了。”
“你是说像诗有‘诗眼’一样,字也有‘字眼’?”沈郁沉思。
惠迎怀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大放异彩,“对,你形容的太妙了。就像这个‘小’字,字眼就在这个‘钩’上。你握住钢笔,竖下去,那个钩要用中指向上挑,这样很自然的就收住笔了。”
沈郁从来不知道写字也有这样的学问。她照他说的写,总是划破纸。惠迎怀笑了,他摇头笑道:“你注意一下,撇、竖、直,用食指使力;上提、钩,用中指上顶笔杆就可以了;大拇指力,用在横、捺上。你试一下,力要用在正确的手指上。”
“真的哦!以前都没有注意过呢!据说一个‘永’字就包括完了,对吗?”
“对啊,以前有人编‘永字诀’呢。”
“真的啊?”
随着谈话的深入,他们开始无所顾忌。只有三天功夫,他们便宛如老朋友了。这样下去,也很不错啊,沈郁很满足此时的状态。
周二晚自习是语文辅导,语文老师总倡导“你们可以趁这个时间多看些课外书,什么书都可以,下三滥、不入流的书也行,只有接触了不同类的书,你们才能扩大知识面,品出优劣”。上半年,沈郁在完成作业之余,她几乎把所有时间用在看闲书上了。从中,她明白了爱恨情仇、理想与现实、行动与抱负,那些武侠精神渐渐渗入她的血液,言情思想散入她的情怀。当书中的自我闪现,她的心几乎飞扬起来。她总喜欢一口气读完故事,并不在意故事情节,往往她看到的是作者娴熟的笔触、优的语段、犀利的文笔、锋锐的思想……很多,很多。有很多书,她看了毫无感触,就不再看这一类书。有些书看了是一种享受,并不见得语文成绩会因此而提升,但是,就是让人觉得获益匪浅,益在何处?于无形之中吧?
但是现在,她约束自己了,太清楚高考前应该舍弃什么了。她只允许自己情绪不稳定时可以看书调节,其他时间一定全神贯注于课本。
每周一篇作文是她的计划。考试作文不像平常自己的随笔可以天马行空、天乱坠。说是话题作文,其实与八股文没有多大区别。沈郁翻到语文练习册上的作文训练,选了一个题目,了两节时间才完成,心中暗叹:果然不能跟考试时相比,难道只有考试时那种特殊时间、特殊氛围、特殊环境中自己才能按时作文吗?
鼓足勇气拿给语文老师看,听着老师的评语,她真是灰心丧气,心情跌至谷底。
“我看看。”惠迎怀伸手就夺。
“不要!”沈郁闪过他的手,将稿子夹在笔记本中。
“你丧气了?以后不写了吧?”
“为什么不写?就是写的不够好才拿去让老师看得嘛!”沈郁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会坚持写下去,一周一篇。”
惠迎怀看着她,一动不动,眼神怪怪的。
沈郁本来是看着他的,看他这副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岔开话题:“你近视多少度?”
“300度。”
“我以为六七百度呢,整天带着眼镜。”
“眼镜让我有——依靠的感觉。”他扶着眼镜框缓缓地说。
沈郁迟疑地看着他,很不以为然:“你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一副眼镜上?其实,我也近视一百多度,但是我从来不喜欢戴眼镜,那样让我有一种依赖、受控制的感觉。我也不喜欢看戴眼镜的人。”
惠迎怀的脸霎时变得尴尬,沈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对不起。”这也罢了,偏偏还要加上一句,“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沉默了好久,班里依旧乱哄哄的,沈郁看着窗外,忽然想唱歌,这么想也这么唱了。
“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水向东流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水向东流”
“《虞人》,李煜的?”
是惠迎怀的声音,他一直在听。沈郁不喜欢这种感觉:当她想唱歌痛快时,偏偏有人不识风情地打断。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淡笑:“对,语文课本第三册中有这首词。”
“你很喜欢他的词?”
“喜欢,就像喜欢赵匡胤一样喜欢他。一文一武、一柔一刚,谁都无法真正地战胜对方。”
“听说你看小说很吓人?”
“什么?”
“他们说你学习起来很拼命,看起小说来更吓人。”
“他们?”沈郁有丝不悦,但还是保持微笑。
惠迎怀似乎浑然不觉,他笑着说:“我只见过两个看武侠小说的生,一个是初三时的同学,一个就是你。你喜欢看谁的?”
