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听说了郁锋涛到桃芝和福州学艺一事,但是大家根本不当回事,把它放在心上。但是经过“村规民约”一事一闹,大家吸取教训,醒悟过来,心底明白——郁锋涛这个头脑叛逆的家伙,果真是又在打石头的主意。要知道,附近几个村庄几年前早办起了石板材厂,而发了财,脱贫致富了。要是让郁锋涛办起了石板材厂,岂不是闹荒财富全让郁锋涛一个人独吞了。村民们一个个眼睛发红,心头发痒,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郁锋涛发财,而急得跺脚。但他们村干部跟一般村民一样,岂不是太窝囊了。
所以,半个月来,村干部所谈的话题离不开郁锋涛。穷光蛋一个的郁锋涛,他的崛起已不光光是一个人脱贫致富的小问题,而是严重威胁他们一伙村干部地位这个大问题了。看看吉景生、龚寿财那几个人天天跟在郁锋涛屁股后头,转来转去,混在一块儿,瞄头已经开始出现,这绝对不是是好预兆。
想也想了半个月,高森林依旧半个主意拿不出来。一想到郁锋涛,他高森林就头发发竖,心头发怵,毕竟是在郁锋涛面前吃过败。自己想不出主意,高森林决定开一个全体村干部会议,专门讨论、研究如何对付和遏制郁锋涛的崛起。
这天是下暴雨天,干不了活,高森林决定就在这暴雨天召开全体村干部会议。
会议一开始,高森林便气不过,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这一帮人个个都是畜牲,都是缩头乌龟。两次去找锋涛,你们全死到哪里去了?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往后再这样,他妈的,一个个都别当村干部了。”
大家被骂的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书记¬——”民兵连长高大发因为两回都未在场,高森林骂不到他头上,他胆子大了些,这时说道:“书记,这事儿,不能全怪大伙儿。你是一把手,你都顶不住人家锋涛的三句话,他们又能怎样?我虽然当时不在场,但是后来听说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高森林见高大发当众贬低他,说他的不是,心头已大为愤怒。
慢条斯理的点燃一支烟。高大发吐着烟圈,才说:“锋涛不是一般刁民。人家是有文化的人。中央鼓励大家脱贫致富,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全部人富起来。锋涛这是响应中央政策。现在又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又不是大队那会儿。村民自个儿的事,我们哪有权力去管。你们胡乱去管人家,不被锋涛臭骂一顿才怪。”高大发话说到这里断了,言外之意是——他高森林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他高森林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滥用权力了。高大发心头则在大骂,你们这一群蠢驴,不败在锋涛脚下才怪呢。
——这个高大发三十来岁,他因为觉得自己的水平在村干部当中是最高一个,结果落个有名无权的民兵连长,一直耿耿于怀。
被高大发揭了丑。高森林羞恼成怒:“大发,你他妈的,你吹什么大话。有本事,你当时干么不去?”
