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


本站公告

    年后数日过得蛮清闲,虽然有几个亲戚大老远来串门,在挽和蓝菱的带领下,嘛事儿也没发生。部里的工作相当轻松,主要是交待手头的文案和了解一些历年郡试的考题,当然出题之类的“事”是轮不到我的,只要监督监督就好。书院去得不多,主要也是办办交割——不知怎么的,原先想找锦祺问个明白的心很快也经了,不管内中有何隐情,肯定与如何回去毫不相干——有的时候,想得越简单反而越实在。那些平时已经混熟了的孩子们大部分是舍不得我的,好在容易哄,只要说过两个月就回来,还给他们带土产就OK。流音打算跟着去隆棠,说好要在那边见面,也就没什么离别之苦;至于锦祺哥儿俩,只会从我身上抠东西,还说什么出去以后要多见识见识各地不同的食,除了可可粉没动硬是把我的库存掏了个底儿朝天——和他们一起来到,说是帮助整理行囊的莹倒只是笑,也不回护回护我这,充分体现了“有异没人”这一条款。

    不知不觉窘了离开炎都的这一天,蓝菱挽执掌着行李,只有我两手空空,隔着踏板向那边送行的友人们告别。竹君携着新夫来送,看得出眼里的幸福是满溢的;安然还是那样,温皎如满月;至于裕杨——锦祺那天的话似乎起了点儿作用——那条谜语,他不曾说过,我也不曾听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各位珍重,我们这便行了。”船开始离岸,我送出了最后的言辞之后背转过身,不叫港口的人看见我面上的凄然。蓝菱轻轻推我进舱,我却在摇头之间惊诧地发现泪珠洒了一片,只好偎近那比自己还矮些的少,掩耳盗铃地用她的身宗掩其他人的目光。“谢谢你们,一直陪在我身边。”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自然是要守着大人的。”听着她的温声劝慰,收住泪水的同时却另有一番辛酸涌上心头——十五岁的蓝菱,暂时的离别并不可怕;我怕的,是永远的不见:这四个月来,执意努力不对这里的任何人产生特殊的留恋,可是——终究枉然……

    幸得我向来心胸开阔,没多久就压下了心头的满满郁闷——当然,这跟某个非要跟着来的人捧着桶吐得不亦乐乎的惨状有些关系(人就是这样,旁边出现一个比自己更惨的对比物之后容易心生愉悦)。看着那张脸忍不下心,我取出了据说很贵重的贡品薄荷油给他抹了一抹,顺便再次鄙视那柳颜一下下——这世上还真有像老虎的人,把小思远吓得非随我逃出阑可,根本不听我解释她被足以及柳颜家来道过歉的事儿。

    凑巧船上有好几位嘉渡本地人,我们三员对风浪并不敏感的将很快就跟他们聊上,增了不少见识,更说好了下船时去往同一家客栈,好便利明日的换船。比起他物来,我对嘉渡的千层烧饼和坦肚烤鸡最感兴趣,据说用烧饼夹烤鸡,再浇上一勺特制的浓汤料是皇上都吃不到的味!宿在悠梁的那一,我连梦里都在追着烧鸡跑。

    次日到达嘉渡渡口才中午时分,为了照顾病号,我们没用上千辛万苦带来的马匹,直接租了辆马车赶往郡学。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从事,却凭着主理的身份得以住到一等的好房间——嘉渡是数得上富裕的大郡,屋内家具都是上好紫檀,连炉都是鎏了真金的。上级主管给的三日假很是遂了我的心意,马上就带着两名从人按照先前那几位好心路人的指点奔赴天鲜酒家而去……

