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沉吟,身旁金发的年轻探员抢先开口,“肋骨上留有的齿痕……。”
“我们已经拿去和其他死者,还有顿姆的齿模进行比对了。”法医拂干双手,回头看着我,“杜克警,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我斟酌片刻,还是提出问疑问,“艾默森……我是说死者,和其他人比,他有没有,恩,有没有什么异常?”
法医眉头微皱,显然对我的问题很不解,“你是指什么?在我看来这种死亡方式本来就已很异常。”
“不,我是说,他的……,恩,他死了多长时间?”
“从肝温来判断应该在十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遇害的,误差不会超过十五分钟。我记得自己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的意思是,”我有些迟疑,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讲了出来,“他有没有可能在死亡之后还有些自然反应,好像……”
“一个人在失去心脏后还会有什么自然反应?”老法医不客气的反问,很有些不以为然。
我一时语塞。
身旁乔纳斯的视线移了过来,目光若有所思,
跟法医打了声招呼,我转身走出法医室。
法医室位于警局的地下一层,通过一段曲折盘旋的扶梯与警局主楼相连。
秋日的阳光穿过没入地面的铁窗洒到一节一节的木梯上,映出栏杆斑驳疏淡的影子。我听到自己脚步踩出的吱嘎声,在沉寂的空间中愈发透出单调。
乔纳斯和我并肩而行,脚步溶轻快。
“你觉得一个人有灵魂吗?”就在我们踏上最后一节楼梯时,一直缄默的年轻人忽然开口。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恩?”
对方显然并不太期待我能够回答,自顾自接了下去,“我知道你也许还要建议我回去去上生物课,不过以前我曾碰到过几桩案子都很奇怪,如果你有兴趣……。”
“抱歉,我没有。”
“那好吧,”他无所谓的耸耸肩,双腿并拢跳上平地,转头向我露出微笑,“可能有一天你会感兴趣也不一定哪,杜克警,毕竟世界这么大,而我们知道的事又这么少。”
我刚想回答,突然手机开始震动,掀开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嗨,我是凯丝.穆德医生。杜克警吗?”
我脑海里掠过年轻医生的身影,“是的。”
“嗨,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血液的化验报告回来了,我们没有检察出任何药物的痕迹。”
……
“杜克警?”
“对不起,不过是否有可能药物代谢得过快以致不能被检察出来?”
“当然也不排除这点。”
“谢谢你。”
我放下电话,在别回腰间的一瞬,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那掌间残留的力道依旧如此鲜明,挥之不去。
终于从一大堆繁冗的法律文件中拔身而出时,时钟已指向下午四点二十分,忙碌的一天又要过去了。我揉揉眼眶,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发现宽广的办公区内,有人正端着咖啡杯面朝窗外静静凝立。
年轻人脸上依旧是安静适意的神情,没在冉冉余晖中的轮廓异常柔和,仿佛身后并没有这么多穿梭不停的警员与嫌犯,而他刚刚读完本动人的小说,此刻还沉浸在微熏的风中独自回味。
我几乎可以闻到他手上咖啡浓酽的气。
这年轻人拥有让人可以平心静气的力量。我垂下眼睛,看到钢笔在指间盘绕不停,反射出晶亮的光芒,第一次对FBI产生些敬意――也许他们的确是高高在上了一点,然而不可否认,他们也的确可以称得上精英团体。
“我猜你今天还是跟人蛹是吗?”当我锁好办公室的门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边的年轻人忽然开了口,蓝眼睛满是顽皮的笑意。
他手上那杯咖啡依旧热气袅袅,散发着丝绸一样润滑的气味。
“你晚上没有事?”我掏出车钥匙,开口反问。
年轻人看看我,眼中的喜悦象潮水一般涌出来,“当然。”
我把钥匙扔给他,“我们去亚宁恩,你来开车。”
艾默森的遇害冉体再度哗然,FBI于今早派出大队人马入驻警局。梅兰妮局长向我发出最后通牒,必须把全部案件移交联邦调查局,不能再碰这个案子。
我必须承认,看到那些忙忙碌碌的FBI探员心情很糟。这并不完全是出于被排除在外的不平,更深的是因为胸口那不能停止的隐痛――他们中,早晚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这近乎诅咒的想法让我呼吸一紧,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发现乔纳斯正用余光打量着我,唇角依旧活泼的扬高。
这是个谜一样的年轻人。我想起那些一向盛气凌人的FBI探员们面对他时那种无法掩饰的敬意。对这样年纪和职位的青年来说,他获得的尊敬显然太高了些――精英中的精英?也许。但他显然没有遵守FBI的守则,甚至没有问清为什么的情况下,就和我这个被勒令不得接触此案的警察一道开赴红灯区。
“你的手怎么样?我听说你把昨晚把绷带都扯下去了。”
我看了看仅缠着一层杉的右手,摇摇头,“这不算什么。”
年轻人无声的微笑起来,“当然,你肯定经过更多。我只是有些担心,我的射击考试考了五次还是不合格,差点因为这个被解雇。”他耸耸肩,“知道身边有个健康的神枪手,这感觉可真是不错。”
我沉默不语,只是慢慢活动手指。
“不用担心,我有种感觉,她会没事的。”
“什么?”