“你又没有叫我去,我干么要讨人嫌。”高大发气得火冒三丈。
徐开发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有什么好吵的呢。事情都过了嘛。大家还是开会要紧嘛。大家往后谁都不要说谁了,团结要紧。”这个徐开发有些不简单。在村干部中,他徐开发是最懂得做人的一个。他晓得高森林根基深,有靠山。斗不过高森林,他就避其锋,不与高森林其斗,处处让着,甘愿弯腰。徐开发不去得罪哪个村民,得罪人的事,全让高森林去做。自从那天在郁锋涛家大败而归之后,徐开发已预感到山雨来,风满楼。郁锋涛这个青年人不简单,日后可能会在闹荒掀起大风大浪。不早下手,连他这个村民主任一样有可能要被郁锋涛给端了。特别是郁锋涛敢于一个人独闯省城,更叫他徐开发感到害怕。
瞽着双眼,一扫众人。高森林说话像是吵架一般:“你们说,我们该用什么手段对付锋涛?这个狗崽子在县一中读了几年书,把尾巴翘到了天上,目中没有村干部存在。他从省城学艺回来,再办起石板材厂,那不是把我们闹荒财富全捞尽了吗?再不制制他,他会把我们闹荒捅个底朝天,爬到我们大家头上拉屎。”
“我看,锋涛目前不会办石板材厂。”徐后发转动着三角眼,见无人接下高森林的话,于是有些得意地说道:“办石板材厂,要有电,又要通公路。可是我们闹荒没电,公路又不通。我听说办个石板材厂,那可是要二十来万块钱。锋涛这样一个穷鬼,他哪有那么多钱。……”
不屑一顾地轻蔑一瞟徐后发,高大发高傲地把眼皮一挑,说:“没有电,他可以用柴油机发电。公路不通,他可以先加工小的,雇人抬石头,不就得了。你们可不要嘲笑锋涛穷,你们当中又有谁会想到这么一个穷鬼会在卢水开起店铺呢?再说了,他现在可不是以前了,看看他现在满屋里的货吧,全卖了,准把你们吓死。你们可不要被锋涛骗了。他说不定是瞒着我们上省里去要钱。”
经高大发这么一说,大家顿时一阵忐忑不安和恐惧。
“他妈的——”高森林一拳砸在桌上,破口大骂:“锋涛这个狗崽子,不收拾他,我们大家没有安宁日子。你们说,我们用什么手段收拾他?”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高大发如同是一头斗胜的狗熊,盛气凌人地傲视每一个人,心头嘲笑,你们这一群蠢驴,比猪还笨,能想出什么手段?大爷我不给你们出出主意,你们只能是干瞪眼。
不料,就在高大发这个高水平的人要开口一霎间,却被徐开发抢在了前头:“我看,我们可以从桃芝拉高压电。明年再到上边去要钱,把公路挖通了。锋涛抢在我们前头办了石板材厂,他会用我们的电,我们每度电收他三块钱。他拉货过公路,我们一车货叫他付三四百块过路钱。然后,我们再办个石板材厂,把他挤垮。要是我们能抢在他前头办起一个石板材厂,他肯定是办不成了。”
——婊崽,这样笨的办法,谁想不出。高大发被徐开发抢了风头,恨的两眼,咬着牙根,心头恶毒地咒骂徐开发一句。咒骂了还不解恨,高大发目暴凶光,又地轻蔑一瞪徐开发。
“对。就这样干。”高森林一时兴起,不住一拳擂在桌上,大喝一声:“我们明天就去洒河电站联系,叫他们给我们从桃芝拉高压线到我们村来。”这下子,高森林可癫狂。徐开发给他出这个好主意,表面上是给老百姓里办一件大好事,又能得到上边领导赏识,暗地里则是把郁锋涛踩在脚下,叫郁锋涛向他屈服。“哈哈……”忍不住心头得意,发出几声奸笑,高森林马上宣布散会。
不巧,第二天接到乡政府通知,要高森林到乡政府去开会,高森林一时去不成洒河电站。到外地办这种有油水可捞事情,高森林从来是不会让别人去办。两天会议后,高森林把此事抛在脑后十万八千里,哪里还把它记在心头。直到有一天,村里闹起说,高阿六做了一个梦,梦见山上石头全被郁锋涛开采,运到外边卖了,卖了许多许多钱,一之间建了一座金碧辉煌宫殿般的大房子。高森林一阵惊恐,才如梦初醒,马上到洒河电站去联系。事情还算顺利。架设电线的所有一切费用,均由闹荒村自己承担。每度电按三毛钱价格卖给闹荒村,至于闹荒村一度电收多少钱,那是闹荒村的事了。对方还端出了惑人的一块大“蛋糕”,只要闹荒村用电量大,他们还可以降低电价。高森林兴奋的差点要叫对方爹娘了。
