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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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大堂的竹帘后,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人影。但是竹帘紧密,帘后又未掌灯,那人隐在黑暗中,什么都炕到。

    那老人虽然住了手,但是恶人先告状:“这小子身法有两下子,来咱们山庄必定是不怀好意……”

    帘后人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请客,也是最后一次请客。今天无论是谁,都不能对我的客人无礼。”

    她的声音清脆而娇柔,语气中却流露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冷郁威严之意。那老人愣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她似乎从未遇到过这人对她这没客气的说话。

    雷雷瞧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快,正要说话,帘后人却已先说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只是男有防,不便当面见礼……失敬之处,还请见谅。”

    主人请的是吹曲的贵客,本该是萧怜叶先答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那帘后的声音后,面就似乎很意外,一时沉吟不语。雷雷听这话说的文绉绉的,也不愿接腔。

    沈落只得先站了起来,作了一揖,微笑道:“哪里哪里。不速之客,承蒙招待,已是不胜之喜。”

    帘后人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适才一缕清音听来几如仙乐,不知是出自哪位的手笔,又是什么奇妙乐器?”

    她在音乐上显然也颇有功底,那么遥远的传声也能清晰的辨出音质差异。但大概只接受过正规的音乐教育,因此对这陌生的“乐器”十分好奇。

    萧怜叶这时回过神来了,起身也是长长一揖,而且顺着对方的文言语调,含笑道:“雕虫小技,聊博一笑……在下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卷叶代箫,怎及得上姑娘的琴音佳妙。”

    帘后人先是怔了怔,接着就缓缓道:“公子何必过谦。公子既然用一片叶子就能吹奏出如此仙音,音乐之道当真是登峰造极……能否弹奏一曲,让小子恭聆教益?”

    她说话和礼数虽然严谨,态度倒是很大气,居然对他们的来历毫不在意。

    萧怜叶立即也抛下了客套,微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他嘴里说“献丑”,脸上神情却是一脸傲然,满是自负之。因为“众器之中,琴德最优”,他在乐器朱诣最深的当然也正是琴技。他很有把握,自己绝对对得起这一番邀请。

    那老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出声。过了没一会,就有两个垂髫稚,捧着一张琴走了进来。

    萧怜叶看了看,却没伸手,只微笑道:“这琴弹不得。”

    帘后人道:“哦?”

    萧怜叶笑道:“这琴虽然也勉强算上等,但我从十四岁起,就没再碰过没有断纹的琴。”

    琴上的断纹不经百年而不出,他的意思是他平时弹奏和收藏的都是古琴,嫌面前的这张太新,没酉味。

    那老人这回忍不住了,怒道:“你这小子好大的架子……”

    帘后的人打断了她,慢慢道:“是我的错。凡俗之物,怎能奉非凡之人……这张琴配不上这位公子的妙手,那就去后院把我那琴取来。”

    那两个小姑娘看了萧怜叶一眼,目光中满是惊奇之,似乎是在惊奇这人还未弹奏,主人为何如此看得起他。又似乎是惊奇主人那琴平时宝被已,谁都不许碰一碰,现在却为何愿意借给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弹奏。

    她们无论怎么想,还是依言退了下去。过不多时,捧着另一张琴走了回来。

    这琴形式古雅,上面的断纹是最久远的梅断,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萧怜叶看见这琴后,不由得也脸上动容:“莫非此琴就是故老相传的‘绿绮’,司马相如当年之物?”他简直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碰到传说中的这张名琴。

    沈落却是另一番感觉,自从那位主人出现在帘后,还请萧怜叶弹琴,他脑中就浮现出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典故。这时一听这琴居然还正是绿绮,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雷雷却是担心萧怜叶再摆什么臭架子,反而把人家得罪了,悄悄的从后面伸手推了他一下。

    萧怜叶冲他俩都分别瞪了一眼,但对着那张琴的时候神倒是少有的严肃,认认真真说道:“这琴也弹不得。”

    帘后人道:“哦?”

