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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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又来了几位新的朋友,真是很开心!(*^__^*)……这个正从客栈大门外经过的孩子,瘦瘦小小,衣衫破烂,面有菜,正是昨晚将他们带去山坡树屋的那个小孩。他背上还背着个脏兮兮的包,像是刚从学田放学。

    萧怜叶盯着他道:“你们说这孩子会不会也是天宗里的?”

    赫连抚雪道:“他只是带了个路而已,我觉得大概是碧蛇堂主随手找来的,应该不是天宗里的人吧。”

    沈落道:“这可难说。从小蝶之后,咱们对小孩子也得留神。”

    雷雷点了点头:“不错。仔细瞧瞧他的动静。”

    天看着就要下雨了,这小孩却也没急着回家什么的,而是在街对面的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伸头缩脑,东张西望,神情有点鬼鬼祟祟的,像是怕人看到。

    这店铺门面很窄小,门口挂着的一块白木板上写着:“十年老店,专卖上好胭脂、粉、针线、刨油。客绞脸、梳头、穿耳孔,一律只收二十文。”

    那孩子左右再看了一眼,见店里这时没有客人,街上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像只耗子似的一头钻进店里去了。

    萧怜叶的眼睛亮了:“果然有戏……他一个小男孩子,怎会去买胭脂粉?仔细看看。”

    他们这客栈正好是那店铺的对面。四人在临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八只眼睛都盯着那店铺里的孩子,竖起耳朵来听着。

    那孩子进店后,细声道:“我要买最好的胭脂和粉。”

    那店里的老板娘虽然看来已有四十多岁了,但还是打扮得枝招展,脸上的粉刮下来起码有半斤。

    只可惜长得实在太丑。长长的一张马脸,血盆似的一张大嘴,脸上的粉已经糊得比戏台上的曹操还白了,还是遮不住满脸大麻坑。

    这老板娘先天条件已经这么丑了,后天格却还一点都不温柔。只见她瞪起铜铃似的两只眼睛,凶巴袄:“哟!这不是顾三娘家的小虎吗!你来干什么?!”

    声如雷震,气势简直比雷雷在树巅发出的那一阵狮子吼还惊人。

    那小虎似乎也吓了一吓,但却没退缩,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买最好的胭脂和粉。”

    声音虽细小,溶坚定,还带着种说不出的骄傲自豪之意。

    老板娘冷笑两下,大吼一声:“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娘叫你来的吧?呸!我告诉你,现在那老混球不在!就算是你娘自己来了,也休想摸走什么东西。”

    小虎的脸涨红了:“是我自己来的!不是我娘叫我来的!不许你骂我娘!”

    老板娘一下跳了起来:“哟嗬!你个碎熊小兔崽子还敢上门对老娘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找打!”

    她体形之黑胖壮硕,简直就像头熊似的。那腰腹若是个水桶,装的水够浇半亩田。

    这简直就是个版的钱多多,真是让人惋惜他们怎么没有配到一起的。

    萧怜叶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发起笑来。

    赫连抚雪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含笑轻轻拉了拉他衣袖,悄声道:“我想起钱多多了……”

    雷雷道:“难道是他们发现咱们住在这客栈了,又想故技重施,打起小孩来,引咱们出手?”

    沈落叹道:“咳……不至于吧,咱们上过一次当了,难道还会上第二次不成。”

    萧怜叶骂道:“从小蝶以后,我一看见这种‘可怜’的小孩就来气!莫说去救他,挨打的时候我不上去加一脚就算好的了……听着,这次你们谁再敢大发慈悲,多管闲事,我第一个把他打成弥勒佛。”

    正说着,却见店里并没打起来。

    因为小虎举出了两吊钱:“我是来买胭脂粉的!我有钱!你为什没卖给我?为什么骂我娘?”

    老板娘像是很意外,怔了怔:“你要拿钱买?”

