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警,您个人对这个案子是怎么看的?是否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杜克警,您觉得这到底是模仿犯罪还是阿兰.顿姆根本不是杀人犯?”
“请问,杜克警,这个案件是否对您现在处理的哥伦比亚黑帮有影响?警方是否要对您进行特殊保护?”
“杜克警,听说您同斯派德检察私交很好,请问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杜克警,据说FBI将要插手此案,请问是否真有此事?”
“杜克警……”
“杜克警……”
“杜克警……”
刚从出租车里出来,我就被潮水般涌来的记者团团包围,数不清的话筒塞到面前,相机快门此起彼伏的响,大大小小的摄影机把我围了个水泄不通,向前挪一步都困难。
警界浸多年,对媒体的追逐早已习以为常,但此刻,刚刚自葬礼归来的我,然想仅仅一句无可奉告就了事。
我停下脚步,紧紧盯住眼前的摄影机,看到倒映在屏幕上裹在黑西装下的身影,削冷而阴郁,象一柄挺直的长矛,寒气森然。
我才是地狱来的。
“我只想说一句话。”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我几乎可以看到电视机那头的凶手此刻正坐在沙发里,和周围所有的人一道,屏气凝神等待我的答案。
示弱?
除非我死了。
“听好了,你这杂碎,我不管你是谁,你在哪里,我都会把你给揪出来,象对阿兰.顿姆一样送你上电椅。现在提前向焚化炉问好吧,因为不久你就要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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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我都泡在办公室里翻查有关苏珊的案告。虽然几个月来事情闹得很凶,不过因为我将全部精力都投入黑帮毒枭的案件中,对一些细枝末节了解得并不深入,此刻逐字逐句的斟酌研究,终于确定最近这些血腥谋杀案和阿兰.顿姆的作案手法纹丝不差。
事实上即使在顿姆一案告破的时候,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始终也没有得到解释:这种凶残程度的犯罪,为何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一点点□,毛发,纤维……可什么都没有,血泊中却是一片空白。
审讯他的几个伙计用尽一切办法,可顿姆始终用讥诮的目光看着他们,嘴巴闭得很严。
我也曾怀疑他可能有个深谙犯罪学的同谋者,只是查不到蛛丝马迹。
如今这些案子也是如此,没有留给现场鉴查员一点眉目。
我合拢档案夹,心头一片冰凉。
看起来之前的怀疑是正确的,阿兰.顿姆的确有一个,或许不止一个同伙,在潜伏了长达两年之后,终于再次犯案。
实在休息太少,此刻面对重重迷雾,我头痛裂。
……老鼠……
这是苏珊生前提到的最后一点线索,看起来眼下我是一定要去找这只老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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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倒了杯冰水,来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我的办公室是警局中采光最好的一间,白日洒满阳光,晚灯光流曳。此刻华灯初上,窗下车流如涌,光影交错搅出一个何其迷乱的人世间。
冰水在喉口噎住,我好容易才把这难忍的酸涩压下去。
无论如何,要把这个黑帮的案子先了结掉,绝不能因为其他案子干扰它的诉讼进程。
我正考虑着是要继续在警局加班还是回家换件衣服休息一下,办公室的门忽然砰的被推开,局长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趴的一声把一叠报纸摔在办公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我睨了一眼,只见各家晚报的头版头条都是“警正面挑战罪犯”之类的字眼。
见我一言不发,局长更是生气,声音也高了八度。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肖恩!”
“是的,下午我在警局前向记者说的。”我简单的陈述着事实,心里并没有任何激动或愤怒的情绪。
然而这给我的顶头上司,本市安全总长,也是全国警界少有的领导者,梅兰妮.库布桑多斯造成的冲击显然不小。
她紧紧盯住我的眼睛,浅灰的瞳孔似有火焰在烧,“肖恩.杜克警,我命令你立即停止手上一切工作,FBI会派专人来对你实施全天保护。”
我一向尊重库布桑多斯局长,并不愿在她面前说开玩笑,见鬼去这种话,然而她的命令仍让我觉得荒谬绝伦。
“长,我并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如果不能够在下个周末之前取得所有人的口供,并且汇总分类提供给检察的话,那么我们很可能因为在开庭前准备不足就此败诉,何况还有几名证人要在两天后转交U□S,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我相信您也不愿意看到流血事件。”
那双浅灰的眼睛晃了一下,然而依旧怒气难忍,“如果你知道谨慎从事就不该向罪犯挑衅,你明白吗,肖恩,我们没有多余的警力来保护你,我的天,你知道你把自己推到了什么样危险的境地吗?”
这个向来指挥若定的人忽然发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我也因此严肃起来。
“我并不是自大的人,长,可是如果这个凶手连我都对付不了,那还能指望别的什么人吗?保护法和保护苏珊的警察都死了,我始终都要面对这个罪犯,你我都清楚这一点,起码不要让更多的警员陷进来。”
“肖恩!肖恩!肖恩!”她愤怒的连叫了几声,“你凭什么对自己这么自负!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是什么人,会以什么方式来进行攻击,也许你出门就会被冷枪打死,谁能保证这一点!故意激怒他究竟对你有什处!”
