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带着这么晚才回来?”一进门云知江就遭到父母诘难,虽然委屈,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总不能说是和藤哲净聊得开心而忘了时间吧。
“若儿,骆叔来了,还有南宫豫。大家都等着你们用膳呢。”回房换了衣服,若儿来到厅,见到骆祁扬,便忙向他问好:“骆叔,你好吗?若儿好想您。”
骆叔是江家管家,并不是江家家奴,年轻时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因受云若外祖的恩惠自愿留在江家。自小看着若儿长大,如祖父一般疼宠她,若儿也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至亲长辈。
见到云若骆启扬也难得的露出了笑脸,便转身对立在一旁的南宫豫说:“南宫豫,来见过。”从骆启扬身后转过来了名少年,凤眼朱唇,面如冠玉,身着蓝劲装。
“南宫豫见过。”说毕拱手一揖。“豫哥哥,你都这么高了!若儿说着用手比了比,自己好像矮很多哎。
“,以后就让豫儿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吧,无论你上哪儿都带着他。”
“骆叔,为什么要保护我?我挺好的啊,再说豫哥哥也有他自己的事,怎么能天天跟着我呢?”
“这是豫儿自愿的,喜欢外出,少爷又不能天天陪着您,像今天这样,要是只有回风,得让人多担心。”
“那就是说,有了豫哥哥我就可以自己出去了?是吗?娘。”
江雨冰知道想关也关不住这个野丫头,只好说道:“豫儿尽得骆叔真传,你少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但不可回来太晚,知道吗?”
“哦,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骆叔,谢谢豫哥哥。”不待江雨冰说完,云若便欢呼雀跃起来。
看着一脸灿烂的若儿,南宫豫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仇人是谁自己还不知道呢。他隔着衣物捏捏胸前那块玉,心中暗道:“爹,娘,我不会忘记血海深仇,一定找出仇人将他碎尸万段。但现在让我做一件我想做的事吧。”
再看看拉着骆叔叽叽喳喳的若儿,五年前那一幕又浮现在南宫豫眼前。
“臭小子,老子今天要打死你,敢得罪客人,你不想活了!”马鞭一下比一下狠的抽在他身上,他紧紧的咬住牙关,没有哼一声,一想到那只伸向自己脸的胖手,他就觉得胃中有什么在翻腾。那一拳打得真痛快,要不是自己功力被制,那一拳非得要了那头猪的命吧。
他紧紧的抠住身下的泥土,好像不那么疼了。是“活阎王”劲儿用完了,还是麻木了?鞭子还在他身上飞舞,他却想起了白白的大馒头,有多久没吃东西了,是两天还是三天,不记得了。好像是闻到了馒头的味,他咽了一口口水,可口中好像什么也没有,包括口水。
“住手,云献,替我揍这个没有人的家伙!”一个脆生生但满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你们干什么,哎哟,啊,你们,我要告你们,哎哟——”是“活阎王”声音,
“枫哥哥,快救救他。”南宫豫看到了一双小小的粉红皮靴,他费力的抬起头看了看已蹲下来扶他的皮靴的主人,他呆住了,自己死了吗?上了天了吗?为什么会看见仙子?
“豫哥哥,伤好些了吗?我已经替你教训那个黑心的老板了,他再也在杭州呆不下去了。”
“豫哥哥,让我看看你的伤,让我看看吧!”
“豫哥哥,疼吗?让我来替你上药吧。弄疼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他没哭,却见到了她眼中滚落的泪珠儿——那为他而落的泪。
“豫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孩子还好看,嘻嘻,哈哈。”
“豫哥哥,我要去北疆了,可惜你不能去。”
“豫哥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骆叔学功夫,好替你的爹娘报仇。”
所以他不要命的练功,所以骆叔说他是练武的奇才,所以才十八岁就有了一身绝世武功。为了替爹娘报仇,也为了——为了能站在她身边。
“瞌睡大王,醒醒,起了!”“
“柔嘉,别闹,困着呢!”若儿伸手打掉在脸上轻拂的头发。是柔嘉,怎么会是柔嘉呢?
云若决定睁眼瞧瞧除了柔嘉,还有谁这么大胆?
“柔嘉,真是你!”若儿一骨碌翻起来。“啊哈,真是你,你怎么能来呢?”若儿高兴的和柔嘉搂在一起。
“坏丫头,没想到吧。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为什么,怎么可能呢?”柔嘉一边打量若儿的闺房,一边告诉她,太后准了让柔嘉拜云若父亲为师学武,暂住在云府,懿旨已下,这会儿云翼江雨冰正忙着为柔嘉收拾别院。
“你快些,还有个人也来了,这会儿正等的着急呢。”
“谁?”
