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带着铉的四哥绝尘而去,铉的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心,还有丝丝缕缕的恨意,冷冷的,如寒冰彻骨。他目送着马车离开后,就转过身背对着我,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中的剑划拉着矮矮的灌木。我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臂,“你干什么?”言语中有了些怒气,“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老实?!”
“不用你管!”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把甩开我的手,却不料那锋利的剑尖不经意的掠过了我的手背,一条血样的绣线便绽放在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他看着我手背上渐渐渗出的血珠,有些慌乱,还有些歉意,“对……对不起……我……”
我瞥了他一眼,并将手往他眼前伸了伸,“继续啊。”
他有些错愕,“你……”
“铉,我知道你担心你四哥,可是,你这样又能如何?”
顿了顿,“奇怪,你究竟是谁啊?”他歪着头,有些认真的问道,“那个令牌,不是寻常物件吧?”
好犀利的眼神。我笑了笑,向他扬了扬手上的凤蝶印。“我是凤朝歌。那令牌,便是我一个朋友赠与我的。”
“凤朝歌?”他惊讶的看着我,“凤相的儿?颜娘娘的侄?”
我点了点头。
“不过,你们怎么受伤的啊?”片刻的安静后,我开口问道。
“朝歌,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我和四哥的确有难言之隐,对不起。”他垂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好吧。我不问了便是。”我转过身,看着那抹夕照渐渐的沉入水天交接的缝隙,洒下如火般的烈焰。
当天渐渐暗下来,彼此间的脸孔变得模糊的时候,云澜回来了,并且带来了我不久之前见到的那抹身影。
“,”云澜跳下马来,“云澜回来了,那公子的伤也包扎过了,云澜来接回家。”
“朝歌。”儒雅的声线,仿佛清冽的山泉,我依声望去,却是一张浅笑的脸。
“温公子。”虽然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却仍旧不动声的打了招呼,“怎么有空来这里?”
“有些事要处理,便来了锦都,不经意在天枢阁看到了云澜拿着令牌寻南宫,便知晓了大概,一起过来了。”还是那么温润的男子,只是为何眉宇间多了化不开的哀愁?
“我四哥……如何?”铉动了动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不碍了。卢定水老先生已帮他诊治过了。”温延煦说道,并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铉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身形软软的瘫了下去。
“铉!”我低呼,温延煦闻声身形一动,将他牢牢地接住。
“朝歌,走吧。”温延煦架着铉,走到马前,将他轻轻放好,自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委屈您了。”云澜将另一匹马牵过,微微弓下身,让我踏身而上。我摇了摇头,让他伸出手臂,借着他手臂的助力,利落的上马。
“云澜,先去天枢阁看看。”
“是!”云澜也上了马,却始终肩背挺直,与我有一定的距离。
疾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两骑骏马停在了一幢很是奢华的建筑跟前。
“这里?”我疑惑的看着云澜。
“是。”
经过一路的颠簸,铉已经醒来,只是有些虚弱,温延煦轻轻地架着他向阁内走去。跟在他们后面,我心里一阵忐忑。虽都是四方楼的部属,可这天枢阁,竟也太显眼了吧?
刚踏进天枢阁,不料迎面撞来一个身影,一把将铉推开,自己像爬藤一样附在了温延煦身上。定睛一看,不倒吸一口冷气。好一个标志的人儿!一袭白衣胜雪,如墨般黑亮的发丝懒懒的散在瘦削的肩头,眉目间传情达意,婀娜多姿。
“煦终于回来了。”
温延煦有些尴尬的看看我们,又轻轻推了推挂在他身上人儿,“南宫,别闹了。”
“南宫?”我诧异的看着那对我妩媚一笑的人儿,“天枢阁阁主?”
“嗯!”南宫冲我眨了眨眼。
“真没想到,江湖大名鼎鼎的中心天枢阁居然是个如此多娇的子在当家。”铉有些感慨。
“子?”南宫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我南宫和可不是那弱质流!”
“好了,南宫,”温延煦正将他一把扯了下来,对我们说道,“他可不是什么子!”
闻言,我不有些眩晕,“难道……”果然,温延煦点了点头,南宫和也点了点头。
“好吧,”我有些无奈,“南宫阁主,不知可否带我们去看看伤者的情况?”
“来吧。”南宫和潇洒的挥了挥手,我正要跟上他,衣袖却被云澜抓住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该回去了,不然……”
“无妨,你先回去跟大哥说一声罢。”我拂开他的手,笑了笑,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屋子布置的简洁清净。男子静静的躺着,眉头微皱,斗笠已经摘下放在一旁,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铉轻唤了一声“四哥”,男子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睛却依然紧闭。旁边一白发老叟捋着白的胡子,慢条斯理的品茶。
“卢先生,如何?”南宫和微一抱拳。
“放心!”
我不自觉的慢慢走上前去,却在看到了那张脸之后,呆在了原地。
一张轮廓分明,线条冷毅的脸因为伤势而略显苍白,眉心虽然微蹙,但唇角却是漠然的抿着,虽不似南宫和那样妖,也不似温延煦那样温润,却眉眼间分明是幽清俊淡然的痕迹。那一刹那的恍惚,时空似乎飞速的变换流转,天地间一片苍茫,我眼中只有他。
尘世寻寻觅觅,却在蓦然回首时,发现那人在那灯火阑珊处,孑然挺立,身影依然。
眼泪瞬间噙满了眼眶,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幽……幽……”一声一声,连绵悱恻。抬起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抚摸那在脑海中渐行渐远的脸,手却停在空中,仿佛堕入梦魇,陷入轮回。
铉发觉我的异样,走到我面前,却看到我的脸淋湿了一片。
“朝歌?你怎么了?”
猛地一惊,回神过来,“没……没什么……想起一位故人而已。”有些尴尬的将头偏开,却落入温延煦了然的目光。心底一震,他看过我画的幽的脸!我神黯淡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待恢复理智,才发现那只是相似,他不是幽,幽已经死了,为了那个冷酷的若染死了。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窒息,我疾步走了出去。屋外月如水,透过细竹间的缝隙明明暗暗洒入些斑驳碎影。我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将脸深深地埋在两臂之间。周围很是空旷与静谧,呼吸有些急促,心里亦有些紧涩。月的凄恻覆盖心底,有种异样的深黯。
我是谁?谁是我?已经压在心底的疑问又重新浮了起来,一切又都变的恍恍惚惚。
“落一时尽,残荷十里。好景不常在,凭栏嗟自伤。谁言明日事,独坐泪轻淌。阶前点滴痕,梦破几回空。唯恐须臾处,魂气散随风。别离数日长,相见恨时断。流年抛旧岁,无有汝从前。”
那寥寥风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却也催老了一颗红颜心。
不知趴了多久,眼前的光似乎有了些明暗,我抬起头,却是温延煦。温润的眸子里漾满了心疼与安定。我赌气别过头去不看他,他微微叹了口气,挨着我坐了下来。一时间二人无言。
“你干嘛出来?”我有些闷闷的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我,并不回答,片刻后,启齿问道,“就是他?”
“谁?”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口中的“他”的所指,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罢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
“是吗?”温延煦似乎有些沉郁,“既如此,那你这是又何必?”
“你不懂,因你不知我是谁。”
“你就是你,不是别的谁。深了,若是不回家,就暂且留在这里吧。”
“煦。”听见我的称呼,温延煦明显一震。
“如何?”
“你,南宫,你们,还有四方楼,究竟是何?”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仰望着清冽的星空,“你会知道的,总有一天。”
“好。我等。”只是我不知,那一天居然会那么早的到来,而且是那么的让我不愿想起,痛彻心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