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抗拒缴税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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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福州,郁锋涛心照样在福州,一心一意跟在范卓学身边学石雕,学知识。他不去想自己离开闹荒后,会发生什么坏事,因为他心知肚明:要是顾前顾后,他没办法安心在范卓学身边。

  因为店铺的货没有了,所以郁锋涛今年比往年要提前半个月回闹荒去。

  而年底又是一年一度村民们上缴各种税费时候,所以郁锋涛又赶上了这个茬。

  一提到要向村民收款,村干部们头胀得跟冬瓜一样大。因为一向向村民收款,村民们便把他们当作了杀父仇人,一张脸跟猪肝一样难看,凭他们软硬兼施同样没能及时收上。而今年又加上郁锋涛这个难惹的大魔头。万一郁锋涛不交款,而且在村民中闹事端,和收拉电钱时所发生的一样,他们可吃苦头了。

  昨天看见郁锋涛回到了村里,高森林马上召开全体村干部秘密会议,专门讨论和研究今年收缴税费的大问题。讨论、研究了一天,到了里十点多钟,他们才研究出一个方案:要想今年收缴税费不出乱子,顺利收上来,最最最关键的人物是——郁锋涛,只要郁锋涛上缴了,别的村民自然会随着上缴。因此决定今天把郁锋涛单独叫到村委会,村干部一齐上——轮番做他政治思想工作。所以今天一大早高阿大跑到了郁锋涛屋里,要郁锋涛立即跟他去一趟村委会。他妈的,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他郁锋涛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郁锋涛无名之火不由地拎上心嗓子,指着高阿大的鼻尖,大骂:“你他妈的阿大,你凭什么这样威胁我,我犯罪啦?本人是良好公民,凭你一个小不零丁的治保主任还想飞到天上呀你!是不是还想吃我巴掌?”人没请到,高阿大反而挨了一顿臭骂。无奈之下,他窝着一肚子气回到村委会,把遭遇对高森林申诉一番,原以为高森林会安慰他,不曾想到高森林倒头大骂他是蠢猪,叫他去叫个人都叫不到。

  瞧着高阿大挨骂,在座的人没一个敢帮高阿大说一句好话,担心灾难落到自己头上。高大发害怕高森林会要他去叫郁锋涛,忙把头垂下。可是老天爷偏偏跟他过不去,但见高森林大喝一声:“大发,去,你去把锋涛这个婊子养着东西找来。”“书记,我看还是我们大家到他家去跟他说吧。”高大发明知道他这一去,同样是叫不来郁锋涛,到头来又要遭到高森林的恶骂,便耍了一个小聪明。“啰嗦什么,叫你去,你就去。”高森林凶恶地瞪高大发。“还是我去试试吧。”出人意料,徐开发站了起来,自告奋勇,“免得又把事情搞砸了。实在不行,我们再到他家去。”

  豆地里种苞米——高出一截子。

  徐开发一个人说两头话,这一招可不可小瞧。他不但是给了高大发一个人情,帮高大发解了围,而且是使了一个手腕:能把郁锋涛叫到村委会来,显示他帽子虽轻——高人一等;叫不到郁锋涛上村委会,并不能说他的无能,因为他已说过——只是试试看。

  走进郁锋涛屋里当儿,郁锋涛正在教二十几个青年人读书。徐开发看了,差些儿要笑出声,无毛鸡还想变凤凰——不知自己的丑;郁锋涛终归是竹笋做扁担——嫩得很,狗窝里喂出狮子——可能吗?但是他耍嘴皮子,还是讨好郁锋涛称赞了几句,之后皮笑肉不笑地对郁锋涛说:“锋涛,村委会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抽空去一下?”

  抬头,用狐疑的眼神瞅了一下徐开发,郁锋涛猜不出村干部突然间要找他到村委会去商量事情,又要出什么坏主意?但是人家徐开发亲自前来,与礼相请,说什么他不能拒绝。去就去,我还怕他们出阴谋害我不成!想到这儿,胸膛一挺,郁锋涛跟着徐开发去了。他不愧是武松打虎——艺高胆大。

  一脚踏在村委会办公室门口,看到里头坐满了人——全是七品芝麻,晓得不会是甚么好事,心里说,即来之,则安之,于是调侃地说道:“哗,你们这是要批斗我呢,还是要给我发救济款呀?”

