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逢九月初一。
太子翔成已有好几天没回东宫了。我一早便派人去找他,问他是要先回东宫与我一起去清泰殿,还是各顾各的分头行动。
不消盏茶功夫,派去的小太监回来了,说是“今日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免了请安”,而太子殿下则还在前殿那边协助处理国事。
我心里有了底儿,便换了常服,坐等西院的侍们来东院请安。
正当来到我这边的几位侍还没例行问好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杀将过来。
“康娘娘到!”
东宫门口的传到太监真是中气十足,让身在东院偏殿大后方的我都能把这声通报听得个一清二楚。
我起身,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吩咐道:“迎康娘娘的大驾。”
率领着一干侍刚到门外,就见康列着与前些天几乎相同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东院。众人个个枝招展,要不是我事先得知皇帝陛下近日并不曾驾临东宫,我几乎就要以为她们这是专门穿来要给皇上看的了。
“见过众位娘娘。”我领头行礼如仪,心中却暗暗盘算着,一旦有人惹事,下一步该怎么处理掉她们。
康咯咯地阴笑着,说道:“哎呀,都免礼免礼吧!今儿个我来也不全是看你们的……哎,太子呀,我可是托了你的福,才有机会进这东院呢!要说这以前,咱们太子殿下可是不许旁人等进东院半步的哦!”
我笑道:“那是自然的,毕竟东院为储君所居,事关重大,嫌人等自是不得轻易进出了。说姥愧,身蒙太子殿下错爱,才得以入住,至今仍觉惶恐。”
约是“嫌人等”刺激到了她,康眼角抽搐调害,半晌才说:“好……好!既然你如此伶牙俐齿,那今天我就不客气了!难得到了东宫,又难得进了东院,怎么说也要帮太子殿下清理清理门户才是!”
我猜康她们是刚从清泰殿那边吃了闭门羹,已心存怨气,又路经东宫,打听到太子许久未回,只有我与西院几位没有贫的侍在此,所以才敢这么大胆地跑进来撒野。为的……恐怕就是报那天母亲大人的一箭之仇。
于是我面上不动声地说道:“娘娘,恕凤凰愚钝,不知您说的这个‘清理门户’是?”
康不客气地进殿,坐在了上首,厉声说道:“就是你!”
“……我?”饶了我吧,我是真弄不清这位娘娘要干什么了。
“苏氏梧桐,你善妒成,赖在东院也就罢了,却为何又不许太子殿下去西院过?哼,可巧现下各位西院侍都在此处,你说,你能当着这些侍的面否认你的善妒本吗?”康一拍茶几,脸变得比六月天还快。
我这才知道自己真被太综腾得“善妒成”了。早就说不该在这东院瞎混,免得出事,看吧,果然有事了——太子庶母都找上门来打抱不平了呢!
找茬的人总是有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拉出证人更是常用手法之一。但不是每个人都急于报仇雪恨的,所以即使现在康大张旗鼓地要挑我的毛病,西院那些侍也不会傻得点头称是。
沉默成为当前主题,包括康的那些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当那只出头的鸟。
“怎么,你们为何都不说话?”
且不提康这话题转得太快,就说她的表情,也有够僵硬的。可能她还没试过在东宫的地盘上发威吧!
西院侍们个个都低着头,无人答话。
康冷哼一声,忽然瞪直了眼,伸出了长着尖长指甲的手指,叫道:“那边的那个穿粉绿衣服的小丫头!给我站住!你想干什么去?”
我连忙侧头一瞟,是小喜。
眼看快要溜出东院的小喜不甘愿地停下了脚步,回身,跪下:“娘娘,奴婢只是想去给您……”
“闭嘴!这里容得你这贱人说话?!哼,竟然还敢顶嘴,看来是该给你点儿规矩了!来人呀,拉下去这!”康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火药,呛味极浓。
“谁敢!”
