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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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来啦!”看到两位熟客被带进书房,我朝她们得意地举起刚运到的“发明”,指指点点。“看,这是新做出来的战术刀,我打算托人给裕杨送去——这排锯齿可以哟锯东西,配上独家的血槽和防滑纹,还可以折叠喔(比起瑞士军刀来简陋多了,不过在这个世界却是新新产品)。再有,”我献宝似的从箱子里搬出个军绿的物件——这颜可是我寻了好久的。“睡袋!行军时的必备用品——我也给赤焰赤雪做了,你们想不想要一个玩玩,露营的时候——怎么了?”我突然发现莹和安然的颜都很古怪,对了,她们俩怎么凑一块儿过来了?

    “不会是——”心脏秘突突了两下,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连连打了两个寒战,觉得手脚僵硬得很。

    “今天锦祺来信了,信上说——”莹说到一半停下,飞快上前紧紧环住我的脖颈之后才接上去,“绯儿,裕杨他——出事儿了。”

    “能出什么事!!不要用这么凄惨的语气说话!最多也就缺胳膊短腿嘛!”我的脑袋阵阵发热,其它地方倒是冰凉,强撑着大声喊叫——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有什么!人家张海迪——”

    “绯儿——”温热的液体滑进我的衣领,再次激得我剧烈震抖了两下,生涩得不像是莹的嗓音一顿一顿地从那人喉中挤出。“他——是锦祺帮他换的衣服,三日之后——火葬——”

    换衣服?火葬?——不应该是坠崖、落水,生死不明,然后过两天就活蹦乱跳地出来么?——我脑中闪过无数电视剧片段,最后剩下一锅凝胶,只典冷朝旁边喊出一句,“挽,我不是让你每天都要留意那边的状况吗?”

    “我马上就去催!”嗒嗒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我茫然地四下里看看,觉得周围环境陌生得让人害怕,推了推死命抱住我的那团温软。

    “莹,放开我!你这样我没办法写字!”把她的胳膊挪开,我走到案旁抓过一张空白折子,那笔却每每从手中滑脱,无奈把东西扔开,叫了另外一个从人的名字。“蓝菱,过来帮我写,我要奏请离都去燕岭一趟,暂且请十日假就好。”

    “小京——”

    “不用劝我,我现在很冷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安慰的话也不必说了——莹,锦祺的信能让我看看么?”

    ……“马贼?中箭?”我捏着莹递过来的纸页尖笑两声——纯粹是胡说八道!燕岭那边是有所谓的马贼,都是些只抢货物不伤人的游击队,从阑跟正规军起冲突的,怎么可能伤到我的裕杨!“我倒要看看那些马贼是不是真有这种本事!——蓝菱,不用写表了,明早我亲自上殿向陛下讨个差事。”

    “绯儿——”“小京——”

    “不早了,两位也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我也要养养精神,明天好早起。”强硬地送走了外人,不知怎么我仍旧哭不出来,只是觉得胸口又闷又痛,似乎要用刀剜个口子渲泄一番才能舒服——脑中稀里糊涂,想睡又不能睡……

    一无眠——翌日,我顶着熊猫眼去上朝,想好的台词却被安冉抢了去,只见她红衣飒爽(前几天被封了个翰林院侍读),言语铿锵:“听闻西北边境马贼猖獗,臣自幼习武,愿作前锋,为国平乱。”

    陛下似乎很满意她的主动,点头表示嘉许,授了她一个宣抚使,负责巡视西北地区,全权处理马贼问题。我趁着好势头也上前两步,挤到安冉旁边,“臣幼读兵书,愿为参谋,替宣抚使大人分忧。”

    这时右相突然出面干涉,说得倒算明理,“绯璃卿拳拳之心可鉴,只是身在礼部,肩负要职,贸然出都恐怕不妥。”

    “边境,危及国本,臣心不安。再者,殉职的守御大人曾与臣定下白首之约,如今虽不能以身追随,惟愿手刃反贼,以报此情。望陛下怜悯,允臣赴边。”我的双膝重重地磕到地上,便是一阵缓缓加深的钝痛——之前行跪礼时多有演戏的成分,今日却是诚心实意,恨不得直接把排在我前面的某位大人碎尸万段。

    “既是如此,你便作安冉卿的副使吧。”皇沉吟片刻,“回都自有封赏,只不可为复仇坏了平乱大计,更不可与坎提拉起不必要的争执。礼部的事情,限你离去之前交割清楚。”

    “臣领旨谢恩。”……退朝之后,安冉直接把我拉到了她原先的住处,“你又不识武艺,这又是何苦!”