  里边的人不知道如何回答郁锋涛,大家尴尬的把头一齐转向高森林。高森林笑不是,哭不是,更不敢恼火,其表情实在是难看的吓人。

  把自己的位子让给郁锋涛坐下,徐开发另外去找了条板凳在门口边坐下,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然后静候着高森林开口,心头暗暗得意:森林,人,我是把你给叫来了,下边的就瞧你的了。你不用老是望着我,望我没有用。我不是猪,是不会当你的替罪羊。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要是凭聪明、能干,我应该是闹荒的第一把手才是,你不过是靠着田虎做靠山,才会一直霸占着第一把手的位置。

  他妈的,你以为你叫得来,我就叫不来呀,装什么神气。高森林心头咒骂着徐开发,之后对郁锋涛说道:“锋涛。上头下了文件,今年农民的所有税费马上要上缴。今年我们村的税费轮到从村东头缴开始,为了不影响全村人上缴税费,我们叫你来,是要你好好的配合我们的工作,你明白吗?”

  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郁锋涛一脸冷笑:“明白。书记大人。向国家上缴税费,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和责任!”话说到此,郁锋涛的冷笑换成了一种轻蔑:你们不会是为了收缴税费,这样的兴师动众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肚里怀着是什么鬼胎?想在我——锋涛身上打歪主意,你们那是上天摘星星——甭想!不要摆这种臭阵势给我下下马威,我——锋涛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好啊。郁锋涛的话叫高森林喜得晕头转向,暗暗大骂郁锋涛:你这狗日的,一说到上头,你就害怕了是不是?看起来,你不过是一头门里狗。这时,高森林的胆子大了起来:“上头说过了,今年凡是违抗不缴税费的人,一律抓起来判刑,……”

  “哈哈……”不知为什么,郁锋涛突然神经发作,放声狂笑:“书记大人,你放心好了,凡是国家政策规定的所有税费,我会一厘钱不少的如数上缴。这几年来,我家虽然穷,欠了一屁股债,可是我家哪一年的税费没有如数交清呢?但是众人面前,我把话说清楚了:不是国家政策所规定的税费,砍了我——锋涛的头,我照样一分钱不会缴。你们可不能违反国家政策,反而被抓去判刑的哟——”

  重剑在锋。

  郁锋涛的话跟一把剑一样,一剑刺中高森林的鬼胎。高森林整个躯体哆嗦了一样,额头同时冒出冷汗。高森林扭头张望着徐开发,本想示意他把他们昨天研究的决定对郁锋涛说说,谁知,徐开发不知是有意呢还是无意,正低着头拨弄他的火炉。高森林一肚子气,因为郁锋涛在场,他不好发火。无奈,高森林只得硬着头皮对郁锋涛说,他今年的税费全免了。

  “我的税费全免了?”乍听之下,郁锋涛以为自己大白天做梦。天上真的会掉下一块大馅饼?在几秒钟里,郁锋涛脑子急转了几千下。主意打定,郁锋涛大智若愚,想看看这一伙村干部肚子里装的是大鬼呢,还只是一个叉?挠了挠头,郁锋涛装傻卖傻,傻呵呵地说道:“——那好啊。我在这里,谢谢书记大人和各位干部了。等我——锋涛哪天发财了,我杀头猪感谢你们各位。有这样体量老百姓的书记和村干部,是闹荒人的荣幸哟。”

  脸上掠过不易被人察觉的诡笑,高森林暗暗嘲笑郁锋涛不过如此,是人就丢不掉一个“钱”字,在钱面前同样是一个贱骨头。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郁锋涛见钱眼开,迷恋钱,就没什么可顾忌了,高森林恢复了困在笼子里的老虎被放出笼时的威风,口气变硬了:“我们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们。”

  还有什么比给他免了税费更要紧的呢?说吧,是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叫他去杀人放火,他郁锋涛想他是不会拒绝。郁锋涛一身铜臭,连说出的的话同样去不掉铜臭。在场的所有人听了,无不鄙视他。

  不是什么苛刻条件。对其他村民来说倒是一个十二分惑人的好事。原来是村干部要雇郁锋涛当收缴税费的收费员。而且乡亲们问他郁锋涛的税费交了没有,他要说全部都交了,不能把村干部给他免税费的事捅出去。

  对高森林开出此十二分惑人的条件,郁锋涛似乎尚未做好心理准备。——沉默了,郁锋涛像要在思考着权衡着什么?……哈哈,郁锋涛忽然干笑两声,这条件说起来还是让他——郁锋涛占了便宜哦——

