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一声轻柔的呼唤,栾漠峒并没回头,他知道是谁。
“你又在想羽儿了吗?”温雪见走到栾漠峒身边,自从这次跟着栾漠峒一并从突厥回来后,温雪见就明显的感觉到,师兄有心事。她不知道师兄究竟是在烦恼什么,但她希望自己知道如何帮助他,她真的不想每天都看见栾漠峒忧郁的样子,这样她心里真的很难受。
“唉,羽儿本不该死啊。”栾漠峒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天边的夕阳,悠悠说道:“真没想到,靖羽兄就是羽儿的亲哥哥,更没想到她居然是唐载的表。”虽说慕羽儿已经故去半年了,但栾漠峒却还依然清晰的记着,慕羽儿临死前得知她的身世时,那种无奈的笑容。
“确实,慕公子虽说是唐门的人,但他情甚好,”温雪见走到栾漠峒身边,伤感的说道:“羽儿还那么小,她人又那么好,老天对他们兄真是不公平。羽儿刚满月,就让她失去父母,又和唯一的胞兄失散这么久,好容易兄团圆了,却是天人永隔。唉!”一声长叹,泪水竟然滑落了面颊。
“大哥,大哥!”一个快活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栾漠峒转过身,而温雪见则急忙躲进了暗处。来人是栾家二少爷栾漠柯,他一见到栾漠峒,便一脸笑容的向栾漠峒恭贺道:“恭喜大哥了,恭喜大哥了。”栾漠峒微微一皱眉头,他倒真给弟弟搞糊涂了,他在说些什么呀?
“二弟,这喜从何来啊?”栾漠峒奇怪的问道,栾漠柯忍住笑意,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栾漠峒。栾漠峒困惑的接过书信,拆开来一看,脸顿变,就连手都有些颤抖了。
“二弟,爹知道吗?”栾漠峒读罢信,居然一反往常的镇静,一脸的焦急,栾漠柯见状,大惑不解。
“当然知道,”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窗口响起,兄弟俩向窗口看去,是他们的小栾洁依,此刻她正坐在窗口,笑嘻嘻的看着两位兄长。
“那爹怎么说?”栾漠峒急切的问道,栾洁依灵巧的落进楼中,走到栾漠峒平日常坐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下,笑着说道:“你说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一向就很喜欢小师,再说这次是祖姑父给你们做得大媒,而祖姑父就是娘和温伯伯的师叔,爹能不答应吗?而且爹还决定了,在你和小师定亲那天,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你说,你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栾漠峒一听这消息,脑袋嗡得一声就炸了,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脚顿感冰凉。爹怎么这么糊涂啊!栾漠峒心中暗暗叫苦,要他接任掌门之位,他并无异议,毕竟栾儒衡已经年逾五旬,早已不愿再涉足江湖纷争。但要他与小师定亲,却是万万使不得的,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与杨羽凝定下来年二月,于天山顶进行决斗的事。这一战,谁也不能保证生死,他若是赢了,那倒罢了,若是不幸战败,那岂不是误了小师一生?不行,自己绝对不能毁了师,这绝对不行。想到这,栾漠峒几乎没有再犹豫,立刻翻窗落到地上,用轻功直奔栾儒衡所在的秋言阁而去。
在秋言阁上,沉墨和冷月正跪在栾儒衡面前,请求栾儒衡允许他们在一起,栾儒衡喝了一口茶,看着眼前这个名声赫赫的五毒教主,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
“墨儿,你可是当真要与冷姑娘在一块?”栾儒衡平和的问道,沉墨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栾儒衡微笑着继续说道:“就算为师不同意,你也愿意背叛师门,和她在一起吗?”