她终于成功的刺痛了我。几个月以来在胸中纠结聚集的那些情绪,一直在挣扎着叫嚣着要宣泄,此刻它们终于突破了堤防,呼啸而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它仿佛行走在刀尖火焰上,痛得打颤。
“不是对我!那是对苏珊,对那些死去的人,法,陪审员……还有他们的家人,对那些人我必须……”
最后的话怎样也接不下去,我迅速的调开头,眼眶烫得发疼。
房间里陷入一片岑寂。
良久之后局长的声音才响起来,“肖恩,我知道……。”
“不,没什么。”我打断她的话,同时有些奇怪自己情绪的失控,“作为一个警察迟早都要面对这些事情,再说这里还是重案组。”
她半晌无言,象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长长出了口气,“好吧,肖恩,向我保证你会谨慎从事。”
“我保证。”
她看我一眼,转身想走可随即转身,“对了,我忘记告诉你,FBI已经正式接管了这起杀人案,希望你能与他们好好配合。”
我愕然,“等一下,这个案子一向是由我们重案组跟进的,而且并没有跨州犯罪,为什么要转交FBI?”
“苏珊.斯派德所在的检察署隶属联邦政府,所有涉及联邦员的案件都要由FBI接管,别告诉我你不清楚这一点,肖恩,别跟我辩,现在FBI的人就在门外等着,你必须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不要让他们认为我们多尼森警方骄横跋扈,给我合作点,听到吗,杜克警?”
看起阑用为下一步做什么犯愁了,FBI已经把剩下的时间全占满了。
我苦恼的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点头,“好的,局长,现在可以请他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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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和FBI合作办过一些案子,在印象中,他们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不少人都是人到中年,严肃稳重,很有些趾高气扬,也正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许多地方警察对他们非常排斥。
所以当那个年轻人走进来的时候,我不住大吃一惊,脑海中那些固有FBI是群衣冠楚楚的僚精英概念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轻快的向我伸出手,“您好,肖恩.杜克警,我是FBI犯罪科探员格兰特.乔纳斯。”
他是个模样异常清俊的年轻男孩,长度适中的金发相当灿烂耀眼,眉毛和睫毛也是浅金的,浓密纤长,眼睛湛蓝一如九月长空,清澈而明净,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使这张犹如油画里摘下的面孔多了些人气。
他的装束就更加稀奇,不,也不能说稀奇,淡黄亚麻休闲裤,蓝白相间T恤,脖子上挂着最新式的ipod,耳机垂在肩上,街上这样打扮的男孩到处都是,但是以FBI员的身份,出现在多尼森重案组长的办公室里就显得相当稀奇了。
我几乎能听到他穿越外边办公区时警们的屏气声。
他手伸得更近,笑容也更璀璨,“格兰特.乔纳斯,很高兴见到您。”
我收敛心神,伸手跟他轻轻握了一下,“我也很高兴,请坐。”
他在我对面坐下,指一指自己脖子上的ipod,“希望你别介意,我已经关掉了。”
这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脱离常规,我恩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么,杜克警,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格兰特.乔纳斯,你可以叫我格兰特,纽约人,FBI犯罪行为科的调查员,二十六岁,在康奈尔上的大学,主修化学,很奇怪是吧,学化学的人会加入FBI,不过他们还是收我了,可能跟我大学毕业就加入警方的培训计划有关系,今年是我加入FBI的第四年……”
“等一下,”我挥手打断他的话,一时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你的介绍方式?”
“是的,怎么?”他的眼睛弯弯,神明亮,笑意盎然。
我盯着他,真的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觉太少乃至产生幻觉,“对不起,但我们只是初次见面的合作关系,你并不需要介绍你是哪里人,在什么地方上的大学,还有专业等等这样的事。”
他轻松的耸耸肩膀,样子很活泼,“我只是觉得这样我们就平等了。”
怪事真是一年比一年多,我听到自己的手指在桌子上扣出几声微响,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平等?”
“是啊。”他兴高采烈的说,“这样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们平等了。”
“哦?”
“对,我了解你,肖恩.杜克警,我可以叫你肖恩么,毕竟我们还要在一起共事很长时间,太正式的称谓很别扭。”
FBI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活宝?我强按下心头的不快,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乔纳斯好像什么也没发觉,说得越来越快活,“我当然了解您,肖恩,恩,这样好听多了。你高中成绩是全A,毕业代表,上的大学是加州理工,在那里你加入了预备役并且在三年级正式退学入伍,一年后,也就是二十一岁的时候被调入特种部队,恩,那是人们常说的绿贝雷帽,很传奇是吧,在那里你是最拔尖的,很快就被提升为上尉并成为首席教,当然肯定经历了许多秘密反恐行动,可惜那段时间的档案是绝密的,我没有权力查看。二十七岁的时候你选择退伍,在康迪伦诺的S.W.A.T干了十九个月,战绩辉煌,三年半前调到多尼森市接任总局重案组组长,当然了,连环杀人犯,枪械走私集团,哥伦比亚黑帮这些成果有目共睹。
“无论如何,你是最棒的警察。”
我好容易等他停下来,才能插上一句,“就这些?”