    “好鸡好鸡,酥嫩适口,汁多味鲜!尤其是这味儿——又清新又浓郁,简直是神鸡!”也许是环境换了心情也随之改变的缘故,我才吃了两口便觉得今日的饭菜尤其味,一番“宏论”逗得同桌的另外三人都笑将出来。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儿。”邻桌有个家伙很不友好地说出声儿来,惹起了蓝菱严重不满;我和挽都属于秋后算账类型,所以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记住那说话子的面相——依服饰判断家中必定是大富。你若是不念书便罢,若是上学——哼哼,过两日看你撞不撞在我手上——我有些狭隘地在心里笑,继续和两位还有思远大快朵颐,暂时把这件事隔了过去。

    用了中餐,我们四人在道上随便逛了逛,蓝菱这小妮子喜欢看首饰,没走出多远便引着我和挽进了兼模很大的专卖店:里面摆了不少漂亮东西,以珍珠饰品居多,听老板介绍说是这边的特产。招待我们的知客很是会做生意,介绍的都是颗粒圆润,泽均匀的好东西,价格也很公道,挑刀菱是眼缭乱,顺便也带动了我和挽的积极。一时兴起,我给所有的朋友们都选了手信:流音和莹每人两支钗,一对深紫,一对粉红;锦祺三人是嵌珠束发(顺带也给思远买了一个);竹君家一对相配的手串子。只有安然的最难挑,最后在那接待员的提议下仔细拣了几颗散的墨绿珠子让店家打一朵兰出来缀上,才算是大功告成。

    “大人怎么光替别人买东西。”将要结账的时候蓝菱一边在镜中观看自己的新新步摇一边朝我发出娇嗔,被她这一折腾,知客也开始起哄,硬是继续往外拿货,仿佛我不给自己挑出一个就是不给天下人面子。在我快要被那些钿金钗闪得头晕之时,一直不停地往外搬托盘的小童而突然破天荒地只捧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锦盒,里面是一块足金镂空莲坠子,镶了三颗白中带些玫瑰的海珠,线条简约造型大气。

    “就这个好了。”我满意地用金莲换下了腰间的玉佩,更满意地看到那老板主动又加了个折扣,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这家店铺,继续逛着古古的街道,直至深才回到宿舍……门房见我们回去,忙不迭地送上了一张帖子,打开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署名。正在疑惑,其中一名身材壮硕的二十小伙便主动解了疑,“这慕家可是嘉渡一等一的大户!”这一位掌灯在前引着我们往后院走,一路上一直在介绍慕家的概况,说得那叫一个投入,还没走到房门口就惹得挽下了结论说第二天一定得回拜;而听说慕家产业包括全国连锁移楼的我自然同意了手下的观点——旁的不说,瞻仰一下总是大大的乐事一桩。

    ……于是第二日我们便备了几样时新糕点去了慕家,移大家屈尊迎出厅门,面上却仍旧蒙着薄纱——让一心想看她真容的我略有几分失望。幸好这失望马上就消弭在空气当中——主人看出了我的心思,让侍者奉茶之后便施施然摘去了障碍物,顿时眼前一亮——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滞住了,这张脸——似乎能吸取周围环境颜般的魅惑人心!最神奇的地方是居然炕出具体年龄来,既有少的娇俏,也有的冶,静如观音折柳,动若海棠扶风。真是恨不得生为男儿身!恨不得生为男儿身!

    “小君子,我已经有十位郎君,凑好吉利数了。”移的笑语让我面上发烫——哎哎哎,难道我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果然是红颜水——她拍了下手,妙目转了一转,笑嘻嘻地继续说道:“既然你与我们慕家这么拥——就把我的好孩儿许配给你好不好?”

    一只乌鸦从我眼前飞过,我被她的无厘头彻底打倒,心想现在指腹为婚也太早了吧。“——,您的孩子生出来没有?”话音刚落我的手就被她狠掐了两把,亏得软滑无比,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我连夫郎都有了十个,你说我的孩子生出来没有?”

