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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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康的蜡来使让我丢了最后一丝希望:绯璃的姑母以光速运来几大箱聘礼,不出五日,连婚书都已经交入县守府,再两日就批了下来。两位“老人家”甚至已经达成协议:绯璃自然首先是属于赤馀家的,将来生下第一个孩子绝对要冠赤馀的家名,移尚年轻(才三十五岁,这早婚早育还能保养这,怪不得有惊天秘诀可以哟贿赂媳儿了),所以只能拥有第二个孩子的教养权。这绯璃可真够可怜,连下一代都被算计成这样——若不是蓝菱和挽的信誓旦旦,我真要怀疑这两家早已狼狈为奸。

    莹他们接到我的信件后必然是大吃一惊,因为信中略略提了提家族的事儿,将自己隐定位于被逼无奈的可怜形象,所以回复也只是淡淡的祝贺,没有什么兴高采烈或调侃,原本约好要过来游览的心也放下了。魔头一拿到婚书便要求我随她熟悉家族情况,导致我白天在郡学翻绊,晚上到慕家接受家主教育,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相较于在下的悲惨,蓝菱和挽倒是很有几分开心——可不嘛,她们早就看本人的如猪生涯不满,盼我更加英明神武了。

    这慕家的生意分三大块儿:一块儿是以珍珠为主的饰品生意;一块儿就是分号遍布南北的“移楼”;还有一块儿——不知是否有人已经猜到——是酒楼生意。我倒好,先逛了慕家的楼阁,来到嘉渡以后又在一日之内挑了剩下两个堂口,也难怪那魔头会说“拥”(孽缘,绝对是孽缘)。

    看了三晚大字账册之后,我实在是憋不住,把复式记账法说成鹰烈秘技教给了恶魔(想当年连书院都没舍得教,怕正牌回来的时候蒙了),并勒令蓝菱和挽还有那个浅华跟着学。这般付出只换来两天稍微轻松的作息,时间一过她就又来烦我:这回是直接把人带到工坊去视察工作——本人不是学珠宝设计的,提不出什意见,只是看得开心,享受享受一抓一把的飘飘然感觉。当移很客气地送了几瓶最好的珍珠粉和使用方法之后,我也礼尚往来回送了一条废物利用之法:提点她开发螺钿嵌技术和贝母工艺品。虽则我不通实务,只知道构想和原理,这个提议还是让慕家人兴奋了半天:某很不顾形象地当场就拿了一个原本是当作摆设的巨大蚌壳锉着玩,更呼吁夫君们帮她的忙;作坊内一时热火朝天,喜庆万分。

    ……时间过得很快,哧溜一下就滑到了二月,因为郡学的事体开始增多,恶魔也不再把我抓去取乐,倒是几个浅字辈的家伙天天过来报到,也不管我们如今已是姻亲需要避嫌。了解深入之后,发现碧儿稚趣可爱;红儿倒也不是朽木,不过从小娇养了些,本并不算坏;至于浅葱,真是谁看了谁起爱才之心,引得夫子们纷纷慨叹家中没有适龄之。

    二月十日这天来了两位意外的访客,都是书院里熟识的孩子,一个是热心帮我照料马匹的文良,另一个则是他哥哥,名唤文英。两名孩子一见面便伏地大哭:说父母早亡,又于一月前突然身故,夫仗着亲族人多,硬是将两个幼弟赶出家门。书院收留了他们两天,烨和锦祺见这哥哥的学问不错,便直接把人荐到我这儿牢加三月份的郡试;并在信中注明,郡试取中之后希望他们兄弟俩留于此地,待明年七八月方好回炎都参加会剩

    因为觉得此事着实蹊跷,收留了两兄弟之后我便托了移去查这件事——回报身死当天文家那小铺子接待过几名客人,其中一名十四五的孩嘲其点心味淡,她据理辩解了间,惹得孩不快。那一行人离开不久,文良的便觉身上不爽,于间死于家中——最令人心惊肉跳的是那薄薄竹衣纸上的最后一句话:疑为殁于阴毒掌力。

