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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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是由人民和英雄创造的,却是由有文化的胜利者书写的。

    爱情史是由献身者用身心和情感来奠造的,而爱情史话却是由有文化的具有不同情感的人来描绘的。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先驱者康帕内拉描绘的爱情是最另类的了。

    可能是他生来就丑陋,也可能是他在青春年华的时光就被黑暗势力抓去蹲大狱,一蹲就逝去二十多个春秋的缘故吧。他在狱中撰写了阐述空想共产主义理想的名篇《太阳城》。其中最有意思的描写,就是在这个空想城里的男女恋爱、婚配,组建家庭,竟然有点悖论人类已通行的审美和择偶的标准和观念。

    他说,在太阳城里的居民,最丑陋的男女应与最俊秀美丽的女男恋爱结合,由此才能构建人类社会理想的华彩乐章。

    康帕内拉太阳城内是不允许有三角情爱的。因为生活在太阳城里的居民,都是充满高尚的伦理道德情怀的君子。所以那里不会有见异思迁的丑事发生。可惜的是在现实生活中,三角情爱总是构成人类情变的永恒主题——人类爱情悲剧的主旋律往往都是由三角情爱而发生的。

    三角情爱有的是非理性的因果;有的是非人性的动因;有的则是历史——上帝赐给的苦乐禁果。

    康帕内拉的理想叙说可能会感动上帝,可是却打动不了人世间的旷男怨女。此论仅成了有钱人在酒肆咖啡馆里喝着美酒搂着佳人调情时说笑调侃的话题。

    他的理想真的是空想。

    人类还是照样按照通行的规则在演绎着爱情的篇章,照样是“俊爱俏,郎才对女貌,王八对绿眼,攀龙附凤各有招”。

    林志耕全然不知道,上帝也会赐给她这麽一个爱情苦果,让她再次陷入情感的纠葛之中。

    林志耕欢天喜地地和关含章来到美丽的滨海城市——鹭岛大学经济系,开始了他们三年工农兵大学生的生活。

    小时候,爷爷曾带着小尔燕来美丽的鹭岛旅游。爷爷带着她,乘着游艇绕着秀丽的琴岛游弋。游艇在万顷碧波中畅游,溅起雪白的浪花,把她纯洁的童心与蓝天和大海紧紧地联在一起。

    她对爷爷说,长大后她要当一名海军女战士,飒爽英姿地游戈在祖国的万里海疆,爷爷笑了不语。

    爷爷带着她又攀游了日光岩,海滨城市那旖旎的风光尽收眼底。又参观了炮台遗址,聆听爷爷讲述民族英雄郑成功如何在这里训练水师,誓师出征,抗击荷兰侵略者,收复台湾的壮烈事迹。她对爷爷说,长大了要当一名女炮手,亲自开炮消灭侵略者。爷爷听了哈哈大笑。

    到了南普陀,她不看了。她说,她不相信菩萨,老师说不能相信迷信。爷爷会心的笑了。

    到了鹭岛大学校园游览,小尔燕不走了。她说,这个大学太美丽了,花岗岩石砌的楼房,宽硕的体育场,还有碧海蓝天作伴,长大后她就要报考鹭岛大学。在这里读书,可以身枕海浪酣睡,就着白沙漱齿。

    老爷子一听,哈哈大笑说,了不得呀,我的小尔燕竟然知道“枕流漱石”的典故啊。小尔燕问,什么叫“枕流漱石”,爷爷说,“枕流漱石”就是古时候魏晋时代的高洁隐士不愿攀附权贵,宁可归隐山林遁没江湖粗茶淡食,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园野生活。虽然你没有听说过,但因为你对所读的书能融会贯通,才会有“心有灵犀一点通”功效啊。

    现在,她和含章居然能走进这座东南沿海最高学府,而且还分配在我国著名经济学家,马克思《资本论》巨著的翻译家王亚楠教授曾经担纲的经济系就读,她怎能不兴奋呢?

    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绚丽风采的少女时代的时光里,更因为身边还多了一个心上人——一个可亲可敬可倚托终身的含章哥哥。

    含章也变了,变得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她发现,自打他回城进了大学以来,变得沉默寡言了。有时望着她,一望就是好久好久忘了神,眼里还充盈着泪水!有时痴痴地望着大海,望着天空,一坐就是大半天。她以为他深沉了,他更成熟了,以为他的心胸更宏阔了,开始思考的是更高更远更大更庄严的事了。她知道,一个有志向的男人,他的心里不仅装着心上人,更装着理想、责任和目标。

    她更勤快了。除了勤奋地学习专业课程,优秀地完成每一阶段的功课作业外,她几乎全包了班上的卫生擦洗和含章的衣物换洗卫生。每一天早晨,总是她第一个起床,来到校园边的海滩上高声朗读和背诵许国璋的大学英语单词和课文,然后迎着鲜红的太阳高声欢呼:伟大的太阳,尔燕志耕向您问好!

    她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和干劲。她觉得每一天都是新的,都充满了活力。

    系领导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位来自大山深处插队的优秀知青。他们了解到,在一个村的生产大队里能双双入党又能双双被贫下中农一致拥荐上大学的,是不多见的。他们还知道,他们二人还是一对恋人,一个是军人家庭出身的子弟,一个是民主人士家庭出身的闺秀。更为林志耕的坎坷经历而感到钦佩。经系党委研究,推荐林志耕担任该班的班长,推荐关含章担任系学生会主席。

    有的同学起来反对林志耕担任新生班的班长。其中一位叫张火生的同学反对声最高,言辞尤为激烈。他说:“林志耕是共产党员不假。但她来到无产阶级占统治地位的教育阵地,只有更自觉地接受无产阶级思想的改造,才能使自己真正与她那个剥削阶级家庭决裂,而不是一开始就担任领导职务。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另一位名叫朱珊妹的同学反对的意见更是具有挑战性。

    她说:“系领导有资产阶级的思想余毒未肃清。为什么就单单推荐关含章和林志耕二人分别担任这么重要的领导职务。他们俩据说是恋人关系。在无产阶级的大学里怎么能允许他们成双成对地在校园里谈情说爱,宣扬资产阶级的情调东西呢?难道我们这个班要成为‘关林夫妻店’麽?”