回到闹荒,高森林连又开了一个村干部全体会议,敲定架电一事。剩下的是请电站的技术员勘测线路,评估工程造价,筹款了。电尚未架通,高森林做起来了梦,他巴不得郁锋涛办起来石板材厂。那么,每年不费吹风之力,一伸手赚郁锋涛一大笔电费的钱。哈哈哈,想到这儿,高森林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二十天后,线路勘测好了,工程造价很快评估出来,只是工程款尚未有着落。又偏偏老天不作。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在高森林要召开村民大会这天下起了大雨。高森林要鸡蛋,哪能等着母鸡下蛋,干脆连母鸡杀了。冒着大雨,他把村民集中到了村中祠堂里。
头上戴着一顶鸭嘴帽,身上披着一件黑中山装,高森林在戏台上双腿叉立,两手插在腰间,活像一墩凶神恶煞。他放开母猪叫栏声音:“乡亲们,你们全给我听着,为了大家能和别的村一样点上电灯,我们村干部跑了十几趟洒河电站,洒河电站最后同意我们从桃芝村拉电到我们村。不要大家多出钱,每户人家仅出一千五百块钱,就行了。……”
下边一下子爆炸了,掩没了高森林的声音:
“一千五百块钱,叫我家到哪里去拿呀——”
“我家哪来那么多钱哪,卖了房子都不够……”
“要出一千五百块钱,我情愿不点电灯了。我连娶儿媳的几百块钱礼金都没办法借到,叫我到哪儿去弄一千五百块钱,杀人呀——”
“他妈的,一千五百块钱,叫我去抢劫呀。不抢劫,我卖儿卖,同样拿不到一千五百块钱。算了,我不点什么电灯了。”
“哐,哐,哐”高阿大手拿铜锣,跳到了戏台前,重重地打了三下铜锣,大喝道:“静下来,你们全静下来,让书记把话说完,把话说完,把话说完。”
下边静了下来。
一脸阴煞得可怕,高森林那声音硬得跟严冬的冰块一样:“这是党支部和村委会对人民群众的关心和照顾,谁带头违抗,他妈的,我先把他抓到派出所关起来。大家准备一下,过几天就把钱交到出纳手上。不交的人,不但要把他抓到派出所关起来,而且他家今后有啥困难有啥问题,休想找党支部和村委会。”——话声没有落下,高森林面目狰狞,他看出了群众怨恨情绪,因而心头很不舒服,暗暗咒骂,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我——高某人这还不是为了你们能点上电灯?咒骂归咒骂,但是高森林心头明白,这一回收款又要费一番波折。因为除了郁锋涛外,穷得连短裤都没有的闹荒人,有谁家年收入能达到一千五百块钱?好就好在郁锋涛眼下不在家里,要不然郁锋涛这个顽抗分子肯定又要找他高森林的茬。
吸取了上两回教训,高森林变得狡猾了,他决定这一回自己不亲自出面。既然高大发会吹大话,就把这块没一点肉的硬骨头扔给他去啃。到时候,高大发要是收不上款,他高森林可以报一箭之仇了。
看来,闹荒村民这一回要大放血了。高森林这个土皇帝狮子口一开,那便是圣旨,还没有哪个人胆比天大敢违抗。
趁着掩护,吉大庆和龚帮裕这一对老头子不不约而同走进了彭淑娟房子里。他们从郁锋涛身上偿到了甜头,郁锋涛现在成了他们心中活宝。他们要去问问李伟大,此次村里拉电,那一千五百块钱,郁锋涛到底会不会出?郁锋涛不出的话,他们跟着不出。只要郁锋涛出的话,他们砸锅卖铁照样要出。
明白了吉大庆和龚帮裕的来意后,李伟大笑笑,说:“这事儿,要等锋涛回来了,才晓得。”“不过,一千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我想锋涛是不会出。”
“那,锋涛在什么时候回来?”吉大庆有些着急,担心郁锋涛没有回到闹荒,村干部便向他儿子们下毒手——要钱了。
还是原先一样,笑笑,李伟大说:“我不太清楚。”