  那当然。高阿大拍了一下高森林的马屁,这是书记对他郁锋涛的特殊照顾嘛。他郁锋涛往后可要老老实实听书记的话。

  突然,郁锋涛霍地立起。众人不由得一阵恐惧。郁锋涛离开了座位,走到高阿大面前,拍了拍高阿大的脸:“阿大,你不说话,没有人会把你当傻瓜。可你这一说话,人家只能把你当作是蠢猪一头。”走到门口,在众人猜测他要离开时,郁锋涛偎在门框门上,双手盘在胸前,一副玩世不恭,张望着天板,发出一连串的长叹:“咳,可惜呀,可惜呀,真是可惜呀——”歪着头,郁锋涛显得极不情愿:“我的时间比黄金还要宝贵,根本无闲暇一家一户的到乡亲们家里收税费。那么一丁点的税费,哪比得上我去的时间呢?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不听则已,一听,高复田暴跳如雷:“郁锋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的时间那么宝贵,为什么你还穷得欠了一屁股债?”

  “哇,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呀,我穷得欠了一屁股债,你都清楚。”郁锋涛丝毫不生气,对高复田反唇相讥,“我们的改革总设计师——邓爷爷说过:‘科学是第一生产力。’我的时间要用来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只有科学文化知识,我才能发财,我才能脱贫致富。哪像你们这些蠢驴愚昧、无知,只会昧良心榨取老百姓的血汗钱!你们想借刀杀人,叫我给你们当奴才,太阳还没从西方出来呢!”

  “郁锋涛——”高森林已经捱不过了,击着桌子,哇哇哇大叫。

  露出一脸鄙夷,郁锋涛不紧不慢地嘲笑:“叫我干啥呀?又要叫我对乡亲们说假话,当你们的走狗是不是?地球还没有倒转呢——。”郁锋涛左手敲了敲墙壁,“你们身为村干部,居然教我税费,国法难容,小心去蹲监狱,你们!”

  哪容得下郁锋涛如此不识好歹,蔑视他们,不把他们当村干部放在眼里;训斥他们,侮辱他们,戳穿他们的阴谋。高森林七窍生烟,三魂冒火:“郁锋涛,你,你,你……敬酒不吃,吃——吃——吃——吃罚酒。”“我们知道你现在有几个臭钱了那,那——你——你把税费全——全缴了。”

  耸耸肩,缩了缩头,郁锋涛做出害怕的样子:“哗,高森林,我好害怕哟。想叫我当你的走狗,你连老婆让我睡了,我——锋涛照样不会答应,我宁愿缴双倍的税费。要缴税费是不是,一共多少,你们说一声,我随时上缴。但是你们敢乱收税费,别怪我心狠——剁了你们的狗爪!”“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可要走了哟——”

  话音还在办公室里回荡,却早已不见了郁锋涛的影子。

  高森林气得要吐血,活像一只要咬人的疯狗,猛地抓起屁股下边的凳子,朝门口砸了过去。坐在门口的徐开发吓坏了,唯恐躲闪不及,一慌,连人摔倒在地。其他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是吃惊高森林会暴怒如疯狗,而是吃惊郁锋涛的不可思议。不是别的事呀,雇他当收费员,并且免了他家税费,这是别人想要要不到的事。一时间,一群人成了哑巴,但谁的心里都明白,他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聪明,太小看了郁锋涛的智商。郁锋涛轻轻一句话,即点破他们的阴谋,足于说明郁锋涛聪明过人,见识多广,不是一般刁民。想从他身上赚到便宜,他们无异没牙齿的老太婆啃骨头——自找苦吃。

  一直盯着高森林看的高大发,他才不会跟着高森林一道发火。高森林在他面前是饿狼碰上了羊羔,把他当成奴隶。在郁锋涛面前,高森林恰恰相反,是饿狼碰上了猎人——发不起狠了。他诅咒高森林刚才干么不气死,高森林要是死了,他高大发这种高水平的人就不会仅仅当一个有名无权的民兵连长了。