    小虎大声道:“当然。”

    老板娘铜铃般的眼睛瞪在他的小脸上,考虑了一会,似乎觉得还是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她脸一沉,夺过那两吊钱,回身在柜台翻了一下,扔出一盒胭脂,一盒粉。然后就坐回柜台后去了,翘起二郎腿,眯起眼睛。

    小虎揣起胭脂粉,敲了敲柜台:“你还没找我钱呢。”

    老板娘睁开眼睛来,一下又瞪得比鸡蛋还大:“找什么钱?这两盒是最贵的那种,就这个价!”

    小虎大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该找我八十文钱。”

    老板娘又跳了起来,声如狮吼:“卖给你就是这个价!你爱买不买!你娘从我店里白拿的东西早不知多少钱了!”

    小虎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愤怒,但不知怎的,却也没有争辩。他恨恨地瞪了那老板娘一眼,大声道:“那八十文我就不要了!你拿着吧!以后不许再说我娘白拿你店里的东西。”

    说完,他噔噔噔跑了出来。

    雷雷道:“好像不是演给咱们看的啊。莫非这小虎的娘是个贼。”

    沈落沉吟道:“他一个小男孩买胭脂粉……还是有点奇怪。反正没事,咱们跟过去看看吧。”

    这时外面天昏黄,已经刮起了风,一场雨眼看着就要来临,街边的摊子都已收起,空空荡荡,偶有几个路人也是行匆匆。他们四个跟出客栈,刚悄悄转过街角,却见小虎被一帮孩子围住了。

    这几个孩子年纪和小虎差不多大,但看起来都比他神气些,至少脸上没菜,衣服也不破烂。也像是刚放学,身上都背着书包。

    领头的一个穿得最好,也最神气,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看起来挺聪明,挺灵活。但往往这样的孩子也比较调皮,喜欢欺负人。

    现在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一副想欺负小虎的样子——他叉着腰,大声笑道:“小虎!你刚才干什么了?哈哈!”

    小虎看见他们,好像有点狼狈,停住了脚步,嗫嚅道:“我干什么了?”

    那领头的大孩子笑道:“我们看见了!你去买胭脂粉!哈哈哈!好不要脸。”

    几个孩子一起刮着自己的脸,大声笑嚷起来:“不害羞!不害羞!……”

    小虎的脸涨红了,一个小男孩子去买胭脂粉被同龄的玩伴看见了,委实不是件光彩的事。他刚才躲躲闪闪估计就是怕被这些熟识的孩子们看见。

    他红着脸,抗辩道:“我爱买什么就买什么!你们管不着!”

    一个孩子大声道:“每次学田出去玩你都不带吃的!都是吃我们的!你老说有了钱以后会赔给我们!但是你今天有钱了却去买胭脂。”

    小虎的脸涨得更红:“我以后会赔给你们的……”

    几个孩子又一起嚷起来:“你还想骗人……”“你不要脸……”“你厚脸皮……”

    沈落他们四个人看得一起失笑。孩子的世界真是有趣得很。

    这时那大孩子孺着腰,大声笑道:“哼!我知道你为什么买胭脂粉。”

    小虎睁着眼睛瞪着他:“你知道什么?”

    那大孩子得意的笑道:“我知道,你是给你娘买的,让你娘擦了胭脂粉,多勾引几个男人,多弄点不要钱的东西。”

    小虎的眼睛突然瞪圆了:“你说什么!”

    那大孩子大声道:“我娘说的,你娘是这个城里最不要脸的人,这条街的哪个掌柜都跟她睡过觉。她的胭脂粉、绸缎衣服从来都没有买过,都是跟人家睡觉换来的……”

    小虎突然朝他扑了过去,他身子虽瘦小,但一头撞到这孩子肚子上,那力道也够大的。那大孩子被撞得跌倒在地,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其他几个孩子显然都是那大孩子的“手下”,这时惊呼着围了过去,一起把小虎按住,七手八脚地合力揍起他来。

    那大孩子爬起荔,更是打得狠,边打边骂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你这个野孩子……你连姓都没有!……”

    小虎虽然挨打,子却颇倔强,一点都不服输,嘶声呼道:“你才是野孩子!我姓顾……我怎么没有姓……”

    那大孩子大声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跟你娘姓顾……你没有爹!你是个野种!”