    “可我都快二十一了!您孩子多大?三岁?五岁?——没等他长大我就人老珠黄了!”难道她的意思是把责任推到下一代?那可是大大的不好。

    “不会不会,你们是同年,他就比你小几个月。”听到移的分辨,我差点儿就翻起了白眼,“——,你不是耍我吧。孩子是您拣来的?”

    “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她佯装生气地背起了手,浅嗔薄怒别有一段,“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们家是随便在大街上捡人的人家吗?——难道璃璃不相信?——这样好了,等你成了我们家媳,我就把驻颜的秘诀传授与你,可好?”

    虽然听起来有点吸引力,可这身体我用不到老就还啦,所以不必求你的秘诀——我低叹了口气,躬身行了个大礼,“令郞必然同您一样貌绝伦,肯定炕上我这中人之姿,此事还是作罢——”

    “胡说!我们娘俩儿的目光最一致了!”她硬把我塞到椅子里,眉目间透出几分得意,“再说你连信物都受了,哪能现在退亲。”

    这子力气真大,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逃跑——稍微挣了一挣,我哭笑不得地叫道,“哪里有什么信物!又说笑了。”

    移纤指撩起我腰上那枚莲,笑出百般妖娆,“这不是信物?昨日可是你自己挑的。”她马上捏住了我不安分的手,长眉一挑,无上威严地喝道,“你解一个看看!这可是在我慕家!”见我被吓得怔了一怔,她突然又转脸一笑,震得我的小心肝扑腾扑腾。“璃璃乖,我那小子绝对配得上你的。”

    “是我配——”在她的冷眼之下,我吞了几个字,赶紧换了个说法,“我——在下家中已有婚约,不敢高攀令公子。”说完之后我赶紧使眼给蓝菱,想让她帮忙说话——可那小丫头似乎也被镇住了,愣是救不了场,气得我直咬牙。

    大概是见我势单力薄,蛇蝎人越发大胆地拧住我的小鼻子,语音柔柔俏俏,一点儿都不像是在逼婚。“璃璃不可以说谎喔,我和你家也不是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们可不是这般说法。”

    不行,一定不能被她盖过去!要不然就输了——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大声叫道,“我——和他是私定终身!”

    “不要紧啊,我们家浅华不会介意的。”她这句话让我彻底囧了——也是,凭她自己的光辉事迹,是不可能太介意。“叫上他一起成礼也好——想我当年一次娶了五个呢。”

    听到这儿,我真是成了丈二和尚——也不知她看上我哪里,非要这么着急火燎地把儿子嫁过来——事到如今,也只有出卖朋友一途了。我在心里默默对莹道了个歉,然后才绽开自以为纯真无比的笑容:“移,我有个好朋友,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家里是巨富,您和她也见过面,就是那天——”

    “璃璃——”人眼角多出一丝不停跳动的纹路,总算是有了点儿子已成年的可信度,“你要再推我就真生气了!”

    “生气会长皱纹的,我强烈建议您绝对不要。”我的这个冷笑话终于把她逗笑,凑到耳边时一股幽揉进人心底,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冷到冰窖里,“如果我说,你进门时喝的那杯茶里有慕家的独门毒药,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不要摸你的什么解毒丸,都说是独家了,小心药相克,发作得更快。”

    “倚——移,这种事不带开玩笑的——你就不怕我们赤馀家报复么?”听到“毒”这个字,我的脊梁一阵发软,深恨当年没有听从母亲教诲选择医学专业。

    “都快成亲家了,有什报复的。”移轻松地搂了搂我的肩,忽而转变了态度,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留下吃晚饭,我这就派人准备文书,赤馀家那边也由我们来打招呼。”她牵着我的手站起来,半拉半拽着往前走,“我带你去和浅华见见面,小孩子家家,很快就会熟起来的。”

    ……好容易把非暴力不合作的我弄到内院,移指指湖心亭中的一抹身影,笑得很是促狭,“自己过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俩口说话了——别乱走,这院子里可是有机关的,晚餐时间再让他带你回厅里就好。”