    萧怜叶摩挲着那张绿绮琴,正容道:“千载古物,自有灵。即使是普通的琴,弹奏时也应该选择静室高斋或者风清月朗之处,何况这张绿绮?这间厅如此奢华俗丽,实在是配不起它。”

    帘后人沉默了一会儿,淡笑道:“我没看错,公子果然对得起这琴。”

    她拍了拍手:“请三位移步后院。小子也当整衣除尘,竭诚以迎佳奏。”

    说完后,竹帘微动,隐约听见一阵环佩叮当,那人已先离开。

    那老人也站起身来,恶狠狠瞪着他们,咬牙切齿的道:“如此看得起你们,你这小子待会若是弹得不好,后院就是你们三人的葬身之处。”

    ※※※

    这后院韧前面大不一样,宛然是个大茧秀的园居处,没一丝特异气息。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人实在太少了,不但一个卫士也没有,就连丫鬟小童也踪影难见。

    建筑风格也和前院截然相反,这后院并不华丽繁复,而是很天然简洁。一大片连绵平整的草地又开阔又大气,让人心神一爽。

    雷雷低声道:“我本来觉得,前面那么多杀机陷阱,就是为了守护后院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对了……若是珠宝秘密什么的藏在后院,她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让咱们进来?”

    沈落看着那郁郁碧草中一尘不染的白石小径,沉吟道:“这位名字里不知是含碧字还是含雪字的后院庄主似乎年纪还小,估计是不知其中的利害之处,因此不像那老人那么警惕。这也算是天助咱们,待会见机行事吧。”那帘后人的声音显然是个少,山庄不可能直接用主人的闺名来命名的,因此他猜想多半是名字中含了碧字或雪字。

    萧怜叶却是在园子里四处眺望,终于眼前一亮:“你们看看那个池子。”

    沈落和雷雷随着他目光瞧去,只见园中有一个人工挖出来的水池,本来大概是荷池之类,但现在里面的水却全被抽干了,旁边还有一大片火烧过的痕迹,其中的草木残烬隐约可辨。似乎是刚把池里的草整顿掉,这个池子也不要了。

    雷雷问道:“那池子有什么特别?”

    萧怜叶微笑道:“若我没猜错,那池子里就是林铃说的以前的迷。”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都不擅长使毒,自然不知。据我想来,日发散的迷……嘿嘿,什么药物能如此猛烈?必定是罂粟一类药的草,山庄内种了许多,飘散,吸入多了就晕眩,因此生人无法接近。刚才我一进山庄就四下查枯,却什么都没发现……果然是已经毁去了,所以这个月开始迷就消失了。”

    沈落的脸却更凝重:“如此厉害的屏障,他们为什么自毁长城?”

    萧怜叶道:“这我怎么知道?”

    雷雷拍着他肩膀:“你待会最好使出看家本领来,说不定那位爱弹琴的看上了你,那咱们就可以轻轻松松解开这一切谜团了。”

    萧怜叶不屑一顾:“我告诉你,那姑娘的琴虽然弹得也不错,但是不但没有任何闺阁儿风,反而在平耗表面下沉淀着一股铿锵沉毅的男子气,居然令我都误以为奏琴的是个七尺男儿,这还是我第一次判断失误。闻琴声如见其人,我看她极有可能是个身男相、阳刚气十足的人物,这样的奇子我可消受不起……”

    话还没说完,突然涨红了脸,那表情尴尬得简直要自抽两个耳光。

    远处走来的这个身影,不但没有一丝他想象中五大三粗的阳刚之气,还比他见过的任何子都更娇柔绰约,轻盈出尘。人家走在白石铺灸小径上,看着就像是一个九天仙在凌波踏云似的。

    看那衣饰梳妆不过盈盈十六,尚未长成,但绝代之风华却已夺人。这少分拂柳行来时,别人即使还没看清她的脸,也会觉得必定是国天。

    至于看清后……就觉得真不是国天四个字可以形容的。这容颜任何人矿只怕都难以忘怀,可是要向别人描述,却言辞无法达意。因为若非亲眼看见,实在是难以想象世间能有如此丽的子。

    他们三个人都看呆了,一时竟是谁都做声不得。

    那老人却急忙迎了上去,跺脚道:“咳!,你怎么出来了?你在里面也一样能听到的呀!”

    那少没有看她,只直视着萧怜叶的手,一双眼睛在星光下仿佛比星光还亮,但又如黑里的海水一般幽深。她雪白粉润的肌肤在中就像是新鲜芬的玉兰瓣,娇嫩得似乎是半透明的,清莹得似乎还沾着露水,全身上下都还洋溢着稚龄所特有的那种鲜活水灵。也不知怎么的,眼神却这么深沉得让人难以捉摸。

    过了好一会儿她目光才收回,看到老人脸上:“我知道我不能见生人,但是这位公子不同。国手难得一遇,我既然要听他的琴声,就应待他以上宾之礼。”

    老人恨恨道:“你怎知他是真的弹得好?”

