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凝脂湖畔,宛京最出名的消暑圣地,同时也是最大销金窟之一的满楼内,老板娘悠然,正一颠一颠摇着莲碎步,径直走进了西厢临湖处——惬意阁。
向外延伸数米,直通凝脂湖的窗台上,一张造型奇特的摇摇藤椅正在吱呀作响,歪七竖八仰躺其上,兀自啜饮一大杯冰冻乌梅汁的鬼灵精,可不就是那泽被侯府混世魔王——沐挽尘。
“乖乖,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沐小魔王您吹来了我这腌臜之地?”能胜任如此规模销金窟的总掌事,悠然姑娘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简单人物。
外表的柔弱娇媚不过是障眼法,但凡见识过她手段的人,无一不心惊、同时也折服于其处事风格的毒辣狠绝。然而,观其对挽尘的态度,又实在不似逢场作戏,何况,对待这样一名五岁稚童(至少面上是这样的),也的确是不需要虚与委蛇。
一切,只因二人实在颇有渊源。这还得从两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晚说起:彼时深受仇家追杀,腹背受敌的侠盗水上燕,也就是后来的悠然,迫于无奈躲进了泽被侯府,碰巧被失眠起的挽尘发现,于是叫来管家,左一句“申伯伯最好了”,右一句“挽尘最喜欢申伯伯”,终于磨得沐申帮忙,救下当时身中十八刀,早已奄奄一息的她。
养伤半月间,挽尘不仅为她来府内珍稀名贵药材不计其数,更难能可贵的是,完全没有千金架势,非但十分殷勤地亲自端饭送药,换药擦洗琐事更是不假人手,全程亲自亲为。于是乎,通过此番温情牌,冷血煞水上燕终于被彻底拿下。
伤愈之后,挽尘取来全部私房钱,动之以情晓之以义,诚恳建议水上燕暂避江湖,改名悠然,留驻宛京以经营妓院酒楼为生。水上燕思索一阵,终于在其殷殷目光注视之下,缓缓但慎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半月间,宛京东郊凝脂湖畔悄悄地立起了一间名为满楼的消遣好去处,并在极佳口碑之下迅速发展成为整个宛京,乃至祈乐上下最为出名的楼(妓院兼酒楼的别称)。
两年间,悠然与挽尘赚得可谓盆满钵盈,于是更加不遗余力地将满楼品牌打响,在祈乐国境内开了无数分店。近来,二人更是极有默契地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北冥与司平。
满楼的一体化蓬勃发展,同时将祈乐,甚至是整个天下的散点连为一线。这样的无心插柳,不料,却在之后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为挽尘提供了一个最为全面的顶级网。当然,这也是后话。
“什么风?鬼来的风!”颇为郁闷地扫了扫无一丝波纹的凝脂湖,挽尘忍不住抱怨。转眼,又躺回摇椅,笑谑道:“悠然,当初取名时真是失算了,早知应叫你‘扶柳’更为贴切。”说罢,颇为暧昧地又细瞅了来人几眼,最终还是懒洋洋地闭起了眼睛。
“哎呦,挽尘乖乖,你可真会寒碜人。也不知道人家我这么辛苦练这‘弱风扶柳’步是为了哪个小没良心的!咳……”边说边执起绢,状若伤心地拭那莫须有的清泪。
“好啦好啦,看清楚,我可不是那些个待宰肥羊、冤大头,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入戏太深不可自拔。虽说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可走火入魔总归是不好的。”
“小冤家!得,今儿这鬼天气,你该不是还想着练功吧?先说好,这回要是被我逮到中暑,非得让你尝尝我的刮痧功。”悠然磨刀霍霍,一脸奸笑。
“得!您就行行好,饶了我吧!大不了,今儿个休假,咱不练功了还不成么。”摇椅上的挽尘连连摆手。
“嘿,谁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沐挽尘,唯一最怕居然是疼。说出去真是要笑掉一箩大牙喽!”
“好过你!心理阴暗,就喜欢玩这种虐人玩意,看人遭罪你就爽是吧?”
“呸呸呸!什么虐人玩意,刮痧可是门正经手艺。房里那堆医书算是白看了你!”赏了个大白眼给她,悠然也顺势找了摇椅坐下,颇为惬意地眯眼道,“还别说,你这些个稀奇古怪小发明倒真是实用。”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想出来的。对了,上回画给你的袖箭和毒镖打好没?行走江湖没个把暗器防身,心里总归是不踏实啊。”
“就你?还行走江湖?少寒碜我了行不?堂堂嘉瑜郡主,侯府千金,您就安分点待自闺中绣扑蝶不成么?过个十来年,再让你爹给你择个好夫君,生几个漂亮宝宝,多圆满的人生呐!”悠然作憧憬状。“不瞒你说,你以为我天生爱当强盗,呸呸呸,不对,那叫侠盗!这么说吧,要打小衣食无忧,我才懒得过这遭罪日子。挽尘,听我这过来人一言,平淡一生才是莫大的幸福。”
说这话的时候,悠然脸上竟起了浓厚的沧桑。落差之大不教屋内唯一观众挽尘,看得有得呆了。然而,不过转瞬之间,她又恢复了一脸没心没肺。“罢了,你才多大,怎会懂?我们挽尘可是撞倒南墙也不回头的人呢。”
“悠小然,本严肃规劝你一句:以后少玩深沉,太不适合你了!得,我也不跟你瞎贫了。好容易溜出来一趟,我得赶紧地会会宛京的父老乡亲!”说罢,嗖地一声窜起,“悠小然,别忘答应我的生辰礼物!”话未说完,人已不见。
“您悠着点儿!”悠然无奈地叹了声气,同时,在心内默默为宛京老少掬了一把同情泪。再看窗外,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此刻竟没来由响起一阵闷雷,隐隐又似有乌云罩顶。
果然,要变天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