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气死人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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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是倒塌了,可是郁锋涛并不想按原来一样重新把它筑起。他叛逆的头脑又开始不安分守己的动起,他要冒闹荒人的大讳,把爷爷留下的这栋房子拆了,改建成厂房的样子。因为这栋老式房子,光线太暗了,不适应他往后从事石雕。一旦改建成了,今年大家扎扫帚、编篓子等等,就可以在亮堂堂的屋里干了。

  一想到要拆房,郁锋涛浑身上下起毛孔。因为这一拆房改建,肯定要找木匠。——对闹荒有手艺的人,他郁锋涛算是一辈子怕了,他总不能再成为一个木匠吧。然而,郁锋涛还是不死心,把村里的五六个木匠筛选了一遍,郁锋涛最后选定高真江。高真江手艺在中上,但是他做事情负责、认真,干活时不懒。当然,在闹荒木工手艺最好的要属郁海金,这家伙干活速度又快,所以闹荒的木工活几乎被他一个人独揽了,但是现在郁锋涛是绝对不会找他。

  当郁锋涛上门去找到高真江,高真江一见郁锋涛找他做木,心头暗喜,表面却又装作有些许不情愿的样子,一开口便问郁锋涛每天工钱多少,管不管饭吃?话未听完,郁锋涛一颗心已经冰冻了,心底里头仅有的一点希望,跟熄灭的火柴一样。既然找了人家,郁锋涛死马当活马医附和地对高真江说:“工钱按卢水的工价给你——每天三块钱。我阿妈不在家,不管饭吃,但是另外加你一块钱,你看这样行不行?”

  ——一天有四块钱。高真江要喜疯啦。高真江又装作十分不情愿的样子,问郁锋涛是干什么活?郁锋涛实话实说。不行。高真江一听,差点要吓倒。拆房子,这是闹荒人的大忌,哪个人敢破了这个大忌。可是每天四块钱的工钱,在闹荒是个天文数字,太惑人了。又一想,房子是郁锋涛的,不是他高真江的,是郁锋涛叫拆的,不管他的事。所以,高真江舍不得放弃的又说了一句:“一天十块钱,我帮你做。”——一天十块钱?郁锋涛以为听错了。高真江的虎口张得太大了吧。见郁锋涛不说话,直盯着他看,高真江心虚了:“你想想,拆房子,弄不好是要被全村人打断脊梁骨的,我这是要担多大的风险。十块钱算是少了。”

  ——这不是敲诈?

  郁锋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哼!高真江,你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这么一件小事,敲诈得了我——锋涛,那我还活在世上干么?郁锋涛脸上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鄙夷。过了约莫两分钟,郁锋涛对着高真江,摇摇头,略带讽刺的口吻,说:“那算啦。这么高的工钱,我这么一个穷光棍还真是出不起。”

  张望着郁锋涛走出去的背影,高真江脸上马上爬上了得意嘲笑:锋涛,你去吧,你还得回头找我。你在卢水开店铺赚了钱,我不敲你一笔,那我不是成了傻瓜。——担心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被别人捡去,高真江一等郁锋涛的身影在他家门口消失,他赶死一样赶了出去。他要去找村里的另外三个木匠——高培土,高松开,龚丛禄,要他们不要去给郁锋涛拆房子。

  把高培土,高松开,龚丛禄三个人聚在一块儿后,高真江摆着臭面孔,以一个长辈架式警告道:“锋涛要把他的房子拆掉。如果他来找你们,你们不能答应。要是你们答应了,给锋涛拆房子,破了村里的风俗,全村人一发怒,非把你们活埋了不可。他起先来找过我,被我一顿臭骂后,一口拒绝了。”

  “想叫我去拆房子?做梦。”高培土一张脸毫无表情,“叫我去建房子,差不多。”

  “呸——”高松开一吐唾沫,狠凶恶骂道:“笨蛋才会给他拆房子。”

  龚丛禄说:“我可不想遭到报应。”

  阴谋得逞了,高真江心头滋滋的,等着拿那一天十块钱工钱,心头暗喜:你们这三个才是笨蛋,有钱干么不赚。又不是拆你们自家房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等我钱到手了,你们要骂要恨,随你们去。只要能搞到钱,这年头哪个人还讲道德、良心。

