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旻炘支开狱卒,打开牢门,见倪昭莹盘腿席地而坐,背靠着墙,身上的囚服很是碍眼。倪昭莹看见他,十分高兴,笑道:“是你啊,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他走过去,和她并肩而坐,打趣儿地说:“嚯!你还笑得出来呢!殷永康都快急疯了!他为了救你,可都没有去找萱儿。”
“是吗?这小子总算还有良心!不过他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啦。对了,我带来的东西你可要帮我收好了!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这是倪竟安在她临走前说的,说是会惹上身。
宋旻炘敲了她的脑袋一记,道:“你还担心那些?想想自己吧!”
“那些东西十分重要啦!哎,你是主审么?”倪昭莹不希望他点头,但他还是点了,而且是很高兴的。倪昭莹苦笑:“哇!你真行也!皇上一定很信任你吧?那你以后定会飞黄……”
“我什么都不要!”宋旻炘突然激动地一把抱住倪昭莹,“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放心,我相信你不是刺客,我会想办法让皇上也相信你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亡命天涯,隐姓埋名,逍遥自在渡一生!”
倪昭莹心中有悲有喜,拍着他的背道:“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是被冤枉的呀,你是好,皇上也是好皇上,你当然能将我平安地就出去咯!我相信你!”
她说她相信他!宋旻炘眼眶痒痒的,觉得心中被什么天的满满的。他放开她,望着她的眸子,轻抚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真诚地说:“那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嗯。”宋旻炘点下头,看着宋旻炘离去。牢门又重重地锁上,倪昭莹望着这狭小而腐臭的空间,竟抱着膝盖哭了起来。而她不知道,其实宋旻炘没有走远,他站在牢门边,听见倪昭莹的抽泣,心如刀绞,心痛她的隐忍。
哭了一会儿,倪昭莹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我为什么会被抓来呢?到底是谁害了我?我招谁惹谁了我?”想到就心酸,她又哭了起来。突然,正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停止了哭泣,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低喃道:“难道……是昭芹?!”她摇着头,不敢去想。
她虽然说得小声,但宋旻炘却听得一清二楚。倪昭莹口中的那个“昭芹”是谁?带着这个疑问,宋旻炘回到家中。孟昊天一直在宋旻炘的书房等他的消息,一见他回来便急忙迎了上去,问他情况如何。
“皇上把这个案子交给我办,现在她被关注刑部大牢。”
听他这么说,孟昊天才放下心来,至少她不会受皮肉之苦了。
“不过,”宋旻炘又道,“有一件事十分怪异。冯季竟然向皇上举荐由我来审理此案。我不信他是真的看重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这件事又和他毫无关系,他为何会横插一脚?没理由的!”那只老!
“所以我才说很是怪异。有功不抢,反倒推给了自己的对手,这可真是匪夷所思。莫非,他背地里又在算计什么?”
孟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这时,司良急急跑了进来。
“少爷,有情况!”司良一脸兴奋,一进门就噼里啪啦地说:“刚才我看一个身穿布衣的游侠人士进了国舅府,据小的们说他名叫袁贡,曾经帮国舅办过事,我们好些弟兄都死于他之手!”说道最后一句,司良有些咬牙切齿。
“哦?看来是一个厉害人物!”孟昊天也很不爽。
袁贡?宋旻炘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哦!想起来了!刑部有一件积压多年却仍旧没有破获的案子,四年前沧州曾发生过一起江湖人士集会打杀事件,当时太子傅恰巧路过,结果惨遭不幸,所以这案子就递交给了刑部处理。听说当时打得乱七八糟,昏天黑地,黑白不分,一个名叫袁贡的游侠却从天而降,杀了所有在场的人,他因此而被通缉。不过到现在这事儿仍旧是悬案,早已无人问津。”
听完,司良犯了疑:“那就怪了。他向来居无定所,怎么这会儿来了?少爷,该不会是他们那边儿有所行动了吧?”
“不会,庆王那边仍旧按兵不动。”
“不对,少爷,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庆王已经拍了毓琉国第一高手明泽靳尚来皇朝了!”
什么?!孟昊天着实吃了一惊。“明泽靳尚也来了?哎,只可惜,明泽认为庆王有恩与他,便只想着报恩,不肯与我们联手,反而成了敌人,可惜可惜!”听他这么说,显然那个明泽靳尚是一个人才。
宋旻炘也从孟昊天那里听说过此人。
“另外……”司良竟有些吞吞吐吐地,“少爷,纪子她……”司良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口,低下头去,一脸悲伤,要紧牙。
“纪子是谁?”宋旻炘问。
“是我同母异父的,同时也是明泽的爱人。不过,由于我们的关系,他们还不可以成亲,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司良,为何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你的格。”孟昊天很少见他这样的,因此心里隐隐不安。
司良看了孟昊天一眼,才道:“刚才有一个兄弟从毓琉国来,除了带来明泽靳尚的消息,还有……还有纪子病故的消息。”
病故?!也就是说……孟昊天顿时如遭电击,全身僵硬着,脑中一片空白。纪子是他唯一的,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和我道别的么?”