    虽然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白得像鬼,我目送她离开之后还是咬咬牙,歪歪扭扭地走过那石桥(不要说我心理素质差!这桥是九曲的),朝那恶魔之子一揖手,报出家门时恭恭敬净敢抬头,“在下绯璃-赤馀,现任礼部从事外放郡学主理,见过慕公子。”

    “母亲说赤馀大人是不拘世俗的翩翩君子,可托终身。”此人声音清雅,还带了分宜男宜的亮——可惜看在他老妈的份儿上,实在是不能令人生出好感。“请不必如此客气。”

    “无德无能,不敢受此赞——公子天人之姿,在下实在不敢高攀。”虽然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说好话总是没有错的,我又往下弯了弯腰,极尽诚恳地说道,“不瞒公子,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此生只愿与他双宿双栖——不敢误了公子的幸福——可令堂竟然对我下毒,强迫我应这门亲事,对在下不公,对公子您更不公。”

    还没想好如何继续激起他的同仇敌忾之心,两支略带凉意的手指便轻轻搭住我的手腕——不出十秒,对面那人缓缓道来,“你没中毒,只是有些虚火上升,随便吃两剂滋阴降火的药就好。”

    这句话让我轻松了不少,不过想起移的手段,很快打消了马上落跑的念头,接过慕公子递过来的一盏茶水,决心先把他给说动再对付他妈。“敢问慕公子可有青梅竹马之人?”

    “青梅竹马?”

    “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我喝了一口茶,慢慢吟来,努力要造出一种境界,“李青莲有诗云,‘郎骑竹马来,绕弄青梅’——此等两小无猜之情方为上上之选。”

    “慕笺大,来往也频繁,此中当然有年龄相仿的。”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马上摇头否决,“不过我不喜欢,她们都太无趣了。”

    “我也很无趣——非常十分以及极其的无趣。”为了打动他,我开始努力诋毁自己,“公子能不能上禀令堂——”

    “我看你比她们还有趣一些。”对面那人的反响当下就惹急了我,赶紧再接再厉往自己脸上抹黑,“我有很多坏毛病,又懒又馋又不爱干活儿,胸无大志目不识丁——”这个“目不识丁”有些过了,赶紧用别的顶过去,“吃喝嫖赌样样皆精,还有暴力倾向,喜欢半打人!”说到最后,我拍着桌子加上了一个重磅炸弹,“公子可知我如何与令堂结识?便是去‘移楼’寻问柳时——”

    “处子。”

    “哈?”我被他悠然蹦出的两个字打乱了思维,当下停止了自贬;见我懵然,他又“好心”地加了一句,“在下自幼体弱多病,读了不少医书毒经,是否处子一望便知——跟我成亲这么委屈你么?竟然累得大人如此自毁清誉?”他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虽然面容惨白,却是瞧得出移的影子,细看这人物是极出众的。“与我成亲,你便是慕家未来家主,大人可知慕家家产几何?”

    “倒不是委屈,只是想许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唯一。”虽然被打岔之后我的气焰稍微软了软,不过还是要据理力争一番。“不说我本就是赤馀家未来家主,耀家家主唯一一个;这家财原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求生时安乐,不论死后坟茔。”

    “婚姻之事,多有两家联合之意;既然母亲已经做到这一步,必然瞧准了赤馀家会应允,你我只需顺应长辈的意思。”那家伙的清淡让我心头火起,只是碍着此地风俗,不好马上回敬。“至于是否‘唯一’,不过是个名份而已——男不均,室别有他爱,这些俱是常情,浅华并无怨眩”

    “可我有,”我使劲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续了杯茶,愁眉苦脸地喝下一口,“便是两情相悦,婚后也难免因为家常琐事争吵,更何况是包办婚姻。既然你如此坦白,我也不妨直抒胸臆——家和方有万事兴,红尘纷扰已是烦心,我绝对不愿家仲多出事端。”

