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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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大雪过后的初次放晴。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撒下,投射在书桌上面,房间布置得简约而又不失雅致。宫紫雯坐在桌前,双手放在桌面上,支托着脑袋,静静地感受着窗外好的一切。眼睛寂寞地看着远方,没有焦距,哀愁而迷离。在嘴角微微上翘起的那一刻,一行泪泻下脸庞。从清早一起她就在这儿了。她从不在人前流泪,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伤悲。她一直都有很努力地告诉自己要乐观一些,因为她怕万一心死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她够乐观,至少她会一直期盼并等待着那一天,不管有多远!她要睁大眼睛等待着复明的那一天,等待着再次看到这个丽的世界的那一刻:红绿草,大海和天空都是蓝的,金黄的沙滩上会有嬉笑打闹的孩童,休憩的情侣,漫步的游人。是的,总会有那么一刻的。她只是刚刚等待了两年而已,两年的等待并不是很长,她这样告诉自己,对于很多人来说,三年五年,一二十年也不就是指缝间的事吗?所以她还要继续静静地耐心地等下去,等待着那一天得到来。说不定,明天她就可以看到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了!

  “雯雯——,雯雯——,你起来了没?该起吃饭啦。”听到妈妈在楼下叫自己,宫紫雯檫了檫早已干涸的泪痕,即使是泪痕也不要留下,她想。她完全能够想象爸爸妈妈的心痛,很多时候,其实她都知道妈妈看着自己的时候在流泪,尽管妈妈从不哭出声来。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和泪水掉在地板上的声响,即便很轻,她还是听到了。在失明以来的这两年里,她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她的听觉会异常地敏捷。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而通常她都会装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装做若无其事,照样开开心心地和妈妈说着笑。她不想爸爸妈妈因为她而心力焦脆,妈妈的眼中不应该总含着泪水,她不愿让爸妈为她过度地担心,她知道,失明只会是暂时的。“好的,我马上就下来了妈妈。”她回答道。声音纯净无比,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她内心的忧伤。

  她穿上一套纯白的休闲运动装,白的帆布运动鞋,在脑后扎着一个很简单利索的马尾辫。开开心心地下楼去,爸爸今天一大早就去公司开会去了,吃完早餐后,她对妈妈说:“妈,今天天气挺不错的,我想到郊外去走走。这些天一直憋在家里,我都要闷慌了。我下午就回来了,好吗?”“这阵子一直在下雪,天天呆在家里也是怪难受的。正好,我今天上晚班,白天休息没事干,我跟你一起去吧。”妈妈笑着说,言语中是对儿无尽的关爱。可是,宫紫雯怎么忍心妈妈为她如此操劳,这两年来,妈妈除了在医院上班的那些时间外几乎把所有的空闲都用在了她身上。“妈,你晚上上班肯定会挺累的,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一个人去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单独去过那里很多次了,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大黄陪着我呢。”“可是……”妈妈听到儿的话又忍不住哽咽了,她知道儿确实一个人去过那里多次了,可还是会难免放心不下。“哎呀——妈妈——,没事的,我去去就回,好吗?我还准备回家吃你做的晚饭呢!嘻嘻……”她笑着跟妈妈撒着娇,她知道这一招很管用。她没打算给妈妈犹豫或者是反对的空间,站起身,把之前准备好的放在桌旁椅子上的一个黑米奇布包拿起,斜挎在腰上,然后再从包中摸出一副墨镜,戴上。此时,妈妈也只好把大黄牵到她身旁,“一路上要小心点,万一迷路了也不要乱走,想办法联系妈妈或者报警,知道了吗?”妈妈一边耐心地叮嘱着,一边整理着她身上的衣服,看着儿,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儿是个丽可爱的姑娘。“哎呀,知道啦。妈我走啦!再见”宫紫雯笑笑,向妈妈挥了挥手,显得很开心。“好吧,要小心点,早点回来。”看着儿一手拄着盲人棍,一手牵着大黄走出门去,她突然感到莫名地伤感,觉得心里突然间空落落的,不知为什么。

  大黄还是四年前,宫紫雯刚刚考上大学那会儿,在外婆家里包来的一只狗,因为全身上下的毛都是黄的,所以就把它取名叫大黄。那时她还在大学校园里面读书,一到放假回家,他就会牵着大黄到处跑。她们去过田野,去过郊区,去过海边。失明以来的这两年里,她也常常带着大黄一起外出,她们之间的感情也更深了。大黄是一只很有灵的狗,它认识很多路。每次它都能把宫紫雯带出去,又平安地把她带回来。每次与大黄一起,宫紫雯都会很安全,或许这也就是妈妈放心她与大黄出去的原因。

  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她的脸上洋溢着开心而满足的笑容,纯洁而清澈。去郊区,她们得坐一段火车,大概二三十分钟的车程。那十分宁静与丽的地方,那儿有海,有与她心灵相通的那片海,她常去那儿。不一会儿她与大黄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火车站。火车站永远都是那么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热闹不已。光听着这嘈杂声便知道了。可幸的是,她与大黄跟这里都很熟了,再怎么也不会迷路。她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到售票处买好票,并马上找到入口。像往常一样,宫紫雯牵着大黄,排着队,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穿过检票处,踏上火车去到那个好久未去的地方。

  在宫紫雯静静地等待中,有那么一瞬,像所有被放大的画面那样,咫尺天涯是会让人感到无尽凄与心痛的!她们,就在那一瞬间擦身而过!那一瞬,时间凝固,而画面却没有定格,她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即便入口和出口之间只隔着一道矮矮的铁栏杆;即便大黄盯着那个与主人极其相似的子兴奋地吠了几声,而她们也都听到了;即便是相逢在白天;即便……但她们在这一刻终究还是错过了……