这年轻人能够一口气报出我个人的履历的确很难得,然而这些资料并不是什么秘密,在铺天盖地的媒体攻势下,任何一个人都能在报纸上读到这一切。
“当然还有更多的,不过比较私人,哈,您真的要听吗?比方说我知道你从不吸烟和饮酒,甚至连咖啡也不喝,右撇子,神枪手,还有……。“
“够了。”我最后一点耐心终于也被消耗殆尽,“听着,乔纳斯。”
“叫我格兰特就好。”
我皱紧眉头,加重语气,“第一,对于不熟悉的人我只称呼他的姓,同样也希望那些人称我为杜克或者杜克警,没什妙别,只是别随便叫名字;第二,虽然不能阻止别人对我个人资料的调查,不过对于其他人的事情我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包括他是哪里人,专业是什么,这都与我无关;第三,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而且很麻烦,时间紧迫,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尽快提问,我保证会尽己所能去帮助你,但我并不打算和你,或者任何一个FBI探员‘共事很长时间’。”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开口。”
我说这话时脸相当不好看,以为对面的年轻人会有些讪讪的反应,起码应该收敛一下笑容更严肃些才叮可他只是眨了眨眼睛,摊摊手,依旧一副友好而漫不在乎的神气,“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杜克,天,这真别扭,不过我相信用不上多长时间我们就会成为好朋友的,你不这样看吗?”
对着这么个家伙实在让人头痛裂。
我啪的合拢手上的档案夹,语气冰冷,“现在开始问吧。”
“其实没什么可问的,所有的资料我们都有,只是有几点我还不是太清楚。”他的眼睛思考似的微弯着,蓉不住稚气,“整个案子的流程……我是说,挖取心脏和肋骨是很多邪教的仪式,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会先考虑邪教方面的因素。”
“的确如此,虽然对宗教我了解得不多。事实上我的确考虑过这个原因。但是正如你所见绊里附有FBI的一份摘要,当时的探员曾经请教过宗教学家,但他们认为案发现场并没有留下祭奠仪式惯常所用的,比方说动物尸体和特殊物品等等,而且大部分在国内比较流行的黑暗教派在执行死刑时也不会把受害者摆成这种姿势,所以又推翻了这种假设。最重要的是,虽然多尼森是一座国际化都市,但几百年来的习惯使绝大多数市民都信仰新教,其他教派本来就少,邪教更是闻所未闻,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看法更趋向于变态杀人狂,宗教因素在作案动机上只能排到后几位。”
年轻的探员一直专注的听着我的话,眼睛闪闪发光,等我结束陈述后他头一歪,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太低,我没有听清。
“对不起?”
他耸耸肩,给我一个亮晶晶的微笑,“不,没什么。只是我听说在顿姆被处决的前夕曾经和你有过单独的接触。”
他的话使我回忆起那段令人反胃的会面,我皱了下眉头,不得不回答,“是的。”
“我很好奇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您知道,案情辑要里没有记载。”
“没什么,无非一些精神变态者固有的长篇大论,诸如黑暗终要降临,他一定会回来报复之类的,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乔纳斯盯了我一眼,“就这些?”
这当然并非全部,只是要再度讲述顿姆那双湿漉漉的,饱含□的眼睛委实让人不舒服,我疲倦的点点头,“是的,就这些。”
“杜克警,请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笑容自他脸上退却,年轻探员将身体微微前倾,纯蓝的眼眸一眨不眨的锁在我的脸上。神蓦然间凌厉无比。
我几乎能看到他的瞳孔在针尖般的挛缩。
“在所有这些之后,我是说,在这么多人死亡,却找不到任何线索,哪怕一根头发一点血迹的情况下,在顿姆被处死后杀人案依旧频频发生并且手法完全雷同,你依旧不相信他最后讲的那些灵魂会自地狱归来的话,对吗?”
这个问题令我极端反感,“你的意思是我该考虑非自然因素?那些神鬼之说?兴许是吸血鬼复活之类的神话?”
年轻人看着我,唇角渐渐拢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认为这些统统不存在是吗?”
我向后一仰,不屑的冷笑了一下。
“是的,我不信。对目前的案件我只有两种解释,一,模范犯罪。某个心理扭曲的家伙崇拜顿姆,用与之相同的手法实施犯罪,顿姆的案件大量曝光在媒体下,很多细节并不是秘密,当然不能排除曾经接触过有关档案的执法人员;二,阿兰.顿姆有一个,或者更多的同伙,只是我们还没有查出他是谁,在我看来这种可能要比前者大得多。”
“至于你说的那些黑暗什么的,我不得不给您个建议,乔纳斯探员,也许你应该回到康奈尔重修一下生物课,或者干脆去读神学院或改行写小说,也许比哈里波特还要赚钱。”
“好了,现在你如果没有其他子的问题,那我得说声抱歉,现在我必须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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