    她的发言引来满堂的哄笑。

    班主任周老师和指导员程老师满脸的的尴尬。堆着笑脸对同学们说:“新生入学互不了解,我们系党委仅是推荐嘛。大家可以充分地发表意见和看法。我们是充分发扬民主的。”

    话音刚落,只听见“啪”的一声,书桌被拍的裂响。大伙儿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关含章发火了。他从未发过火。但是今天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冒起。

    他腾地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脸色冷峻地发问道:“你们说林志耕同志出身剥削阶级家庭不假。可是她是一名共产党员也是不假的!请问,在座的哪一位,曾经为了抢救一名贫下中农妇女被毒蛇咬了,不顾生命危险用嘴去吮吸蛇毒而自己中毒,差点送了命的?!请问有哪一位面对滔天洪水,奋不顾身地跳下激流用自己的身体去堵决口的?!没有吧?!这里只有她!——一个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在生死面前做到了。我斗胆试问这里的男生,如果你们遇到生与死的考验时,能像她一样‘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吗!”

    ……

    教室里一片寂静,连咳嗽声都没有。

    “你们说我和林志耕是恋人关系,这也不假。是的,我和林志耕是在谈恋爱。你们知道吗,我们的爱情是用红色的血液浇灌的,是纯洁的。这里面没有丝毫的什么‘资产阶级的情调’。我们二人不为名不为利,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经历,更有着在生与死的面前的互相勉励和相依为命,所以我感到非常非常地自豪和幸福。请问,你们中间有这样的遭遇和幸福麽?!……有没有哇!……我想你们很可能是没有的!因为,每一个人的境遇都是不一样的。……我斗胆试问,这位发问的女同学,如果你是林志耕的话,出身不好又身陷厄境,几乎无出头之日,你能像你面前的这个活生生的真实的林志耕那样吗?!你如果是一个男人,你会去爱上这样一位既无万贯家财更无任何前途的女孩子吗?!”

    ……

    那位朱珊妹同学被含章的凌厉问辞而感到有点窘。

    “当然,你说的是不错的。学生在校读书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更不允许结婚啰。你们放心,我和林志耕的恋人关系上,从入校的那天起,我们就用极其珍贵的心绸把它包好,存放在心底里,只流淌在眼神中,只会意在心灵上……”

    “哗哗哗……!”同学们被他的演讲完全融化,尤其被他最后的华丽言辞而感动情不自禁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大家觉得,关含章好像把自己心里头不敢宣言的东西都表白了出来,心里有一种同样的久久被压抑的情感的释放。

    热烈的掌声,反倒把含章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有点结结巴巴地往下说下去。

    “至于……至于系里推荐我担任学生会主席的光荣职务。我只能说谢谢系领导的美意了,也谢谢同学们的信任了。

    我本来就不想当学生干部。如果这里是战场,我更愿意做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但我毫不犹豫地举手赞成由林志耕同学担任咱们班的班长。可以说,这是我们班的光荣——因为她的美丽,她的善良,她的觉悟,她的勤奋和她的无私的胸怀!——总之她是当之无愧的!”

    哗哗哗!……

    雷鸣般的掌声已经告诉人们,林志耕担任班长一职是众望所归了。

    林志耕眼里充满了泪水。

    她被同学们一致同意当选为该班班长。

    而学生会主席一职,在关含章的力辞下,只好改由张火生同学担任。

    林志耕更忙了。

    她再忙,她的身后总站立着一个男人,在默默地支持着她,呵护着她。再忙再迟,含章都会一个人静静地端着一本书翻阅到她开完会、谈完话、忙完班务回来,然后捧出热乎乎的饭菜一同分享。

    同学们眼都热了,女同学更是嫉妒了。

    胡依柳仰天长叹着说:“古有张敝每日为妻画眉,今有含章每日为志耕守望。这等幸福为何不能降临我的身上?吾班的男生哟,难道你们都是绝情汉,都是死克郎麽?!

    朱珊妹调侃她:“得了吧,依柳妹妹,据我观察,你的‘命相’既无画眉之脉,亦无守望之福,更无董郎只盼。你呀……你……”

    胡依柳“傻”相地问:“我……我怎么样啊?”

    “你啊……你了不起只有与鲁男子共处一室,至多有与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尴尬而已罢了。”

    ……

    林志耕听了后脸微微一红,含笑着走开不语。关含章却不示弱,反唇相讥:“请问胡依柳同学,你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学堂时的关系麽?”

    “同学同窗关系呗。”

    “你又知道花木兰与李亮将军的关系麽?”

    “同僚关系呗。”

    “那麽你一定知道我和林志耕在这里的关系了?”

    胡依柳脱口而出:“同学关系嘛。”

    “你说对了一半,还有一种关系你知道吗?”

    周围立即异口同声地说:“那自然是恋人关系啰。”

    “不不!不是恋爱关系。那是昨天和明天,今天不是。”关含章狡谑地笑着说:“那是兄妹关系。”

    “什么关系?……兄妹关系?”胡依柳柳眉翘竖“谁相信你们是兄妹关系哟?!

    “难道不是吗?难道你见过我和林志耕在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或任何一个时间里被你们看见有‘搂搂抱抱’‘哭哭笑笑’麽?”

