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个秋天我们都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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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家在近郊的一个小院子里,那里很安静,只有三间正房和一间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洗澡间、没有暖气、没有空调、什么都没有。出租车司机丢下东西扬长而去,只留下满院子的大包小包。

  妈妈拨开墙角的蜘蛛网,喃喃的像是讲故事:“你两岁的时候住过这里,房东大娘还买东西给你吃呢。你不记得了吗?到了夏天院子里就会有很多的,那边还有一棵柿子树,你不是最喜欢吃柿子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在院子的中间架个葡萄架,你说怎么样?”我茫然的摇头,她还继续“到了夏天,就可以乘凉了。虽然这里条件不比那边,但收拾收拾也还是不错的,你说呢?”我觉得她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只是在做一种程序上的解释而已。

  我放下包,环坐在门槛上。秋天了,落叶满地。院子的中间有一道木台阶,没有油漆、没有纹,只露着原始的木。台阶的周围是一块青石铺成的院子,石缝里长出些许青草。不知什么时候妈妈也坐在了我的旁边。风起了,叶子在脚边翻滚,很快的落在妈妈那双精致的小羊皮靴上,她捻起其中的一片来回的翻转着说

  “你看叶子也有它想去的地方。”

  “并不是叶子想去什么地方,是风把它吹到哪里的。它没得选择。”

  “小溪,你还怪妈妈吗?”她放下手中的叶子,双手环膝和我一样呆呆的望着天空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别人是无权说对与错的。”

  “你还是怪我?”妈妈突然转向我凄然一笑,她叹气“也对,妈妈十七岁的时候要比你幸福。那时候你外公外婆都还在,在我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们还说要送我去英国留学呢!为此我还兴奋了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妈妈笑了,苍白的脸也开始绯红

  “我从小成绩就好,事事都要强,那时候就对服装设计有很浓厚的兴趣,很早之前就幻想着能去国外深造。小孩子的心思是最不容易包藏的,没过几天我就让全校的同学知道我要出国留学了,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还给我开了欢送会。欢送会上我还第一次喝了酒,我以为我人生最好的一页马上就要揭开了。”

  她停顿了下,眼神闪烁的看着我,唇角依旧保持上扬。

  “你外公外婆的事情你不知道吧?他们破了产,房子抵押、资产冻结、债主追债上门,走投无路的他们选择了自杀。”我惊讶的看着妈妈,她从未对我说起过这一段。她依旧淡淡的

  “后来,可想而知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没钱、没住处,孤零零的一个人是多么可怜。我只能退学一边打工,一边还得逃整日追上门来的债主。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冬天时可以睡个暖和觉,夏天时可以吃根冰棒。就这样过了两年,我碰见了一个男人,他答应供我完成学业,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谈及婚嫁。突然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他走了,我又变得一无所有。”她叹息“那以后的两年我又从零开始,吃尽苦头,受尽白眼。”

  我看见了妈妈的眼泪,它们在眼睛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再后来,你来到我身边,二十一岁的我忽然间又变成了妈妈,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她笑,泪珠已经溢满眼眶。

  吃尽苦头,受尽白眼。这是妈妈为自己的一无所有所付出的代价。然而她说的是那么轻描淡写

  “我之所以那么坚强的活着,之所以可以活到今天并不是妈妈真的坚强。”

  妈妈哭了,她的泪真实的落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

  “我是想告诉那些抛弃我的人,没有他们我照样可以活得很好!从那时候起”妈妈长叹

  “我就认定让你开心的人不一定会给你幸福,幸福和开心永远不可能对等。也就是从那时我开始追求一切让我感到幸福的东西,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希望稳固宁静,温暖的港湾,可是现在你成伯伯已经给不了我安全的感觉了。”

  “小溪”她问我“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说“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难道没有安全的感觉就可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他?这算是理由吗?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

  搞不清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在成绩上一向很弱智的我在班级期中考中突然得了第二名;比如刘若若对我的态度稍稍的有些好转;比如很多同学见了面都会自然而亲切的叫我小溪;再比如他们买的零食多多少少的也会往我的桌洞里塞上一份,我看得出他们好像真的不那么的讨厌我。已经有别的班级,别的年级的男生给我送情书了,也开始有生红着脸托我把情书交给何奕鑫,天空好像变蓝了,我的日子好像也愉悦了些。

  别人给我的情书,我统统塞在了枕头底下。而别人给何奕鑫的情书,则给他无情的扔进了垃圾桶。方瑞骂他变态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还问“如果有一天我写情书给你,你是不是也给我喂垃圾桶?”她还说“那样的话,小心我剥了你的皮!”一段日子下来她的普通话顺溜了许多,偶尔的还可以冒出诸如“小溪,人的一生是不是始终充满疑惑。”之类比较深奥的感慨。

  我想这个秋天我们都变了些。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我带方瑞到那个小院子里去。我始终不能把它称为家,因为它是不完整的,自称在国外见过大世面的殷姓方瑞见到了正在剪枝的妈妈,突然把持不住她装了很久的淑风范,一溜烟的跑到妈妈面前谄媚

  “阿姨,你好漂亮,那么有气质。”唐突的方瑞真的吓坏了妈妈,看她大眼瞪小眼的看看方瑞又看看院子中央的我。她一定是不敢确信方瑞就是她儿林小溪的同学,因为林小溪同学从不带同学回家。哦,不!十一年前好像领过一个胖墩墩的幼儿园小朋友回家,那个小胖子叫什么来着?谢胖子?好像当时我们很要好还是同桌。但就因为一支画笔,他竟然当众骂“林小溪是个野种!”五六岁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野种,可从老师诧异难堪的表情中聪明如我,怎么会不明白“野种”不是一个好的词语呢?我当机立断,迅猛出拳,打的那个小朋友“满脸青紫,遍地打滚!”从此再无小朋友敢踏进我家大门半步,我也决计再不领同学回家,所以今天的画面才会让妈妈那么的吃惊。

  “妈妈,这是我同学方瑞”我介绍,妈妈的脸上顿时出现一片惊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她如此开心的笑过了,这个小院子似乎让妈妈的心情好了不少,日子也要比从前幸福完许多。如果说有缺憾,那也是我不知道成骏过得好不好?那个保姆待他好不好?她知不知道吃过饭要放片苹果片在他嘴上,她晓不晓得给他窗台上的盆栽洒水?

  我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

  从院子里出来后,方瑞还不停的做痴状

  “哇,小溪你妈妈可真漂亮!”她皮肤好好用的什么保养品?”

  “哇,小溪你妈妈的手好细好长哦。”

  “哇,小溪你妈妈身材好好哦!”直到我双手做停止状她才停止了那没完没了的哇,认真的盯了我N秒得出结论

  “哇,小溪你跟你妈妈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呢?”

  是啊,我为什么会不像呢?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却不能回答她。一直以来我对于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讳莫如深的,我讨厌问这个问题的每一个人,包括殷方瑞。我从来没觉得方瑞那爽朗带有浓郁外文腔的声音是那么的讨厌,我很想对她说,很多母都不像啊,可是憋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但说谎对于我还是太难。

  方瑞终于换了一个话题,才让我松了口气。她说“小溪我有三张明天晚上的电影票,一起去看好不好?我,你,还有许弈鑫。”我推说自己还有事,其实,我只是讨厌人多的地方。我宁愿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到发霉,也不愿跑到那一大群人的中间对着一个明亮的屏幕评头论足,可实在经不住方瑞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了。

  可惜第二天我失约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