“翰,杜克警。”年轻人哈哈大笑,金发在往阑息的车灯中异常耀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一直在想的那个小孩,黛西,对吗?我感到她现在很安全,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能不动声的嗯了一声,同时暗自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如此容易被人揣测想法的人。
仿佛看透这念头似的,乔纳斯忽然偏过头,目光闪闪的盯着我,“不用担心,杜克警,你是个能把自己思维屏蔽的人,我根本炕出你在想什么,就象我现在不知道咱们为什么要去亚宁恩一样。”
“开车的时候注意力最好集中,我可不想再出一次车。”
入后的亚宁恩充斥着大量外国游客和本地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形各异的人。有些在彼此谈笑,有些在跟客人讨价还价,更多的人则慵懒的观望四周,搜寻着自己今的目标。
我解开安全带,向乔纳斯交待着此行的目的,“我查到有个修可能与这个案子有关,据说她曾在亚宁恩出现过。”
车已熄了火,乔纳斯对我的话显然兴趣盎然。
“真是位有趣的修,不过我搞不懂她为什猛这个案子有关。”
这件事要解释起来实在很麻烦,何况我也并不真的了解内情。
“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找到她。”
然而事情并不象当初想得那样简单,即使我对这片暗藏无数凶险的区域相当熟悉,却也没有发现有关这位修的蛛丝马迹。连续盘问几个地头蛇仍旧毫无头绪,几个家伙都表示的确听说过这么一个奇怪的修,然而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区并没有人清楚,仿佛这修不过是段缥缈的传说,只能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
我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失望,然而并不成功,几个黑帮分子望着我的眼神都渐渐畏缩。我从沉思中抬起眼睛,发现乔纳斯正审视着我,目光炯炯有神――整个过程中他几乎是一言不发,乖觉得要命。
看起来此路不通,在交待几个家伙要仔细打听关于这神秘修的一切信息之后,我挥手放他们离去。几个人忙不迭的离开,背影差不多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了。乔纳斯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我的心情可不象他那样好,口袋里那张纸几乎能把衣服烧个洞出来――其实我已不再需要它,因为上面每个字都清晰得仿佛凿在心上一样。
圣开斯特修道院,朗.霍夫曼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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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开斯特不仅是多伦森最大的修道院,也是北地区最久最重要的教会基地之一。它典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物每年都吸引大量的游客纷纷前来。然而修士们却象树梢上的风,只能够隐隐听到他们在枝桠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能够领导这间举世闻名的修道院,朗.霍夫曼院长的地位毋庸置疑,不仅如此,他还是极少几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红衣主教。每当朗.霍夫曼出现在公开的场合时,教徒们总是蜂拥而上,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头颅能被他神圣的手摸上一摸,狂热的场面比当红明星秀更甚。如果不是主教侍卫队尽忠职守,主教一定会被沸腾的人群吞没。
一个警察,顶多再加一个FBI,恐怕也不够分量被主教接见。
“我以前也听过西赛多修道院的大火,可当时还很小,没什么印象,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个案子搭上边。”驾驶座上的青年开口打破了渐渐绞紧的气氛,“你相信这个说法,对吗?”
路上我已乔纳斯交待了大致情况,对方脸上专注凝重的神情显示出对这个黑暗传说的浓厚兴趣。
“也许,毕竟空穴来风的事情是少见的。”我的目光越过疾驰而过的江心,点点头。
乔纳斯嘴角一勾,笑意瞬间溶化,“你真的不想听听我办过的那些案子?比X档案更惊险,真的,有一次在蒙大拿,我……”
年轻就是好,总有无限旺盛的精力。
“不,我对FBI的秘密档案没什么兴趣。”
“这不是秘密,事实上大家都把它们当笑话看,有时我真希望自己是maninblack,象上次国防部……”
我重重咳一声,抽出张CD塞到唱机里,摁下播放键。
年轻人的声音嘎然而止,悻悻斜我一眼,终于乖乖闭上了嘴巴。
这是张法国歌手的专辑,我记不住她的名字。她的嗓音很厚,高音处百转千折,低音脉脉颤动,仿佛镶了道银边的天鹅绒。
这样的音仿佛寂寞泛起的浪,它于阳光下消散,却是行者的珍藏。
苏珊对我的兴趣颇不以为然,她总是希望我能多听些象IRunForLife之类的励志歌曲,好让整个人更高昂,更有生气些。
她总是充满热情,毫不畏惧。
我记不清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母亲的葬礼上。父亲的手一直摁住我的肩膀,力道刚硬。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要想掉眼泪,就先把你的头仰起来。
我仰起头,眼眶火热。
“蕾瑞妮.莎贝尔”
“什么?”