    胡依柳老实地回答:“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就可以说是兄妹关系嘛。哥哥看见妹妹工作忙,帮助打打饭,乃至在一起吃个饭,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怎么就牵动起你多情的神经向苍天发哀叹呢?”

    “哈哈哈!”同学们哄笑不已。胡依柳这才感觉到自己被关含章算了一计,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迎风飘柳似地凑到关含章面前含情脉脉地说:“那太好了,含章哥哥,那就让我就做您的恋人吧。只作今天的,我此愿亦足矣。”

    “谢谢了,谢谢了。你不怕被学开除我害怕死了呢。”

    含章笑着耸耸肩膀,学着外籍老师的模样咕囔着说:“emyheartandplife(我怕你这带刺的玫瑰花刺破了我的心而葬送了小命。)”

    大家私下称林志耕是鹭岛大学的校花,是“SheisLUislinersitiesveuns(鹭岛的维纳斯)”,称关含章是鹭岛大学的太阳神,“HeistheLUisaliversities”(鹭岛大学的太阳神)”。称胡依柳是“eanbiuefoxhasbeen”(蓝色海洋的狐妲己)。胡依柳听到后,大哭了一场,一定要找出这个背后取她绰号的男生来,非要撕烂了他的这张臭嘴不可。

    为此,林志耕征得班主任周老师和指导员程老师的同意,专门开了一次全班大会。

    她文静地对同学们说:我无法阻止有的同学喜欢在背后取一些同学的绰号,这是一种粗俗文化的反映。

    《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将不也有绰号吗,而他们的绰号反映出每一个人物的性格和特点。有的同学称我是“鹭岛的维纳斯”,称关含章同学是“鹭岛的太阳神”,称胡依柳同学是“蓝色海洋的妲己”。

    取个绰号没有什么。问题是胡依柳同学难道就真的是“蓝色海洋妲己”吗?谁都知道,妲己可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女恶人,而我们的胡依柳同学却是一个美丽温情,活泼开朗,充满朝气,乐于助人的好姑娘啊。如果要给胡依柳同学取一个绰号的话,我倒建议你们称我们的胡依柳同学为“hetbail”(鹭岛大学里的百灵鸟)吧。她总是为我们带来快乐和阳光,难道她不配吗?

    同学真的服了,这位班长不仅门门功课都是名列前茅,文采又好字也写得和她的人一样的俊秀。而且对待所有的同学都以一种“与人为善”的胸怀处人处事,还把班上公共事务又做的那么贴心贴意。

    同学们从林志耕的身上发现,她有着一种和美丽紧紧依存着的东西,那就是一种尊严的神态。这种尊严,既不是那种颐指气使,更不是那种故作矜持;既不是那种虚情假义,更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男同学喜欢和她在一起,因为她不仅能给他们带来恬静,而且能给他们带来她的一颗真挚的心,一个相互了解、理解和融洽的空间;女同学喜欢和她在一起,因为她不仅能给她们带来快乐和舒心,还能给她们带来关心和帮助。和她在一起,可以无所顾忌地交谈交心,认眞地倾听她的谈话,听从她的安排,接受她的领导。

    他们还发现,林志耕不仅把她的美丽展现给大家,把她的才能奉献给大家。同学们还发现,她还有一个善良的胸怀。

    班上有一位来自M省西北部农村回乡知青,他叫唐颂的同学。文革开始时,他刚念到初中一年级就停课闹革命了。他家在农村深山沟里,家里穷,于是他就回到家乡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赚工分。成了生产队里一把犁田插秧的好手。他用牛犁的田既齐整又深溽。插的秧可是生产队里的一把标杆,又直又匀。

    恢复了高校制度,工农兵上大学,村里的贫下中农一致推荐他到大学里来深造,希望他成为村里的第一个上大学的种田娃。毕业了能为改变家乡落后面貌做贡献。

    可是他考了几次都没有能考上。尽管那时的考题不难,可是他毕竟只有不到初中一年级的文化水平啊。但是他并不气馁。他用了两年半的时间,硬是把从初一到高三的文化课程都补习了。还考上了鹭岛大学的经济系。

    他高高清瘦的身材。每天清晨早早起床,背上大队支书当兵使用过的军用挎包,带上饭盒,来到教室,搞好班级卫生然后就刻苦攻读。每当开饭的时间,他总是避开人多的饭堂,躲到僻静的地方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他的举动引起了林志耕班长的注意。有一天,她终于看到了他的饭盒里只有地瓜丝掺和着少量的米饭。没有菜,只有家里带来的腌辣椒和酸菜萝卜干!

    林志耕几乎要流下眼泪。惊异地责怪他为什么这么地节省,饿坏了正在成长的身子骨,怎能完成学业。学校每月发给的生活费你用到哪里去了?

    他开始有点支支吾吾,不愿道出实话。

    最后在林志耕的逼问和吓唬下,他老实地说出了实情。

    他说,他的家里很穷,弟妹很多,只靠父亲一个男劳力赚工分养家拉扯弟妹,母亲身体又不好。他本来是不想来读书的。可是经不起老支书和大伙们的说服开导,父母也极力支持他上大学。

    老支书还说,你安心去念书,你家里的困难由我们大家来帮,饿不死你的弟妹,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家人的一口。你妈妈的病不是一天二天能好得起来的。你读书有了出息,只要你不忘了家乡,为家乡做贡献就行。

    我来读书后,心里想老支书他们也难啊,集体经济也不富裕啊,我不能老是让集体为家里的困难而破费。所以啊,我把学校发给的生活费寄了一半回去。自己就留六块钱。买菜用三块,一块钱用作买生活用品,还有两块钱就用来买参考书。好在我们农村的人吃贯了苦,只要三餐有地瓜丝伴米饭和辣椒腌菜萝卜干就能下饭吃饱。班长,您看我的身体不是棒棒的嘛。