“师父!”沉墨一脸痛苦,但沉思许久后,还是点头了,栾儒衡并不生气,他转而看向冷月。对这个五毒教主,他倒无排斥之意,虽说这个姑娘生得与中原人不尽相同,而且又是主攻毒功。但她所毒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和她的大师洛汐羽一般,并不像她的师苍清明,下手毒辣,而且不问青红皂白,但凡她看不顺眼的人,皆难逃一死。
“冷教主,听墨儿说,你愿意为他放弃教主之位,并废去一身毒功,此话可当真?”栾儒衡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妙龄少,冷月抬起头,紫的眼眸里闪动着坚毅的光。
“当真,栾掌门。”冷月坚定的说道:“若栾掌门非得这般,才让我和沉郎在一起,我可以马上修书给我师,将教主之职让于她,并当下废去一身毒功。”说罢,就要动手自废毒功,但没想到,却被栾儒衡拦下了。
“冷姑娘,老夫只是说说而已,你莫要当真了。”栾儒衡笑着说道:“墨儿是我的大弟子,在我九位弟子中,唯他的功夫可以与峒儿一较高低。现在他既钟情与你,而你又愿意与他相伴一生,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你的毒功修炼的也不易,废了可惜,我同意你与墨儿成亲,只是希望你们日后能相敬如宾。”栾儒衡将两人扶起,微笑着对沉墨说:“墨儿,你也长大了,也该离开这霂天山庄,去创下你自己的事业了,这样吧,为师将云月山庄送与你,当做是你们的定亲之礼,如何啊?”沉墨和冷月没想到栾儒衡这么爽快就答应,还将云月山庄送给他们,心中自是欢喜万分,双双跪下感谢。栾儒衡笑着将沉墨扶起,心中只觉得高兴,没想到这三个孩子出去闯荡一番后,竟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看来,剩下的几个孩子,也该早日让他们离开山庄,到江湖上历练一番了。
“爹!”门外传来一声疾呼,人随声到,栾漠峒话音刚落,便已经踏进屋中了。栾儒衡一见儿子,便笑着上前说道:“怎么了?这么心急火燎,这可不像你呀!”栾漠峒可没心情和父亲说笑,他一听父亲说这话,便跪了下来。
“爹,孩儿不能和小师定亲。”栾漠峒一脸严肃得说道,栾儒衡一怔,旋即纵声大笑。
“你都知道啦?”栾儒衡笑着说道:“又是柯儿这孩子告诉你得?还是洁儿?”栾漠峒见父亲的模样,心中明白大半,更是心急。
“爹,孩儿真的不能和小师定亲。”栾漠峒急切得说道,栾儒衡听了这话,心中难免有点困惑,难道小雪骗了自己?
“峒儿,你先起来。你为什么不能和雪见定亲?”栾儒衡皱起眉头,严厉得说道:“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我已经将聘礼下到温家了,你若是说不清楚,我可不能毁了温家的名声。”栾漠峒看着父亲,又看了看一旁的大师兄,叹了一口气。
“爹,孩儿已经和逍遥派的少掌门杨羽凝定下,三月之后,孩儿将与他于天山顶决战。”栾漠峒站起身,平静的说道:“我与杨公子定好了,无论这场决斗结果如何,天云门和逍遥派的恩怨就此了结。”栾儒衡闻言,看着儿子,眼里闪动着赞许的光。
“那更好了,你且去和杨公子决斗,待你回来,爹就给你们完婚。”栾儒衡笑着说道,栾漠峒看着父亲,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横竖不是个滋味。
“爹,这……”栾漠峒犹豫了半天,最终转头看向沉墨。“大师兄,你跟爹说吧。”沉墨一愣,也只好勉为其难的上前。
“师父,弟子不敢隐瞒,只是这杨羽凝武艺不在师弟之下,我想师弟的意思……”沉墨也不敢道破,只好半说半藏,栾儒衡又怎么不是明白人,儿子和爱徒的话,他又怎么不明白呢?看着儿子,栾儒衡心里也不好受,是啊,高手过招,稍有偏颇便是命攸关的大事呀!
