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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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房门时闹钟已指向里十一点。

    向往常一样,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中央投下一片冰凉的白。

    我脱下外套,走进卧室找出件干净的衬衫换好,来到书房恩下电脑的开关,在windows启动的乐声中,冲了杯热橙汁。

    我的家,或者说眼下居住的这间房子,按苏珊的话讲,绝对不象一个单身汉呆的地方。

    没有狗,没有遍地散落的衣服,角落里也没有藏着若干天没洗的臭袜子,餐厅里炊具一尘不染,衣橱里各季服装整整齐齐,每一处都充斥着无机质的冷漠。

    苏珊曾说我的屋子让她想起电视里那个有洁癖的私人侦探monk先生,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事实上在军队里呆了这么多年,简单已经成了我的生活指南。无论何时,在车的后备箱中永远都预备着一个简易旅行包,里面叠放着各衣服,领带,各种护照和信用卡,它们使我在危机四伏时可以免润顾之忧。

    我自电脑中调出与阿兰.顿姆一案相关的所有记录,逐一与最近几个月系列罪案的细节进行核叮这些资料繁冗庞大,令人迷惑,有时甚至一个证人随意的陈述也能反复推敲上许久。我就这样埋首在绊中,逐字逐句的分析,直到眼睛开始感到阵阵酸痛,这才发觉已过了凌晨两点。

    秋风透过乳白的垂地纱帘簌簌吹进来,捎来点点滴滴的雨意,书桌上几页文件也被风掀了起来。

    我有点冷,打算起身关上窗子。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突然攫取全身。

    黑暗里蛰伏着什么东西。

    它在暗处沉默的窥视我,视线冷冷的不怀好意,这目光似乎无处不在,根本不能分辨从何而来,天板,地毯,每一件家具……甚至附着在我的衣襟上。

    冷汗霎那间打手心里钻出,我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每束目光都充满恶意,一束又一束叠加交错密密麻麻的。

    或许是讥嘲。

    然而我听不到笑声。

    鸡皮疙瘩顺着脊背慢慢爬上脖颈,我一阵恶寒。

    然而屋子里寂静无声,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电脑主机偶尔的噪音。

    突然间压力消失了。

    身体仍旧维持着直立的姿势,我慢慢转头环顾四周。

    昏黄的台灯下,剩下的橙汁早已凉透,我的影子铺折在雪白的墙壁上,姿势警惕。

    并没有什么异状。

    我松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太净有休息,压力又太大。

    我擦了把额头,感到冰凉的汗水自指缝里不断滑落。

    肖恩,你该休息休息,喝杯牛奶,再上睡个好觉,只有保持最清醒的头脑,才能更有效率的工作。

    在雾气蒙蒙的洗手间里,我拭干玻璃镜子,对里面那个脸很糟的家伙下了命令。

    那家伙神情有一点恍惚,深棕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眶隐隐发青,脸颊的颜格外黯淡,象一张被拗到极致将要折断的弓。

    即使不想承认,我也感到身体中有什么在无声的崩溃,被血洗的每一天和破裂的记忆侵蚀着,最终会走向毁灭。

    也许我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样坚韧,也许神经已开始生锈。

    那个年轻的FBI探员,那双蓝得通透的眼睛在问:你不相信这一切吗?不相信有上帝也有黑暗的力量?

    见鬼,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自嘲的笑笑,擦干头发走出了盥洗室,拉开冰箱的门,伸手去取牛奶。

    屋子里依旧安静无比,外边的雨声大了起来,拍在玻璃上哗哗的响。

    希望明天起来门口不要积水,这个住宅区的排水设施一向不怎,雨天出入实在是件麻烦事。

    我这样想着,随手扣上冰箱。

    突然间,一张人脸突然自眼前晃过。

    上帝!

    我只觉得心脏扑通一声响,就此没有任何声音。

    整盒牛奶自手心滑脱,啪的摔落在地板上,白的液体沽沽流了一地。

    我一动不动。

    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角涌出,顷刻间整个人就象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猛然回头。

    身后,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脚一软,忙伸手撑住冰箱才勉强没有滑倒。

    看错了?眼了?