    林志耕是吃过苦的,知道吃苦的滋味。看着这样一位瘦弱的年青小弟弟,面对苦和难竟然还是这样的乐观,这样的豁达,这样的为集体着想。她深深地感动着。

    她什么也没说。从那一天开始,她就特意在午餐时,多买了二两饭和一份红烧肉或炸鱼,用小饭盒送到这位唐颂同学的面前,亲自看着他吃下去。有时忙不过来,就托付给含章完成这项任务。

    同学们深为林志耕班长的高尚行为而感动。她却说,同学们,你们千万别感动,别夸张。我只有这一点能力。而且是就像照看一个不懂得料理自己生活得小弟弟一样。千万别惊动了这位可爱的小弟弟哟。

    有的同学说,班长,您这何苦那么劳神,每个中午的午餐这样送肉菜,还监督着他吃。岂不是您变成了送菜西施啦。干脆,您每月送给唐颂几块钱让他自己买不就得了。也省事儿啊。

    林志耕笑着说,你们哪,你们仅仅是在农村插一插队而已,哪知道农村生活的艰辛哟。古话说得好“家贫出孝子”,唐颂就是这样的的一个农村小伙子。家里贫穷,给他钱,他一定不会要,即使收下了,他也一定会把钱往家里寄去的。我们大家都是享受国家资助的学生,不可能拿出很多的钱来为他纾困。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勉强嘛,还是从能做得到的地方做起吧。

    中国人总是与荣誉相伴而生相伴而殁,不像西方人一生与荣誉的消长无甚大碍。因为他们只有等身与贵族行列之后,才有对荣誉的严肃思考,热切渴求。而在中国,上至领袖下至平民,一生之中总是渴望能有一个“盖棺定论”,能有一个“贞洁谥号”,能有一个“生荣死哀”“口碑流传”。

    可是,林志耕似乎对荣誉看得十分的清淡。

    她是班长,工作又做的十分出色。每当评选先进优秀,她总是极力的推荐其他学习好工作好品德良上的同学。同学不解,老师无奈。她却淡淡地说,名誉,对我来说,比别的人更渴求。可是我知道,做了一点工作就向组织和人民要荣誉,就好像为人家挑了一担水就要人家的千亩田一样的贪欲。我只做了我觉得能尽力的工作而且还是在组织和同学们的关心支持下完成的。何以谈得上优秀啊。还是把这份荣誉评选给比我更好的同学吧。

    同学们信服了。同学们由衷地信服这位既美丽善良又能见荣誉就让见困难就上的好班长。

    她知道,评选先进这样的事儿,她做为班长,如果不亮出风格,不作出应有的姿态,不积极地参与进去,就会被同学们误认为要么就是邀功请赏,要麽就是惺惺作态,等着人家来唱颂歌。最终给人看清嘴脸,看透本像,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流长诽短,那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面对的苦恼。她的灵魂里需要的是一个纯洁,一片洁白。她的人生信条就是,以殷红捍卫洁白,以洁白守望殷红!她要把她的洁白奉献给她的最爱!

    所以,当她完成了她应该完成的工作之后,她自己觉得满足了,觉得无愧了,觉得那是最大的荣誉了。因为,对于一个热切地渴望人生美好境界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多做一份有意义的工作来得更惬意,更幸福呢?!

    还好,那个时代的人们,也许思想没有这么浮躁,没有这么多欲。马克思说得好,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资条件的丰裕或薄寡,决定了这个时代的精神追求的丰满或寡陋。仰韶时代的人以能制作出彩陶为最大的精神享受。那时的人们,肯定是以自觉地完成部落所规定的事项为精神理想的追求,为了部落的利益,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而在所不惜。今天,利益欲望的追求途径多样化了,所以……。而对于林志耕来说,她就像仰韶时代的女神,以完成集体的事业为精神上最大的享受。

    她的另一个最大的精神上的享受,那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含章哥哥。

    他是她的守望,是她的希望和憧憬。

    每当她看到他默默地守候着繁忙的她,非要等到她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再打开热气腾腾的保温饭盒,与她共享饭菜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无比的温馨,这时她觉得她就是世界上最得意的人儿了。尽管食堂的饭菜有时不那么可口,这时,他就会拿出花溪村桂花婶和老奶奶为他们磨制的辣椒酱,然后吃的津津有味。他(她)们已经离不开这鲜红的美味了。吃上它,就让他(她)们想起在花溪村的难忘岁月。

    每当周末,他就会带上她重游她少儿时代曾经与爷爷一起畅游过的地方。去吃那鲜美的海蛎煎、担担线面糊、牛肉羹,还有……。她太幸福了,幸福的时候总觉得太梦幻,太富有诗意。

    她有时问他,如果还有人生,您会怎样度过?他无语,只是眼望远方,沉默着,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她会飞走似的。她娇嗔地要他回答这个所有恋人都会提出的问题。

    他的神情似乎很凝重地说,如果有来生,我多么地希望我们二人的人生历史长河就定格在花溪村!

