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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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白的布艺沙发,小几上摆了满满一瓶向日葵,虽然插得凌乱,却有一股原始的田野风,立灯外面是藤架和竹纸,颇为古朴大方——只是,这个地方我不认识——

    “今天两家老人都要过来,你可别忘了把订好的蛋糕带回来。”循着那声望去,我在门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不会忘的,老婆大人——不对,你比较喜欢爱大人这个称呼。”回答的那个男子声音听起来更是分外耳熟,可惜炕到正脸——待要挪动脚步,却又觉得分外沉重。

    “能不能用这个称呼,还要看长辈们是否应承婚事。”子穿着一条底边上绣着大片雏菊的高腰连衣裙,从背后看去颇为娴雅大方,话里带着笑意,明显是在调侃。

    “那我就只好再等上区区——十个小时了,”男人发出了的笑声,“我走啦,玉玉。”伴随一声门响,我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虽然已有准备,还是心下轰然——她浅淡地笑着,好像拥有着世界上的一切,从容而自然——她看着我的方向,目光却停留在更远处。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穿过我方才所在的客厅,经过餐室,盯着她仔细地洗了碗筷;跟着她离开了所住的这个单元,乘电梯下了十楞楼——看她对着那反光的金属门面略略理了理一丝不乱的刘海……

    跟着她徒步行了几百米,走进一间大大的琴室,听她为十来个孩子教授古琴,她的手指在那些长弦上挑抹滑动,沁出一串串好的音符;跟着她进了超市,慢慢挑选蔬菜和水果,她拿起一个番茄,调皮地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表情是那样幸福;跟着她回到家中,看她在古典的书房里执起画笔,细细勾勒着鸟虫鱼——大案旁悬着一幅工笔仕图,低眉浅笑,发髻上簪着一朵宝蓝的蔷薇;跟着她起火做菜,红白青紫,就像那古装人的背景一般,繁似锦;跟着她去应那门铃,听到一声“爸爸妈妈”,不住潸然泪下——

    我的——爸爸妈妈——

    世界上最痛苦而又最幸福的事,是我能看见你们,而你们却炕见我——

    世界上最幸福而又最痛苦的事,是你们拥有一个孝顺贴心的儿,而那个人已经不是我——

    心里生出一种感觉,如果我现在触碰了“她”,就能重新成为楼京,成为爸爸妈妈的玉玉,可是——在这一刻我已经明白,“她”已经成了“我”,而我——其实也成了“她”。

    ……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的样子,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渐渐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呼唤,有的沙哑,有的焦急,有的啜泣,也有气急败坏的怒吼——等脑子里的迷糊劲儿过去,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睁眼坐起的同时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任何人言语上的回应,蓝菱第一个冲进了我的怀抱,接下来是无和承前,安冉没有得到合适的位置,顺手将离她最近的无揪起来扔出去才狠狠搂住我。惊异于她别样的热情,我不得不出声解释,“那个,我是——”

    “京,我当然知道!”她并没有改变态度,只是开心地皱着眉,“你昏迷了一天一!”

    有这么久吗?——我怔怔地注视着面前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眼眸,还是那样温暖而纯净,好一会儿才拉起嘴角摆出一个笑容来,“我——看见了些事,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她过得很好,又教琴又画画,我倒不知道她竟然那么有才——”白替她担心不能适应现代社会了。

    安冉略略侧了头,纤长的睫将那丽的瞳宗了少许,缓缓地说,“她少有才学,自然是六艺精通的。”

    “噢——”我一时无话可说,顺便看了看四周,觉调显不够气氛,“Qi——其他人呢?”