  找了一个高真江已经是足够了,郁锋涛不会再去找别人。他铁底明白,闹荒那些王八蛋是半个求不得。高真江不提每天十块钱,郁锋涛尚且看不透他的心,误以为他是怕忌讳。高真江一开口每天工钱要十块,郁锋涛已猜到他心头打着是什么算盘和阴谋。那就叫高真江在家里做着梦吧。郁锋涛决定到外村去请木匠。眼下,农活基本忙完了,再过半个月,郁锋涛又可以到范卓学身边去了,所以他想趁这半个月时间,把改建房子一事定。还有今年割芒、竹藤的事情,因为村里针对他已经订了村规民约,他要做个精心策划,安排,不能让此事泡汤。目前情况下,他唯一的收入全靠它们了。

  就在郁锋涛要到外村去找木匠时,他要拆房子,去找高真江而被拒绝一事,在村里传开了。郁锋涛来不及动身,近来时常跑到他屋里玩的一个男孩子——高圣石,一听说了郁锋涛找高真江的事,跑去找郁锋涛。自从亲眼目睹郁锋涛掴田虎巴掌的气魄后,高圣石特敬佩郁锋涛。一见面,高圣石气喘吁吁地问郁锋涛:

  “锋涛,你要把房子拆了,再建,有这事吗?”

  “是有这事。你听说啦?”

  “嗯。”“你去找真江,他不肯是不是?”

  “不是不肯。他敲诈我——一天要十块钱工钱。他妈的,我——锋涛偏不信邪,少了他真江,我的房子就拆不成,建不了。所以我这就去邻村找个做木师傅。”

  “锋涛,我来帮你做,行不行?”

  “你给我做?你会做木?”

  “会一点点,做的不好。我二舅是做木师傅,我经常跟他做。”

  “好!好!好!太好啦!”“行啊你——圣石。工钱呢,我按卢水工钱给你——每天三块钱。我阿妈不在,饭吃你自己的,我每天给你加一块钱,你看行不行?”

  “工钱不工钱,倒无所谓。只要以后跟景生他们一样,教我读书,有活干的时候,算上我一份,就行啦!”

  “行。这绝对没问题。不过,工钱还是要给你的。”

  “那,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吧,明天就开始?”

  “明天不行呀。我没有做木家什,我先到二舅家拿做木家什。要是我二舅在家里闲着,我把他叫来行不行,锋涛?”

  “好啊!这样更好。”

  董永娶仙——喜从天降。

  当下,郁锋涛喜得合不拢嘴。高真江恐怕是连白日梦做不成,要做噩梦一场——气死。

  对高圣石来说,比郁锋涛更狂喜。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近郁锋涛。原先跟村里其他青年人一样,高圣石同样听父母亲的话,不与郁锋涛来往,免得被郁锋涛的“传染病”传染啦,是用一对嘲笑的眼睛看郁锋涛。一个穷光蛋,不老老实实种田,一天到晚干这干那,又没一样成功,这么一个穷山沟的穷光蛋还想把天上月亮摘下来——不自量力。尤其嘲笑吉景生一帮人,天天跟在郁锋涛屁股后头瞎混,半还想狗屎做点心。然而,突然一间,郁锋涛在卢水开起了店铺,高圣石心不由一颤——这小子真行啊!再后来,亲眼目睹郁锋涛掴田虎巴掌,那种虎胆英雄气魄,令高圣石敬慕的五体投地。接下来是,郁锋涛一状把郁正丰父子告上法庭,高圣石一个晚都在发怵。要是别人,那一面墙能叫人家培上三百块钱,已经是得顶了,郁锋涛居然然轻而易举地叫人家赔上五千块钱,这种本事,他高圣石平日里想都不敢想。从此,高圣石从心底里头改变了对郁锋涛的看法,觉得跟在郁锋涛身边,往后必定是有发财过好日子一天。

  晚上,郁锋涛把吉景生、龚寿财、李椰毕和李秋玉留了下来。关上屋里大门,把大家叫到房间,郁锋涛因为兴奋、激动,脸上泛红了,一股慷慨激昂从他嘴里源源的呼出:“过两天,我要把这房子拆了,改建成厂房的样式。”

  “是不是要开始做石头?”吉景生历来把郁锋涛的事当作是自己的事,一听郁锋涛的话,他是兴奋的手脚不知放哪里好。

  龚寿财拍了一下吉景生的头:“笨蛋,那是雕石头,不是做石头。”

  “哦。石头雕。”吉景生不好意思挠挠头,傻头傻脑地说。

  “哈哈……”大家不由的开怀大笑。

  用惋惜的目光注视着郁锋涛,李椰毕说:“锋涛,那今年不扎芒扫帚和……”