  吓坏的徐开发爬起来坐好后,是一言不发。在人群面前,他巴不得高森林出丑,丢人现眼。他从心骨里头佩服郁锋涛,郁锋涛这小伙子厉害,够厉害。一开始时,他蛮以为郁锋涛上了他们的当,中了他的圈套,事实上却是郁锋涛早看穿了他们的阴谋,而是装傻卖傻在捉弄他们。他觉得郁锋涛是一个钓鱼翁,一个舍得大本钱的钓鱼翁,先是投下大量的饵,等到大鱼小鱼全围上抢食,吃得津津有味之际,一网撒下,把鱼一网打尽。结果是鱼儿被网罩住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嘲笑高森林是牛肚子——草包一个。一个没本事的人,在别人面前输不起,一输,只能是发火来显示其能耐和威风。所以,徐开发认为自己比高森林强,至少他不会动不动便对人发火。特别是今天,他能将郁锋涛一叫便到,足于说明他的厉害,才不会跟高阿大和高大发一样。

  从郁锋涛充满火药味的话中,徐开发隐隐约约感到可怕的事情正向他们逼近。身为村委会主任,徐开发心知肚明,彭淑娟虽说是身欠巨债,但是每年缴税费时总是咬着牙关,从不拖人后腿,从未欠下不缴。也许是因为彭淑娟在文革时期被批斗怕了,抑或是本身守法。然而今年她家情况大不相同,不再为一点税费而犯愁,特别是她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郁锋涛。郁锋涛已经把话说出来:他们敢乱收税费,别怪他心狠——剁了他们的狗爪。因而,心头发怵的徐开发,暗暗在这件事留下一手,于是当着众人面,对于高森林说:今年税费是不是严格按国家规定的多少就多少收缴?如果不按国家规定的收缴,万一郁锋涛闹起来,全村群众跟着起哄,恐怕不好场。

  “国家政策?”高森林满肚的火气尚未灭掉,徐开发的话正好冲撞了他,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国家政策算什么?在闹荒,我说的算。我不相信,我高某人会连一个毛孩子对付不。郁锋涛——你这个婊子养的东西,我高某人要是从你手上收缴不上来这一笔税费,我倒头到村里走一圈,给你瞧。”

  徐开发觉得高森林吹牛太早了些吧。他高森林有能耐,刚才不会气得如同一条疯狗,暴跳如雷,拍桌,砸凳。徐开发倒要看看,他高森林到时是如何实现自己的誓言——倒头在村里走一圈。反正当众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听不听,是高森林自己的事,日后一旦发生不测,责任推不到他徐开发上头。

  果然,高森林不是泥捏的,不是从小吃素长大。

  在一个晚上绞尽脑汁后,高森林第二天一大早赶到邬台乡政府去找田虎。说起来,他跟田虎还是亲戚。他大舅的儿嫁给了田虎叔叔的二儿子。有了这一层关系,高森林才能在闹荒长年当他的村,才能在闹荒不可一世,耀武扬威。找到田虎之后,高森林装着一脸苦重,立即对田虎诉苦:今年闹荒的税费一分钱收缴不上了。为什么?田虎大吃惊。因为闹荒村出了一个郁锋涛,郁锋涛仗着在县里读了几年书,回到村里之后为非作歹,煽动群众与村干部搞对抗。为了村民们能点上电,村干部们想从桃芝拉电到村里,郁锋涛知道后煽动和威胁村民不要出钱,谁要是出一分钱的话,扬言要一把火把谁家房子烧了……这一次村干部开了动员大会,叫群众及时上缴税费,郁锋涛不但是煽动村民们不要缴,而且威胁村干部——哪个村干部敢上村民家收缴税费,就要剁了哪个的手……“太无法无天了。”田虎未听完高森林的诉苦,早已怒火冲天,要高森林把郁锋涛抓起来。抓起来?高森林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揪老虎的胡须——谁敢。郁锋涛纠集了村里一帮青年人,一有什么事情,郁锋涛一呼,个个拿着柴刀,斧头要砍人。再说,此事不宜闹太大,要是乡党委和乡政府能派两三个派出所的公安人员到闹荒协助村干部收缴税费就行了。到时候要是郁锋涛真要闹事,就有理由把他抓起来。田虎想想,高森林说的有道理,答应了高森林的要求。他叫高森林先回去,过两天他派派出所公安人员到闹荒去。

  得到了田虎点头,高森林胆子又大了,无顾忌了。喜滋滋地回到闹荒,高森林高枕无忧只管等着田虎派去的人。有公安人员在身旁,郁锋涛肯定是不敢哼半声,高森林对此是不会一点怀疑。除非郁锋涛是吃了豹子胆,那差不多。他坚信,郁锋涛从此之后不得不对他服服帖帖。