龚帮裕拧紧的眉头一舒,开口道:“那我们就等锋涛回来后,再定——交不交那一千五百块钱。”
走出彭淑娟房子,龚帮裕问吉大庆:“大庆,你猜锋涛会不会愿意交那一千五百块钱?我觉得那一千五百块钱是村干部在抠我们老百姓,不能交。”
摇摇头。吉大庆一脸苦思相:“在闹荒生活了一辈子,我是看到锋涛是最有出息一个后生。不说是一个人敢独自闯省城这样大城市,就是卢水,我们村又有几个青年人去过?拉电线是公益事业,我猜不到锋涛愿意不愿意交。”“帮裕老弟,我们两家的儿子往后有没有出息,就看他们是不是一心一意跟着锋涛了。是一心一意跟着锋涛,他们肯定是有出息。”
“是啊!至少,伟大夫往后不必为他们残废儿子担心今后生活没着落了!”龚帮裕不停地点头,感叹道:“锋涛从省城回来,肯定又要大干一场。”
事实上,一千五百块钱对闹荒这个穷山沟的人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九成以上人家固然是因为身无分文,八成以上人更是一万个不情愿,尤其是无钱给儿子娶媳的人家。但是谁都心知肚明高森林的威,弄不好还真会被他抓到派出所去,他已将话说了出来。说明白些,现在全村人眼睛一同盯在郁锋涛一个人身上,如果连郁锋涛这样一个两次大败高森林的厉害人物都交钱,别人还能逃得过吗?只要郁锋涛不交,大家便有了一个借口。
看来,村干部们这一场从外村拉电一事,终归是一场闹剧,要泡汤。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
像石头沉没大海。村民们到村委会交钱的,连半个人影无法瞧见。看到这种情况,高森林不急,那是人说鬼话——假的。这是高森林当村以来,他的权力首次遭到挑战。连眼前这样公益事业一关过不了,他往后说出的话等于放屁,哪个村民还会听他,哪个村民还会害怕他?到了第十天,高森林沉不住气了,他决定再次开个村干部全体会议,研究对策。
天,是阴沉沉的。不时刮着北风,北风刺骨,叫人冷得浑身打颤。
村干部们一个个手捧着小火炉烤火,还是嫌冷,冷得甚至是连话不想说。其实另一个大家不言自明主要原因是,在这无奈形势下,没有人愿意惹火上身。反正一把手是他高森林,在村民面前说话的同样是他高森林。
把目光投向徐开发,高森林没好气地问了一声:“开发,你是村民主任,你说怎么办?”
徐开发极不情愿地说:“书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村的情况。要村民一下子拿出一千五百块钱,依我看,没几个人能拿得出。几天来,村里已有风声——人人在观望锋涛肯不肯交?依我看,现在关键在锋涛。只要锋涛交了钱,其他村民随后会跟着交钱,家里没钱,同样会去想办法。”
一拳砸在桌上,高森林破口大骂:“他妈屄的,又是这个狗崽子暗中使坏,把他抓起来关上几天再说。”
“书记,锋涛人还在福州,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暗中使坏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出纳高一生,张望着高森林困惑地说。
一瞪高一生,高森林恨起来只想给他一巴掌。心头大骂,一生你这个兔崽子,笨到底了,我只不过是一时心急说漏了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福州,还要你这兔崽子多嘴。阴沉着脸,高森林不征求别人意见,自作主张地下令道:“大发你为队长,阿大为副队长,后发你和一生也去,再叫上几个治安委员和民兵,从明天起上门挨家挨户收钱,就从锋涛这个狗崽子家开始。我高某不相信,连这么一点钱都收不上来。”
吓着高大发一阵发怵。他不敢明的拒绝这个烫手山芋,于是找借口道:“书记,锋涛不在家里,他全家人又在卢水。”