  中断李椰毕的话,郁锋涛压低声音说:“当然要,……”

  “都订了村规民约,你还敢上山割芒……不要命啦,锋涛你!”吉景生不待郁锋涛把话说完,惊得蹦了起来。

  龚寿财又拍了一下吉景生的头:“猪脑袋,锋涛自有妙计,你怕啥。”

  郁锋涛笑笑,说:“正是因为订了村规民约,所以我们要采取秘密行动。从明天开始,你们大家放出风声,说我去年的芒扫帚,小篓……卖两年都卖不完,今年就不做了,要把房子改建做厂房,办石板材厂。等到芒和竹藤长熟了,你们大家到远处山上的割。等到割的差不多了,就贴出收购的启示,那时全村人一听说,肯定是跟去年来后来一样,全家倾巢出动。……”

  “这条计太好了。”李秋玉拍着手赞叹,“全村人割,要罚就罚全村人。”

  点点头,郁然涛继续说:“所以,结果村规民约成了一张废纸。等房子拆完后,留下给你们帮我建。我要到范教授家去,继续学石雕。这次回来,我们开始搞石雕!”因为石雕不用机械,虽然人累,效率低,但是还是能做得来。——闹荒没有电,郁锋涛暂时只能从手工开始。但是不要紧,只要把石雕搞出来了,过不了几年,闹荒会有自己的电站。——面对着给予他真诚帮助的伙伴们,郁锋涛给大家描绘了一副蓝图:明年,扎芒、竹枝扫帚,扎锅刷,编织垃圾篓,扫斗,在形成规模,要增加藤椅、藤桌。今年卢水的芒、竹枝扫帚价格每把已由两毛钱涨到了四毛钱。一旦明年石雕卖到了钱,先建一座小型电站。有了电,大家干活可以用上机械,那干起来多舒服多带劲都不知道啦!当然,有致富先通路。村里公路不通,一切会遭到限制。因此待手上有了些钱,非要把村里公路挖通,公路一通,外地人到村里方便了。到时,成立一家石雕工艺厂和编织厂。……哈哈哈,往后呀,大家便可跟城里人一样,住进亮堂堂的洋楼里,出门可以坐着车子,日子红火呢!

  兴致盎然的给伙伴们描绘前方蓝图,房子尚未动手拆,郁锋涛已经引起村里一团狂躁:他郁锋涛又要破坏村规风俗啦!要是他开个先例,等于是掘了闹荒人祖先的坟,往后还不闹得鸡犬不宁。然而闹荒人是一盘散沙,各顾各。换句话说,村里八成以上人晓得郁锋涛是一个难惹的家伙,连乡里书记都白白被他掴了几巴掌,屁不敢放一个灰溜溜逃走,又更何况别人。敢去管郁锋涛的闲事,弄不好反而招来杀身之。然而,村里总是有一小撮人总爱管人家闲事,明知鸡蛋碰石头必裂无疑,偏要去碰个头破血流。

  到二舅家拿木工家什的高圣石,他在第三天上午回到了闹荒,果然连他二舅——有名的何师傅被他叫了来。高圣石从未独立做过木工,心里不踏实。如此好的机会,高圣石不想头一遭便给郁锋涛一个糟的坏印象。

  下午,郁锋涛在屋里给高圣石和其二舅详细讲房子改造一事当儿,老太婆和川阳人带着三四个闯进去。一到郁锋涛身边,不容郁锋涛看清是谁时,老太婆一手直戳到郁锋涛脑门,凶得跟一只母老虎:“你说,为什么要拆房子,破坏村里的风水,是谁叫你干的?”“你还要不要叫全村人活呀?这样是会遭报应的。”川阳人跟进一骂。“就是。可别把我们的儿子带坏。”其她三四个一同责备。

  居然在外村人面前,对他如此粗暴无礼,郁锋涛恨得咬牙切齿,尴尬的脸一红,一线之差要抓起何师傅那把做木斧头,对准老太婆和川阳人脑门劈下去。

  看到郁锋涛答不上话,红着脸,老太婆越发不得了了,双腿并立,两手叉腰,饿狼扑吃的气势:“明天你敢动手拆房子,我叫来全村人剁了你的双脚。”

  “像这样伤风败俗的婊崽,干脆把他活埋了事。”川阳人比起老太婆来,更毒辣,一张嘴臭气熏天。

  何师傅一直吃惊地张望着郁锋涛。

  一步一步的朝川阳人逼去。因为愤怒,郁锋涛一脸都在冒气,指划着手:“川阳人,你说我伤风败俗,我伤了什么风败了什么俗,你说呀?我再怎么伤风败俗,又哪比得上你呀。至少,你会做婊,从村里别的男人身上骗到钱,供你娶不到老婆的儿子去找破鞋。我看呀,你干脆跟你儿子躲在屋里头通奸算啦,至少那是摸摸的干,没人会知道。”

  “你,你,你……”川阳人一脸涨红,喉咙被一团东西塞着,身子摇摇晃晃要倒到地上,还好另外三四个见状,马上把她扶住.

