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词惊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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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固山山壁陡峭,形势险固,南朝梁武帝曾题书“天下第一江山”来赞其形胜。雄居山巅的甘露寺建于东吴甘露年间,相传这里是刘备招亲之处。寺内有大殿、老君殿、观音殿和江声阁等建筑,形成了“寺冠山”的特色。

    甘露寺后面的多景楼,是北固山风景的最佳处。此楼二层,面对大江,楼名取自唐李德裕诗句“多景悬窗牖”,为古代长江三大名楼之一;与黄鹤楼、岳阳楼齐名。登上多景楼,凭栏远眺,山光水色,奇景异姿,尽入眼帘。

    今天在多景楼上有一僧一俗据窗而坐,相对手谈。

    僧人便是甘露寺方丈无为大师。另一人二十岁左右年纪,气度不凡。头戴幞头,身著圆领锦袍,系金丝腰带,足著丝履。正是南唐六皇子安定郡公李从嘉。

    自周军南侵,李从嘉被其父唐元宗李璟任命为沿江巡抚使,负责沿江一线的防御。前些时日战事紧急,他也一直悬着心,前几日得到了柴荣班师的消息,就放下了心,便衣轻从来此与方丈大师研谈佛经,对弈散心。

    此时棋局已至中盘,黑白双方绞杀在一起,局势异常复杂,稍有不慎,都有全盘皆输的可能。

    无为大师不愧为有道高僧,一副古井不波的淡然神色。而李从嘉已是面带潮红,双眉紧蹙,少了些高手的淡定从容。

    此刻李骏登上楼来,见二人对弈,眼睛一亮,来到桌旁,静气观战。

    李从嘉长思良久,落下一子。无为大师淡然一笑:“承让了。”说着也落下一子。

    李从嘉思索片刻,叹道:“好棋!大师果是棋高一着,重光输了。”

    李骏在旁轻轻摇头。

    “这位仁兄也通棋道?莫非这白棋尚可为之?”李从嘉注意到了李骏的神情,出口询问。

    “说不上通,只是略知皮毛。”李骏说着,取了一颗白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之上。

    无为和李从嘉凝神细看,无为忽地击案喜道:“妙啊!围魏救赵,可救白棋之危。”

    李从嘉抬头打量着李骏,对无为大师道:“大师,这一位就是你所说的少年高才吧?”

    “不敢,不才李骏,草字英杰。”李骏给李从嘉行了一礼。

    李从嘉也站起身来,稍一恭手:“英杰兄不必多礼。某李从嘉,字重光。”

    无为在旁介绍:“此乃当今六皇子,安定郡公殿下。”

    李骏忙再施一礼:“原来是皇子殿下,失敬,失敬!”

    “你我同道论交,英杰兄不必拘礼。”李从嘉摆了摆手,口上客套,但神色倨傲,一副皇子派头。

    “殿下才识清赡,书画兼精,诗词更是我朝翘楚,无人能出其右。”方外之人拍起马匹来一点也不含糊。

    “大师过誉了。”李从嘉走到窗前,凭栏远眺:“听大师言道,英杰兄也工……

于诗词,面对这满眼春色,何不留下墨宝,以光宝刹?”

    看来方丈在李从嘉面前对李骏多有赞誉,这位皇子有些不服了。

    李骏微笑着走到窗前,俯瞰窗外,只见大江苍茫,水天无际,远处雾霭中,隐隐可见瓜州,楼樯为市;往西是金山,楼阁亭台幢幢相衔,与青山绿树碧瓦丹墙浑然一体,形成独特的“寺裹山”景观;往东,稍远处的江心便是焦山,但见一团浮碧,林木葱茂,微现亭角殿檐,与金山迥然不同,此为“山裹寺”。近处与南岸润州城郭相连,殿阁楼宇,尽收眼底,磴道石阶,人行如蚁。好一派江南锦绣风光!

    李骏稍稍沉吟片刻,摇头晃脑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好家伙!李骏一出口的竟是近两百年后南宋词人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怀》。

    李骏是昨日来的甘露寺。到了之后,无为便将他引之方丈室,关起门来,和他足足谈了将近一天。

    这一次无为没有再搞哑谜似的禅机,而是先是考了考李骏的诗词文章,李骏将肚中现成的货色拿点出来卖弄一番,自是唬得老和尚一愣一愣的。接着,无为又要李骏分析时局,这自然也难不倒李骏,想着后世对南唐灭亡的解析,随口道来,令无为大为叹服。最后,无为告诉李骏,李从嘉明日要来,到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于是就有了多景楼的一幕。

    听李骏吟毕,李从嘉瞪目结舌。

    要知道,在宋代之前,词的词风都是婉约绮丽,表现的都是男女悲欢离合、旅愁闺怨、伤春惜时的感情,何曾有过如此意境阔大、别具一格的豪放之作?

    李从嘉反复低声吟诵,良久,整整衣衫,正色对李骏躬身一礼:“英杰兄高才,大作雄健清刚、不事雕凿,寓意深远,实是重光平生仅见。恰才多有不恭,还望不罪。”

    剽窃者如此受人尊敬,还不用担心露陷,也是穿越的一大特色。李骏不由脸上一热,忙回礼:“不敢,不敢。殿下面前班门弄斧,见笑了。”

    “听大师言及,英杰兄有意出仕皇家,为国效力?”在窗前坐下之后,李从嘉开口问道。

    “在下确有此想,只恐才疏学浅,力不能及。”李骏回答得小心翼翼。

    “英杰兄过谦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凭兄之大才,自当重用。不妨先去舍下住些时日,慢慢筹划,某也好早晚请教。”史称李煜仁厚爱才,果真不假。

    “多谢殿下!”李骏也不客气,能过一过公侯般鼎衣玉食的生活,还有什么好推却的?

    二人年纪相仿,一个是有意交纳,一个是心存依靠,虽然身份悬殊,但李从嘉素以名士自居,见识了李骏的才华,自然放下了皇子的做派,而李骏来自现代,对皇室也没那么多的敬畏,所以二人很快就显得非常的熟稔了。无为唤来素食清酒,三人把酒言谈,极其投机。

    李骏一时兴起,再度愧对了一下辛弃疾,高声吟唱:“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曾识。是梦里、寻常行遍,江南江北。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笑尘埃、二十二年非,犹白衣!吴楚地,东南拆。英雄事,曹刘敌。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楼观才**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

    李从嘉茫然望着天际,口中喃喃复诵,眼中似有泪光闪现,竟如痴了一般……看来李后主也非全无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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