    对面那人稍一蹙眉,音调低了少许,“我只识医书,不懂经营之事,家中侧裔勾心斗角,无一具怀仁之心,母亲也是不得已才起了借重大人之意;浅华自知比不得他人亲厚,绝不敢与您心上之人相争。”

    被如此温言软语地相求,我自知没办法改变他的观念,又再大大叹了口气,“这是何苦——”男子晚婚又不扣钱,难道是别有难言之隐才急着嫁人吗?我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低头揉着自己皱皱的眉心。

    “浅华信得母亲,信得大人。”这个绣球砸得我是头晕眼——我不过是个兢兢业业等待原主来接班的普通人啊——等等,我并不是绯璃!想到这一点,我突然有些高兴起来:就是嘛,她迟早要回来的!只要熬到那个时候就好!管他慕家跟赤馀家有没有勾结,其实都不关我的事嘛!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这个事实却着实让我松快了不少,开始到荷包里掏摸零食唱—尽管儿子已经证明没有下毒,他老妈的用心还是不可不防的——掏来掏去,不小心把烨给的几颗药丸掉到地上,被对面那家伙动作很快地捡了去。见他研究来研究去,浓密颀长的睫毛还抖了两抖,我不由得有些惴惴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制药者造诣颇深,所用俱非凡品,红丸解酒,白丸可解多数,黑丸则有延缓大多数毒物发作的功效,更极少与他物相克;只不过——”慕公子极小心地将它们包了回去,又拿整壶茶水冲了手才细细往下说,“这三种药丸各取一枚加入烈酒中,便是有名的‘相思成灰’。此毒无无味,服了全身隐痛,三个月后自愈;男吃了暂时没什么反应,只是到了第三月月底即死,炕出任何异状,几乎无药可解。”

    “几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几乎”是什么意思?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命换一命的程灵素,心中颤了一颤。

    “这本是洱仁族的秘药,毒方外泄,解却只在历代家主手中,所以说几乎无解。”

    “既然炕出异状,那如何得知是‘相思成灰’所致?”所以说男同胞要戒酒了,不然会死于无形啊——反正人吃了不会死,我有些不厚道地这么想着。

    “死后三日,尸身会渗出大量盐水,成份与泪液等同。”

    真是讽刺啊——心莫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听得他的解释,我不住撇了撇嘴角,“蜡炬成灰泪始干——这相思成灰之后反而还能大哭的么?”烨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到我手上,事先也不提醒提醒——唉,他的想法果然是猜不透……

    晚宴上,移将我介绍给家中有头脸的人物,因为并未取得赤馀家的认可,对他们说的不过是我郡学主理的身份——我把希望都寄挖本家的身上,准备榷菱传话回去提醒他们慕家的阴险,答应联姻恐有后患——即便如此仍是有好事者得知端倪,看我的目光颇为不善。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慕家人丁不旺,这一代统共就出生了五个冠有正统家名的孩子,除了嫡系的浅华,旁支的浅碧、浅蓝和浅葱都是男子,只有一个浅红是孩,其祖母是移母亲的堂——照规矩,她想继承慕家的路只有两条:一是通过郡试,并得移过继为;二是嫡系全部翘掉;不然,与浅华成礼之后的绯璃就会成为慕家下任家主——也难怪其他第二顺序继承者会心生微词。

    顺便再说说赤馀那边:现今家主是绯璃的姑母,绯璃之父是其最疼爱的亲弟,家主现有一子一,三十,子二十八。原先这继承权是落不到“我”头上的,只是绯璃的堂产子时伤了身子,孩子也没留住,从此缠绵病榻,再不能生养,而堂兄又未能通过郡试,当不得家主。现任家主无法,便将绯璃从母系的耀家要了过去——反正耀家直系尚有一,乃绯璃母亲的亲所生,已育有二子——坐实了绯璃未来家主的位置。(上原国的继承规则为立嫡立,儿媳和儿子的继承权等同,若选男子或旁系之人继承家主之位,需至少通得过郡试,这也是国家控制大家族的一种手段)一边是五金业的龙头,一边是跨了三种产业的豪商,说起来两家倒真是门当户对的。

