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纷纷落下,白玫瑰,葵百合,苍兰,风信子……五颜六,飘飘洒洒的,几乎将棕的棺木覆盖。
我半跪下身,将紫的康乃馨放在棺盖上,手指触到棺木的一刻,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将永远见不到那个漂亮的红发人。
去他的天堂,那根本不存在。
这个曾在法庭上为正义向凶徒宣战的勇者,如今然得不在冰冷的黑土中任虫蚁啃噬,静静腐烂。
这个认知让我心众冰冷中绞痛。
黑土扬起,棺木一点点沉入地下。
对面的金发小孩抱着她的布娃娃,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胸前的一条白金项链,老式的鸡心坠子几乎全是由碎钻组成的,里面镶嵌着苏珊十六岁的照片。
对此我知道得很清楚。
是的,我和苏珊曾有过几次短暂却甜蜜的约会,她曾说过等到儿上大学的那一天,要亲手为她戴上这条鸡心项链。
警察和检察的关系总是很难维持得长久,我们分了手,却仍旧是朋友。
她的儿叫黛西,黛西.艾默森。
……
我不愿意想这些事,它们噎得我胸口难受。
小孩显然发现了我专注的眼神,不由自主向旁边缩了缩,依偎入旁边男人的怀里。
男人个子很高,金发碧眼,漂亮的容貌和孩异常酷肖,是的,他也姓艾默森,黛西的父亲,苏珊的前夫。
我们的目光在半空相遇,他向我递过一个悲哀的微笑,眼中满是泪水。
我不知道他是否晓得我和苏珊之间的关系,然而他的泪水却仿佛一道桥,无形间消融了一切距离。
葬礼结束后和艾默森于他的别克车前再度相遇,这次他主动伸出手,“你好,杜克警,我是肯.艾默森。”
我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其中的热度,“你好。”
他松开手,笑笑,“早就听说过你,只是,”他眼睛闪了一下,明显在压抑泪水,“很遗憾这种情况下与见面。”
“我也是,您知道我?”
“是的,苏珊提过,她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警察,荣获无数勋章娶不以此为傲,她很……”他顿了一下,试图寻找着合适的措词,“她很敬佩你。”
心头突如其来一阵刺痛,我能想像苏珊说这话的样子,眼睛在闪闪发光,仿佛是晶亮的钻石,“我的荣幸。”
艾默森笑了笑,低头看看缩进怀中的儿,“黛西,向杜克警打个招呼好吗?”
小孩怯怯的张望我一眼,小声开口:“你好……”只说了这个词,便绕到父亲身后不肯露面。
她的声音很娇嫩,象新鲜的奶油,那双碧蓝的眼睛让我想起苏珊。
“你好,黛西。”
年轻的父亲无奈摇头,“抱歉,黛西太害羞了。”
“对还不到四岁的小孩来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黛西小公主?”
小孩把布娃娃挡在眼睛前方,自空隙间怯生生的窥视我,睫毛忽闪不停。
艾默森有点惊奇,“你也知道黛西?”
“是的,她真可爱。”
“是的。”男人微笑起来,轻柔抚摸着儿的头发。
“对不起。”我迟疑着,还是慢慢开了口,字斟句酌,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我记得苏珊好像跟我提过黛西一直跟着她生活。”
艾默森点点头,“是的,我是个急诊室医生,几乎没什么事件照顾孩子,我和苏珊……我们离婚的时候,法庭把黛西判给了她。”说到这里他喉头有些哽咽,“她是个好母亲,虽然自己很忙,却总能把黛西照顾得很好。现在我只希望自己能做个好父亲,去弥补这一切。”
“那天晚上,你知道,我是说,黛西在你那里,但她本应该和苏珊在一起。”
话一出口,年轻父亲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这让我一时有些接不下去,半天才说了声对不起。
他注视我片刻,神渐渐平静,眉宇间也有些迷茫,“不,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是的,我也很奇怪,事实上在那之前的一周黛西就一直呆在我这。”
“是吗?”
“是的,苏珊找到我,说她要办个大案子,要把黛西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当时我甚至不肯答应,因为我认为自己也很忙。上帝,”他转过头不愿正视我,“我多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
我沉默下去。
据我所知,苏珊手头并没有什么案件,本来哥伦比亚帮的诉讼应该是由她提起的,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最终又更换了检察。
我不认为苏珊是个害怕恐怖事件的人,她这样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苏珊……”我试探着开口,“她提过那是什么案子吗?”
