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机锋辩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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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骏与芸娘一家相处极为融洽。

    这偏僻的山间小村子里,孩子显得太孤独了,家里突然多了个舅舅,让兴儿兴奋不已,除了芸娘规定的读书时间外,几乎都缠在李骏的身边。李骏还是个未婚青年,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好在他肚子里有的是故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西游记等等,一千多年前的人哪听过这些,不但兴儿听得如痴如醉,连芸娘姐弟偶尔听了一次后,也变得欲罢不能,兴趣盎然。于是,每天晚饭后,李骏讲故事便成了固定节目。

    吴胜也经常向李骏讨教一些经义,李骏总算古文底子还不错,对方又是个黄毛小儿,勉强能够应付。有时也谈些诗词歌赋,这李骏就拿手了。在吴胜看来,这个大哥简直就是出口即诗,而且首首精妙,几乎惊为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哪里知道,李骏所有的诗词没有一首是他自己作的,都是借来的。

    从那晚之后,李骏和芸娘之间倒有些生分了,平时话语变少了,单独相处时经常会出现冷场,只是两人的眼神里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些暧昧。

    如此悠闲的山野生活让李骏很是享受,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和芸娘能成为一家,终老山林,倒也快哉!

    直到这一天,芸娘姐弟都出去了,兴儿也去找邻居家小孩玩了,李骏一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春秋左氏传》,忽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好清闲!”

    李骏抬头一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位老和尚,身量不高,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李骏想起芸娘言及要请甘露寺的无为和尚给自己医病,莫非就是这个老僧。忙起身问道:“可是无为大师?快快请进。”

    “老衲无为。”无为说着走入院中。

    李骏请无为在院中坐了,又奉上香茗。

    “听芸娘说,施主得了失忆之症?”

    “不错。在下只记得从山中坠落,从何而来,身世如何,竟然毫无记忆。”

    无为伸手给李骏把了把脉,目光深邃,似能洞察一切:“施主,何为身世?”

    李骏闻言一愣,随即便知是佛家所谓的机锋辩禅。这种辩禅在他们中文系曾经流行一时,李骏稍稍沉吟过后道:“身之何处来,是谓身世。”

    “何为身?”

    “思之所属者,为身也。”

    “那么,身居何处?”

    李骏无从回答,只得道:“大师问得玄虚。”

    无为微微一笑道:“施主可作玄虚对也。”

    李骏想了想到:“身在此处。”

    “答得好!”

    “如此对答也能称好?”

    “亦好亦不好。”

    “此言何意?”

    “方才施主所言,身在何处?”

    “正是,正是。”

    “呜呼!可知此处何处?”

    “在下不懂。”

    “一日,道信往黄梅县,路逢一小儿,骨相奇秀……

,异乎常童。师问曰:‘子何姓?’答曰:‘姓即有,不是常姓。’师曰:‘是何姓?’答曰:‘是佛性。’师曰:‘汝无性耶?’答曰:‘性空故。’善哉!善哉!记即失,失即记,此处即何处,何处即此处,施主无需介怀。”

    李骏被他说得云山雾罩:“在下愚钝,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施主骨相不凡,非凡间俗胎,一切自有因缘。”无为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大师这就去了吗?怎么不等芸娘了?”李骏忙也起身问道。

    “老衲四海云游,无所谓去,无所谓来。”老和尚头也不回,继续往外走着。

    李骏闻言又是一愣,心中暗道,这秃驴就不会好好说话?随口道:“那么,云游又为何意?”

    “随缘而动也。”

    “何不随遇而安?"

    “尚无静缘。”

    “何为无静缘?”

    “心有忧患。”

    “出家人无牵无挂,哪来的忧患?”

    “清风明月,是形也,有形必有身,生老病死,是身也,有身必有身,七情六欲,是神也。”

    “大师定然是修行年深,想必是佛法高超,已然得道,莫非还不能超越形、身、神?”

    “非不能也,乃不愿也。”

    “这又怎讲?”

    “难得无愿。”无为说罢,哈哈一笑,又道:“施主天生慧根,乃是有缘之人。”随即扬长而去。

    李骏站在院门口,呆了好一阵,心中暗骂:什么狗屁的得道高僧,就一江湖骗子,故弄玄虚。

    芸娘姐弟回来之后,李骏将此事跟他们讲了。芸娘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吴胜却道:“大师说大哥有慧根,不是要大哥去做和尚吧?”芸娘嗔道:“不要瞎说。”

    夜间,李骏起来解手,路过厅堂时却见吴胜的屋子房门半掩,还亮着烛光,隐约还有人说话之声。心中好奇,轻手轻脚走到门前,从门缝中往里看去。

    房中除了芸娘姐弟外还有两人,一个就是日间来过的无为和尚,另一个是位中年道人。只听无说了声:“此子绝非凡人,真乃天意也!”随即话语声就変得细不可闻,李骏也怕触人所忌,便又轻手轻脚回到房中。

    睡在床上,李骏却再也无法入眠,他原本就觉得芸娘姐弟不是平常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他们和无为和尚是什么关系?什么事不能在白天说,偏要在深更半夜瞒着自己偷偷商量?那个道人又是谁?无为和尚白天跟自己说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又是何意?无为所说的“绝非凡人”指的是谁?是不是自己?难道芸娘对自己如此关切竟是另有所图?可自己身无长物,他们又能图得了什么?他是翻来覆去,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

    答案似乎在第二天就出来了。吃过早饭,芸娘就来到李骏房中,有些犹豫的对他道:“英杰,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

骏愣了一下,心中嘀咕:我要走,是你要我留下,怎么?现在又要赶我走了?

    芸娘也不等他回答,接着道:“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昨日无为大师见过你后,说你非池中之物,前程不可限也。故而,他想把你引荐给六皇子。你意下如何?”

    谈淡泊,说清静,统不过是人在无奈或是无望时的一种自欺欺人罢了。李骏也不例外,栖身于此,主要是没地方可去,如今能被引荐给六皇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词宗李煜,将来的后主,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但一来因昨夜所见,他疑义未消,二来他也要顾及芸娘的感受,便作态道:“大师与吴姐家是什么关系?你觉得小弟该如何为好?”

    “大师和家祖是方外莫逆,对我姐弟视如孙辈。我觉得嘛,你既有一身才学,埋没了岂不可惜?何况,或许能使你访得家人,弄清身世。”芸娘习惯性地抬手轻掠了一下鬓发。

    “如此,就听吴姐的。”李骏顺势说道。

    “那你准备一下,明早就去甘露寺。”说这话时,芸娘眼忽然一红,忙起身快步离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