    危着脖子,不愿直视她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也许有的风景:“我有赤焰和赤雪,脑子又尚属好使,不去一趟是不甘心的,你又何必拦我。此事不必再提了——还是帮陛下想想下任殿前总管的人选吧。”

    “你——在策划什么?”安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可惜没有得到回复——话说这个殿前总管是那人的左膀右臂,平时没干什事;这回又着意针对竹君的弟弟和柳颜家的两个孩子,我也只好拿他来卸卸心头之火了。

    他们俩没有继续追问我细节,只是三个人一块儿静静地喝了半天茶;临了,烨突然冒出一句:“我去。”

    “这种时候突然换觉晓上阵,你真的觉得适合?”我横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怎么反倒不如我淡定,“乖乖待着,我和安然又不是去守关,不会太长时间的;你还是熬一段时间再归隐吧。”

    他挑起长眉盯住我的眼睛,眉宇间尽是不符合安然那张清淡面容的担忧,“真的没关系吗?”

    “嗯?”

    “你现在这种状态真的没关系吗?”

    我随意地耸耸肩,轻轻哼笑一声,“有什没妥吗?连我都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莫非你们期待我大哭大闹,再弄个绝食断发来表示哀痛?”

    “那样倒是正常些——算了,也许过两天就好了。”伪国师叹了口气,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看见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一丝烦躁,当即决定立即回礼部处理事情。晚上我主动跑了趟慕家,将这件事说了说——移不在都内,浅华当然不可能提出什么异议,只当把决定传达到了便是……

    次日便是我和安冉离京的黄道吉日,皇家在宫内召开了一个中型宴会,到场了不少上层人物,其中楚家迎兰和我是最不胜酒力的,开席过半便被人扶到旁边的房间稍息。等到渐深,酒渐浓,这好戏便开场了:我跌跌撞撞冲出房门大叫有刺客,吸引了哨饮宴那些人的注意,同时大家也发现了隔壁出现的荒唐事——户部尚书的独竟拉着位贵侍(通过复选的侍人)行不轨,那贵侍堪堪挣脱,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最后险些就要自裁以示清白。

    皇大怒,即刻下令杖毙秽卢闱之人;老尚书长跪不起,极言儿平日循规地,从不敢作此等大逆下流之事,定是有人陷害。当下召来太医验看,证明我与她都中了一种叫“如梦”的毒,言行均为脑中幻像所惑,算是救她免于死罪。

    经查,这“如梦”是有人下在私我和迎兰房内的醒酒汤中,差点受辱的贵侍也说出是殿前总管命他去那间宫室拿一件东西——两下一联系,又遭人举证了他平时对某几位贵侍的刻薄,总管大人即刻被革职查办。那人被拖下去的时候叫得非常凄惨,便是我这还在装神志不清的人也能看清他看向无辜贵侍时的怨毒目光。

    大臣们个个低眉顺目,不敢作出任何能让人产生联想的动作;一场波澜就这样暂时平息,任谁也想不出我在这出剧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迎兰的仕途宣告终止——皇再怎么心胸宽广也不会想再在朝堂上看见她;倒是那游贵侍因得福,陛下见他又可怜又可爱,赏了不少东西,若不是碍于礼数,当场就要晋封了。

    第二日早晨,躺在皇上体恤我毒后体弱茨高级马车里离开了炎都,安冉到了午休时分才入来,将蓝菱和挽赶出去放哨,亲自给我端了盏清鸡汤。舒舒服服地亿她膝上喝完,我从胸中吁出一口长气,努力挑出一个笑容,“也装得差不多了,晚上我要大吃一顿,不然没力气打仗。”

    “那药是慕极子给的?”

    “不是,上次在邀月馆看见了,后来回去随手拿了一瓶。”随口说完,我抬手去够她颈上那只血玛瑙蝴蝶,用指尖摩挲了两下,“很漂亮——不过,箍这么紧不会不舒服么?”

    “这项圈的款式可不就是这样。”

    “哦——骑了一上午马,累不累?”我爬起来帮她揉揉腿,“小心擦伤喔,我刚刚学会骑马的时候一时兴奋多玩儿了一会儿,后来发现里边都磨破了——虽然你是练武之人肌肉很好,也要当心——”

    安冉红了红脸,小推了我一把之后微微侧过身子;牺哈笑了两声,不一会儿又赖了过去,仍旧趴在她腿上,这回却是背朝她的脸,用尽一切努力安抚发酸的鼻子。“谢谢你陪我来——若不是我的缘故,你现在本来能跟祥王一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这件事办妥,跟你回去。”

    她慢慢地理着我的头发,偶尔碰到肌肤的指尖温热而轻柔,让人觉得很是安心,“只要你能开心一些——就好。”

    “那批马贼行踪不定,正面围剿是行不通的,还是混进去看看的好。挽查到他们隔一段时间会到坎提拉的一个部落交换生活用品,那倒是个好机会。”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怎么说得好像你才是我的副使一样。”我转过身去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那带着些软软的衣褶里,“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自从他——我好像就没真正睡着过。”