    一照眼我便认得浅红是昨日出言不逊的子,虽则当时还有一个人的面型记得不清,大概是她弟弟浅葱——今日一见,他们似乎认不出我们来,大约也是袍服的关系。浅葱看上去颇为谦谨,那浅红却仍是一脸骄骄,整个人从头到脚就像在问一句话:你也当得主理?

    慕家主当然看得出小辈的暗涌,冲着那有些想挑事儿的晚辈自信一笑,“这位绯璃大人可是十五岁时以郡学头名进阶的,你们可要好好向她请教——绯璃不仅学问渊博,更是精通音律,当日赠给户部竹君大人的‘摘星’我很是喜欢,不如饭后为我们唱一曲吧。”

    就因着这句话,饭毕一盅茶后开始了ShowTime:再怎么讨厌我也是个儿,所以郡试在即的那三个孩子多少都得过来巴结巴结。受着现代教育的我虽不太懂赋诗行文,存着中华五千年的底蕴在那儿,好坏总还是听得出来的:浅碧稍嫌稚嫩;浅红失之心胸;只有浅葱玲珑,不仅诗书出众,听说在算学上也有一番造诣……文的考过了,家丁便搬乐器上场:碧琴红箫,配合得天衣无缝,说得尖刻些的话比他们的郡学有前途得多;一曲终了之后浅葱微笑袖手,道是不通,直接把机会让给了我。

    话说不才乐器是碰过:可惜笛子只会吹音阶;电子琴学过两年就扔了;所以最后只能清唱:

    雾里看水中望月,你能分辩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涛走云飞开谢,你能把握这摇曳多姿的季节

    烦恼最是无情,笑语欢颜难道说那就是亲热

    温存未必就是体贴,你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一句是情丝凝结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

    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之所以选这首,其实是为了小小讽刺一下那贵人——以后要想再让我信你,除非先把本人变成棒槌——我可从阑认同什么上当受骗的人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这种明明就是给骗子老千开脱的话——须知人再聪明也有信息不对称的时候,何况我只是个身怀强烈爱之心的小聪明。

    “绯璃大人果然才艺过人,在下佩服。”别人还没想好如何评价我那“新奇”的调子,浅葱便慢慢行了一礼,面上挂着讨人喜欢的明悟:“雾里看水中望月,别有一般朦胧婉约之;涛走云飞开谢,若无世事转轮便少了夏秋冬四时风光;只这人心,是真要谨慎揣测再三思量的,大人是想告诉我们这个道理罢?”

    “非是浅聪明,君有大智慧。——札书山有路,学海得舟。”见他慧根灵,我也高高兴兴地还了礼,算是给后生学子一些鼓励。

    ……当晚跟蓝菱交待好家信的写法之后,她开始支颐深思,腮帮子鼓了两鼓,可爱无比:“大人,若这门姻亲非结不可——请家主大人指定浅葱公子可好?慕家想必——”

    “你觉得慕大家是笨怠趸清楚自己儿子名号的人么?——若要安稳起见,当然是挑旁系联亲的好,可一旦写了具体人头,赤馀家能回掉家主唯一的儿子?——总之是我上次替人出头惹回来的事端,现下只能硬扛了。”准确地说是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我很没义气地在心里将“硬抗”的主语换成原来那个绯璃。

    “我觉得浅葱公子虽然相貌比不得浅华公子,文章心思倒是一等,不像那一位,看着病怏怏的——不然,大人您两个都娶吧!”蓝菱因为这突发奇想被我使劲儿捶了一下——“这种事情你跟以后的绯璃说吧!”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