我也生气了,挺直了腰,昂头严肃说道:“康娘娘,我敬您是位长辈,才不愿多说什么。今天您来到这里了,我们理应奉您为上宾,好好的招待着。可您的这番作为,实在让我们身为小辈的不付同!今天,您在我们东宫,要是能消气便了;如若不能,就算我一应担待着,也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你……”
眼看康要摔东西,门外赫然再次传来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我低了头,心想:今天的东宫真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康?你们怎么会在东宫这边?”
皇后娘娘甫一进殿,便皱着眉头扫视一遍殿里的人。
视线过处,无一人敢抬头,皆大气不敢多喘地躬着身。再看康,她满脸惊疑地站在殿中央,愣愣地与皇后娘娘的目光撞上。
我暗自摇头。
直到皇后娘娘“嗯”了一声,康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请安:“皇后娘娘!”
一屋子的人跟着反应过来,纷纷行礼。
皇后娘娘不怒自威,沉声训斥道:“康,如今,皇上龙体有恙,你这身衣服,不嫌太扎眼吗?不知悔改,还到东宫大放厥词!若不是刚才我一时兴起派了个小宫来给太子送些东西,你今天就准备要把这储君东宫翻过来了吗?”
“身不敢。”康可能是急眼了,一副索豁出去的样子,仰头脖子一梗,“身只是为太子殿下担忧,这苏梧桐胆大妄为、完全不把皇室尊严看在眼里……”
皇后娘娘不等她说完,便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康!你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够吗?回去,给我闭门思过!”
康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似是还想再说。可最后她还是在皇后娘娘的怒视下带着那群衣着鲜华丽的宫人们一起灰溜溜地离开了。
康前脚一走,太子翔成后脚就回了东宫。
“母后?”看来他也没料到自称“身体不适”的皇后娘娘会出现在自己宫里。
皇后娘娘挥退了殿里的人,对太子翔成说道:“不要担心,母后没病,只是昨天有些累了,不想再应付那些虚伪的脸而已。”
我默默地为他们母子二人倒了茶,奉上。
皇后娘娘连连抚住我的手:“孩子,不用不用,今天真是,委屈你了啊!康她……她的为人你也清楚的吧?唉,她就那样,你可别放在心上。”
太子翔成很是懊恼的样子,说道:“没想到康三两句话就要动手,本来也没想到的。”
我心里冷笑:殿下,您说这话可就……晚了。
但我还是笑道:“没什么的。康娘娘的教导也不无道理,身刚入宫不久,很多事情确实是需要慢慢学习的。”
皇后娘娘欣慰地看着我,夸道:“还是凤凰识大体!”
我笑着,同皇后娘娘共造其乐融融的景象。
恭送皇后娘娘离去后,我抽身回走,一点儿都不想搭理眼前许久未见一面的太子殿下。
可某人偏偏要喊我:“婧,等等!”
我懒洋洋地转身,懒洋洋地挑眉,懒洋洋地问道:“殿下,有事?”
太子翔成看上去脸发白,应该是最近劳累过度——但这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见他半天没话接上,我一吐气儿,走人。
“……等等!”
我好脾气地再度转身,问道:“有事?”
这回太子翔成反应快多了:“是的。婧,最近其实是因为皇父病情不断加重,我才忙得难以抽身。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你……”
“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情。”我笑笑。他终于肯说出皇帝陛下的病情了?可惜,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原以为,夫之间不管是因什么而成亲,都是需要彼此坦诚的。现在看来,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
我且笑且叹,走出殿门。小忧就在门外,见我出来,马上跟进。
“是你让人去找的太子?”我问她。
“是的,从康娘娘一进东宫的时候就派人去了。”小忧轻声回答。
我点头,说:“你做祷错,只是找错了人。”
小忧退了几步,跟在我身后,没再回话。
接下来的几天,太子翔成依旧彻不归,而皇上病重的消息则是再也隐瞒不下去了,随着愈发冷冽的秋风吹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根据御医们最保守的估计,陛下已经撑不过这个冬天。宫中顿时弥漫起萧条肃杀的雾气,每个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被人听见平白招来灾。我则托人转告母亲大人,近期最好不要进宫,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人人自危的日子也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终了。
然而,就在这么一片愁云惨淡中,侧顾荏苒的孩子,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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