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校长悲喜交加的表情里走出校长办公室，罗一一在拐角的台阶上喝着奶茶，没有穿袜子的脚丫子在镂空设计的凉鞋里不安分的动动。
“怎么样？”
一一回过头，在我的影子形成的阴影里扭头看我，咬着吸管，眼巴巴的样子。
“很好。”
扯了个笑脸给一一，我在一一身旁的台阶上坐下。
“我就不信他们还有什么借口！”
“那就好，我要走了，我打工的时间要到了。”
一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奶茶里的珍珠在透明的塑料杯子里晃动，阳光透过绿的奶茶在地面折射出一小团浅绿的光影。
“等我，我们一起。”
暑假里的校园里冷冷清清的，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老师抱着试卷匆匆而过的身影。
“楚小珊，明知道和我在一起会有那么多阻碍，为什么你还那么一如既往，勇往直前啊？”
奶茶慢慢见底，只剩几颗珍珠在杯底，一一吸了几次没能成功，干脆揭开杯盖继续奋斗，状似不经意的问。
“罗一一，我喜欢你。”
我在一阵强烈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几乎一直延伸到尽头的路口，“无关于感情的那种，就是单纯的喜欢你这个人，你是那种我一直想要成为的人。”
“成为我有什么好的，楚小珊，我真的搞不懂你诶。”
想了一会儿，罗一一扑的笑了一下，“不过也是，搞得懂你你就不是楚小珊了。”
罗一一在一家KFC门外停下，指了指橱窗上白胡子的老头贴，“这是我白天打工的地方，没事就不要经常来找我，我没空。”
阳光普照，KFC里每个人都那么快乐。
那么罗一一，你呢？我一如既往的过着我人生中第十一个暑假。
偌大的房子里安安静静的，王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
“，夫人回来了，您要不要下去和他们一起用餐？”
“不用了王伯，你们把我的那份端上来吧。”
我没有回头，继续点击鼠标，王伯的悄无声息在我这十七年几乎从不间断的上演，我已经免疫很多年了。
“那怎么行小珊，老是待在房间对身体不好，我今天才回来，你怎么也该给我一个面子吧。”
我浅浅的叹了口气，关掉电脑，很乖巧的回过头唤了一声“许姨”。
“乖！”
许姨保养得益的脸上荡出一抹笑，用满是水味的手在我头顶揉揉，半强迫的拉我下楼。
“这次许姨去巴黎工作太忙了，没来得及仔细给你挑礼物，就随便买了点，不喜欢可许怪许姨哦。”
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两道注视下咽了回去。
看着我的是许锋和一个我没见过的男生。
许锋是许姨的儿子，大我三岁，很帅的脸上老是挂着一抹了无笑意的笑容，眼睛里总有一些让我莫名心惊的东西在里面。
许姨本名叫许淑，四十六岁，是我名义上的继母，是楚国辉公司里的行销经理。
许姨嫁给楚国辉的这四年里，对我总是很好，到了几近讨好的地步。
我觉得有些好笑，堂堂一个行销经理，居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情势都看不清楚，讨好我有什么用？再讨好我也取悦不了楚国辉。
许姨爱着楚国辉，那样强烈的感情在她的眸子里一览无疑。
所以我可怜她，她是不知道第几位数的扑火飞蛾，对于楚国辉而言她就是个人，满街一抓一大把的人，可以陪他上的人，可以替他暖被窝的人，可以让他暂时不空虚的人。
至于为什么楚国辉会在众多人里面选择和她结婚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因为方便，可能是因为许姨那张和妈妈长得七分像的面容。谁知道呢？
虽然他们结婚了四年多，许锋却仍姓“许”，从楚国辉看他们的饿眼睛里我可以知道，许锋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姓“楚”。
“吖，看我这记，小珊，我来跟你介绍，这是你徐爷爷的孙子，徐宇凡，今天和徐爷爷刚和从国过来，顺便参加三天后你爸爸举办的宴会。”
宴会？又是有钱人没事做的无聊游戏。