年轻人稳健的驾驶着车,目视前方,“歌手的名字,你不知道?”
他用的是疑问句,然而语气笃定。
“她并不出名,可能是因为她的歌曲让人觉得孤独,有个评论家说她的歌声令人联想到死亡。可我喜欢她,只有死亡才能知道活着实在是件好事。”
年轻人的脸孔隐在明明灭灭的流光里,剪出的侧影忽远忽近。
圣开斯特修道院坐落在多尼森市海拔最高的山区,正中的讲经堂构成它最宏大高耸的部分,两侧回廊一径延伸开去,在幕的枫林中隐约现出巍然的轮廓,仿佛雄鹰展开的双翼。
乔纳斯减了速,车子沿着盘山道车缓缓而行。车轮碾过鹅卵石,发出错落有致的动静。这样行驶了仅仅一小会窘了尽头,灰的石阶开始绵延伸展。
停好车,我们沿着石阶逐级而上,四周风声盘旋,甚至可以听见到鸟儿的翅膀在拍打风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后,越过重重叠叠的灌木丛,修道院终于近在眼前。
小径入口处两个卫兵挺立得笔直,之前我从未见过教田居然会有值勤的卫兵,乔纳斯在一旁轻声说这是主教侍卫队,看起漓衣主教的派场果然不同凡响。
两名卫兵显然对我们的深拜访非常惊讶,看过来的目光也充满疑问。在反杆对我们的证件并且盘问此行目的后,其中一个打开对讲机,跟里面的人汇报情况。
这里防卫得实在太严,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吃闭门羹的时候,那卫兵已关闭对讲机,向我们微微点头,“好的,我带你们进去见执事。”
教堂内部远比我能想像到的更为惊人。月光透过玫瑰圆窗洒在宽敞的回廊中,两侧壁画和浮雕鳞次栉比,就连地面也是由颜不同的大理石铺灸,这一切让人迷惑此刻究竟是身处梵蒂冈还是北的多伦森。
“是不是感觉很神圣?”并肩而行的年轻人忽然悄声询问。
“这建筑的确不错。”我回答得几乎不含任何敬意,只是脱口而出的刹那不住一怔,原来我们彼此正用葡萄牙语交谈。
他怎么知道……?
年轻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思,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再次快乐的扬起来。
侍卫带我们拐进一个宽大的凹室,看里面布置应该是间书房,有位身穿白教袍的中年教士正坐在办公桌在那里,看到我们站起身来,神情非常严肃。
“你们好,我是文赛米。普拉多教士。”
教士看起来是位坦率的人,在我开门见山的阐述来意后,他重重叹了口气,坦诚这桩惨案早已引起教会重视,“可我们不能随便插手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
这样的回答颇有些出乎意料。“对不起,神父,”,我平视他,脑海里急剧思索着,“不过为什么?”
教士绿的眼睛因为时光已变淡,这时因为悲哀和迷惑更加黯淡,“不,实际上对此我并不真正清楚,了解内情的是霍夫曼主教。他一直关注此案,对你更是倍加赞赏,所以我们才能在此见面,肖恩.杜克警。”
我笑笑,“我受宠若惊,神父。如果有可能,我想找霍夫曼主教谈谈,好吗?”
教士垂下眼睛,慢慢摇头,“很遗憾,你来晚了,警,主教已经在半个月前因为脑溢血被送往西雅图教会医院,他一直陷入昏迷,到现在还没有清醒。”
我很奇怪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居然一点失望的感觉都没有,也许我早已在迷雾中走得太久,深知每一点微光其实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我们一直没有对外界宣扬此事,那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动荡,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替教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我点点头,“那么关于这个案件,您了解多少情况?我是说,主教他曾说过什么?”
普拉多教士沉思片刻,半晌抬头,“我并不想隐瞒什么,但恐怕那些事情无法诉诸于口。这样吧,”他亲切的微笑起来,“主教有做每日记录的习惯,而且从不向我隐藏,他的记录非常仔细详尽。我相信如果他在这里,是不会反对我把这些记录拿给你看的。”
这只老!
我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旁边的乔纳斯早忍不住开心的嚷起来,“真的吗?那实在太好了!”
“那些记录册都在顶楼的主教办公厅,”普拉多拉开椅拙起身,“先生们,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真的希望这些资料对你们有帮助。”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忍不住长长嘘了口气,发现年轻人正兴奋的看着我,“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我打赌今天晚上我们一定会了解到很多事情的。”
“我们”这个单词对我而言实在是久违了的陌生词汇,我不出声的揉动着太阳穴。
从教士的话里分析,霍夫曼主教的确对这桩连环谋杀案显然了非同寻常的兴趣,也就是说,那个关于黑暗力量与勇敢修的传说很可能不是无稽之谈。
难道世界上真有不死的恶魔?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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