在门外,温雪见靠着门板,看着天空,幕已经悄悄的降临了,这天晚,天上无月无星,有得只是厚厚的云层,还有彻骨的寒风。温雪见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在冷风的吹拭下,好似刀子在划着脸般生疼,但温雪见却毫不在乎,她的心,比脸更疼。师兄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温雪见暗自想到,所以他才不愿意和我定亲,他是在害怕,他是在考虑我。
“温,你怎么不进去啊?”一个惊诧的声音打断了温雪见的思绪,也惊动了屋里的人,沉墨从屋中走出,看见温雪见正一脸窘的想走,但却因为那个前来点灯的丫头挡着她,不好立走。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正好师父也在说你的事呢。”沉墨笑着说道,温雪见看了一眼大师兄,也只好听命,跟着他走进了屋中。栾漠峒看见温雪见通红的眼睛,看见她沾满泪渍的脸庞,心中甚是心疼,想上前安慰,但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话,只怕她也大多听见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父!”温雪见一见栾儒衡,便不顾得许多,跪在栾儒衡跟前,哭着说道:“师父,弟子今生,唯嫁四师兄,若师父不允,弟子情愿今日就死在这儿!”栾儒衡一见温雪见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心早已软了,再说他本就有意让温雪见嫁给栾漠峒,今日又听到温雪见这般言语。
“峒儿,你自己看着办吧。”栾儒衡看着儿子说道:“小雪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当真不愿娶她?”栾漠峒看看父亲,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温雪见,心乱如麻。
“栾少侠,这本是你家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也不该多管。”冷月走上前说道:“但这温姑娘,却是真真的待你好,而我看得出,你也喜欢她。既然温姑娘对你有意,你对温姑娘又有情,你何必要如此拒绝呢?”栾漠峒回身看着她,正辩驳几句,但想到她既然已经得到父亲的同意,就是他大师嫂,这般冒然顶驳,只怕有所不妥。
“是啊,四师弟,月儿说得是,小雪喜欢你,我们都看得出来。”沉墨也出来替温雪见说话:“二师也告诉我了,你不是已经当着师叔公的面,表露你确是喜欢小雪吗?既然温前辈和师父都有意成全,又是谢掌门亲自给你做的大媒,你又何必推辞呢?”
“大师兄,嫂子不懂,你还不知道吗?”栾漠峒无奈得说道:“此去一战,谁也不能预测结果,我可以答应与小雪定亲,可万一我回不了,那小雪怎么办?难道要她守一辈子寡吗?她还年轻,我不能就这样毁了她呀!若是这样,只怕我就是死了,也不得安心呀!”栾漠峒说话时,目光也并非都看着温雪见,事实上,他只看了她一眼,但就这一眼,他的心已经碎了。温雪见平日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哭得通红,满目尽是哀怨温柔之神,叫人看了好生不忍。
“这……”沉墨听言,一时也语塞了,他既和栾漠峒同为“神剑六君子”,自然是知道杨羽凝的武功剑法,都不输于栾漠峒。他们六人在江湖上闯荡,之前也大多对过手,对其他五人的实力也都有所了解,这六人中,武艺最高得,还得数栾漠峒和杨羽凝。
“四师兄,你若是死了,小雪也陪你去。”在一众人皆都沉默时,温雪见却开口了。“反正你死了,我也是活不下去的,到时候黄泉路上做个伴,也省得你孤单。”栾漠峒听了这话,脸都变了,他就怕温雪见有这个念头,才千方百计的推开她,可她还是有了这般念头,这让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雪,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栾漠峒握着温雪见的手,轻柔得说道:“师兄知道你有这份心,就是死了也满足了。”温雪见看着眼前这个她心爱的男子,看着他微笑的面庞,这是给她的微笑,是只给她的温柔。