    “老儿这就去——”某人蹿出去的动作吓到了被其他人赶下去的可怜小昭,猫咪发出一声惨叫,钻到了底下。几秒钟后,三个身影飞快闪进屋来,最前面那个白的一直冲到边仍未减速,不像那个最后面的,在门口便停住了脚步。

    “璃璃——是你吗?”若不是他在紧要关头想到要确认,按照动量定理我大概会被撞飞出去。

    “是我——浅华,你变成眯眯眼了——”拍拍他的颊边,感觉自己像哄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乖,虽然男人哭吧不是罪,不过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我朝他身后的浅葱笑笑,“没事了——有没有帮我请假?刚刚听说我睡了一天一。”

    他愣了愣,好半晌才点点头,“有——不过你不省人事的时间不是一天一,是十个时辰零一刻。”

    “哦——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肚子好饿——大家都吃过晚饭没有?”

    “当然没有!”蓝菱有些气哼哼地高声叫着,随后心虚地低下了头,“大约两个时辰以前我吩咐厨房给大家做了简单的饭菜,结果——”她的小脑袋得能看见一截雪白的脖颈和耳朵下面一粒漂亮的胭脂痔,音量也小了不少,“两位平君和浅葱大人打了起来,把桌子掀了——不,是两位平君大人打了起来,浅葱大人劝架,劝着劝着就三人打成一团了——最后是大长老出手把他们点住——”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反正您迟早都会知道的。”潜台词明显是“被提到的人千万不要找我麻烦”。

    “我说刚才觉得屋里少了人嘛——行了,空梁你一点儿错也没有,不要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这家伙,假装得有些过火了,怎么说怎么都不听。“既然如此,我请大家出去吃吧——同意去天鲜的站左边,想去稻村的站右边——怎么没人动弹?”

    “既然你精神这,那我就先告辞了,明还在家等待消息。”看到安冉背后那激动的小表弟,我点头同意了她的请辞;其他人不知为什么对出去吃完全没有兴趣,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家中——因为蓝菱带头说要去厨房帮忙,呼啦啦走了一片人,屋里只剩下看样子有很多话要说却一时表达不出来的浅华和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裕杨。

    不管那个‘梦’是真实的,或者只是我内心的希冀——我都要谢谢你,裕杨——也许是听见了我在心里说的道谢,他慢慢行至前来,顶着浅华不善的目光——当他的脸进入灯光的有效范围之内时,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么均匀的国宝级妆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看明白我的表情,浅华赶紧声明自己绝对没用内力,那乌青很快就会消退,而且有一只是浅葱帮他打的。

    “总之,虽然打架是一种暴力的解决问题方式,我很高兴你们把握住了分寸,在疏解紧张情绪的同时没有留下不可挽回的伤害——希望以后能继续保持。”阑及看他们的反应,蓝菱就通报说可以用餐了——送进来的整张桌子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金堆玉砌般的八珍豆腐;红白鲜的蜜汁双球……样样都是精绝伦,双层的砂锅里温着甜的百合红薯粥,漂着几颗嫩绿青豆,大大勾起食——一接过碗筷我就迫不及待地吃开,直至饭饱才挤出间评论,惹得娇俏的丫头扑哧一笑,“大人您可别急着涨工钱,这些菜式都是钱老板派人送来的。”

    “他倒是消息灵通。”闻得此言,浅华很爽快地放下了碗筷,看那神似乎有恨不得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的意思,带动弟弟也皱起了眉头。

    “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海风吹海浪涌,总在我的身弄—”听了我的粗豪歌声,那个醋坛子终于形迹可疑脸带地扭捏了那么一下下,等大家都用完饭撤下桌子以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抓住了歌词中的两个字。

    “璃璃——”虽然漂亮的外双完全消失在肿胀中,那一对目仍是线条优别酉味的,“我——像妈妈一样?”一点点的质问和一点点的羞涩糅合在那素来清冷的嗓音中,听在耳里竟是那般的妙。

    “母亲,同时也是家和避风港的代名词,象征着平安、奉献自我与永恒不变的关爱。”我拿起几上一盏菊茶,甲盖大小的野菊在浅淡的绿中盛开着,绽放出雅致得恣意的芬。“浅华不是说过自己武艺不错医术又精,能保护我么?”

