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没有发热,还好。”
我摇了摇头,帮他掖掖被角:“真是发热的话没准倒好了,照理说外伤严重不是都会发发热的么,就现在这副样子才叫人担心。”
南宫律拍拍我的手臂,道:“也不尽然,如果这外伤的伤口处理得及时、妥帖,没有感染的话,就不会发热。你也不要胡想,对了,澈儿出事时,是谁跟在他身边照料的?”
“程观。”
南宫律沉吟片刻,道:“程观那孩子自小就跟在澈儿身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说起各种应急的手段却是极精通的。”
我“嗯”了一声,心里好像快速闪过些什么,一时抓不住。南宫律的手还抓着我的小臂,一低头我便看见了他袖口上沾的些灰尘,遂随手帮他拍了拍:“七叔这一路辛苦了,先去换件衣服吧,其他的事坐下来洛儿再慢慢说与你听。”
“也好,我正觉得不自在。现在看见你们俩,也算放心了。”
我笑笑,取了件南宫澈的衣裳在他身上略比了比:“你们叔侄的身量倒差不多,只是这里没什么服侍的下人,屋子都是干净的,七叔随意找一间自己动手罢。”
南宫律斜睨我一眼:“哪里换个衣服也要人服侍,你这丫头寒碜七叔呢是吧。”
我忙笑言不敢,多日来一直沉闷的心情也因他这句玩笑话总算有些轻快起来,仿佛散开了乌云,露出一角蓝天。看着南宫律捧着衣服前脚出了门。^^ 首 发^^我后脚便去厨房张罗了几样吃食,泡上壶热茶,一并端进前厅。没一会,南宫律便也过来了。
让了他在身旁坐定,我沏上两杯茶。然后便将那日宫内一别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并着我眼下的打算一一讲了。其中我与南宫澈的小别扭自然略过,而蓝音后来出现在南宫澈屋里说地那些话,我想了想,也没有提。
南宫律蹙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洛儿。照我的意思,天锦庄还是回不得,我来的时候也带了些药材,够吃一阵子了。你们还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或者想去苗疆也行。我随后再找个可靠的大夫来好生给澈儿看看,你看你们还缺什么,到时我一并给你们送过来。”
我静静听完他这一大篇话,抿了口茶,方才抬头定定看住他:“京里怎么了?”
“没什么,都很好。”南宫律垂下眼帘,抓过茶碗来。也抿了一口。
“既然很好。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南宫律叹了口气:“丫头,你不是说澈儿体温低。想去暖和些的地方嘛。回天锦庄也不过是为了取药,眼下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又何必舟车劳顿,再跑一趟?”
心中本来地一点疑惑更加地放大,我苦笑了一声,道:“七叔,你若想让我听你安排,那你总得告诉我实情。京里哪怕翻了天我也管不着,我只想知道,眼下我爹娘怎样?”
南宫律放下被子,手指扣着桌面,叹道:“罢罢罢,纵然眼下瞒了你,总瞒不过一世去。事实上,昨日皇兄降下旨意将颜府抄家,天锦庄虽然已经划到你名下,但已然不是个安全所在了。至于颜相和颜夫人,毕竟身份尊贵,又是国戚,只被软禁宫中。你家里的其他人等则统统下了天牢,只有你那哥哥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当直面事实,不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我突然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倘若一早就答应了那老皇帝,我颜家怎会遭此祸事。隔了半晌,我颤着嘴唇问:“罪名呢?”
“犯上作乱。”
藏在衣袖中地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也觉不出疼,只勉力继续问:“若是判个抗旨不尊也便算了,犯上作乱何解?”