  把身子一转,郁锋涛霜剑出鞘一般的眼睛,直逼老太婆:“老太婆,你管闲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你不是要剁我的双脚吗?”“景生,你们几个当场把正厅壁拆下。”吉景生几个人好听话,马上找来斧头,嘭嘭嘭地干开。郁锋涛瞅着,又向老太婆逼进一步:“来吧,有胆就剁我的双脚啊!”“老太婆,你还是先管管自己吧。听说你十五岁那年跟你自己亲哥哥通奸,后来生了一个半个头的孩子,是吧?最后没有人要,嫁不出,才从卢水嫁到我们闹荒来。我们闹荒会这么穷,全是因为风水被你这种身子不干净的坏人给污了。”

  “哇——”一声,老太婆尖哭一声,捂着脸,疯子一般,逃了出去,刚到门口,老太婆一头栽倒在地。

  其她三四见势不妙,慌忙拔腿逃窜。

  何师傅向郁锋涛投于钦佩目光:“锋涛,不愧是到过福州的人啊!难怪我这个外甥老是夸你,说全村人中,他最佩服的是你。来闹荒一路上,他不知说过多少回了,要是我不把你的房子建得是全村最的好的,他不认我做舅舅呢!”

  “哈哈哈……”厅堂里,登时笑声响彻云霄。

  在场的人甚是奇怪,郁锋涛怎么会知道老太婆的底细?其实这没有什么可奇怪。那一回他母亲在溪里洗衣服时,遭到老太婆和川阳人侮辱后,郁锋涛发下誓,不报复老太婆和川阳人,他誓不为人。因而,他在暗中了解她们的情况。老太婆娘家是卢水郊区一个小村子,郁锋涛有同学正好是那个村里的人。当年,老太婆那件之事,村里没一个人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有人以此事教育子。川阳人呢?她的丑事在村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又有几个不知道呢。

  闹荒虽然闭塞落后,但是在这三四年里开始腐化堕落。

  山雨来,风满楼。

  下午的事,预示着明天一旦动手拆房,将会有一场暴风骤雨。但是郁锋涛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泰然处之,心不跳,眼不眨。为了让明天帮他干活的人心理有个准备,到时不惊慌,郁锋涛晚上把他们全聚在屋里。一开口说话,郁锋涛即羞愧地说:“何师傅,叫您笑话了。没想到,我拆自己的房子,却要这样如临大敌。”

  抽了一口烟,何师傅眉开眼笑地说道:“锋涛,这样说,你可是把我当外人咧。我十分敬佩你的胆略和聪明。我深知,在你们闹荒要成就一番事业,不容易啊!为什么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闹荒仍旧是原来一样的穷,一点改变都没有,就是因为一种恶势力压得人喘不上一口气。看来,建设新闹荒的重担要落在你的身上了!只有你,才有能力带领青年人走上富裕道路,改变闹荒的旧面貌!”“我是一个外村人,但是今晚能跟你们这些青年坐在一块,是一种缘分,所以我斗胆的、真诚的说一句:锋涛有文化有知识,有胆略有谋略,又时常到福州去跟教授学石雕,见识广。只要你们青年人一心一意跟在锋涛身边,听锋涛的话,你们的前途广阔了啊!”