    赫连抚雪突然感到旁边萧怜叶的身子起了一阵颤抖。她向他看去,只见萧怜叶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起变祷了一丝血,苍白如纸。他那漂亮的眼里也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强烈的痛苦之,直直的盯着前方几个孩子。

    只听小虎大嚷起来,声音里却带了哭腔:“你胡说!你胡说……”

    那大孩子冷笑着大声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我娘说的,你娘是个贱人,没有明媒正娶就跟着你爹跑了,生下你这个野种以后,你爹就不要她了……活该!她本来就不要脸,没汉子以后,就做了暗娼……”

    他旁边那几个孩子里有一个比较小的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什么叫暗娼?”

    那大孩子搔了搔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像他娘那样吧!”

    小虎嘶声痛哭起来,不住口地喊道:“你胡说……你胡说……”但他的哭声里痊着一种极浓重极强烈的悲哀和痛苦,哭得撕心裂肺。

    这哭声像是一把刀插进了萧怜叶心里似的,他紧紧的咬着牙,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是满布红丝。看着就像是有血从他心里流到了眼睛里似的,又像是燃烧起了两团火焰。

    赫连抚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她看看小虎,又看看萧怜叶,微微沉思起来。萧怜叶却根本没注意到她,也似乎根本没感觉到她的手,一双快要滴血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前方那几个孩子。

    这时却有个长衫老人从街角转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堆书,大概也是因为怕下雨,颤巍巍的却走得很急。一个孩子眼尖,惊道:“看!先生过来了!咱们要不要……”

    那几个孩子打小虎本来也打得差不多了,这时那大孩子当机立断:“快跑!给先生看见咱们打人,要挨尺子的。”

    几个孩子一溜烟跑了个干净。只剩下小虎还趴在地上,哭得全身颤抖。

    那老人听到哭声疾步走了过来,弯腰一看,惊奇道:“这……顾小虎!这是怎么回事?要下雨了还不回家,你刚才和谁打架?”

    小虎还在哭着,并不回答。

    那老人放下书,弯腰去扶他,道:“到底怎么了?是和谁打架了?再不说,先生就要去找你娘说了啊……”

    小虎突然爬了起来,一把推开他,飞跑了起来。不知是不愿意这先生去他家里,还是怕他母亲知道这件事。

    那老人看着他飞跑的背影,叫了几声:“顾小虎!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掉了盒东西……”

    他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捡了个盒子,是盒胭脂。

    萧怜叶突然道:“你……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给他送过去。”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说的狠话“谁再敢大发慈悲多管闲事我就把他打成弥勒佛”什么的,竟然自己提出来要给这小孩去送盒东西。

    而且他还去得极快,和人交手似乎都没用过那么急的身法。身形窜起如风,那老人只看见一团红影一闪而过,自己手里的胭脂已没了。再看整条街上,根本没有穿红衣的人。

    只吓得这老人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狐仙,面如土魂飞魄散,抱起书本落荒而逃。

    萧怜叶远远跟着小虎,来到了一条窄巷子的一个面摊子前。

    这面摊子很小,搭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只有几张桌椅,支着一口大锅。明明是黄昏饭点时分,但锅灶里却空空荡荡的,根本没烧过水。若说是怕下雨,但面摊子后、小房屋前晾晒的衣物,却也不见老板娘收回去。

    紧闭的门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呻吟声,很甜腻,带着微微的颤抖。

    小虎到了门前,站住了。呆呆的听着这声音,小小的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萧怜叶远远跟着他,躲在墙角边,身子却比他颤抖得还厉害。

    过了好一会工夫,那声音才慢慢停息下来。小虎的脸也已慢慢平静,擦干了眼泪,垂着头站在门外等着。

    又过了一会,一个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种很愉快、但又有点疲倦的神情。

    他看到站在门外的小虎,愣了愣,然后挂上个又虚又假的干笑,摸了摸小虎的头:“小虎,怎么在这里?不出去玩啊?”