“还能有谁?你猜。”
“羿纭?他不会也要住这儿吧?”
“你担心什么?他不过是借着宣旨来见见你罢了,他倒是想,也得有那个理不是?”
有了柔嘉的陪伴的云若,没了宫规束缚的柔嘉,还有经常来报到的藤哲净、羿纭一行人或者踏雪寻梅,或者拥炉烤炙,抑或把酒联诗,抑或听书看戏,真是无所不至。
转眼冬去又来,太后的寿诞将至。朝廷上下一片忙碌,早负了那大好。太后旨意云若献舞,柔嘉因为韩昭仪染疾,须每日回宫侍药。所以这些天总也没出游,若儿早憋坏了。
这天一早就拉了柔嘉说去郊游踏青。二人带了回风、佩剑、南宫豫还有一名保护柔嘉的大内侍卫,来至大街。
云若东瞧瞧西望望,对柔嘉道:“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柔嘉看看四周,卖吃食的依旧叫着:“包子包子,刚出笼的猪肉包子唉——”扛着裹着谷草的大竹竿子的小贩依旧喊:“冰糖葫芦勒,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勒——”挑担的货郎还是摇着拨浪鼓,卖麦芽糖的还是敲着锤鑽叮叮当当,街市两边有古董摊,胭脂铺……“不就是卖风筝的多了些吗?有什么不对?”柔嘉问若儿。
“不对劲儿,很不对。”云若敲敲头,“是哪儿不对呢?”
“乞丐,是乞丐,怎么一个乞丐都没有呢?”云若恍然道。
以往总会看见许多行乞的人,街角也会有蜷着的乞丐,若儿出门也总是带着碎银子。有时干脆买上几大笼屉包子馒头散给乞丐们吃。可今天竟一个乞丐也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云若问一个卖包子的老板:“这我怎么会知道?包子还卖不出去呢!我哪儿管叫子上哪儿去?去,不买包子就别挡在这儿。”
回风正想教训他几句,云若却转身离去。来至闻楼,云若便让南宫豫去打听,自己在“流觞”候消息。
晌午过后,南宫豫才回来,带来了让云若震惊的消息。
太后寿诞,契丹、高丽等国都有使者要进京贺寿进贡,朝廷因这些乞丐有损皇室威仪,被止在此期间行乞。朝廷把他们驱赶到南郊一处山谷中并派兵把守,不允许出入。
“他们有饭吃吗?”南宫豫缓缓的摇摇头。“那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他们有多少人?朝廷怎么可以不管他们呢?”
“有三四千人呢,朝廷忙着呢,哪里管得上他们的死活?”
云若吓了一跳。“怎么会有那么多?”
“除了京城的乞丐,还有山东因蝗灾受难进京乞讨的灾民,都被赶到那里去了。开始还每天有一顿粥,现在据说连粥也没有了。”
云若觉得被什么狠狠的打了一下,霍地站起来,对回风吩咐道:“你拿着我的印信,去找济仁堂找江成掌柜支银子,让他带人先买几车包子馒头送到南郊来。再找人买米,明天一定要在南郊搭起粥棚。快去!”
“豫哥哥,你和我先去南郊看看,再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柔嘉,你就别去了,太后让你今天回宫,你就先走吧,不然宫门该关了。”
“那你小心一点,过两天我再找借口出来看你。”柔嘉说着与若儿一同下楼,若儿忽又对柔嘉说:“这事你先别告诉太后,也不知这事是谁做的,万一惹她老人家生气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柔嘉自己回云府带着众嬤嬤宫太监侍卫回宫。若儿和南宫豫则快马奔南郊而去。
渐至山谷,路渐渐荒僻起来,不远处即可见十来所营帐,内有士兵出入。再近些即可见山谷入口处、山坡上均设置了许多栅栏,有兵士执枪巡逻警戒。半山腰上竟然架着几门大炮,炮口直对谷里。不远的木杆子上还挂着什么。是人!几个衣着褴褛的人,一定已死了。
云若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驱马靠近营帐。“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士兵发现了他们,厉声询问。
“我找你们的头头,叫他来见我。”云若扯住缰绳,对那士兵喝到。
那兵士见她口气不善,不知是什么来头,便换了口气道:“你等着,我去给你禀报。”
不一会儿从营帐中出来一个大汉,黝黑面庞,虬髯胡须,身着盔缨,气喘吁吁跑到近前,见到若儿与南宫豫问道:“你们是谁?”