    如逢节假放假三天的时间,他(她)们就向系里请了假,含章买上二张火车票,和她一起回到花溪村去见老奶奶和老支书他们。

    系里的同学心生疑窦,怀疑他们俩不守诺言,私下里却悄悄地聚会谈情说爱,一时间议论纶纷。林志耕总是微笑而过,闭口不说不解释。她知道,此类事,你越说越不清,越描越糊黑,越扯线越长。

    关含章则不同,他反倒开朗地对这些同学说,我的志耕妹妹在插队的花溪村,认了一位革命老妈妈做奶奶。老奶奶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啰,和林志耕可是祖孙同心,相依为命的哟。村里照顾的再好,她老人家都觉得一天没有看见林志耕都挂念的不得了的。……不信?不信的话,你自己出车票钱,跟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就知道啰。

    指导员程老师向这些同学肯定地点头说,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这位老人家是老红军烈属。当年她和丈夫一起参加红军,丈夫被国民党杀害了。县、公社和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尊敬地称她为“革命老妈妈”。她把林志耕同学认做自己的亲孙女儿。

    于是,同学们羡慕死了。都说,唉!怎么激动人心的好事儿总都堆在林志耕的身上呢。关含章笑着说,你们有没有经历过“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呐?如果有,你们能像她那样“矢志不改”。那个火啊,可不是“冬阳之暖”,更比那“夏日之炎”还要烈酷哟。那可是如孟子所说的“天降大任于斯人……”

    同学们不但是信服了,而且是更加地钦佩他们的这位好班长。

    ……

    女孩子的心比头发丝还要细。

    含章哥除了每天更殷勤地照顾志耕,就是看书,然后就是沉默。已了无在花溪村的那种耳鬓厮磨,那种倾心交谈。志耕总以为这是一种对学校对同学的宣示,一种守诺,全然不知含章的心里正在遭受着痛苦的煎熬。

    放寒假回去过年,志耕二人约好先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好,年关二十六七就回到花溪村与老奶奶团聚。

    于是,含章几乎往林家跑,忙着帮助买柴米油盐,排队兑买肉鱼蛋禽,争着干重活。林家二老高兴的合不拢嘴,可就是不见含章脸上有露出过以往的笑脸,让二老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志耕也往关家跑。

    不是帮着关母严德馨拆洗被褥,就是帮着上上上下打扫卫生,忙里忙外,俨然一副关家准媳妇的模样,让隔壁邻居上下左右羡慕的不得了。关家二老虽然满心的喜欢,脸上却总是显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笑容。关母严德馨留着志耕吃饭,总是拼命地往姑娘的碗里夹菜,很少看见关母与儿子有往日的轻松言笑。

    这餐饭,志耕吃得很不是滋味。尽管饭菜十分的丰富,有明虾的鲜嫩,蛎汤的润滑,煎炸猪上排的香酥,还特意摆上可口的葡萄酒。可是,总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尴尬啊。

    饭饭后,二人散步,志耕悄悄地含章他:“含章哥,自从放假回家后,总不见伯母的笑脸,也不见关伯伯的影子,还觉得伯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您和伯母伯父争吵了?……莫不是?……莫不是二老不喜欢我麽?”

    含章慌乱地打断她的疑问说:“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只是……。”

    志耕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爸妈……他们……闹了一点儿小小的不愉快而已罢了。”

    “小小的不愉快?……我有点不相信……含章哥,您别骗我了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事儿啊?惹得伯父不回家。伯父工作再忙,也有喘一口气的时间嘛。何况部队也是有正常的作息时间的嘛。……您不说,我去问伯母去。”

    含章更慌了,连忙拉住志耕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的好妹妹,您别去招惹她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哇……说实话的,是我……真的,是我惹妈妈生气了。”

    “您有什么事儿惹伯母生气啦?依您的脾气和孝顺的态度,决不是会惹长辈生气的人。含章哥,天大的亊,我也有一份为您当担的责任。您说嘛。……不然我要生气了。我不理您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关含章急中生智,对林志耕撒了一个天大的谎:“妈妈问我,毕业后准备安排到哪里工作。我对妈妈说,花溪村的父老乡亲们培养了我们,我与您商量说准备毕业后就一起到建溪县工作。”

    妈妈听完后,一脸的不高兴。说你我两家,老的老,就这么两个孩子。你的哥哥又早就到美国读书,至今渺无音讯。我们都盼着你们毕业后回到晋安市,让我们两家的老人有个依靠。你可倒好,翅膀硬了,要往外飞了。……于是……于是就生气啦。”关含章为自己的谎话,感到心里乱惶惶的,手掌心都出了微汗。

    “就这事儿啊。也难为伯母的一片舔犊之情啊。”

    志耕感动地对含章说:“含章哥,您有这样的抱负,正合我的心意。我不仅支持您,而且还准备动员我的爸妈一起到花溪村落户呢。不论您到哪里,就是到再艰苦的地方,我都跟着您……。不过,这亊儿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要慢慢地做长辈的思想工作。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从事。父母养育我们长大成人,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对对对……还要从长计议才好。”关含章如获释重。

    关母严德馨知道丈夫关山复借口说部队训练紧张不会来,是有意避开放寒假回来的林志耕。关山复爱儿子,爱到心里去了。以往,部队工作再紧张,只要一听说儿子回家,总会挤出哪怕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要抽空溜回来看一眼儿子都觉得舒坦。可现在,儿子回来都好几天了,也不见有个电话打回来,别说是回家了。

    因为他无法面对真情和善良的林志耕。

    关母严德馨毕竟是女人。知道这样的事儿一定要有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的,不然的话,左邻右舍是有说不完的闲话的,甚至上级单位领导还会出面干预的。

    她只恨自己的办法太少,脑袋太笨。于是,她趁着儿子到林志耕的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空档,坐上公交车赶到老关的驻地,盯着丈夫问此事儿咋办。

    关山复也盯着妻子脸,却直发愣。半响才蹦出一句话来:“真希望贞儿已经结婚出嫁了,我们就宽心啰。”

    严德馨大发光火:“你这话说得就像是在水里放响屁。亏你还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这样的事儿连一点主意都没有。你总不能等到章儿真的和志耕领了结婚证,把人家姑娘带进家门吧。

    你可是在场的哟,尹慕白可是你的结拜金兰哟。他们夫妇可是顶天立地的人哟。人家美芝子可是郑重其事地把东西搁在你关家里的哟。她们可是绝不会悔婚的哟。到时候……到时候可怎么面对人家哟……”说到动情处,女人的眼泪说流就流下来。