“那你不会从别人家收起呀?”高森林并不知道高大发的心事。如果他知道高大发的心事,晓得高大发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胆敢在他眼皮底下耍手段,他不一刀劈了高大发才怪。
“可是别人又要等锋涛交了以后再交,怎么办?”高大发束手无策,只想着能把这桩倒霉事推卸掉。
“啪——”高森林气得牙关格格格直响,一巴掌拍在桌上,大骂道:“你他妈的,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说怎么办?上回你骂我去找锋涛,没有叫你去,这回就叫你去,我不去。看你有本事。收不上这笔钱,你这个民兵连长休想再当。”高森林愤怒地走出去。刚到门口,又想起什么,高森林霍地一扭头,凶巴巴地对着里边的人大喝一声:“散会。”
路过高大发面前,徐开发意外地拍拍高大发肩膀,诡秘一笑:“不要太自高自大了。太自高自大了,会引上身。看来,你同样对付不了锋涛。”
高大发跳蚤的脾气,一蹦而起:“什么,我对付不了锋涛?笑话。等锋涛一回到家,我叫他的头像一样,乖乖的亲自把钱送到村委会来。”
深不可测地诡秘摇摇头,徐开发没有理睬高大发,径直走了出去。他边走,心头边嘲笑高开发:开发呀开发,这一回有你好瞧的了。要是锋涛自愿交那一千五百块钱,那没话说。要是锋涛不交那一千五百块,你要重蹈覆辙。你太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想踩到森林头上,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吗?即使你比森林聪明、厉害一百倍,你照样只能装作是傻瓜一个——不如他。你们高家人去斗吧,斗的两败俱伤,那才好的呢。到时候,由我徐家人坐天下,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是应该在这件棘手的事上露一手,叫其他人瞧一瞧,才晓得他高大发不一般,叫高森林日后不敢小看了他这个民兵连长。他晓得郁锋涛这样的人不能与之硬来,只能用说理去软化。
平日里晚上一上,高大发第一件事是记的在老婆鲍金身上乱摸乱捏一阵。可今晚上,高大发那份情绪被埋葬了,塞满他脑子的全是如何才能从穷困潦倒村民手中抠到那一千五百块钱,如何叫郁锋涛乖乖的举手向他投降——心甘情愿地陶钱。翻过来滚过去,把整个铺搞得冷冰冰的,鲍金大为恼火和气愤,差些一脚把他踹到地上。
“你怎么这样笨。你都不会从村里最有钱的人家收起。”鲍金一转身,凶凶地一戳老公的额头,“你说你当个民兵连长,到底捞到了什么好处?”
“人家的,你懂啥?”高大发扭头不满地一瞪老婆。真是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他今天是个有名无权的民兵连长,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他就是闹荒第一把手——响当当一个人物。要知道高森林和徐开发一帮人都将近五十岁了,他们还能干几年?闹荒的未来不是属他这个有名无权的民兵连长,还能属于谁?不过,老婆前句话倒说的有几分道理呀。高大发开始搜肠刮肚,把全村人一个个的在脑中筛出,最后锁定十五户有钱人家人家,其中帮郁锋涛干过活的人占了九户,另外六户是:和事佬,他小儿子这两三年来一直在县里一家工厂当工人,一个月有百来块钱的工资;一个是龚帮裕,他大儿子这一两年来一直跟他内弟在外头打工,能挣一笔钱;另外四个便是村里的牛户了,他们除了每年耕时,把牛租给别人能得一笔租金外,偶尔还能卖一两头牛。在这十五户有钱人家当中,当然是要算郁锋涛最有钱。除了郁锋涛之外,是高钱启了。高钱启他二儿高玉娇出嫁时,光光礼金,男方一下给了一万块钱,并且高玉娇给郁锋涛干活还能拿到一大笔工钱。对,明天就从高钱启家下手。高大发心头阵狂喜,暗叫一声,整个人随之轻松了。
想叫守财奴高钱启一下子拿出一千五百块钱,高大发可能拨弄错了算盘,异想天开吧。高钱启能爽快拿出一千五百块钱,他就不叫守财奴了。