“古龙。”
“我以为金庸的会更吸引你。”
“古龙更聪明些,我喜欢聪明人。”
“他塑造的人物都有些病态。”
“那才够真实啊。沈浪那样完的吓人,你认为可能吗?相较之下,我更喜欢傅红雪。”
“傅红雪?他有羊羔疯啊。”他几乎喊了起来。
“那又如何?只不过让他更有人罢了。英雄也有缺陷,只有有缺陷的人,才让人觉得有真实感,才能震撼人心。”
惠迎怀的眼光让沈郁再次不能忍受。
接下来的事情让沈郁更相信什么叫从口出了——惠迎怀只有在不得不看黑板时才戴上眼镜!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沈郁在与他相处时心头总莫名地罩上一层阴影吧。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有些感觉真的解释不清,可以莫名其妙对一个人怦然心动,也会对一个刚相处不久的人心生厌恶。
正月十三是沈郁的生日。虽然在这里与大家相处的都很好,但是沈郁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的生日。她想这一天就这么与平常一样过吧。
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情,沈郁不知道是自己太迟钝还是太敏感了。与惠迎怀相处了七八天,相安无事,她的英语在班里无人能企及,但是生物较差,与惠迎怀的恰好形成互补。昨天,惠迎怀做了一套英语试题,朝沈郁兴奋地喊:“我的英语第一次及格还过了一百分,这全是你的功劳,晚上我请你吃饭。”
“yougoon,ok?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可是,还是多亏了你啊。走吧,我请你。”
沈郁皱眉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做题,漫不经心地说:“那好,等你的英语考到140分,我就答应。”
“140分?那怎么可能?”
“我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很自信吗?”
谈话就那样结束了,沈郁忽然觉得与男生在一起就这点让人不舒服。
中午放学铃终于响了,沈郁摸着饿扁的肚子还是决定等大家都下楼后再出去吃饭。往常,这会儿正是喧闹的时候,但是今天却是异常的安静,还有抽气声。沈郁觉得怪怪的,但还是没有抬头,仍旧做题。班里的稀奇事天天有,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好奇心上。直到后面有人喊“沈郁”,沈郁直觉地转过头,班里的同学都向前指了指,沈郁几乎反射般站起来,转过身。她愣了一下——王亦翔左手搂着一束玫瑰,右手还抱了个盆,盆中刚破芽而出个幼苗。他正满含深情地望着她。如果之前她还有什么怀疑的话,那么现在证实了。
“HappyBirthday!”
接还是不接?沈郁想如果她现在有像对陆川的那种瞬间的怦然心动的话,就接受。可是,没有啊。他们相处融洽,但是——又怎样呢?
班里有人吹起了口哨,又有人喊:“沈郁,快接着!”
沈郁看着他忽然笑了,说:“喂,谢谢啊。这个玩笑很过火!将来若是没有人追我,你负责啊!”
“我是认真的。”
“去你的吧。戏演完了吗?快收场吧,观众们还等着谢幕吃饭呢。”沈郁不自觉地将身子向后趔了趔。
“沈郁,我喜欢你。做我朋友吧?”亦翔直接把塞到她怀中,盆放到窗台上。沈郁反过来将塞给他,两个人僵持不下,班里人竟也跟着起哄。
忽然一双手附到沈郁手上,沈郁抬眼看是惠迎怀,心里沉了下,暗叫:不好。
“这位同学,她本人不接受,你怎么能强迫呢?”
“你叫惠迎怀,对吧?”亦翔微笑地看着他,如果不知道自己朋友身边呆着什么人,他就是呆子。
沈郁一把甩开他,说:“这你拿走。”
“因为他吗?”
“不!”
“那你接受我的。”
惠迎怀拉过沈郁的手说:“她不会接受。”沈郁莫名涌出一股反感,赶紧抽出自己的手。
亦翔仍带着微笑,问:“这里有你什么事吗?”
惠迎怀看着他无言以对,转首看向沈郁。
沈郁皱眉看着他们,忽然笑着喊道:“多谢你们两个为了我的生日安排这么一场别具心裁的剧,被人追了一把,我总算没有遗憾了。导演可以歇剧了吧?这里面有多少?应该够我们班生一人一朵吧?”说着已经分散下去了。
沈郁这么一说,大家也都不解了。
亦翔知道她在给自己台阶下,被拒绝心里很不好受,但是面上仍旧微笑。
沈郁看着他,心想:他的修养也真的很到家了。
看着走回来的沈郁,亦翔笑道:“一起去吃饭?”
“不了。”沈郁忙摇头。
“那我为你破费这么多,怎么办?”
“什么?”
“请我吃顿饭吧。”
“我没钱。”这是事实,她没有多余的钱请人吃闲饭。
“那我请你?”
沈郁哭笑不得,“那不是又要破费了吗?不要。”
“那今天的帐怎么算?”亦翔坏笑,班里人也竖起耳朵。
“你?”沈郁真不置信,他怎么会这么赖皮?“多少钱?”
“钱不能计量,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这么说,你已经答应了?”不待她反应,亦翔就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一秒钟,两秒钟!
“啪!”沈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亦翔捂着脸,仍笑着说:“一个巴掌一个吻,我再吻一下,你打几个巴掌都无所谓。”
班里人也跟着起哄,沈郁无可奈何夺门而出。
他是什么白马王子,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