  就在高森林焦急的苦苦等待中,第三天邬台乡派出所两个公安人员威风凛凛地来到了闹荒。闹荒的人惊慌了,害怕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午,高森林宰鸡杀鸭款待一番两个公安人员。酒足饭饱之后,全体村干部簇拥着两个公安人员,气势汹汹地朝郁锋涛家赶去。村民见状,纷纷涌进郁锋涛屋里,倒是替郁锋涛担心,以为公安人员是去抓他。

  正在屋里看书的郁锋涛,防不胜防一见到如此阵势,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做亏心事,半不怕鬼敲门。很快,郁锋涛镇静了下来。他才不管公安人员不公安人员,下坡骑自行车——不睬,仍看自己的书。

  在公安人员面前,郁锋涛还胆敢对他们如此蔑视,高森林心血沸腾了,大喝一声:“锋涛,我们来收税费,快拿钱来。”

  “哈哈……”郁锋涛终于明白是咋回事了,不住地放声好笑。他看见李秋玉来了,于是一边给两个公安人员拿凳子,一边对李秋玉说道:“秋玉,你帮我去泡杯茶给两个公安同志喝。”“二位公安同志,对不起,在豺狼虎豹面前,我不得不小心。不知你们二位是不是真公安,能否让我看看你们的证件?”郁锋涛果然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怀疑两个公安人员,在场的村民无不然肃起敬。两个公安更是未曾想到郁锋涛这一手。他们愤怒的瞪着郁锋涛,但是还是掏出了《工作证》。郁锋涛接过《工作证》一看,一个名叫龙小文,一个名叫钟铭清。——原来高森林不是吃草长大的,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上回查封郁锋涛“石雕厂”的亏,这一回对田虎是七交待八交待,叫下去的公安人员千万不要忘了把《工作证》带上。——把《工作证》递还给两个公安人员,郁锋涛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二位是真公安,这下我可放心了。原来小龙同志还是跟龙彪中局长是共姓呢!”

  “你认识我们龙局长?”龙小文和钟铭清大吃一惊。

  “哈哈”郁锋涛爽朗大笑两声:“咋能不认识,龙局长是我表叔呢。”

  “啊!”龙小文和钟铭清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连屁股不敢坐在凳子上了。妈的,高森林这个狗东西把我们俩给害死了。龙小文和钟铭清心中暗暗地咒骂高森林。

  仿佛是五雷轰顶。高森林没辙了,脸上的横肉在抽搐着。

  心头暗暗地好笑。郁锋涛到东房里拿出了那把篾刀,“哐——”往凳子上一放,面对着一伙村干部,拉下脸:“说吧,我家税费是多少?如果国家政策规定的,我今天一分钱不会少——全部上缴,如果有一分钱不是国家政策规定内的,你们要的话,先手伸过来,当着两个公安人员面前,自动把你们的手剁下,再走人。否则,你们进得我的屋里来,休想出得去。”“景生,你们大家去帮我把大门堵住。”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郁锋涛身边已多了十几男青年。龙小文和钟铭清此刻一听郁锋涛的话,这才注意到,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到了这个要命的时刻,高森林骑虎难下了,忙朝徐后发使了个眼,口气软了下来,说道:“后发,锋涛家今年税费是多少?”

  早吓破胆的徐后发,他哪能领会高森林的眼,战战兢兢,哆嗦了几下,才说成话:“是,是,是一千零三十八块钱。”

  “你们杀人呀——”郁锋涛怒目一瞪,厉声道:“说,都是什么税费,把一项一项的给我念出来。”

  手上捧着小本子,双手颤抖着,翻着,徐后发六神无主,忘了高森林平日里的威严,非常听郁锋涛的话,郁锋涛叫他怎样,他就怎样。望了一眼郁锋涛,徐后发颤颤诺诺地说:“农业税五十五块钱,教育附加费三十六块钱,育林资金六十七块钱,水利建设费八十块钱,修建公路费一百六十块……”

  “给我停下!”郁锋涛大喝一声,双眼喷火:“农业税和教育附加费是多收了,但是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不跟你们计较。我问你们,你们村干部这么多年来,领导过乡亲们上山栽过一棵树了吗,你们村干部保护过闹荒的一棵树了吗?为什么我们闹荒的山见不到树的影子,你说,高森林?”