南宫律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沉声道:“我没事,七叔但说无妨。”
“颜相本就极力反对皇兄要纳你为妃这件事,后来你被掳走,宫里也秘密派人去你家中查过,发现你爹娘似是全不知情,皇兄便信了你只是被贼人掳夺,正要派人追寻,这边颜相却不知从哪里听得谗言,说你抵死不从皇兄,竟已自尽。颜夫人立时就请求进宫探望于你,皇兄哪里交得出人……颜相便笃定是皇兄逼死了你,竟,竟……”
听到这,我心下已猜出了七八分,木然接道:“我爹为人沉稳,唯独遇上我的事情就乱了方寸,他自小宠我,哪里容人伤我半分,这一来,定是做了什么糊涂事吧。”
南宫律沉沉点了点头,艰声道:“颜相他竟秘密集结了一班朝廷重臣,妄图逼宫。”
我大惊之下,然后终于恍然。
心底升起的强烈恨意如同一团烈火,几乎要将我吞噬掉,浮到面上却成了一丝冷笑。逼宫?这犯上作乱的罪名可是坐实了,若这么算,皇帝没有将我颜家满门抄斩已经是大大地仁慈。而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就是我的死讯。
蓝音低沉狠厉的声音在脑中陡然响起。
“到时候你将她尸体带回去给你那岳父母,那老丞相只怕连最后一点顾忌也抛开了。”
原来如此啊,南宫澈。
“……就这么僵持了月余,直到昨日叶清华带了人马匆匆赶回来,颜相等人才没了胜算,彻底败退。皇兄当下便怒极下旨将所有关系人一律抄家问斩。那叶将军跟你爹向来交好,跪地苦苦恳求了半日,皇兄约莫是顾及其救驾有功,这才收回成命。”脑中悠悠回转,南宫律地话才又字字传进耳中。所幸我已知晓爹娘现状,既便如此,听到“抄家问斩”处一颗心还是几乎跳出喉咙。
这个叶清华就是当日娘亲让哥哥去投靠地人,大秦最骁勇善战的武将。先帝时的几场战事中,彼时才刚及弱冠的他就立下了无数战功,如今镇守着的雁荡关亦是大秦门户,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在百姓心中,叶清华就等同于保护神。这一次,他表面上虽是代帝平反,实际上却是救了我颜家啊。爹爹他平日里并无野心,临时起意如何能成事,日子久了,就算叶清华不来,也有别人,届时哪还有人会去替他冒险求情。想到这,心里对这名未曾谋面的将军生出许多感激。
“难怪,我们这一路行得意外太平。”我喃喃一声,又想起每次我担心地提起他父皇可能会追杀我们的时候,南宫澈都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原来竟是早就知道了老皇帝根本自顾不暇。
“洛儿,该说不该说地,我可都说了,你自己决定吧。”
我对上南宫律沉痛的眼神,咧了咧嘴:“你让我想想。”说完,站起身,挺了挺脊背,慢慢走了出去。
一个人走在游廊里,步子有些晃荡。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却什么也做不了。若我当日不急着离开,而是悄悄回家去一趟就好了,爹娘也不会以为我已不在,也不会有这许多变故,眼下,我死没死倒反而无足轻重了。不对,我离开天锦庄时明明差人送了信给家里,爹爹怎么还会以为我在宫中自尽了呢?转念一想,又尽释然,若是这一切都是南宫澈早就安排好地,他又哪里容那封信好好地送到?
忽然听程观的声音在正前方:“夫人,马车都准备好了,何时出发?”
我回过神来,摆摆手道:“不急,等我吩咐。”
程观点头,嘴里自言自语道:“那我先去给主子送药。”这时,我才发现,他手里端了一个药碗,里头黑漆漆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给我吧。”我伸手接过来,便朝着南宫澈的房间走过去。
方才出去时,我在屋里焚了些沉水香,据说此香性温,暖肾纳气,对男子犹好。现在一进来,那香味已弥散了满屋,只觉得吸口气都暖暖的。
我吸了口气,将门闭好,走到床沿边坐下,静静看着面前沉睡的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快呢,本来想等他醒了再面对的,哪怕自欺欺人也不在乎。抚上他的面容,再一次用手指细细描摹了一遍他的轮廓。眼角眉梢,缠绵流连。
“南宫澈,你就这么想当皇帝么?那你又何必来找我,守在京里坐收渔人之利不好么?也许你真做了皇帝,我还能乞得几分恩德……或者,你还有别的阴谋……罢了,反正我从来也不曾真正了解过你。”将药碗放在床前的小几上,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一手拔下头上的簪子。
“来时的路上我已经想清楚,我什么都做不了,既救不了爹娘,也无从寻找哥哥,甚至自身难保。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杀了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