    人家说,女人的本事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不然,那只是撒泼刁钻之妇爱经常干的事儿。恩爱甜笃的夫妻,有的或像兄妹,有的或像父女,也有一哭二闹但绝没有三上吊。就是一哭二闹也是温柔地哭,撒娇地闹,保准这个大丈夫一定会俯首帖耳,悉心遵从。

    关家夫妻和就是处于“一哭半闹”的恩爱阶段。而尹家夫妻小两口只是处于“半哭”的阶段,可惜就是幸福来之太艰辛太短暂。文化大革命一棒子就无情地打散了尹家的二人世界。

    老关一见自己的女人流泪,也恨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好主意,以为只要说说打诨的话,逗逗妻子开开心,就能蒙混过关。于是又冒出一句:“唉!真恨不能当时我们俩为什么不生出一对双胞胎哟。要是那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妻子严德馨更火了,瞪着眼睛嗔责他:“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人话。你以为我是你的‘娃娃兵’啊。想家闹着要逗着哄着啊。要不,我去找老刘政委讨主意去。”

    关山复连忙扯住老婆,陪着笑脸安抚着说:“别别别,这可不是人家老刘的事儿。何况人家老刘正忙着在各个连队抓战备教育呢。你不知道吔,最近真的很忙吔,忙的可是大事儿呢。……”

    关山复悄悄地在老婆的耳边说:“最近西南边境的局势很紧张,正忙着战备训练,说不定又有仗打啰。嘿嘿,老子的手早就痒啰,好久都没有过过打仗的瘾啰。哈哈。”

    “什么?要打仗啦?该不是像报纸上说的那回事儿吧。事态真的有那么严重麽?”

    “嘘!军事秘密,不能嚷嚷。准备打仗是军人的天职嘛。所以啊,章儿的事儿,我看先搁一搁。你先把章儿这一头先给我摁住了。这小子年龄也不小了,也是该到了谈婚论娶的时候了。可千万别让这小子红杏出墙哟,败坏了人家好姑娘的名声。

    你先给他降降温,不要给他好脸色,他就不敢乱来。姑娘那头,你还是先捂着,别让人家知道了真相。等我忙完了连队的战前动员,再找老刘政委商讨商讨个好主意。好不好,我的好夫人?”

    严德馨的脸总算由阴转晴。她知道国家大事高于一切。于是她关切地说:“好吧,你总算是说了几句人话,依你就是了。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哟。别以为自己还是二三十岁哟,你可别忙坏了身子骨哟,你已经是迈入不惑之年的人哟。”

    严德馨连午饭都不吃,急忙着赶回家。回到家,看见儿子还未回到家,知道这孩子肯定是午饭在林家吃了,估计连晚饭都会在林家用。她心里有点发慌,总担心这孩子闹出什么乱子来。

    其实,关含章一早出门,到了林家,向林家父母问了好后,就带着志耕来到轮船公司,坐了轮渡到了马尾的罗星塔游览。他们约好春节前忙完两家的家务事儿,在去花溪村过年之前抽空到马尾一游。

    马尾地处晋安市的出海口,位于晋安市的东南面,相距二十多公里。古籍上说:“此处有浮礁若马,礁西马头江,礁东马尾江,故取名曰‘马江’是也。”又相传此地江面上的石礁形状如马,头在罗星塔,尾落渔村小镇曰中岐,因而这里的渔村得名“马尾”。

    这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M江海上交通和军事要地。

    它东濒M江,西连晋安市,南望仓山长乐,北接连江渔港。延绵两公里长洁白的沙滩静卧江边。江面宽阔,江中鸥鸟翱翔,鱼翔溅底。两岸重峦叠翠,江岸怪石嶙峋。这里有各具形态惟妙惟肖的“双龟把口”、“五虎把门”、和“金鸡报晓”、“白猴镇江”等胜景。

    因为它的战略位置显要,西晋太康帝曾赐名号曰“东冶港”。五代藩镇王王审知割据一方,倒也拓展了海上贸易。明朝的宪宗成化引来了东瀛商机,清末却成了中国受外强欺侮凌辱的悲伤之地。多少仁人志士为了民族的觉醒,为了国家的奋起,在这里还曾上演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抗击外国列强侵侮的壮烈诗篇。

    志耕和含章来到马尾镇,观览了清末洋务运动兴盛一时的马尾船政学堂和造船厂的遗址。只见此地已是满目荒凉,面目全非。倒是造船厂因为是生产制造船舶的基地,还是在热气腾腾地开工生产着一艘新船。可是此处是生产重地,禁止外人参观。

    于是他们来到昭忠祠,希望能瞻仰一八四八年中法海战中壮烈牺牲的中国军人的英灵。可是这个纪念祠堂却早因“文革”而关闭了。罗星塔更是别想如愿缘上,早以被粗大的钢筋焊成栅栏,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的,只能望塔叹息。

    他们觉得很扫兴。轮船离返航回晋安市的时间尚早。只能在马尾镇的一家小食店里买了两份鱼丸汤和海蛎煎饼充作午餐,味道倒是不错,蛮有海港鱼鲜的风味,加上地道的鲜虾酱油和葱花,满口留鲜。

    用完餐,他们信步来到江岸轮渡边的凉亭上小憩,望眼江面,巨轮停泊在江面上,小船潮涨潮落的在江面上穿梭往来,不时传来柴油发动机的突突声和汽笛的低鸣声。

    志耕对含章说:“含章哥,趁此时等候的时间很枯燥,不妨我来考考您,看您知道不知道马江的历史人物有多少。好吗?”

    “可以呀,反正离开船的时间还早着呢。不如扯扯闲篇也好嘛。不过……如果是谁输了的话,可是有奖罚的哟。”

    “好嘛,您说怎么个奖罚法?”

