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繁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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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七。皇宫,御园。祈乐国一年一度的繁祭。

  祈乐建国百余年间,繁祭素来为历任皇室所看重,不惜耗时耗力,隆重其事。此启徽17年,当今圣上黎茂综登基十七年间,大刀阔斧行发展之能事,终于成就了当前祈乐国富民强的繁荣景象。今年又恰逢他的四十寿辰,是故本年度的繁祭顺理成章成了重中之重,圣旨一下,务必大司奢华之能事,以期彰显皇家之气派。

  繁祭之前,以示虔诚,举国上下先要进行为时七日的斋戒。斋戒又分全斋与半斋两种,全斋意为非但要食素,每日晨昏打坐冥想一个时辰,而且斋戒期间不得杀生、不得盗,甚至不得撒谎。半斋则只需晨昏打坐冥想兼。

  着装方面也大有讲究。繁祭当日,帝后需着玄衮服,上绣日月星辰及山、龙等纹饰,佩戴绸质十二环巾,分别代表十二月份,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手执紫玉如意。皇子公主着紫锻礼服,戴缎质十二环巾。文武百着暗红棉麻质礼服,戴绫质十二环巾。

  七月初七,寅时三刻,由皇帝带领皇子及正五品以上文武百,皇后带领公主及后宫中育有子嗣的嫔,分别前往繁殿东、西祠,祭拜繁娘娘,焚祈福。整个过程中,除了司仪报祭典章程,其余众人皆需保持绝对的肃穆庄严,止出声。

  祈福之后是献祭。由皇帝作初献,皇后作亚献。祭品为以十二种命名的糕点及饮品。一炷燃尽,由祭司代繁娘娘将祭品分赐于众人。

  辰时过后,于御园举行繁宴。百盛放,争奇夺研;着意修葺出的环式狭道,一边整齐地放置着小型盆栽,另一边刚好为众人之坐席。仿效“流觞曲水”之雅意,环式狭道注水形成溪流带,皇帝坐于首,其下依次为皇子与文武百。宾坐席一律不临水。

  是日,外间酷暑难当,御园内却难得的颇为阴凉。原因是,园上风处乃系一片竹林,竹林间遍布巨型冰块。是故,竹林风袭来,带着丝丝凉意,使人顿生一股神清气爽之感。当然,这所谓竹林风很大程度上承自百来太监宫的手中蒲扇。

  繁宴除了君臣聚餐同乐,还有一项关键环节乃是:诗文萃。彼时,环式狭道的作用也便全数发挥了出来。由上首的皇帝亲自将一个盛满酒的浮式白瓷杯置于水上,使其顺流而下。同时,司乐坊的乐师开始演奏共为九小节的琴曲。皇帝可随在任一小节起承处喊停,彼时,酒杯止于谁人面前,那人就要执杯饮尽,并在该曲结束之前作出诗来。因是繁祭,要求每篇诗文必须与相关。

  黎宥荇淡漠着一张俊脸,悄无声息地隐于这场热闹的皇家宴席之中。状似不咸不淡,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样的沉默不过是为掩饰内心的极不自在。

  是的,不自在。作为黎茂综第九子,他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无它,不过是因着没有一道尊贵显赫的母系家族背景。

  他的母,之前不过是上书房一个稍具姿的宫,为黎茂综醉酒所宠幸,于是便有了他。之后,母凭子贵赐了慧称号。然而,以伺君终非长久之道,于是,很快她便长久地被置于了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与她一起被遗忘的,还有尚不知事的黎宥荇。

  繁祭斋戒期间,某日,黎茂综循着一股淡雅气信步穿越了一片陌生的梨树林,而树林的尽头,便是那幽深不知处的“梨落苑”,也就是慧与黎宥荇所居屋檐。黎茂综这才知晓,皇宫一隅尚有这么的一位“爱”,尚有这么一个素昧蒙生“皇儿”。

  说来也好笑。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刻意隐瞒还是实在疏忽,黎宥荇的名字甚至不在皇家玉牒之上。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这位皇子就没有正式记入皇室族谱。也正因如此,梨落苑偶遇,竟是黎茂综与黎宥荇父子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此荒谬的事,若非亲历,实在教人难以置信。但它,的确是发生了。

  黎宥荇九岁,作为启徽王朝皇室第九子,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宴。真是讽刺。众人貌似无心的一瞥,若有所指的交头接耳,复杂隐讳的表情……所有这些,无时无刻不刺激着这位皇室新人。于是,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堪忍受的黎宥荇终于假借抱恙之名飞也似的离了席。

  不知为何,今日的黎宥荇,格外有了一股迫切想逃出宫的冲动。常年待在类似冷宫的梨落苑,别说外面的世界,即便是这皇宫,他也没机会好好见识。

  太压抑了!太不甘心了!太忍无可忍了!所以,黎宥荇决定,今儿个怎么也得混出宫去。于是,从御园回梨落苑的长长一段路中,黎宥荇终于想好了可行之计。

  黎宥荇熟门熟路地闪身进了御药房!对,就是御药房。因为梨落苑乏人问津,各项供给颇为有限。尤其是药材,几乎常年短缺。苑中上下小病小痛是常有的事,别说请太医,就算是配些草药也时常要看人眼。

  有次慧得了伤寒,太医久请不到,于是黎宥荇遵着平时颇有研究的医书记载,去御药房配了几帖祛寒药。没想到几副下去,慧的病真就慢慢有了起,半月之后便已大好。自那以后,黎宥荇成了梨落苑的小小医师,同时,也是御药房的常客。

  每月初七,御药房总药司都会派当值太监出宫置办一系列药材。今日,即便是繁祭,亦不会例外。于是,黎宥荇很利索地用放倒最瘦小那名太监。

  一刻钟后,皇宫南门,一名执御药房挂牌的小太监大大方方出了皇城。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府邸乱作一团,原因是因气走第十位先生而被老爷罚抄家训的七岁三少爷陆靳予,此刻遍寻不着。

  而混世魔王沐挽尘,正一身月白男装,摇着水墨折扇,风度——还真瞧不出,晃悠悠地从满楼后门踏出。

  彼时,谁都不知,将有多少人与事自这一天起,悄悄却不可逆转地,起了微妙却终于天翻地覆的改变。

  命运之轮,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以一种霸道决然的方式,将一众人等席卷进来。从此,这几个人的生死荣辱便皆系一线,再不可分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