  “这,这,这……”高森林像是被冻僵了,麻木了。

  紧接着,郁锋涛愤慨紧逼一句:“水利建设费八十块钱?我问你们,你们的嘴还是不是人的嘴巴?这种不知廉耻的话,你们张得了口。你们率领过乡亲们到田里挖过一条小水沟了吗?甚至连一锄头土未曾挖是不是?为什么一到干旱季节,乡亲们便矛盾大发,大打出手?还不是为了给干涸的田灌水的事吗?”郁锋涛咄咄逼人,气贯霄汉,一对英爽逼人的目光盯视高森林:“还有,县里拨款十万块挖我们村的公路,你们动过一寸土了吗?现在居然还在收一百六十块钱的公路修建费,你们还想不想让老百姓活下去呀,高森林?”“后发,你再往下说!”

  “不,不,不。”徐后发额头已经冷汗直冒,心慌失措,口无择言:“我——我——我不能——不能——再念了。”

  把身一转,面对着人群,郁锋涛发出了内心义愤:“乡亲们,你们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我们闹荒村干部。他们为了自己,不惜昧良心榨取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说到这里,郁锋涛拿起篾刀,掷到高森林跟前:“高森林,你自己想着办吧!不要以为叫来派出所的公安人员,我就怕你了。俗话说:‘有理走天下,无理靠边站。’你们说,是不是,二位公安同志?”

  龙小文和钟铭清尴尬的面红耳赤,连连点头称是。

  “啪,啪,啪,啪”突然人群里,一阵爆竹般掌声,把一帮村干部的心吓得悬到半空中。

  一片掌声中,龙小文和钟铭清相互对视着示意了一眼,之后向郁锋涛道歉之后,顾不上田虎的面子,匆匆地离开而去。

  看到龙小文和钟铭清转身往外走,一帮村干部唯恐来不及,连老命搭上不要的往外闯撞,怕晚了会被郁锋涛剁了手。连人家公安人员半句话不敢说——溜了,又更何况是他们。看来,郁锋涛这能耐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中。走出郁锋涛屋里时,他们一个个脸或是铁青,或是如白灰。村民们看了,就像是在电影中看到国民党兵溃被俘虏时的情形一样。胆子大的村民,不住幸灾乐地哈哈哈大笑。这一回,事情可闹大了,不光光是他们丢脸的小问题。这么一闹,不光是郁锋涛今年的税费全免了,连同全村人的税费同样要一律全免。不免,行吗?他们哪个人还有天大的胆子去找郁锋涛。

  高森林终于明白,郁锋涛之所以是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一个当公安局长的表叔做靠山。奇怪的是,他从未听说过郁锋涛还有个当公安局长的表叔。要是知道,他在郁锋涛面前不老鼠给猫刮胡子——拼上命的巴结,至少不敢三番五次去跟郁锋涛过不去。

  里,高森林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他见自己双手被郁锋涛活生生剁下,血淋淋的,一声恐怖的尖叫,把他老婆吓得差些跌下。

  把老公弄醒后,谭凤规劝他:“森林,我看你别去招惹锋涛了。人家锋涛蛮老实的,平日里跟我们又无冤无仇,人家又没有惹你,你干么要这样对人家呢?现在是改革开放咧,只要人家不违法犯罪,不违反政策,人家爱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人家呀。前两次不说,你说你这一次吧,还去把人家派出所的人叫来,闹了个大笑话,在乡亲面前丢脸不说,往后还有哪个人会你听的话?咳,我真不知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

  “道人家,你懂个。”黑洞洞中,高森林扭头凶恶地瞪了老婆一眼。

  “好。嫌我多嘴,我往后什么都不说就是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一个大老粗能斗得过有学问的人,我连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谭凤没好气的一骂,转过身子,侧到里头,不再作声,心底里头是在仇恨高森林:你这脸生毛的畜牲,你别以为在外头搞了几个寡,老娘我不知道。你总有一天要遭报应。要不是为了孩子们,老娘睁一只闭一只眼,早跟你这脸生毛的畜牲离婚了,还会跟你睡在同一上。有本事,去找孩子,去找有老公的呀,靠手上权力专门欺负人家寡,算什么男人。