艾默森摇头,“不,她没说什么,只是提了句老鼠,我不知道老鼠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也没有问下去。”
老鼠。
我心里翻了个个儿,没什么人比我更清楚它的意思,事实上,当初把老鼠介绍给苏珊的正是我本人。
“对不起,”艾默森腼腆的笑笑,“我该走了。”
“很高兴见到你,”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看着我,踌躇许久,在我即将转身的一刻叫住我,“杜克警。”
“什么?”我转过身,发现他的目光异常严肃。
“我希望你能抓住凶手,为了苏珊。”
我回望他,医生的神郑重肃穆,每一丝眼神都诉说着恳求。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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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辆出租车回警局,整整一周睡眠不超过八小时,这样的情况下开车我难以保证自己会出什么问题。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家伙,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发着政府的牢。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茬。
两旁建筑物流水般的一一退去,我心思渺渺,坠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如今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要追溯到三年半前,那时我刚刚自康迪伦诺城调往本地重案组接任退休的组长。
那是个声音洪亮的老人,有着本地人特有的热情坦率,见面的第一天他就把沓厚厚的绊亲手交给我。“杜克警,这案子已经封存,但它仍是我心头的伤口。”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永远忘不了那些死者,太惨了。可我老了,只能把这一切托付给你。如果有生之年不能看到罪犯被抓住,我这里的伤口永远也不能平复。”
我默默接过档案,上面“coldcase”的鲜红印章触目惊心。
十二年前,多尼森高中发生一起惨绝人寰的谋杀案。四个高中生,两男两,被人发现死在化学实验室中。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心脏和肋骨,四肢大张钉在墙壁上。
案发现场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一切都那么平静。警方也没有找到任何纤维,毛发和指纹。
两个月后,有人在第三街区一个酒吧的后巷发现两个□的尸体,象那些高中生一样,她们被人象青蛙一样被人解剖,心脏和肋骨不翼而飞。
所有遇害者的伤口都有被啃噬的痕迹。
警方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多尼森市一时风声鹤唳,人们惊惶不安,媒体纷纷揣测杀手可能是某个吃人的精神变态者。
当年就发生了五桩类似的案件,受害人年龄背景无一相同之处,从中学生到垂垂老者,从红灯区到高尚住宅区都有人遇害。警方背负了巨大的压力,然而连FBI犯罪行为学家也无法找到这种犯罪模式。
十几年来这种谋杀从未停止,死亡者高达一百三十四人之多。
从接手的那一刻起,在结束警局工作的每个晚上,我都在电脑前翻看这些资料,不断思考和统计各项数据,做出自己的判断。
引起我注意的是第一个案件,那几个高中生的死亡。毕竟高中教室不是普通人能够随意进入的地方。显然警方和我想法相同。他们曾详细调查了每个有关老师和学生的背景资料,却一无所获。
在这些纸卷中,我第一次发现历史教师阿兰.顿姆的照片。
相片上的人西装革履,年轻俊,看起来没有任何瑕疵。可当我看到他那双冰蓝的眼睛,手足却一阵发冷。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的支持,我也强烈的感到凶手就是这个人-阿兰.顿姆。
或许是那双冰蓝的眼睛太过平静,平静得象蓄势待发的毒蛇――这是没有道理的臆测,纯粹是一种自我感觉,然而正是这种天生的感觉曾在弹火纷飞的战场上救过我一次又一次,我不能忽视,无法掠过。
核对过所有的数据后,我发现某年只有一桩类似的案件,在进入多伦森高中教务长的电脑调出顿姆的私人表格候,我毫不意外的发现那一年顿姆作为交换老师被派往纽约的达昆堡高中。详细的勘察过这年唯一的案件后,我注意在某些细节,象受害者身体扭曲的姿势和铁钉的尺寸,都和过往及以后所应用的略有不同,经过长久的思考后,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模仿犯这个词。
一点也不奇怪,这些案件如此恐怖,谋杀的手段几乎街知巷闻,不能排除有人可能借此进行有目的的谋杀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那是另一个案子,并不在我追寻的范围内。阿兰.顿姆才是首要目标。