“你又是谁?”云若问道。虬髯大汉见他们衣着不凡,一时不敢造次,只得答道:“末将段鹏,京畿卫戍营检军校尉。”
“京卫营校尉,儿不小啊。我来问你——”若儿摇摇手中马鞭缓缓道:“你不在京卫营,跑着来驻兵做什么?那杆上挂着的是什么人?”
段鹏一时看不出这个长得比子还好看的少年是什么人,还有她身后的那名同样俊的男子更让人琢磨不透。只得答道:“这是军事机密,恕末将不能回答。”
“机密?谁不知道谷中囚着来京乞讨的饥民,那杆上的人是被你杀的么?”
“公子既知,还请速速离去。不要扰了末将执行军务。”
“军务?我再问你,京卫营的职能是什么?”不待段鹏说话若儿便道:“是拱卫京畿防务,保障京城安全,而不是镇压这些手无寸铁的饥民,把他们驱赶至此是要活活饿死他们吗?”
段鹏听出来了,只不过是一个同情心泛滥打抱不平的富家公子,便没了好气,喝道:“你是哪儿来的,这些事也容得你插口么?快滚,否则老子以妨碍军务的罪名把你们抓起来!”
“是吗?”说着向南宫豫一使眼。南宫豫飞身离鞍,一把扣住段鹏脖子,将他拽到云若马前。
段鹏此时虽有一身蛮力却使不出来,知道遇到了高手,只得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劫持朝廷京卫营军,还不快放开我!你们不要命了!”
段鹏身后的众士兵见状慌忙呼啦啦一下子围了过来,枪戟直指云若二人。
云若笑呵呵的跳下马用马鞭着段鹏道:“劫持你?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也不过是到太后哪儿去跪上两个时辰而已,你信不信?哦,不对!太后说不定还会褒奖我呢——那个给你下命令的人一定只是让你把饥民圈起来,绝对没有说你可以杀了他们。”说着手中马鞭遥遥指向杆上悬着的尸体。
段鹏心内苦笑。那个人说过,如遇反抗则格杀勿论。可此事闹起来他定不会承认,一定拿自己做替罪羊。想及此段鹏道:“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告诉我,这个圈命令是谁下的?”
“是京尹府的命令。”
“胡说!京尹府也能调动你们京卫营么!就是兵部也没这个权力,还不说实话!”若儿斥道。
段鹏更加迷惑了,这个少年到底是谁?正犹豫着,脖子上的那只手又紧了三分。“啊——啊——我说,我说——”。南宫豫手略略松了些。
“咳,咳。”
“快说!”
“是——是太子口谕。”段鹏不得已只得说了实话。自己费了好大劲儿才见到太子,谁知太子就给了这么个烂差事。本指望干好这件事,求得太子青眼相看。现在看来非得坏事,难道他是凤的人?
云若一时怒气顶喉,果然是他!早该想到,京城除皇帝的卫军还有两支军队京卫营和巡防营。巡防营握在西林氏手中,这京卫营不就是太子的嫡系么!这也是国之储君做的事么!
“是太子亲自吩咐你的?”
“是。”
“豫哥哥,放了他。”南宫豫闻言松了手。
云若又对段鹏道:“你先把那杆上的人放下来,看有没有救。我已命人买馒头去了,明天我就在这儿搭粥棚,救济里面的饥民。”
“还不快去,要是里面有一个人死了。我决不放过你!”
段鹏急忙转身去放杆上的人。“你站住!让你手下去就行了,还有军医。你在这儿别动。怎么,去向你主子报信么?”
“嗨,不敢不敢!”
“哼!你不必担心,你好好在这儿替我维持秩序。太子那儿我会去说,也不会放一个饥民出去,直到太后寿诞结束。”
一阵马蹄声响,是江成、回风带着云府家丁还有几个药店伙计拉了两车馒头包子赶来。
“成叔,你快去瞧瞧那两个人还有救么!”若儿急忙对向她施礼的江成道。
“是。”江成三步并两步奔至被放到地下的几个难民身边,一搭脉,只有一个还有气,其余已死多时。江成急忙施救。
这里回风对云若回禀。“好容易买了一千个馒头还有五百个包子。其余的正蒸着呢,马上送来。成叔说这儿有死人,怕是会有疫病,所以还带了药材,分了馒头就给饥民诊治施药。这几位都是京城三家济仁堂中数一数二的好大夫。”云若忙朝他们点头问好。
“米呢,粥棚明日五更必须搭起来。”
“夫人说了,米先从云府库里支,明天再买!”
“娘知道了?”
“是。”
江成走过来对云若道:“他暂时没事了。”云若点点头,对众人道:“咱们进去吧,馒头和包子先放在这儿,留两个人看着。”58xs8.com