  遭到老婆一责备和挖苦,牙齿将要咬断,高森林更恨郁锋涛了。郁锋涛这个浑小子,他不但是软硬不吃,还凭着读了几年书,纠集一帮青年人,而横行霸道。要不是郁锋涛,他不会接二连三地出丑,被村民嘲笑和看不起。今天的丑事要是龙小文和钟铭清回到乡一说传开,他高森林臭名远扬了。想来想去,他老是觉得龙彪中是郁锋涛表叔很是值得怀疑。因此,他要弄清楚龙彪中到底是不是郁锋涛的表叔?要是不是的话,他可以堂而皇的以冒充公安局局长亲戚罪名,把郁锋涛扣起来,治郁锋涛一个死罪。

  就是在此刻,在郁锋涛屋里的大厅里,明亮汽灯如同是白天悬挂在天空的太阳,把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堂。二十多个青年人围在一个圈,中央烧着一堆木炭,烤得大家暖烘烘的。以前未到过郁锋涛屋里的几个男青年,只感到明亮汽灯把他们的心照亮了,烧得通红通红的木炭烤得他们心暖乎乎,他们后悔自己来晚了一步。

  按捺不住翻江倒海的心,吉景生眉飞舞,欢天喜地:“你们大家今天下午看到了吧!你们说锋涛厉害不厉害?厉害吧!我下午都看到森林裤裆一直有水往下滴,肯定是害怕的尿喷溅。”

  “哈哈哈哈”吉景生的话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笑声划破空,在空久久回荡,把闹荒已睡着的人震醒了。

  心慌虑乱的高森林听到笑声,心像是被谁扯了一下,不由得一阵恐惧。他知道肯定是村里一帮叛逆年轻人,围在郁锋涛屋嘲笑他,密谋着叫全村人不要缴税费,密谋着要把他高森林拉下台。

  一对深邃闪烁的眼睛,是一部摄像机,逐一的从每一张脸上移过,然后定了定神,谦逊地一笑,郁锋涛说:“景生是在胡说八道。我厉害个什么呀!要是有景生说的那么厉害,那些王八蛋不会老是敢上门欺负我。”“知识就是力量。我不过是平时多读些书,多了解国家政策,在那些王八蛋面前据理力争,维护自己利益而已。”此话说的是,在场没有一个怀疑郁锋涛是在哄他们。全然大家钦佩他的不畏权势,胆略超人。要是换成他们,见到公安人员早已跟高森林一样尿喷溅了,哪能说的成话。固然,郁锋涛的话给了大家极大启迪。要是他们大家和郁锋涛一样有文化知识,了解到国家政策,每年不被村干部榨取如此多的冤枉血汗钱。

  “锋涛,那一伙村干部肯定是不敢再叫你上缴今年的税费了。”龚寿财的堂哥——龚寿生,他既羡慕郁锋涛,又嫉妒、眼红郁锋涛再不用缴税费。

  把手上的书本往膝盖上一放,微笑着,郁锋涛语气沉着,说:“我们是一个公民。国家法律、政策规定的各种税费,我当然是要缴,这是我应该尽到的义务。不缴,我是税费,是违法犯罪,正好中了那伙没肝没肺村干部的心怀,他们正好可以拿这作借口整我。但是,不是国家法律、政策规定的税费,我是一分钱不会缴!”

  下午的事情,其实郁锋涛自己不曾料到,一帮村干部会是如不堪一击。他原以为是有派出所公安人员护驾,撑腰,村干部不用说是一头要吃人魔鬼。龙小文和钟铭清定然是要拿出手铐,凶神恶煞地威胁他,他才不得不搬出龙彪中挡一挡。这一挡,还真挡出了名堂。在来之前,田虎早给他们下了压力,郁锋涛拒绝缴税费,就把他扣起来,抓回派出所。他们是年轻人,是从高等院校出来的知识青年,深知国家法律的严肃,但现实社会是大一级压死人。神仙不会晓得,在郁锋涛面前,高森林自己早吓得双腿发抖了,哪用得着他们开口,掏手铐。所以他们心头喜得暗暗大叫“阿弥佗佛”,同是钦佩郁锋涛的胆略。殊不知,在一个山沟沟里,像郁锋涛这样的青年,是凤毛麟角。当时,当郁锋涛拿出篾刀时,他们确实是大吃惊,以为郁锋涛真的敢当他们面前砍人,哪知道……他们反倒是希望每一个村都能够出现郁锋涛这样抗拒缴税费的青年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