我抿唇笑笑，在徐宇凡身旁坐下，听许姨对那个看起来还稚气未脱的男生介绍我。
徐宇凡没有说话，收回盯着我的视线，低下头去喝汤，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响，许姨微笑的脸僵僵的挂在嘴边。
我抿了抿唇，真真正正的有点笑意。
“喂，你什么意思，我妈在跟你说话，你他妈的聋了是不是？”
许锋拍着桌子站起身，在楚家许锋其实是很少说话的，总是用一种我不懂的眼神看着许姨。
“阿锋你闭嘴，坐下吃饭，哪来那么多的话！”
许姨神略微紧张。
“我没聋。”
徐宇凡缓缓抬起头，右手紧紧的握住汤勺，看着在许姨眼神下忿忿不平坐下的许锋，“我只是听不懂狗吠而已。”
“我的！”
一阵陶瓷的破碎声里，血从徐宇凡的左额在步入餐厅的楚国辉和徐爷爷的眼里顺着左颊滑落至地。
徐宇凡有一张漂亮得很精致的脸，安静睡着的样子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徐宇凡表情恬淡的躺在客房的大上，贴着纱布的额头上散落着几许凌乱的刘海。
拂开挡住他面容的刘海，替他掖好被子，我转身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徐爷爷。
徐爷爷张了张嘴，沙哑的咳了两声，没有说话，转头看着上徐宇凡苍白的脸。
好半响之后才把视线调向我，“你是小珊吧？”
“是的徐爷爷，我是楚小珊。”
徐爷爷脸上出现一抹奇怪的神，看了看我，有转头看了看徐宇凡，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小珊，让你爸爸别怪那个孩子，我家宇凡的脾我了解，他……”
顿了半响，却不再说话，疲惫之爬上眉心，清了情嗓子，挥手示意我离去。
关上客房的门，我听见楚国辉的咆哮声，即使远在那头，书房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的传过来。
我透过书房的门缝看楚国辉暴怒的脸，那个样子楚国辉对我来说太陌生，在我的印象里他几乎没有表情，永远那么冷冰冰的样子。
书房门突然被打开，适应了黑暗的瞳孔在白炽灯迎面扑上的那一霎倏的扩张，眼前一几乎看不清所有。
还没来得及让眼睛适应，一道人影撞开我的左肩，快速离去，耳边传来许姨的叫唤：“阿锋！”
声音略带哽咽，泪流满面。
可惜，这一招对楚国辉没有用。
换了睡衣，我跑去打开电脑，将脚放在椅子上，双手抱膝，看着电脑慢慢启动的程序，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急促而有力，透出几许慌乱。
许姨站在门外，卸了妆的素颜让我有一瞬间的陌生感，不待我说话，许姨一把抓住我的手，“小珊，这么办？你爸说要赶阿锋走，还说不许他再回来，小珊，你去劝劝你爸爸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回这里来他还能去哪里……”
顺着许姨的手慢慢的抬起眼，我奇怪的看着许姨，“许姨，你来楚家四年多了，你有见过我和楚，他说过一句话么？你有见过我们交谈过吗？你又见过我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时出现过几次？”
许姨哑巴似的张张口，有点茫然。
又是一个盲目的人，因为太在乎，所以不顾一切，盲目到看不见所有与那个人无关的事物，一个大型公司的行销经理，连她初出茅庐的儿子都早已看透的现实，在经过了四年如此漫长的的岁月都还不曾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头看一眼象牙塔外的变化。
许姨又些失魂落魄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三楼通往二楼的阶口。
我趴回电脑前看着一片碧绿的桌面，逛了几个贴吧，没劲的下了线，在电脑日志里打了几个字，磨叽了半天的手指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转身趴回上。
躺在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坐起身，闹钟显示凌晨一点，意识像是深里的蝉鸣，一次比一次清晰。