  何师傅的话,无疑是一把巨大火炬,点亮大家的胸膛。

  果然不出所料。

  翌日早上,一帮青年人上了郁锋涛房子的屋顶,刚要开始动手揭瓦片之时,远远的望见村里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像一块乌云,朝这边压了过来。领头的是村里德高位重的长老——高胜天。说高胜天德高位重,是由于他是闹荒唯一一个四世同堂的人,已经是九十五岁了,乡亲们对他是敬畏三分。平日里,村里发生一般事情,即使当事人请他出面,他轻易不肯答应。他不开口则罢,一但一开口则是金口玉言,闹荒的地要颤三下,连不可一世的高森林同样要让他三分。

  在三楼的郁锋涛,见今天领头的人会是高胜天,心里是惊了一下。低头往人群一望,郁锋涛看到跟在高胜天后的人是:高真江高培土,高松开,龚丛禄,管事佬,红眼睛,活庄稼,高丛木、高信钱、高怀德、徐宽匡,高隆巴,高阿六,高克木……有几个跟郁锋涛没有利害冲突的,至少是目前吧。郁锋涛不住地哈哈哈大笑,差些要从三楼掉下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郁锋涛悄悄地对屋顶上的人说,等会儿等那些人一到,即往他们头上扔碎瓦片,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成重伤的话都可以,不过,千万不要扔高胜天,只是扔到他身边,吓吓他就行啦。

  远远的,高胜天朝屋顶的人叫嚷开工:“全给我停下,全给我停下,全给我停下。”

  一进到屋里,高胜天抬头望着郁锋涛大骂:“郁锋涛,你这个逆贼,还不停止拆房子。赶紧给我叫他们全停下。”

  没有回答高胜天的话,郁锋涛对着人群严厉警告:“下边是人不是狗的,全给我滚出去。瓦片是不长眼睛哟。不滚出去的人,被掉下去的瓦片打死了,是白白打死,不偿命。”

  “哎哟——”郁锋涛的话音刚落下,下边马上有人被扔下的瓦片打中了头,大叫起来:“是哪个婊崽扔的瓦?”

  “哎哟——”“哎哟——”“哎哟——”下边的疼叫声,一连串地响了起来,一个一个害怕的逃窜到门外。

  屋顶上的人,可过瘾了,幸灾乐地哈哈哈大笑。

  退到大门外的高胜天,气得一脸青紫,对着郁锋涛大骂不绝:“郁锋涛,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你要遭到报应的,你爷爷不会饶恕你。”

  这时,郁锋涛开口说话了:“太公,我爷爷对我可好了。他的在天之灵昨晚上托梦给我,高兴地对我说:‘锋涛,我的好孙子,好样的。这是自家房子,爱怎样就怎样,那个老不死的老东西管不着。你只管拆房子。拆了这破房子再盖新了,给你爷脸上贴贴金子,爷爷保佑你今年一定发大财。’”“太公,我爷爷都对我这样说了,我还能听你这老不死老东西的话吗?”

  “你,你……再不停下,我——我马上,叫全村的人来,你要想——想清楚了啊?”咳,到底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连说话显得三分吃力,才说了两句话,下边话声明显地弱了。一说完这话,高胜天双腿一软,坐在了门槛上,手颤抖的厉害,连烟拿不出来,要别人帮着取出来,给他点上,放在嘴上。其实他这九成是被郁锋涛气的呀。将近上百的人了,在村里人人对他是敬重如山,今天居然被一个穷光蛋小鬼辱骂作老不死的老东西,又拿人家没办法,人家可是借已经去逝爷爷的嘴巴骂他,他又能怎样?不当场气死,高胜天应该是谢天谢地了。

  居高临下,郁锋涛蔑视地看着坐在门槛上,可怜兮兮的高胜天,话中有话地问道:“太公,你抽的烟,是你祖孙菊给你买的吧?”

  一下子,来了精神和力量,高胜天又能站起了。因为在闹荒,只有他抽得起这么好的烟,所以他引以为豪。“不是我祖孙买的,难道是你这败家子的穷光蛋给我买的?”“呸——”高胜天得意之际,忘了身后的尾巴。

  “哈哈……”郁锋涛朝天嘲笑两声:“太公呀,没想到你的心比蝎还毒呀。你这抽的是你祖孙菊心脏的血,她身上的肉呀!”

  “你——”高胜天气得浑身颤抖,怒发冲冠:“郁锋涛,你不要血口喷人。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磕头道歉,我——我——我把你剁成肉酱。”

  “好啊,我等着呢!”郁锋涛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太公,如果说我说错半句话了,我马上下来,让你把我的头割下来,留着你百年后,祭你。”“你祖孙子菊在外地,卖身子得来的钱,买烟给你抽,你敢说,你不是抽菊的心血,你不是抽菊身上的肉吗?噢,我明白了,肯定是你们祖孙两个,你故意破了你祖孙菊的孩子之身,好让她出去。难怪,你的心会如此之毒了啊!”