  在火车上整整呆了快半个月,宫紫雯想,或许,是应该下到地面走走了。她身上穿的还是半个月前的那件黑打毛衣,里面换了件白的T恤。这次,她没戴帽子了,一展齐的刘海垂在眉前,头发慵懒地散在肩上。走出火车站,看着这温和宜人的天气,她情不自地仰起头,闭上眼睛,张开双手,深深地呼吸着这充满清新、自由以及纯纯的阳光的味道的空气。好一张清澈动人的素面朝天的面庞,只是,脸上始终隐隐透着似乎永远也化解不开的淡淡的冷漠和忧郁。深半截褶皱格子裙上,一朵朵红兰绽放,决绝而绚烂!那是一年前,她在云南的一的小镇里,在一个地摊上面,无意之间从一堆衣物中发现了这条裙子。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便莫名地了,或许,是因为那些红兰。她本来就很喜欢红兰,觉得它是那么地吸引着自己,她的,得那么梦幻!可是当她第一次将那条裙子穿在身上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红兰顿时变得如此寂寞,凄,得让人心痛而感伤!但是,她知道,即使如此,他也已舍不下它了,就像寻找梦中的那个孩一样,即使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找到,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开始,她已义无反顾了。于是,她了10块钱,把那条裙子买了下来。

  火车站的前方,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宫紫雯向着广场最中央的那个池子走去,那本来是个喷泉池,可是由于气温的原因,已没有喷泉冒出来了。广场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寂寞地唱这歌,唱着寂寞的歌,也只有同样寂寞的人才听得到,才听得懂。走在半途中,她停下,转身,像个虔诚的信徒那样:双手合十,手掌里握着一枚小小的硬币,合上双眼,认认真真地许下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愿望。接着,像所有许愿者那样,将硬币朝着身后的池子中抛去。随后,她又一个转身,向着池子走去。踩在脚下的步子结着的淡淡的哀愁,直到雪中的脚印停驻在池边不再向前的那一刻,还在双脚之间徘徊复徘徊。而她的手心,也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池中的水早已凝结成冰,刚刚抛下的那枚硬币,在独自孤孤单单地旋转了几圈之后便寂寞地躺在了厚厚的冰层上,静静地。本以为,漂泊了这么久,自己在这一刻,至少,可以单纯地做个许愿池边的子,而不再是个寂寞的游荡者,哪怕是短短的几秒钟她也会很满足。可是,她还是做不到,难道一旦注定了漂泊,孤独就不会停驻么?或许吧!无奈,叹息,拾起那枚硬币,放在手心,冰冷的。她再也不会因为感到绝望而流泪了,因为,早在五年前她就已无泪可流了。

  对于这座陌生的城市,她只不过是一个寂寞的过客。即使地面的阳光再温暖、灿烂,都不会有分毫是属于她的,她从来都是一无所有,除了她的X感、红兰和那个梦中的孩。

  她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坐陌生的城市,轻轻地离开。顺着来时的脚步往回走去,步伐僵硬而麻木,甚至还很固执,她不要再留下任何多余的足迹,坚决不要!

  排队,买票,再又是排队,检票,等待着下一列火车带着她永远地离开这里,永远!她的生活一直都是这种模式,她已习以为常。在等火车的时候,一只大黄狗走到她身旁,蹲在她的脚边。她看了眼这只狗,面无表情,或者说,还是以往的麻木与冷漠。大黄狗在看到她的眼神后,对这她吠了几下,似乎在说着什么,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惜的是,她虽不讨厌狗,却从来不曾养过狗,所以,她还是不懂这只狗的意思。她心想,这很可能也是一只流浪狗,漂泊久了,只怕也寂寞,或许再跟她说着一些关于漂泊和寂寞的事情。

  “大黄——,大黄——”此刻,宫紫雯确实非常着急,她从没有过像此刻的这种不安全感。本来他与大黄一起在候车厅里等火车,就当火车快要来了,大黄却在她稍不留神间就走掉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拥挤的人潮,而她分不清都西南北,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嘈杂声。此时,火车进站前的广播声已响起,她却不知道何去何从,那里才是方向。任人推挤着,除了在人群中无助地大声呼喊着大黄的名字,她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怎么做。

  大黄蹲在子的身边,听到隐隐约约主人的呼喊,突然,两耳竖起。那子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在叫“大黄”,但她并没有也不会想到会是身旁的这只狗的主人在叫它。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听的人心痛不已。她突然发觉到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但又说不出来,莫名地心痛,她的X感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占据着内心:梦中的孩,父母生前的样子,红兰,以及那个奇怪的占卜师……一一浮现在她眼前,然后又从眼前慢慢模糊、消失。五年了,她的眼眶第一次湿润!她原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流泪了!在大黄从自己身旁奔出,如一支离弦的箭般时,在那一霎那,顺着大黄奔去的方向,她听不到火车进站之前的哨声,也看不到周围的行人,唯独只注意到那个孩,那个跌倒在铁轨中的孩,那个拄着盲人棍的穿着白运动休闲装的背对着她的孩。在那孩暮然回首的那一刹那,自己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泪流成河。她已无法思想,不能言语,心痛也是无以复加,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兴奋。下意识地朝那子的方向跑去,她知道了,那正是她要找的人。所以,即便是死,她也义无反顾。

  宫紫雯在人群中,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跌落在了铁轨中,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摸到自己的盲人棍。再站起来,回首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真的看见了,她看见大黄朝自己奔来,再就是一那个穿着有红兰的褶皱格子裙的孩,那个梦里见到过的孩!而对于乱做一团的月台,十分着急的工作人员以及向着自己迎面驶来的列车她都全然不知。她只是感觉到了,她与孩的手,相互牵着又放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