    移让我捻出一撮小火将那纸片烧成细灰,不动声地问起了我对此事的意见。“若我年中便能回都,这两个孩子还要劳您看顾。”谦恭作答之后,我瞥见几上几碟糕点,顿觉一阵反胃——在炎都时不知吃了多少她做的清淡点心,只因那人口中的一个字便化为血水——叫人如何不心酸。皇本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杀人,可气的是陪她一起的吏,估计会将那人的死当成“天罚”报上去以博欢心——真是可耻之极。

    正是苦闷之时,耳朵忽然被人揪起,痛得我连连叫嚷,始作俑者倒是一脸的自得:“年纪轻轻的,玩儿什么感悲秋——万一内息失调可怎——要不要叫我的乖儿子给你针一针?”

    “只是心懒了而已——懒病可是针得好的?”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想想其实也算针得好,要不然哪里有头悬梁锥刺股呢——针——这个字眼突然在脑助出一道灵光,我跳起来便冲出门去,差点儿没把人给撞飞!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叫人把守住门口,小心地用三十来张纸复制出那本书页上的所有细孔,再把它们汇总到同一张纸上,小小的孔洞顿时排出十八个清晰的大字:

    双亲杳,不得还;半生事,尽托付;汝母父,吾母父。

    将守在门外的两名从人急匆匆地叫进来,我颤抖地指着那“最终答案”大喊,心里说不出的恐慌:她若是还打算回来,为何会写这种文字!“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挽先捡起了纸,蓝菱一脸急切地凑过去看,同样的惊诧表露无遗。“你们都是说说看啊,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此刻我的心情用翻江倒海来形容绝不为过,说得更夸张一点比月亮撞地球还要可怕——“尽托付”,托付你个■■!一时着急,我全然舍弃了平时还要装两装的风度,直接在心里爆起了粗口。

    “这——是大人留下的?”挽缓缓地问道,脸跟墨砚差不了多少。

    “对!”——我也希望结果不是这样,希望中华语言博大精深,可以解释出一个更好的消息。

    “恐怕——恐怕大人是不回来了。”挽咬牙的那一瞬,蓝菱的眼泪滑了下来;一对局促地站在那里,用不同的方式静静地宣泄她们的悲哀。

    呵呵——哈哈——眼前这一幕让我仰天长笑,笑到尽头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哭什么?连我都哭不出来,你们哭什么?!——不许哭!她找得到办法走,我自然也找得到办法回去!——你们俩帮我回忆她所有不寻常的行为,从十岁起,写出详细资料来!还有关于此类秘法的全部传闻!”我以来这里之后最强硬的态度吼出了命令,把她们俩赶了出去,自己留在屋里使劲儿咬枕头,拼命为自己打气:再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寄大学生,没可能斗不过一个成长于封建社会的镜像!

    ……这件事之后,我着实萎靡了好几天,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思远倒好,老是隔三差五地往我房间里端点心,说了多少次也不听——虽然点心这玩意儿也是刺激心情的东西之一,久而久之却被他的细心感动,思来想去,决定在许可范围内以权谋私一次,用了剩下那个免县入郡的名额,把他介绍给郡学的夫子们。(每名外派的主理手中有两个直升名额,文英用了其中一个——虽然他已在原籍过了县试,跨郡再考是不作数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尚书公子的侍读,在众人面前表演才艺的时候赢得了众多赞叹;当然,也有少部分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以侍人德行有亏。

    “我想大家是误会我跟思远的关系了。”尽管有那么点儿反感持怀疑态度之人的不纯洁,我还是坦坦荡荡地把里子掀开,把话摆在明面上,以防日后遭人弹劾。“在下当日只凭着一颗爱才之心收留了他,并无任何情事纠葛,不想竟给世人留了误解——也不怕你们笑话,绯璃及笄那年因父母不在,不曾完成暖席之仪,此后也没沾过什么韵事——倘有不信,尽管找人来验。”没研究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方法验处男(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没好意思问),幸得我这个身体还能够做个证据,因而说话的时候很是理直气壮。