  “你你你——”随着一连三个“你”字出口,但见从高胜天嘴里喷出一条血柱。随着血柱,高胜天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好啦,气死人啦——”

  “快来人哪,锋涛气死太公啦——”

  “快,快,快快——”

  “快把太公背回家——”

  下边乱作成一团,上边却乐上了天。

  看着下边乱成一团,郁锋涛如释身上千斤重担,心头有说不出的惬意,豁然仰望着旭日天空,暗暗地发出心底里头的无限愤慨:高胜天,当年你孙子高富唐当众欺侮我阿妈,没想到今天她儿子为她报了血仇大恨。

  原来彭淑娟是地主儿,身份不好,在文革期间,批斗、游街成了她的家常便饭。有一回,中午她刚端上饭碗,饭未来得及吃进嘴里,门口闯进一群人,二话不说,拖着彭淑娟往祠堂去。到了祠堂,一群人把彭淑娟五八门绑在戏台上的柱子上,脚踢拳打,还嫌不够,人群中的高富唐当众要剥下彭淑娟的衣服,用鞭子抽打彭淑娟。就在彭淑娟被剥得仅剩下一件内衣当头,手执一把柴刀的徐开发,窜上了戏台,大喝一声:“给我住手。杀人不过是头点地。你们这帮畜牲,这等没人。今天谁要是再敢动淑娟一下,我剁了他的双手。”所以,徐开发凭着一颗正义之心,救下了彭淑娟。彭淑娟时常训诫子们,一定要记住这个仇恨和救命之恩。仇可以不报,但是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所以,那天设乡亲宴,郁锋涛就叫吉大庆给徐开发送话,这顿乡亲宴,他徐开发一家大小没资格出席,如果一定要出席,到时可别怪他郁锋涛不给他们面子。徐开发气得是鼻孔出血。事后,一听说了乡亲宴的事后,徐开发才明白郁锋涛的良苦用心,对郁锋涛感激涕零。当然,晚上郁锋涛悄悄地给徐后发送去了一桶好吃的。

  半个钟头后,高富唐带着整个家族人马,手拿木棒,柴刀,斧头,锄头,气势汹汹地再次闯进了郁锋涛的屋里。

  “锋涛你这个婊崽,有种的,给我下来。”高富唐仰着脖子,手上柴刀直指郁锋涛。

  郁锋涛神情泰然,调侃道:“我下来,你上来帮我干活呀,富唐。”

  “呸。”高富唐气得咬牙切齿:“告诉你——锋涛,要是我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刀宰了你。”

  “笑话。你爷爷有个三长两短,关我屁事。”

  “呸。不关你的事,你把我爷爷气得当场吐血,还不关你的事。”

  “富唐,你是疯子说疯话是不是?我到过你家啦?”

  “没有。”

  “没有,那我又怎么气得你爷爷当场吐血?你这不是疯话,是什么?”

  “是我爷爷到你家来的。”

  “我们两家是世代仇家,互不来往。你爷爷跑到我家来干么?”

  “你要拆房子,他来管你。”

  “我家房子是你的呀?”

  “不是。”

  “不是你家的。我自己的房子爱拆就拆,关你屁事。”

  “你拆房子是破坏村规风水,他就是要管。”

  “我拆房子就是破坏村规风水,那你家菊出去,把闹荒名声弄得百里都臭掉,搞得村里男孩子娶不到老婆,孩子嫁不出去,这算不算破坏村规风水?”

  “你……”

  “我——锋涛敢用这个头担保:肯定是你们父两个,你破了你儿菊的孩子身子,逼她出去,帮你赚钱是不是?”“哈哈哈,肯定是这样吧,富唐。富唐呀富唐,你真是连畜牲都不如啊——”

  “你……你……你……”高富唐登时感觉到天旋地转。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

  高高在上的郁锋涛,并未放过高富唐,咄咄逼人地继续发话:“富唐,别认为家族大,专门欺负人。我在卢水的铁哥们拉上几车,都能把闹荒踏平,刮地三尺,你那几十个人算老几。”“屋顶上的哥们,给我狠狠打下边的一群狗。”

  随着郁锋涛一声令下,屋顶上的瓦片如同是雪落地。跟先前一样,下边哭叫声连成一片,高富唐被两个人拖着往外蹿。

  乐得手舞足蹈的何师傅,兴奋地连连大叫:“锋涛,帮你盖房子的工钱,我不要啦,真的不要啦。没想到到老了,还能看上这么精彩的戏,这比拿到钱还要令人乐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