第二天早上,高大发带着一伙十个人去高钱启家时,高钱启正在家大门口晒太阳,手上一条树枝在拨弄火炉里的火。他那个火炉已经很破旧,火炉面被烧掉一大片,是他自己用篾条胡乱补的,甚是难看,可他还它当宝贝一样看待。
——入冬之后,农村人不分老人,青年,小孩,是人人拥有一个小火炉,只要不干活,小火炉是不离手,走哪小火炉随身带到哪。这可是八闽大地上特有的小火炉,小火炉可谓是小巧玲珑,其样子像是一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高二十五厘米左右的小茶壶,外壳是用竹篾编成,里边是一个粗糙的塘瓷碗。往碗里放上木碳,上边盖上一层木灰,便可以烤火。
看到高大发一帮人朝他家起走来,高钱启早明白他们为何事而来,因此理不理他们一下,只顾自己一个劲头埋头抽烟。
狗屎一样无人理睬尴尬场面,高大发差一滴要气炸肚子。这本来是全体村干部的事,却叫他一个人遭人白眼,还成了全村人的仇人。现在高大发才明白高森林的厉害手段。
走到高钱启面前,高大发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变得低头哈腰:“钱启叔,我们来收拉电的一千五百块钱。”不知是高钱启耳聋呢,还是故意不理睬高大发,但见高钱启连眉毛不动一下。气得高开发一线之差要一脚踹过去,无奈,今天目的是收款,只得忍气吞声又低头哈腰说了一句。高钱启是外甥举灯笼照舅,要不是在抽烟,众人肯定以为他死了。“高钱启,我们来收钱,你听见到没有?”高大发没办法忍住,大喝一声。
慢慢地抬起头,鄙视地一瞟高开发,高钱启又重新低下头,把烟斗往破火炉上磕了磕,闷声一句:“没钱。”
“你会没钱?”高大发心头仇恨得要踹高钱启几脚:“你家玉娇嫁出去,男方就给了一万块钱的礼金。还有,玉娇给锋涛干活,每天工钱两块。你家会没钱,你骗鬼啊——你。这是村里拉电的钱,大家都得出,又不是向你一个人要。想赖也赖不掉,你还是给了我吧,免得大家乡里乡亲的,要撕破脸。”
往烟斗里装上烟丝,点上,高钱启眼睛连瞥不瞥一下:“全村人都交了吗:”
“交了。”高开发想都不用想,张口即出。
“我——”高钱启火地霍地站起:“开发,你骗死人,我还没死呢。不要把我当作傻瓜。你说出听听,村里有哪个人交了钱?”
此时,高大发无名之火拎起:“你抗拒交钱,还骂人,反了是不是”
手指直戳高开发,高钱启破口大骂:“我,又怎样?我骗人的时候,你开发还没有从你妈的洞里出来。你凭什么要我家第一个交钱?全村人都交了,我们家固然一分钱不会少,如果有一个没交,哼……”
脸涨着通红,呀呀呀了半天,高大发哪能受得了:“书记说了,不交钱,马上抓到派出所去。你到底交不交?”
“交,交你妈的屄。”高钱启的两个儿子高玉柱和高玉凯手执木棍蹿到高大发跟前。高玉柱双眼喷火地瞪着高大发:“谁动我阿爸一根寒毛,我跟他拼了。”高玉凯木棍直捅到高开发大腿上:“大发,你不要以为我们家好欺负。钱,我阿爸已说过了,只要全村人都交了,我们一分钱不会少。但是你想来蛮的,不讲道理,我先乱棍把你打死。你说说,你凭得是哪一条理,要我家第一个先交钱?从村东,村南,村西,村北,村中开始收钱,半个轮不到我家第一个呀,你这不是当着全村人面欺负我们家吗?”
是啊。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又没有拒绝交钱。千条万条理由,没有一条得由他高钱启家第一个交钱。头上顶天,脚下踩地。他高大发水平再高,不能高过理吧。聪明人不犯错则罢,一犯错,犯的错比傻瓜犯的错更大。高大发一着走错,全盘皆输。大庭广众之下,高大发尴尬、窘迫的溜不是,不走不是。他比谁都明白,今天要从高钱启口袋里抠出一分钱,比登天要难,不要说是天文数字的一千五百块钱了。
“走。”高阿大大喝一声,率先大步离开而去。
走了一截路,高后发没名没姓地问了一句:“现在去谁家?”