    小虎偏开头,冷冷道:“不出去。”

    那中年人又干笑了一下,道:“嗯,黄伯伯找你娘有点事,现在要回去了……有时间到黄伯伯店里来玩呀!梗”

    小虎冷冷道:“我刚从你店里回来。你老婆说你是老混球。”

    那中年人脸变了,刚要说什么,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叱骂:“小虎!你怎么能这么对黄伯伯说话!你懂不懂礼貌!”

    随着声音,一个人边整理着衣衫边走了出来,还很年轻,身材很苗条,长得也不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颇有一股媚态。她的打扮枝招展,衣饰讲究,和这小小的面摊子很不相称,和小虎身上那破破烂的衣衫更是鲜明的对比。

    那中年人笑了一下,摆手道:“小孩子嘛……没事没事!三娘,我先回去了。”走时还摸了摸顾三娘的手。

    顾三娘柔声道:“天要下雨了,你带上伞再走。”白生生的手递过去一把油纸伞,水汪汪的眼睛还抛了个媚眼,模样很柔,很体贴。

    但中年人走后,她转脸对着小虎,那风般的温柔立刻变成了秋风扫落叶般的严厉:“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能那么说话!你是不是想找打?”

    小虎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就挺直了身子,小脸上露出了刚才挨打时的那种倔强的神情:“娘!你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你喜欢胭脂,我也可以给你买……”

    他的小手往怀里掏了掏,却只掏出一盒粉。他吃了一惊,到处摸索起来:“咦,胭脂呢?我明明还买了一盒胭脂的……”

    但顾三娘看到这盒粉,眼睛已经瞪圆了:“你从哪里弄来的?你……你是不是了家里的钱?好你个贼胚子……”

    小虎大声道:“没有!没有!这是我昨晚给一个叔叔做了件事,他给了我两吊钱……我就去给你买了一盒胭脂,一盒粉……娘,以后你不用和他们来往了,我长大了,会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的……”

    顾三娘却更是气得脸都白了:“你……你还管起你娘来了?!我看你是找打!你得了钱不拿回来给我,自己拿去买东西……你……”

    她拧住小虎的耳朵,从墙上拔下一根藤条,向小虎身上抽了起来:“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跟你那个爹一个德!我叫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儿,去找你爹算帐……你呢?你书读得怎么样?不好好上学,管你娘的闲事……我让你不听话……”

    藤条啪啪的抽下,小虎滚倒在地,哭得肝肠寸断。

    萧怜叶远远站在墙角边看着,身子一阵阵的抖了起来,就像那藤条是抽在他身上、心上似的。他手里紧紧捏着那盒胭脂,檀木做的盒子早就被他捏成了一块木饼。鲜红的胭脂混着木屑被捏成了一团红泥,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被蹂躏着的心。

    他颤抖着举起这只手来,精致文秀的面容早已扭曲调害,眼中射出一种极强烈的恨意。他这只手捏着胭脂盒子抬起,眼看那顾三娘的头立刻就要给他砸成个碎西瓜。

    这时却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阻止了他——不知什么时候,沈落他们三人也跟了过来,似乎在他身后已站了一会了。以他耳目之灵敏,这次居然是一点也没有发觉。

    沈落默然看着他,眼中是一种平静而理解的神,轻声道:“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萧怜叶嘴唇还在不停的颤抖,咬牙道:“你不会明白的。这样的母亲,还是没有的好。”

    沈落静静道:“你现在杀了她,最伤心的还是那个孩子。是不是?”

    萧怜叶呆了半天,突然转身奔了开去。他远远往城外的山上发狂地奔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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