“峒儿,爹知道你是为了小雪好,只是,”栾儒衡为难的说道:“只是若是以此为理由,只怕你温伯伯未必同意退婚,而谢掌门那儿,你娘也不好交代呀!峒儿,你已经大了,也该有自己的选择了,你看这事?”栾漠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爹,我也不为难您和娘,我和小雪的亲事,我应下便是。”栾漠峒看了温雪见一眼,回身对栾儒衡说道:“只是孩儿有一个请求,若此番孩儿不能从天山上下来,还请爹为小雪另觅一户好人家,将她嫁了去。小雪是个好姑娘,孩儿实在不愿小雪为了孩儿,耽误了一生,还望爹爹应允。”栾儒衡看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孩子今日尽说死,难道他就这般惧怕那杨羽凝吗?栾儒衡心中暗自思量道,那日在九华山上,我倒也见了那杨羽凝的功夫,确实与峒儿不相上下,但也不至于说与他一战,就必死无疑呀,往日峒儿可不是这样的。栾儒衡仔细看着儿子,只觉得栾漠峒面发白,其实栾漠峒自回到霂天山庄后,便终日寡出,面发白也本是自然,只是这白得似乎有些古怪。
“峒儿,你中了毒,怎么也不和我们讲?”当栾儒衡一把抓起栾漠峒的手腕,稍一号脉,脸顿时变得煞白,这脉象局促浅浮,明显是中毒之像,而且已经毒入肺腑,难以医治。怪不得这孩子一直言死,原来他是知道,这一去定无法生还,这孩子!
“爹,孩儿自幼跟随三师伯和三师伯母学医研毒,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呢?”栾漠峒淡笑道:“孩儿这毒,只怕是无人可解了,何况孩儿苦苦延耗,终还是敌不过这毒得厉害,如今毒已入肺腑,纵使是华佗转世,扁鹊再生,也难救孩儿一命了。倒不如就此,以孩儿一命,换得两派和解,也省得讲这仇怨世世代代延续下去。”栾儒衡看着儿子,心里愈发的难受了,自己对这个长子亏欠的实在太多了,如今这孩子竟然还要,唉,只怨自己学医不精,不能救儿子啊!
“不会得,四师兄,你以前不是说过,回天再造丹就连死人都能医活吗?那你得毒也可以用此药来解啊!”温雪见一听说栾漠峒已经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心中自是焦急万分,不哭着说道:“都怨我,当初在峨嵋山的时候,要是好好练剑,你也不会中毒。”
“傻丫头,那哪能怨你啊?”栾漠峒笑着说道:“当时我已经中毒了,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在路边小店遇到苍清明,那时候我确实给她下了毒,但这她也没饶过我。后来你又为了救她,和南宫逸他们争执起来,当时南宫逸他们也使了毒,这两毒相遇相生,又成了一种新毒。我当时还以为是唐门的毒,或者是五毒的毒,却没想到,这两毒相加,竟成了谁也解不了的剧毒。”温雪见听言,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这下可真后悔了,若是自己不去惹南宫逸他们,或许现在冷月就能救了栾漠峒,可现如今,只怕冷月纵是有心搭救,也无能为力了。
“可是我听师父说,回天再造丹除了五筋断脉,什么病,什么毒都能解呀!”冷月一听又是苍清明做得好事,心中颇是过意不去,于是开口说道:“栾公子既然精通药石,为什么不以此丹相救呢?”
“冷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回天再造丹,若要重新炼制,需要三年时间。”栾儒衡痛苦得说道:“只怕三年之后,峒儿已经是一堆朽骨了。”
“那就没有别得办法了吗?”温雪见哭着问道,她真的不想让师兄死,师兄一直都很疼她,护她,她的命不知被师兄救回了多少次。她喜欢师兄,除了是师兄确实值得她喜欢,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报恩,如今师兄有命之忧,可她却束手无策,这怎么不让她难受呢?
“有一个办法,”栾漠峒平静得说道:“就是能得到百里千亭或三师伯的帮助,因为这世上,唯有他们两人有这回天再造丹。”
“三师兄如闲云野鹤,无人知道他现在何处,”栾儒衡无奈得说道:“我们几个师兄弟中,唯有郤师弟能找到他,可惜他又被高琁那小子所害,难道,这都是天意?”众人默默无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