    “这个嘛?若是赢了的话,您要奖励我一个吻。”

    “如答不上来呢?”

    “答不上来的话,回到家,我请你到聚春园品尝荔枝肉。”

    “就只有荔枝肉吗?不可以品尝‘佛跳墙’麽?”

    “哇呀!那我可请不起呀!我长这么大,只听爸爸说起过‘佛跳墙’,说得我现在想着就流口水。”

    “嘻嘻,我如果输了,我请您品尝‘佛跳墙’。”

    “什么?你请我?……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的钱呐?”

    “这个您别问,到时我自有主意和办法嘛。”

    “你别吹牛。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弃权啰,罢工了。”

    “含章哥,你真坏。好吧,我告诉您,其实啊,这是我妈的手艺。她也是在文革前陪着我爷爷奶奶和爸爸参加民主人士的一些会议时品尝过后,向那些个老烹调大师请教后在家里学着做会的。只是水平略逊一筹。但也还是可以端到你这个准姑爷的面前的”

    含章一听“准姑爷”一词,脸微微一红,立即不再吭声。幸好,姑娘正津津乐道于母亲的拿手“佛跳墙”,眼睛只看着辽阔的江面一艘巨轮正在起锚,而没有在意含章的神色。

    志耕见含章不言语,以为他默许了她的提议。于是兴致勃勃地对着他开始发问:“问:严复是哪所学堂毕业的?”

    “马尾船政学堂。”

    “啊?你懂啊!”

    “那还用说。吻一下!”含章得意地说,志耕闭上眼睛,幸福又羞涩地把脸颊凑上去,让心上人亲吻。含章正要满心欢喜地热吻着亲爱的人儿。妈妈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章儿,可贞子在等着你去迎娶啊!”他冷不丁地缩回,脑子顿时一片混乱。

    志耕见含章缩回热情,以为这个男子汉害怕大庭广众的赤裸。她却勇敢地用双手捧着含章的脸亲吻。悄悄地说:“含章哥,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您。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以一生的心血爱你。”

    关含章脑子更乱了,他惊恐地说:“不不不!不行的!不行啊!……”

    “为什么?……难道您不爱我?”

    “不不不!不是的!我是爱您的!可是……可是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我是发自心底的自愿的,自然地的,纯洁的,也是高尚的。没有一丝勉强,也无半点苟合,更不是阳光下的罪恶的。”说着姑娘紧紧地抱住含章,热吻着他。

    ……

    一个如火的热情,正沐浴在冬阳之暖中,融化着最后的冰寒,爱情之火瞬时即可升腾;一个如火的情感,却因为寒冬的清冽而挣扎着,在颤抖中挣扎着希冀爱神之火种不被熄灭。

    ……

    凉亭周围的人虽然不多,更没有像他们二人那样,有闲情逸致来游览名胜古迹的。但是,带着红袖章的老依伯却早就在僻静处观察着他们二位的行为举止。

    “你们是干什么的?竟然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坏事儿。嗯!”

    志耕蒙了,含章火了。铁青着脸对老依伯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俩个人在这里搂搂抱抱干什么?是不是要耍流氓啊?”

    含章抡起拳头高高举起,愤怒地放下。志耕慌忙抱住他大声地说:“含章哥,不可乱来!”

    含章怒火中烧:“你这位老依伯太无理了!太无耻了!我们耍什么流氓!我们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儿!请你走开!”

    志耕和颜悦色地对老依伯说:“依伯,我们二人是晋安市的,来这里游览观光。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啊!我们还是恋人呢,怎么会是耍流氓呢!你误解了。”

    戴着印有“治安纠察员”字样红袖章的退休老工人是保护这个城镇社会治安稳定的有生力量。那时的中国城市里,最基层中,最具权威的是居委会的大妈和街头巷尾的治安老依伯。

    因为争执的吵闹声,引来了不少群众。

    人群中自然分成两派。

    一派是完全支持老依伯的做法,说现在的年青人就是不像话了嘛,完全被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了,大众广庭之下也敢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儿来。

    有的说,这也没有办法呀,我们的教育阵地总是存在着两条路线的斗争。你看,我们不是都在说,现在的电影是“中国的新闻简报,越南的飞机大炮,朝鲜的哭哭笑笑,阿尔巴尼亚的搂搂抱抱”麽。就是这些外国的搂搂抱抱教坏了这下一代呀。

    另一派则说,这有什么啊!看这对姑娘小伙,长的眉清目秀的,穿戴也蛮整齐清楚的,没有穿个什么喇叭裤,紧身衣,到处鼓胸亮腚的。人家来这里谈恋爱,可能也是家里兄弟多,房子小,挤啊,闹得只好到野外来巩固巩固啰,也是人之常情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弄得二人实在是难堪极了。就好像是一对奸夫淫女,被人逮个正着,晾在光天化日之下尽情地让人们任意宰割一样。

    含章知道,今天落在这些老依伯老依姆的手里,就是等于接受不是法律审判的审判,而且下场还更是可悲。

    他定了定神,想了想,觉得与其在这里被困窘受辱,还不如到派出所里去,还能说明原委,解决问题。于是,他对这位执勤的老依伯说:

    “你不是说我们耍流氓麽?这样吧,你把我们带到派出所去,由公安局的同志来处理我们,行不行?”说着不等老依伯回过神来,一把拉着他的衣袖,拨开人群,林志耕紧紧跟在身后,直径往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的民警听了老依伯的情况汇报,又问关含章的情况,再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关含章说,我们都没有单位,也还没有就业。不过,我可以给你说我的父亲单位,以证明我们是清白无辜的。

    民警说,好吧,你说出来你父亲的单位,我们也好与他们联系,证明你们的情况是否有误。关含章说,我父亲就是这个地方的驻军首长,叫关山复。

    民警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哦!原条是关团长的“公子”啊。关团长可是我的老营长哟。对不起,我得打个电话与关团长联系一下,以防冒名顶替。