    尽力止住身上不断漫过来的寒意,我霍然抬头,紧紧盯住冰箱那层不锈钢镜面。它是如此清晰,把一切收拢在内,连此刻我每个战栗都无所遁形。

    刚才那张脸也不能逃匿。

    它自我背后探出,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冰箱门上的倒影,在我发现它的刹那骤然消失,好像从未出现一般。

    也许根本就没出现,也许是我一时眼,也许我心事太重……

    这些念头纷纷嘈嘈的涌上脑海,然而在心底深处,我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眼。

    是的,我没有,我还能想起那张脸的样子,银的头发和眉毛,还有比头发更白的,没有任何血的皮肤和嘴唇,黑洞似的眼睛……

    不能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下去。我把头抵在冰箱上,反复告诫自己。

    不能再想下去,这一切只是你的错觉,肖恩.杜克,这一切只是你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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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自己这一会睡得很不好,但事实上这天晚上睡眠相当深沉安稳,连半点梦也没有,以致早晨醒来时我对这张松软的产生了少见的缱眷之情。

    象以往一样,在简单洗漱后向去冰箱取牛奶,在冰箱门缓缓打开的一刻,我忍不住向身后看去。

    什么也没有。

    晨风自窗子穿入,摩挲着身后餐桌的蓝纱幔,卷出翕翕簌簌的细柔轻响。

    我的动作瞬间停滞。

    果然昨天里是眼了,看起来良好睡眠真的很重要。

    这些日子警局笼罩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氛,因为目前这件黑帮要案是媒体的焦点,当然,几个月来的系列谋杀更加夺人眼球。高压之下,警员们普遍心事重重,见到我几乎不敢用正眼打量,只是嗫嚅着擦肩而过。

    也许是时候做一番工作精神的动员了。

    我在停车场把车停好,边走边考虑如何做一番鼓励士气的演讲,可惜的是,当我迈入警局的那一刻,就敏锐的发觉空气中流动着欢快活泼的味道,人人都是笑容满面,生生让已打好的腹稿扼杀在肚皮里。

    这是怎么了?

    我刚走进办公区,就听到一阵轻松快乐的音乐声,六七个警围在一起在跟谁说着话,几张办公桌上还有成打的鲜和巧克力,旁边几名男重案组探员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

    我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

    警们依旧兴高采烈,全没注意到我就她们不远处,一个手下倒反应得挺快,凑到我身前,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嗨,头儿,早上好。”

    我发现他手上还拿着块已经打开包装的巧克力,“怎么,今天似乎不是情人节。”

    “可是来了个大众情人。”他笑呵呵的接口,随即觑我一眼,吐吐舌头,“是格兰特,昨天来的那个FBI探员,他说应该把每天都应该象情人节一样快活,而且他家开的是巧克力磨坊,所以带来了这些,真的,味道很不错,。”说着把巧克力递到我眼前,“头儿,你要不要尝尝?”

    我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就在这时,FBI探员格兰特.乔纳斯从鲜耗包围圈中探出头来,向我露出一个金光灿烂的笑容。

    虽然警局布置得象餐馆不太符合常规,但我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头。我向他点点头,大踏步走入自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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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波在审讯室和办公区之间,不知不觉一整天过去了。

    当最后一个污点证人录好口供被转交联邦执法后,我向几个手下做了间简单的口头吩咐,就直奔停车场而去。

    经过昨那场雨天是越发的凉,黑的也早,刚过五点,沉沉暮已经象张巨网将多尼斯层层包裹起来。天际浓云叠嶂,壁垒森森的,仿佛含着满捧浓稠的墨汁,随时将要一泻而出。

    空旷的停车场中有秋风迅猛掠过,落叶在蒙蒙尘土中旋转飞舞,仿佛在为谁唱起一首挽歌。

    我拉了一下领口,向自己的车位走去,却没料到早有人等在那里。

    年轻俊的FBI干探格兰特.乔纳斯悠闲的靠在车边,正惬意的随着ipod轻轻颠着身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音乐,可看他的脸庞分明是又轻松又开心的模样,连一个活人到了附近也没发现。

    他今天穿了套黄运动服,和金发相得益彰,颜鲜丽的象一粒大柠檬,这种热情的气息无形中冲淡了周遭的萧煞,我注意到几个来取车的伙计眼巴澳望着这个方向,脸上都带着善意的微笑。

    即使在他这个年纪,我更多的也是令他人神经崩紧而非放松发笑,看来这个家伙的确有他与众不同的特质。

    这时他终于发现了我,忙摘下耳机热情洋溢的打招呼,“晚上好,杜克警。”

    整个白天我忙得不可开交,并没有留心他在做些什么,眼下看到他容光焕发,显然这一天过得不错。

    “晚上好,你找我有事?”