“来人说思念明泽靳尚,日久成疾,且前不久又染了风寒,最终体力不支,回天无术。”
孟昊天颓废地倒在椅子上,似乎脚上的力一瞬间被抽光了般。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可爱的,永远都是笑着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说死就死了?她死了,明泽靳尚怎么办?
宋旻炘不知怎样安慰他,只好什么都不说让他一个人想想。他思忖着救倪昭莹的事,看来只有靠自己了。正想着,他突然注意到原来殷永康一直不在这里。他想倪昭莹有难,殷永康不应该不关心的,而且他前几日不是还急得团团转的吗?于是他将伤心的孟昊天留在书房,找东方寀钰去了。
殷永康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挂念,他担心倪昭莹安危,又观念宁萱儿。于是独自在街上晃荡,心中十分矛盾。他是应该先就出倪昭莹呢,还是应该先去和宁萱儿见个面呢?正想着,对京城道路不熟的他竟然发现自己站在了宁王府门前,那两尊雄姿英发的石狮子傲然地看着自己。
“宁王府?萱儿的家?”殷永康喃喃自语着。就这站着思量了一会儿,也不知他究竟想着什么,突然,他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道:“如果现在见萱儿,她肯定会分散了我的精力,还是先救出昭莹再说吧,反正我又不急于一时嘛!”这么想着,他又想宁萱儿此刻正在门的那边等着自己,心情便一下子舒畅了,轻轻转身,轻松地离开宁王府。
宋旻炘遍寻家里每一处,却不见东方寀钰的踪影,问聂飞和方子健,他们也不知,看来只有一个地方了。宋旻炘离开宋府,去到城外一座山坡上。
正值新,草地仍是一片青绿,满树怒放,如仙境般丽,让人有一些恍惚。树枝上挂满了黄丝带,而树下,是一座修葺简单的坟墓。墓碑用桃木做成,上面用早已风干的血写着几个小楷:“吾爱霓裳之居”。下面又是一行小字:“东方寀钰立”。东方寀钰立于坟前,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霓裳,我回来看你了。你看,又开了呢,很是吗?”东方寀钰眼中泛着星光,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令他肝肠寸断,几乎发狂的日子。
东方寀钰横抱着霓裳,站在一片怒放的之下。她身着粉衣襟,衣带翩翩,如同一样娇丽。她脸惨白,眼眸无力地睁着,嘴角虽挂着血丝,却是上扬着的。
“霓裳,你看,终于开了呢。我们等了一年的终于开了!”东方寀钰十分激动。他们约好的,要一起看开,终于实现了!
“是啊。”霓裳气若游丝地说,“终于开了呢。记得一年前,我们在溪边相识,你就带我到这里看,但没想到已落,徒留满树青绿,还有那些可爱的小桃。我们等了一年,终于见到它的开放了!真的好呢……”一滴泪顺着光滑的脸颊滑下。
东方寀钰心如刀绞,此刻霓裳已经喝下毒药,药力正在发作,一步一步地夺取她年轻的生命。她是自己喝下毒药的,因为他不想看见皇帝和东方寀钰为了她而失和,傻傻的她别无他法,只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君臣之间的争斗,以换来这个国家的和平。
“霓裳,不如我们在这里安家吧,那样我们每年都可以看见开了。而且,我们的孩子也可以看见了啊,他们在这里长得,一定会很开心的!他们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最聪明的!”东方寀钰幻想着自己和霓裳和和睦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好生活景象,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下,滴在霓裳的脸上。
霓裳眨了一下眼,又是两滴泪。她笑了,说:“好啊,每年……我们……都可以看见它了……就像现在……”
“对呀!你教孩子们读书,我教他们习武兵法,然后我们看着彼此的头发日益斑白,看着孩子们从婴儿慢慢长大,等他们都出去闯荡了,我们两个脱了牙的老人就一直等在这里,数着对方的白发,等开,等孩子们归来,等……”东方寀钰再也无法说下去,哽咽着。
霓裳看着空蒙的天空,想象着东方寀钰描述的一切,又笑了,那笑容太过耀眼,让人心醉,让人心痛。看着看着,她渐渐地觉得眼前的景开始被黑暗所取代,眼皮也好重,好像休息,身体也好痛,于是,她慢慢闭上了眼,脸上却依旧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头靠在东方寀钰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最后一丝温暖。
东方寀钰调整了一会儿,又道:“要是我们都死了,我们就都葬在这里,滋润这一方世外桃源,让开得更灿烂……”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得瓣纷飞,似乎在送亡灵归天。东方寀钰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他不再说话,腿上似乎没了力,跪倒在地上。他一动也不动,一直跪着,似乎变成了石头。风停了,瓣不再飘下,而霓裳被瓣包围着,似乎是一薄被,让她更像是熟睡的精灵般。
东方寀钰终于将霓裳葬在树下,割破手指,替她立了碑。他说了的,他们在这里安家。风萧萧系泪粘裳,佳人逝兮郎心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