我爬起身，赤着脚咚咚咚的从三楼跑去一楼的厨房找牛奶喝。
丝丝凉意透过冰冷的地板传到脚掌，在四肢蔓延开来。
我在冰箱里找到一大杯剩下的牛奶，从不远处的吧台上取下一瓶HOLLAND（DUTCHGIN），拌了两三匙在牛奶里搅拌，转身看见一个白的身影。
徐宇凡穿着睡衣的身影静静的坐在客厅的窗沿上，肩膀像张纸那样单薄，静静的透过玻璃仰望着硕大的月亮，月光在他身旁均匀的撒下一片又一片的淡蓝光影。
右腿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专注得像是在用心甚至是灵魂去看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他那个样子总让我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徐宇凡忽然转过头，琥珀的眼睛对上我，纱布下的面容仍然苍白。
“睡不着么？要不要喝杯牛奶？”
我举举手中的一大杯加了HOLLAND的牛奶，就近找了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他，乳白的液体里混着淡黄的HOLLAND，在杯子里晃动。
徐宇凡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呸，找是什么鬼东西？”
“牛奶啊。”
我抱着剩下的牛奶找了个地方坐下，“只不过里面加了点HOLLAND。”
“HOLLAND？”
“嗯，HOLLAND，也叫DUTCHGIN，荷兰琴酒，以大麦芽与麦等为主要原料，配以杜松子酶为调材料，经发酵后蒸馏三次获得的谷物原酒，然后加入杜松子料再蒸馏，最后将精馏而得的酒。酒味突出，但料味浓重，辣中带甜，酒度为52度左右，由于味过重，只适于纯饮，但是我喜欢加一点牛奶在里面，有助于睡眠。”
“听你在鬼扯！”
徐宇凡悻悻的站起身，却还是一口喝光，牛奶在上唇形起一道乳白的痕迹。
咂了咂嘴巴，转眼瞪着我手中的牛奶，“好像真的有点甜诶。”
“别想。”
徐宇凡的眼神让我有些悚然，站起身，抱着牛奶转身往二楼跑，“剩下的全是我的。”
“喂，你这个人那么小气啊。”
徐宇凡阴魂不散的跟在我身后，时不时透过我身体与手臂之间的缝隙去碰触我怀中的牛奶杯。
好不容易才奔回自己的房间，我大喘一口气，转身关上门，落锁，靠着门板大口大口的喘气。
身后的电脑引擎声依旧嗡嗡作响，身后传来也有些喘息的呼吸声。
“你锁门干什么？”
…………
是的，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把对我怀中仅剩的牛奶虎视眈眈的豺狼关在了和我同一个空间里。
徐宇凡伸手过来拉我怀里的杯子，我转身躲过，扑了个空的徐宇凡因为用力过猛，咚的一声撞在门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你没事吧？”
徐宇凡捂着左额坐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气。
“你等等，我去叫医生。”
我拉开房门，身后传来咂咂作响的声音。
徐宇凡坐在地上，捧着我刚放下的那般杯牛奶，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面带得意，语气不满的说：“啧，啧，啧，来你家真惨，又被打，又硬，连喝杯牛奶都得又抢又骗。”
“你好样的！”
我转身看着徐宇凡满是狡狤的琥珀眸子。
“怎么？你要喝？那你拿去啊，不过这里面可是有我的口水了。”
把杯子放在地上，徐宇凡盘腿而坐，没有穿鞋的脚丫子无意识的动动，扬起头一脸欠扁的看着我。
“我喝给你看！”
在徐宇凡惊诧的神里，我将最后一点牛奶一饮而尽，HOLLAND的辣中带甜与牛奶的浓郁在嘴里散化开来。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幼稚的事情，还是我这十七年来第一次做。
垂首看着徐宇凡，就真的笑了出来。
琥珀般明亮的眼睛瞪着杯子上两个交叠的唇印，精致的脸庞在身后的电脑显示屏的绿光亮里奇异的爬满了绯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