    “没错,”他退后几步,把车门的位置让出来,“我们现在该去办案了对吧。”

    “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干净热切,“当然了,你不是要去查连环杀人案吗?我们是拍档,当然要共同进退了。”

    我晃晃车钥匙,“我想你搞错了,首先现在我不在工作时间不会去查什么连环杀人案,其次我们也不是拍档,既然这个案子已经转交FBI,你自己要做什么随便,不过最好不要占用他人的私人时间。”

    乔纳斯委屈的摊手,眼神无辜得象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为什么要骗我,警?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从不会在七点之前离开警局,何况最近这段时间又不太平,你这么早离开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一定是和案件有关。再说我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是伙伴,应该坦诚,不对吗?”

    当年轻人眨巴着那双碧蓝的眼睛说这话时,我相信一定很有多人为自己的谎言而产生奇妙的罪恶感,但很可惜,他碰上的偏偏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我显得有些惊讶:“抱歉说错了,我们眼下是搭档没措。不过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欺骗你,我并没有打算查任何案子,事实上今天之所以走得这么早是因为跟人有个约会。”

    “约会?”

    “是的,一个很重要的约会。”问意把约会两字咬得很重。

    他狐疑的打量着我,似乎在心里掂量着这话的真假。

    我站在原地承受着他的视线,脸上尽力显出诚恳的神。

    好半天他终于败下阵来,肩膀也渐渐塌下去,“好吧……但是……。”

    “放心,乔纳斯。”我自他身边走过,轻轻拍他的肩,“我以警徽发誓没有骗你,如果真的有什么线索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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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视镜里乔纳斯渐渐远去的脸混合着迷惘与天真,我没有心情为终于摆脱他而感到什么内疚或庆幸。

    拧开收音机,车载音箱里顷刻间充满fiveforfighting的忧伤与摇摆不定。

    Ican’tstandtofly……

    轰隆隆的雷鸣过后,天幕终于被撕破

    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冲刷得扭曲而丽,街道旁各种建筑掩映在淋漓波光里,距离渺远而棱角模糊。

    据说这种天气总是让人心有所感,情不自的怅惘或叹息,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人体神经系统对低气压的自然反应,这种反应又会反馈作用于情绪。无论何时,情绪总是会影响到人类的正常行为,让他们偏离,让他们迷失。

    ――听着,士兵,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永远不要被你所谓的感情,所谓的喜怒爱恨所支配,记住,你所做的一切都由大脑指挥,而不是来自心脏,知道了么?

    这是成为特种兵的第一天,教所讲的第一句话。

    这条理论一直是我行动的座右铭,无论是在独自执行狙击任务的南,还是指畸个特种部队营救政府联络,肖恩.杜克永远冷静自恃,绝不动摇。所以他不会为了欺骗同僚感到哪怕丝毫的愧疚,更不会被他人幸运拥有的蓝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所迷惑,便会轻易相信如此年纪轻轻便肩负重任的FBI犯罪行为科探员真的象他外表那样阳光明媚。

    只是此刻,他一个人开着车在如倾大雨中执意前行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我几乎无意识的开始苦笑,答巴在那个清晨,墓地上的金发小孩望着那棺木的眼神。

    她还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永远离去,也许,永远也不知道她为何而离去。

    我只想为她找到答案,象多年以前他人曾为我做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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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进布罗莫区时大雨已如注,坑坑洼洼的街道就算在大晴天也不符合市政规划厅的行驶标准,何况此刻遍地都是积水航处漂流的垃圾。