    “那是自然。”盈盈的喜漫上他的眉梢,若是突然从窗外跳进来两只小鹊儿喳喳叫倒是应景。浅葱与我约了明日内阁见之后便告辞离去,既然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人,浅华看裕杨的眼当即又冷了几分,只是转向我时一如既往的平和,“璃璃莫怪,我不曾对葱弟吐露任何内情,因此——”他顿了顿,有些踌躇地紧了紧眉峰,“他只当是他与你起了争执,失手将你击晕的——”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如果光光浅葱误会还好,万一被姑母那些老人知道,按家法可是要拍一百大板先,然后逐出家门的!“不好,还是说我有些不足之症,自己昏过去的罢了,明天我会解释清楚——不过,你怎知是他,不是我——”

    “我的眼力好得很,自然看得见是他捻碎了那块玉!”一个个字咬得如此清脆,足以证明浅华对裕杨是深恨至极,我不得不伸过手去与他握住,认真地说明其实我要谢谢他恨的这人:昨天晚上说的话非常有道理——知道了那个“阡陌”的猜测之后,拢月一日完好,我就一日不得安宁,心里插着根刺儿拔不出来的话就是化脓淌血,就算死不了也好不了——如今这刺儿没了,少折磨我几天甚至是几年或者一生,可不得感谢人家,帮我摘了这优柔寡断的帽子……“还有,我那几封信谁收了?”原本是塞在枕头底下的,刚才掏了掏,发现全都不见了。

    裕杨一声不吭地把东西从怀里取出,看着我将它们毁尸灭迹,最后只留下一封标着他名字的,我拿在手里掂量了片刻还是递了回去。“——你还是读读吧——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为什么没有我的?!”等他悄无声息地走开之后浅华又不依了,颇为不快地盯着我,好似在质问父母为何带了邻居家的小孩去动物园而不是自己。

    “因为——我答应过不会一声不吭就走的;也许——”我小心地把手里的茶杯放到宽宽的扶手上,然后一脚把放在长榻中间的小几踹了下去,靠在他肩上嗅着那亘古不变的药,“——希望你能成为我留下的最喉由,希望你能说服我把那东西浇上铁汁,再沉入到湖底——”

    静默在那微苦而清新的草木幽里扩散,落入心田时便是一阵安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住我,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更像一种扶持,在用这简单的动作宣告着他早已认定的事实——一生携手,不离不弃……

    许久,稍稍带着涩意却仍旧纯若地底清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知道的,璃璃,我知道总有一天——只是,你莫要觉得是亏欠了我才——”

    “亏欠?我才不觉得亏欠了你!”我气哼哼地从鼻子里出了点声音,“拜托,一开始是你老妈威逼我同意婚事;我认识烨和裕杨在先也是事实;前些天你被空梁拍一巴掌又被我扇一巴掌是自找的。我哪里有亏欠你!而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觉得手感真是不错,“觉得被人亏欠了哪里需要这么宽宏大量的提醒人家打消内疚感!充分利用机会咬住不放索要赔偿才是王道嘛!现在这年头,债主变成可怜虫,借债的反而趾高气扬也不是没有;出来混要彪悍一点才不会被欺负!——明白了?”

    他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似懂非懂地挑了挑眉,然后速度极快地啃上了我的左脸,还含混不清地说道,“贺个样啊?”

    我不知道现在擦一下自己的脑门,抹下来的会是冷汗还是黑线——这家伙,未免有些——太可爱了——“要调料吗?”这种情形持续了许久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盐或者糖的话我勉强可以接受,坚决不要酱油和辣椒酱。”

    “我不记得你们有用调料啊——”他好不容易才松了嘴,做出一副全然听不懂我笑话的模样。“是我和裕杨到那儿之前的事?——璃璃喜欢什么味道?”

    于是,我终于用上了来之前十分流行的那三个英文字母——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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