    郡学的先生们被我的这番慷慨激昂“打动”,此后再也没有出现什没该有的言论,思远也在数日之后正式搬去文英兄弟俩所居之处,开始专心研读准备考试,从此再不是我的随侍。

    “这样也好。”虽然蓝菱重新又接下了不少原本在那人责任内的琐碎之事,小姑娘还是挺满意我的这项安排。“虽然他样貌品什么的都不错,毕竟是寒门出身,大人不好正式收入房中——等有了功名之后再迎娶方为上策。”

    “迎娶?”我暂时放下手中信件,有些好笑地瞄了想入非非的她一眼,“倘若如你所言,那我就一辈转不掉‘见起意’的帽子了——我不过是借给他一个暂时栖身之所,没想搭上自己的终身。”

    “这么说,您是不要思远啦?”蓝菱把眼睛睁迪大,让我想起了动物园中受惊的幼鹿。“这——我还以为——”

    “自我说出与他并无情事纠葛起,便回不了头了——你也不希望绯璃名誉受损不是?”光是慕家的亲事就够我烦心的了,哪里还有空儿理会别人——想起午时移亲自跑过来带的消息,我忍不住大大叹了两口气:两家已经达成了共识,等嘉渡郡试忙完便成礼,日子也已经定下——四月中有两个吉日,两边可以办一次,据说绝对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正是郁闷的时候,一封从老家而来的加急信件吸引住我的全部注意力:此信是绯璃的姨母所书,说是耀家祖婆婆(就是绯璃的祖母)像是到岁数了,催着要见孙最后一面。据挽说这祖婆婆是最疼绯璃的——虽然家名已改,她还是按照惯例要我请了十天的大假。

    ……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信使出发——又不是我的亲戚,根本没什么感觉——一路上没心思看悠梁的风景,刚到地头就被两位表哥接上马车——看到躺在上的虚弱身影,原本有那么点儿恼怒的我眼中不由泛出咸水来:她跟我初中时过世的外婆太像了,连下巴上的富贵痣都长在一个地方!早知如此就该提前过来饱饱眼瘾!

    也许是因为她的面容让我有了真正的亲切感,最疼爱绯璃的祖婆婆不但没有认出假冒产品来,更屏退左右,攥住我的手讲起了一个秘密:耀家是唯一一个敢沿用前朝家名的族群,原因无它——耀姓人驱使风的能力当之无愧首屈一指,而且这强大的术力还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由上一代叠加到下一代——这个秘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只要将一件随身携带一年以上的金属器具上滴血交给后辈即可。婆婆给我的信物是一枚小巧的指环,千叮咛万嘱咐说直至她死后七天方可离身,那时她的术法(或者说是魂灵)便可守护我一世。

    祖婆婆在见过我之后的第二日便去了——面容和祥,仿佛只是睡去一般——棺木定于十四日后入土,届时我已注定了要跟另外一些主考一起踏入封闭的阅卷室,不能回来送她老人家。绯璃的姨母把我拉到一旁,凄悲地说婆婆生平最爱的是绯璃母亲,其次便是绯璃;前些年被赤馀家带走时已经让她郁郁不平,最后一面又不能送,这两个月后的婚事能否缓缓(脱家之人不必守严格的孝期)。此刻我心中是悲喜交加,当即应承为婆婆守孝,一年之内决不成婚;日后也定会带夫君回乡祭扫。

    ……旅途的劳累加上心灵的郁结,我差点又是大病一场,好在身边有人照应,还算撑得过去。慕家和赤馀家通情达理地同意了我守礼的请求,停下了婚礼的筹备工作,让我很是松了一口气,只是相当于再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实在难熬,每次看见手上指环都要心痛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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