    与其说这辆本田正奔驰在陆地上,倒不如用一艘颠簸在海浪中的小船来形容它更合适些。

    费了好大劲,我总算把车子停到了一个街口,等冲进这间狭长的酒吧里时整个人几乎被浇成了落汤鸡。

    酒吧的金属门在我身后咣铛一声合紧,吧台边正看着电视的短裙招待吓了一跳,在我不停拍落身上雨水的时候,她向我嫣然一笑,“嗨,你好。”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同时环顾四周,“你好。”

    兴许是大雨的缘故,一向热闹的酒吧现在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因此挟风裹雨闯进来的我就格外引人注目,最远处的角落里有个本来正在打盹的人也被吵醒,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慢慢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高挑的招待递给我些干净的手帕纸,笑着寒暄,“雨很大吧。”

    “谢谢,的确不小。”

    “那么,”她笑靥如,“先生想要些什么?”

    “一杯风中奇缘。”

    她有点惊讶的看我一眼,“就这些?”

    “是的。请私那边的台子去,谢谢。”我指了指角落里的方桌,同时越过她,走向那个一跛一跛走向门口的身影,从背后喊住他,“斯坦,好久不见。”

    约莫两分钟后招待将一杯紫的风中奇缘送了过来,我称谢接过,同时注意到她有点好奇的揣测表情。

    我猜她对一个衣冠楚楚的家伙居然和斯坦会举杯共饮感到惊讶,毕竟一向来找他的都是些皮条客毒贩子之类的,和他的绰号一样,他们只能出没在这城市的阴暗角落中。

    我把高脚杯推倒斯坦面前,“上次在这里见面你点的就是这个,没记错吧。”

    他一直缩着肩膀双手紧抱自己的头,许久才摇摇头,哆嗦着手慢慢去够酒杯,胳膊一直颤抖不停,这让我意识到他的毒瘾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我有些事要问你。”

    他又打个哆嗦,抬起头飞快的觑我一眼,眼神异常怯懦张皇。

    他的右脸肿得不象样子,眯缝成一条线完全炕到眼仁,皮肤被撑得很薄,里面黄的脓汁几乎随时都能挤出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再度把头埋进肘弯里,开始小口小口的抿着酒,面对我的问题只是缓缓摇头。

    “斯坦……。”

    他的身体狠狠抽了一下,象挨了记鞭子,我猜已经许久有人不曾叫他的名字。

    是的,老鼠,这是他的符号,是他现在唯一被人熟知的东西。

    斯坦.哈莱克,我却只能记得你昔日的样子。

    在还不曾成为老鼠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曾是绿贝雷帽中的佼佼者,我麾下的一名顶尖投弹手。

    我们曾并肩战斗,一同眼看着身旁的人逐一在眼前死去,而手上的枪口扫射时不分老弱孺。

    一个人要有多坚强才不会被恐惧与良知击垮?

    我只知道自己挺了过来,而他没有。

    也许这是因为我比他更残忍无情,也许因为我早已死去,生存在世界在这世界上的不过是具躯壳。

    这个曾经热情的爱尔兰青年,曾经在兵营里折过纸飞机的战士,最终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引爆了弹药库。

    那次爆炸死了不少人,而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失去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算不算真正的生存。

    装上义肢后,他被军事法庭送进了监狱。

    我们从此再未有过联系,直到三年半前我调入多尼森重案组。

    某次突袭一个毒品网络的行动中,我发现在一排等待审讯的嫌疑犯里,赫然出现了斯坦的身影。

    那时他已成为老鼠。

    他出狱后的经历很简单,肢体残疾,有污点的背景,又没什么学历,和很多人一样,他最终被这个社会所吞噬。

    巨大冰冷的机械怪兽前,曾经的绿贝雷帽也如此不堪一击。

    他混迹在毒贩子和皮条客中,为了能吃上口饭,后来自己也沾上了毒品。

    我们在审讯室里面对面的凝视对方,彼此相距不过一米,却永远不能再回到过去并肩的时光。

    他不过是案子中的小角,起诉与否根本没什么意义,于是我把他的绊单独抽出丢进垃圾筒,随便找个理由关了两天便放了出去。

    是的,我在给自己找借口,我利用了手中的权利,第一次渎职。

    又如何?

    我该为自己终于象个人而不是机器高兴?抑或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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