我确信自己没有偏差,于是开始跟踪他,探知他,在每天下班后,在每个休息日。他常去的咖啡馆,他最喜欢的衣服牌子,他的朋友,我知道他的一切,甚至他自己都不了解的那一部分。
这个人,孑然一身娶不孤僻,在人前永远彬彬有礼倍受热爱。从他生长的中产阶级家庭来看,无论如何不该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的背景。
我只能用“人本恶”四个字来描述发生的一切。
我象一条追寻猎物的猎犬,孜孜以求,从未间断。这种努力,当然主要是要命的运气,让我终于在他连续作案的第十五年亲手将其捕获。
受害者是个年轻的舞台剧演员,就在阿兰.顿姆的利刃要将她自胸膛剖开的一刻我开枪打中了这个杀人魔的腿。
中枪的刹那他似乎并没怎么惊讶,甚至没有一声尖叫,他只是慢慢把头转了回来,耶伯的凝视我,样子象极了一条高高立起的响尾舌。
他甚至给我一个微笑。当然事到如今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一切的一切,都被随之而来的镁光灯和大量诉讼所冲淡了。
从他的地下储藏室里,我们找到了数不清的肋骨,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它们静静的蛰伏在暗影中,一如那些遇害的灵魂。
所有的骸骨上都残存着深浅不一的齿痕。
诉讼和审判异常迅捷,没用多少功夫法庭就宣判阿兰顿姆被控包括杀人等多项罪名成立。他争取了上诉,从州法院到最高法院,然而最终被驳回,维持了死刑的原判,中间历时十七个月。
行刑前一天,阿兰.顿姆要求见我。
我对于与这个杀人魔的私下会面没有任何兴趣,然而顿姆威胁说如果不能和我畅谈一番,他会寻找机会自杀,为了不惹麻烦,州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请求无论如何跟他谈一谈。
即使在监狱里,顿姆依旧维持着固有的风度和笑容,连头发都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肖恩.杜克。
他坐在我对面,伸出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个动作让我很恶心,我一言不发,看他要玩些什么样。
――肖恩,肖恩,肖恩……他叹息般迭声唤出我的名字,我很佩服你,太佩服了。
他轻轻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无暇的牙齿。
――-肖恩,你了解什么是黑暗么?
他凝视我,等待答案。
我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啊,我知道,伟大的肖恩.杜克警,他现在一定很得意,他根本不屑回答我。当然,他有理由得意的不是吗。曾经绿贝雷帽的首席教,特种兵中的特种兵,他永远是那么出。来多伦森不到两年,就破了十五年的悬案,抓住了有史以来最疯狂的杀人魔,我能想像得出报纸上对你的赞是达到怎样的高度。对,那完全对,你是最好的,从身体到心理。
他湿漉漉的眼睛泛出一层一层的水气,让我觉得越发难受,同时也没有料到这个人居然会这样了解自己,显然是通过报纸――虽然我并不确定死刑监里究竟能否接触得到任何媒体。
――可是你不了解黑暗。
他伸出一根食指,在我眼前慢慢摇动,唇角神经质的抽搐起来。
――-不,你只是不愿去了解,你对自己深信不疑,因为确认自己绝对正确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可是我还得说,你错了。不,看看你的眼睛。它们在说我没错。是的,当然,你没错,我杀了人,我挖出他们的心脏,拔掉他们的肋骨。可是我是什么呢?我是黑暗,不,我是黑暗的一部分。黑暗是全世界的,黑暗是全宇宙的,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你以为抓到我就可以阻止黑暗了么?不,不,不,这只是个开头,这只是一切的开始,我只是个引子,最终黑暗将战胜一切。我将会回来,我保证你能认出我,我会以你熟悉的方式回来,回到你身边,包围你,缠住你,进入你的灵魂,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你也不能,即使你不愿意。
长篇大论令他气喘吁吁,双颊也染上一层令人反胃的红。
-说完了?我冷冷的发问。
――是――的。
他抻长声音,突然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扑过来。
在狱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已一个转身瞬间避开,在他还未落地的那耶那猛然狠狠踹上他的心窝。不等袭击者摔到在地,早就伸脚踏上了他胸口。
――杂碎,你听着,随便你什么时候回来,没关系,我会再一次把你送上电椅。
――对了,记得跟焚化炉说声你好。
他使劲盯着我,看起来想说什么,可我脚上加劲,把气息全都堵在他的嗓子里。
忽然,他无声的笑了笑,慢慢做了个口型。
我分辨出是什么。
―――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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