    那少道:“我看得出。”

    她走上几步,裣衽行了一礼:“山居简陋,接待不周,赫连抚雪在此赔礼了。请公子移步亭中,赐教一曲。”

    ※※※

    萧怜叶一曲奏完,简直是天地无声。就连那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老人,此时也在这优的琴声中对他们褪了几分敌意。

    赫连抚雪久久不语,最后却发出了一声的叹息。

    萧怜叶吃了一惊:“莫非在下这一曲奏的不捍?”

    赫连抚雪仰起脸,缓缓道:“是太好了……能在有生之年听到如此雅奏,上苍已算待我不薄。”

    她语声中充满了萧索之意,一张脸庞虽然得出奇,却满含忧郁。

    沈落心中一动,想起萧怜叶说“那弹琴的人已经命不久矣”,不由暗想“这位姑娘说‘有生之年’,这话又如此悲凉,莫非她果真是已将不久于人世?这……”

    刚要开口,赫连抚雪却已先道:“我这绿绮琴今日也算得遇明主……公子若不嫌弃,便请将这琴收下。”

    萧怜叶不也呆了一呆,呐呐道:“这……这怎意思?”

    赫连抚雪淡淡道:“这绿绮琴能伴公子左右,是公子的福气,也是它的福气。萧公子又何必推辞?”

    萧怜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只要是爱琴的人,都会对这把千载绿绮琴视如珍宝,哪怕刀架在脖子上,只怕也不肯舍弃。

    尤其是孩子,不管怎么说,孩子往往都是比较小气的,“千金相赠陌路人”这种壮举,通常都不会发生在子身上。可面前这最多也只有十六岁的少,居然有如此的豪气,一曲之后就将爱琴相赠,实在是他想不到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来探听人家山庄的秘密的,现在人家却对他这,他一时竟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雷雷却已插口道:“我们进来时并未通报名号……赫连姑娘又怎么知道他姓萧?”

    赫连抚雪道:“这位公子的琴艺,普天之下也不过数人而已。另外几位大师,都早已经步入了中年。小子虽不才,却也知道除了洛阳萧公子外,只怕没有别人了。”

    萧怜叶笑道:“赫连姑娘如此夸奖,倒真是令在下汗颜了。”

    赫连抚雪道:“阁下既然是萧公子,那两位想必就是沈少侠和雷少侠了……幸会幸会。”

    雷雷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身边的是我们?”

    赫连抚雪道:“曾听人言,萧公子乃是汁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第一流角,三年前才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纵横江湖几无敌手,但后来却在沈少侠和雷少侠手下吃了个大亏,故此几年来销声匿迹。今日他出现在此地,除了沈雷二位之外,还有谁能把他邀出来呢?”

    雷雷道:“可是,我们既然是敌人,他又怎会来帮我们?”

    赫连抚雪淡淡道:“对于萧公租样的人物来说,势均力敌的敌人只怕比普通朋友更不易找。既然只有二位才配做他的敌人,那也只有二位才配做他的朋友……三位交手过后想必惺惺相惜,已化敌为友了,这道理难道我还想不明白么?”

    萧怜叶愕了半晌,忍不住拊掌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姑娘竟然是萧某的知己。”

    沈落却一直没有说话,他本来以为这孩子不通世务,但现在却发现她虽然年纪小,对江湖中事知道的然少,而且竟是冰雪聪明,心思灵巧得很。

    赫连抚雪却已转向他,沉吟道:“萧公子既然是二位邀来的,那我倒想问一问了,请问是什么事,劳动诸君大驾到我这山庄来?”

    沈落笑了笑,问道:“赫连姑娘就是这个山庄的庄主?”

    赫连抚雪道:“不错。”

    沈落道:“可是方才我们在外面时,另一位庄主传的是把我们轰走的令。”

    那一直紧跟在赫连抚雪身后的老人这时冷冷道:“那是我传的令。不问俗事,山庄杂务一向都由我负责。”

    雷雷问道:“那……那些珍珠也是前辈负责的了?”

    老人一张皱纹深深如刀刻的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眼里也迅速的凝起了冰霜般的杀机。

    赫连抚雪却是神不变,淡淡道:“珍珠?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她话还没说完,老人已出手如电,五指成抓,毫不留情地向雷雷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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