“还能去谁家。先回村委会。”高大发恢复了威风,忘了刚才熊像。
不大一会儿,一帮人回到了村委会。走进办公室,众人不由吃了一惊,高森林、高复田、徐开发、徐五金全在里头,一个个阴沉着脸,没人说话。高森林更是一脸怒气,像是刚刚和谁吵过架一样。
走到高森林面前,高大发唯唯诺诺:“书记,收……”“啪!”在场的人没有看清是咋回事,只听高大发刚说到“收”字,突如其来一个巨大巴掌声,随后是高森林的喝斥声;“你这头蠢猪,你坏了我全盘计划。村里哪个人不知钱启是一个出了名的守财奴,你说?你却笨的要命,第一……”
关键时刻,徐开发站出来打圆场,替高大发解围:“书记,算了。大发又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思想简单些,想从有钱的一户人家开始收钱而已。”
摸着发烫的左脸,高大发心头不是在骂高森林,却是恩将仇报谩骂徐开发。徐开发表面上帮高大发解围,但是在高大发看来徐开发这是暗地里把一把剑插进他心脏,要不然凭什么说他高大发思想简单呢?而且徐开发却连高大发心底是如何想,一概知道,这更叫高大发心头非常不舒服。……骂完了徐开发,高大发心窝才开始咒骂高森林,他妈的,森林你这个婊子养的狗东西。这一回,算我栽在你手里。想我高大发是什么人,一巴掌算个。这一巴掌,我总有一天要换回九巴掌。
蛮以为是挨了这一巴掌的打,高森林会放过他高大发,不要他去收钱了。结果到头来,高森林还是要他高大发去收钱,高大发肚脐都气歪到背上去。
窝着一肚无名火,回到家里,找不到东西发泄,碰巧一只母鸡走到他跟前,高大发一脚发恨地踢了过去,母鸡“咯,咯……”叫了几声,跑了几步,倒在地上跑不动了。听到鸡叫声的鲍金,从厨房跑出来一看,大吃一惊,再看老公一脸怒气,她埋怨地一瞪老公:“你疯癫啦。外头受气,回到家里拿鸡出气,鸡惹了你呀?一个大男人,咋这样没出息。”没有理老婆,高大发闷闷不乐地回到卧室,连衣带鞋重重摔倒在上。
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鲍金才发现老公脸上指痕。一问,才晓得是怎么回一事,不由胸口无名之火拎起,张口大骂高森林不是人。这时,反倒是高大发显得大度三分,劝老婆别骂了,骂能解决问题?打都被他打了。难道你就这样白白挨打?鲍金更火了,她那容得下别人打她老公。要不是慑于高森林权势,她会跑去跟高森林拼命。她叫老公干脆辞掉民兵连长,不要再为高森林卖命了。不行。高大发口气坚决。男子汉大丈夫,要弯得下,站得起。我——高大发是什么人,他高森林这个狗杂种想坑我,没那么容易。
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弯得下,站得起。高大发下午又带着早上一帮人马一家一户上门收钱。村委会在村西,高大发即从村西头开始收。他改变了策略,不再对村民发火,遭到拒绝,他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两句话:“没钱,你准备准备,我过几天再来。”“你不愿出钱,我可没法向书记交待。书记那天在村民大会上的讲话,你听到了吧!”所以,一个下午下来,跑了村里三分之一人家,一分钱没有要到。但是高大发并不气馁,更不生气,因为他此番目不是在于收到钱,而在于挑拔全村人对高森林的痛恨。他更大的阴谋还在后头。他要等郁锋涛回来了,挑拔起郁锋涛对高森林的仇恨,他明白全村一千多人,仅有郁锋涛不怕高森林,仅有郁锋涛能够制高森林。
,很冷。
天好像是要下雪一样,冷得把人的骨头冻得要断裂。
还在苦思冥想,还在绞尽脑汁,高大发长了这么大把年岁了,从未像现在这样伤脑筋过。经历此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高大发深刻意识到:人,不经过斗争,脑子不想事情,只能变得越来越傻。高大发想利用这黑清静,无人干扰之际,把事情想得落地生根,可是鲍金偏偏捣乱,把手伸进他大腿里:“老公,不要去想你那陈谷烂芝麻的事了。快些嘛,人家都急了呢。”侧头一瞅老婆,见到她有几分姿的脸蛋,高大发突然心起一条毒计,对老婆如此如此说了一通。吓得鲍金张大嘴巴,好半天合拢不下来。