    “唔——你睡吧。”好净有这样撒过娇了,原来被人包容的感觉这……我很不像部队领导的在马车里躺了整天,发现人的体温果然是治失眠的良药(早知道前两日就扰挽和蓝菱去了)。间找了驿馆歇息,洗完澡我就摸进了安冉的房间,死皮赖脸地挤进了她的被窝,还逼她给我讲了几个笑话。醒时发现她神情疲惫很是好奇,

    “我打呼噜了?”她摇摇头。“睡相不好,踢到你了?”还是摇头,“那是怎么回事儿嘛——”我百思不得其解,真想自己也学她一样摇头。

    “没——你——”她突然扳过我的肩直愣愣地盯着看,眼神甚是奇怪。“你的灵徴还没——”

    “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这同时纹上两家标志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是当事人,蓝菱她们也说不清楚,想起那金火焰,揉揉空白的左上臂,心底一阵刺痛。“安冉从小就扮男生,想来尊师也不会替你行什么成年礼、暖席礼,祥王又年纪尚小,这儿大概也还是空的吧。”我捅了捅她隐在中衣内的胳膊——还蛮硬的,不愧是从小习武的人。

    “你——”她匆匆侧过脸去,只留下一抹青丝和红彤彤的耳轮,“平时睡觉也只穿肚兜么?”

    “当然不是,”已经改掉懒觉习惯的我开始爬起来穿衣服,“因为跟你睡才穿的——你不知道睡对身体最好了么?”

    “——”我低下头笑她沙哑的声音,披上最后一件短袍,“翰翰,你也起来吧,咱们还要——赶路呢——”说到最后我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一想起在终点站等待着我的就浑身发冷——

    “衣服穿反了。”安冉细心地纠正了我的错误,从背后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燕岭是个规模不小的边境城市,乍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繁华,什么马贼、什么虎视眈眈的塞外民族没有对街上川流不息的百姓造成一丝影响,各式各样的人混在一起,做着各自的买卖。现在两国的关系不错,到处可见身着特条纹服饰的坎提拉人,男身材魁伟、神情彪悍,的丰满高挑、肤如凝脂,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顶了裕杨空缺的锦祺将我们迎进城楼,应过场面之后三人进入内堂,也不等我询问他就主动嘶哑着开口,“前日已经化了。天气热,恐怕——”

    “这个我昨晚已经知道了——遗灰呢?”我竭力保持着平静。

    “洒在关口了——”

    “锦祺!”我终于按捺不住拍桌而起,“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是他的遗愿——”

    我用了全部理智阻止自己把眼前之人烧成灰烬,只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盯着他,如果没有安冉一直拉着我的手,恐怕当时便要扑上去狠狠撕咬一番。“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这真的是他临去之前交代的!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他双目更红,浑身颤抖,背过身去劈了桌案一掌——鲜红的液体渗入碎裂的木纹理,滴滴答答落到地面——我的心也渐渐落了下去。

    在原地呆立片刻,我朝锦祺鞠了一躬,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觉得生硬冰冷:“我要一百善射的骑兵和五十钩镰枪兵,请守御大人即日起挑选训练,马贼一日不除吾等一日不能心安。此外,万望大人领在下去那扬灰之所,聊表凭吊。”

    ……锦祺默默地引我们上到高处,一眼望去尽是黄沙白草,平直地接着昏暗的天,隐约有几个小黑点,大概是牧民立起的毡包。“就是这里么?”他点点头,举目望向远方,看见他那颓丧凄苦之样,我也有几分不忍,不再与其说话,只是自己静静地在心里默念:

    裕杨,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因为我知道,说什么你都听不见,又或者,想什么你都能知道。我喜欢你,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甚或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希望被人宠爱,可是,我真的一直在学习爱你,在习惯你的温情,在努力堆叠对你的好感到那个梦想的高度——

    调你的右相已经被我去了个得力助手,若是马贼确实和她有关,我要她狞来抵。还有,记得你陪我去府衙听审的那件案子么?迎兰-楚好奇特虐死下仆,也让我顺手除了;原本是不想用祖婆婆留给我的风力做下毒这种勾当的,不过,弄脏了手比被人弄断手好,不是么……

    不知何时,天顶开始闪出一颗一颗星辰,——深了,从包里取出那把阑及送出的折叠刀,我削下了一截长发,火焰过后,残余随风而去,飘向不知名的去处——希望有一星半点能幸运地找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两粒灰尘从此相依相伴,永不离分。

    那个晚上,我终究还是哭了出来,仿佛想用眼泪洗去内心的空虚;明早醒来,伤口应该就能开始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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