    电话里,民警向关团长报告了刚才发生的情况。说有一个名叫关含章的,自称说是您的儿子。

    ……。关山复一听,儿子竟然被民警同志逮了个现行。心急的了不得,忙叫含章接电话。关含章接过电话,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如是地向父亲作了交代,一再说没有老伯说的那样不成体统,只是“那样”了一下下子而已,满肚肠的委屈。

    派出所的民警笑着对老依伯耳语了一会儿。然后惺惺作态似地狠狠地批评关含章说,老同志是工人阶级出身的老工人,他批评你几句也没有什么错嘛。只是老依伯说了,你刚才挥舞着拳头还想要打这位老同志。这你就更是不对了。老同志嘛,是在执勤,工作很是幸苦的。行了,看在你们不了解社会的复杂性,你应当向这位老依伯陪个礼道个歉就算了。

    关含章火冒三丈,刚才的怨气还没有完全消退,又受到电话里父亲满话筒子的训斥。满脸怨气地说,我又没有做错事儿,也没有真的要打他,凭什么要我认错啊。

    老依伯也不依了。说,咦!你这个年青人好顽固哟,明明你做错了是还不肯道歉。人家民警同志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你还顽固不化。非得关你几天拘留你才肯老实哟。

    关含章更是火冒三丈,气鼓鼓地说。你这个老同志,亏你还是个工人阶级出身的,如此的觉悟。不管黑白是非,不管邪恶良善,只要是你看不顺眼的,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抓人关押啊。你以为你是“四人帮”啊。明明是你一开口就胡说什么“耍流氓”、“偷鸡摸狗”这样侮辱人格的话,怎能不让人家气愤哪!不是我要向你道歉,而是你应当向我们道歉!

    一老一少在那里争来吵去,弄得脸红脖子粗。林志耕根本无法平息得了含章的怒气,民警同志也无法劝解得了老依伯的火气。两人一个针尖对麦芒,一个蛙眼对螳螂,个顶个的就是一对只认死理儿的棒槌。一个说你是现行还要狡赖,一个说,做人要有骨气,没错为什么要认错!谁也不退让,谁也不示弱。弄得民警同志左劝右说毫无化解的迹象。

    民警觉得甚是棘手。想来想去,干脆给老首长打了个求救的电话。关山复接了电话,觉得事情非得自己出马了。他知道,儿子一向都很低调,从不炫耀张扬。可是就因为父母向他挑明了关尹两家的指腹为婚的事实之后,面对他深爱的林志耕,他陷入了难堪的境地,心情是极度的痛苦的。唉!也难为他了。

    他向政委老刘请了一个假,破例向团后勤处派了一部车风驰电掣地赶到马江派出所。

    时值午后,只见这一老一少背靠着背,坐在办公室里,谁也不吭一声气,墙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干涩枯燥地走着它的刻度。桌上三人面前各摆着三碗已经冰冷的蛤汤面。

    只见林志耕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泪痕。

    民警和林志耕看到关山复来了,连忙起身迎接。两位战友见面握手寒暄。关山复见到儿子的那副怒气未消的脸,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他的不是。只是主动地走向老依伯面前,一个劲儿地陪不是。

    老同志就是老同志,见到这位解放军首长主动诚恳地代儿子向他赔礼道歉,也实在不能拂了人家解放军的一片心意,否则,还给人家指责自己不搞“军民一家亲”呢。关山复和民警握别,不敢久留,立即带上儿子和林志耕驱车打道回府。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关含章回到家,什么也不做,外套也不脱,滚到自己的床铺上蒙了被子一躺就是二天。

    关母严德馨慌了神。儿子不吃不喝也不起床,这可怎么办哟。说又没法子说,讲也无处可讲。她从林志耕处了解了事情的全委,既当心那可恼的红绳子会把儿子与志耕紧紧地栓在一起,到时怎对人家美芝子交代。更恨那个可恶的什么工人纠察队那个老顽固,人家年轻男女在一起,亲个嘴,这人民江山就会亲没掉了麽?!年轻的一代就会亲变色了麽?!真是吃饱了牙痒了没处磨去。净把年青人拿来开涮。再看着儿子二天不吃不喝地窝在床上,连妈妈都不理了。这可真是的哟!想着想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自个流下来。

    实在没辙了,她只得到单位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忧心忡忡地诉着苦水。担心儿子经受不起这接二连三的精神上的打击和折磨,怕有个意外什么的。

    关山复在电话里哈哈笑着说,亏你还是个知冷知热的母亲,连自己的儿子的那点觉悟都看不出来。你就放心吧。我们的儿子啊,这点小小挫折是击不倒他的。他呀,他这几天赖在床上,哪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哟,他是在思考,在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你不信的话,我给你打个赌,今天保证起床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起床了呢。下班后,你只管给儿子买他爱吃的吧。

    听了丈夫话,她心里踏实的多了。下了班,到菜市场买了一大堆儿子爱吃的猪肉上排、鲜海蛎、钓带和菜蔬,特意赶到志耕家,约上姑娘一起回家,帮手做伴地做了一桌子香喷喷的美味佳肴。

    儿子早就起了床,在家里忙着拖地搞卫生,母亲满心欢喜问儿子,还恼恨吗?儿子豁然地说:“还好,幸好那天我和志耕没有暴露我们是鹭岛大学的学生和党员的身份。要不然的话,那位老依伯一定是要提出开除我们俩的学籍和党籍的哟。那就真的糟糕啰,这床铺可就要躺塌了。”

    “哈哈哈!”志耕笑了,笑得是郁闷的心情顿时释然;母亲笑了,笑得是儿子就是关山复的儿子,不愧是军人的后代,拿得起放得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