这个时刻,高森林一样躺在温暖被窝里,暗暗欢喜。高大发自以为很聪明,想用他高森林前后两次败在郁锋涛手下的事,揭他的丑,爬到他头上去拉屎拉尿,不知天高地厚。怎么样,高大发自讨苦吃,木匠戴枷——自作自受了吧。哈哈哈,高森林忍不住地奸笑起来,大发呀大发,你想把我当作傻瓜,你才是傻瓜呢。这笔钱收不上来,你就是我手上一粒棋子,我正好利用你这个笨蛋去对付郁锋涛。
刚刚睡过去,又被老公的笑声惊醒,谭凤大为不高兴:“森林,你疯了是不是,半三更的你自个儿笑什么笑?你不睡,我要睡。”
“去,去,去。”正在兴头上,被老婆如此一骂,高森林相当恼火,用手一扳老婆那张粗糙的、满是皱纹的脸,不知怎么的心头爬上一阵哀叹:他妈的,大发这个笨蛋却能娶个鲜般老婆,想我森林有权有势却只能娶一个丑老婆,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哪天把开发那老婆弄来操一下,做鬼都。一想到这儿,高森林的心不安份了,他把全村一一的浮现在眼前,觉得还是王青长得最好看,一到夏天她那两个房总荡来荡去的发出电流,惹得男人眼睛冒火,……高森林明白自己不能去想有夫之,于是他的思想又回到了拉电事上。要是此次拉电的事失败了,在闹荒开了这么巨大一个缺口,那往后他说出的话等于放屁一样,还有谁肯听。隐隐约约中,高森林感到其地位和权势遭受到了郁锋涛的严重威胁和挑战。看来收钱这件事,还得他亲自行动不可。靠高大发这个笨蛋,是三月的芋头——没指望了。
两天来,高大发白忙,一分钱没有收到。
到了第三天,高大发自觉得没趣,不想再去收钱了。但是高大发心头比谁都明白,这钱要是收不到,高森林是不会放过他,要是惹得高森林火起,他这个民兵连长算是当到头。
下午大约三点钟时候,高大发探清了高森林独自一个人在村委会办公室里,他马上叫老婆悄悄的去找高森林,把高森林摆平,不要再让他去收钱了,把此事交给别人去做吧。
鲍金赶到村委会时,高森林正在办公室里把小火炉夹在两腿间边烤火,边看报纸。“啊呀,书记,你原来在这里,我到处去找你找不着。”笑嘻嘻地走进去,径直走到高森林跟前。“冷死了,让我烤一下火吧,书记。”不管高森林同意不同意,鲍金把手伸进火炉时,放在高森林左手上。“哗,书记,你的手好热咧——”说的话,鲍金双手捧着高森林左手,摸着。高森林没有思想上准备,不曾料到鲍金会来这一着,一时反倒是惊恐的不知所措。鲍金暗送秋波地注视着高森林:“书记,求你了,不要再叫我家大发去收钱了。乡亲哪个会听那死狗的话。我晓得那死狗最爱逞能了,他有啥对不起你的地方,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他吧。”“这,这,这……”高森林结舌了,说不出话。没想到鲍金双手的热量比火的还要猛,立刻传遍高森林全身。鲍金的手段够高明了,扯着高森林的手,有意无意的直往他胯里捅:“书记,求你了,求求你了。”
“瞧你这,差些把火炉摔了。”高森林试探的把火炉放到地上,把手拉回到自己胯下。鲍金的手仍然不肯放开,边哀求着高森林,边依样画葫扯着高森林的手,往里捅,可这一回不是上回了。这一回一捅,她的手碰到了高森林火心烧之处。高森林被撩拨的晕头转向,不能自了,把鲍金的手按在了上边,双眼冒火:“你这,拿你真没办法。把人家弄得受不了。好了,好了,好了。答应你就是了。”
“那我在这里谢谢书记了。”鲍金重重捏了一把高森林胀得发痛的命根子:“书记,你的东西好硬好大哟——”随着说话声落下,鲍金格格格地一阵狡黠大笑,直起身,转身便往外走,到了门口,倏地一扭头,对着高森林抛了个媚眼:“书记,你以后用的着我金的地方,只管来找我,我会报答你,不会拒绝你的。”
张望着鲍金的背影,高森林心中一团乱,咒骂了一句:“这个娘们,下手真辣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